日本赛马史17 列传第九:棕精灵(ブラウニー)——伪造二冠马
你怎么证明你是你呢?
这是中国某机关发明出的一个问题,极富有创造性和哲学价值。但是我们要讨论的不是这个问题本身。实际上如果不强行使绊子,证明你是你的办法太多了。
但是,如果你出生在很久以前,各种辅助材料都灭失掉了,那么,你如何证明,你是你呢?
你准备如何让一个生来目盲的人,相信月亮真的存在呢?
这就是我们今天的故事,一匹拿了二冠的、且从来没出生过的马的故事。
简介:
棕精灵(ブラウニー,Brownie),1944年生,1948年5月20日死亡。サラ系。牝。黑鹿毛。三好牧场(北海道浦河郡)产。
父トキノチカラ(Tokino Chikara,时之力)。母千鸟甲(竞走名メイレキ,明历),母父甲山。马主仙石襄(Sengoku Jou)。武辅彦(Take Sukehiko)厩舍(阪神)。
生涯成绩:16战6胜。主胜鞍:1947年樱花赏、牝马特别(京都)、农林省赏典4岁马(即菊花赏)。
加粗繁殖马曾在日本胜出顶级比赛。



马名考证
马名显然来自英文,取有意义的“棕精灵”一词。并不能排除是人名“布朗”昵称“布朗尼”的可能,她没有任何辅助证明资料。
关西名牝出关东
要说起来,棕精灵的血统里承载了关东马的许多经典时刻。
她父亲是时之力,1940年春季天皇赏胜马。这匹出身下总御料牧场的向日葵子嗣,是菊池宽的第一匹八大竞走胜马。在云旗、丸竹、ロツキーモア(Rocky Mor,岩石莫尔)的三强争霸格局中,时之力不可思议地在1940年春天突然爆发,破纪录力压三强胜出天皇赏。同时,那场天皇赏也成就了田中和一郎调教师个人包揽前三名的伟业(时之力,岩石莫尔,云旗)。
她母亲在竞走时期的名字是メイレキ(Meireki,明历),出身大尾形厩舍。她在1941年出走经典赛,那是竞争最激烈的一届牝马经典赛。樱花赏5着的战绩一般,但随后的德比6着算得上好走——这是牝马的第二好成绩,仅次于后来的橡树马テツバンザイ(Tetsu Banzai,铁万岁)。最后是橡树,她压过樱花赏马4马身,跑了第3名。这三场比赛里,两场都是田中康三策骑的。他后来策骑マツミドリ(Matsu Midoti,松绿)数次击败明历的女儿,那时恐怕早已记不起这段积年的露水情缘了。
明历的牝系来自纯血系种,她四代母的父母不可考。因此,棕精灵也继承了纯血系种的血统。但明历的父亲,也就是棕精灵的母父,正是后来的德比马松绿的父亲——目黑最后的德比马,甲山。
棕精灵的母亲是出身松绿老家,青森县东北牧场。但刚退役的明历就被送到北海道浦和的三好牧场进行繁殖。1944年,她产下第一个孩子,血统名叫作“初姬”。出身冈山县的Kuraray(Kurashiki Rayon/仓敷嫘萦/仓敷人造丝的缩略,参考翻译为“仓嫘”)株式会社常务取缔役(理事会理事)仙石襄买下了初姬,并将她命名为棕精灵。作为冈山人(在日本中国地方,比传统意义的关西更偏西),仙石襄的主要人脉在关西也很好理解,棕精灵就这样被注册成了一匹关西马。
武家
棕精灵的调教师是隶属阪神的武辅彦调教师,这个名字和著名的武家关系相当明显。武辅彦是武丰骑手的三叔祖,父亲是武丰的曾祖父武彦七。武丰的祖父武芳彦是武彦七的长子,武辅彦是三子。
竞马的所谓“武家”,其先祖是萨摩藩武士园田家的儿子、后来被武家收养的武彦七。武彦七受到兄长园田实德的强烈影响,在19世纪末作为函馆开拓的先驱与兄长一同来到北海道,并跟随“日本近代马术之祖”函馆大经学习骑马。武彦七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骑手,其骑术被吹到“骑马不需要缰绳,只需要一根棉线,把日本纸铺在他的马鞍下都不会起皱”的神乎其神地步。武彦七外表俊朗,在函馆当地惹了不少桃花。
武彦七的七个孩子里,长子武芳彦继承了园田牧场,次子武房彦在函馆本地当酪农。他的三子武辅彦、四子武平三与五子武富三都有一段骑手生涯,但都不算成功。
1947年,武芳彦的园田牧场迎来了终结,联合国军司令部的农地解放令导致这个牧场被没收了。但还好,武家在赛马界已经算是扎下根来。武平三从1938年开始在关西当调教师,1942年停止兼任骑手。他的三哥武辅彦开始成为调教师的时间不明确,但也是在关西。可是他们的五弟,武富三,已经在1944年的一场障碍赛中由于落马事故死亡了。
正是由于这些在赛马界的关系,失去了牧场的武芳彦一门的儿子武邦彦得以进入赛马界。但在1946年武辅彦接收棕精灵时,上面的事情很多都还没有发生。武平三和武辅彦作为调教师任职,武芳彦的牧场暂时仍归他所有。
关西进行曲
棕精灵没有像关东的时津风那样,早在2岁末期就跑出成绩。她的首战定在3岁3月份,骑手是关西的古林德藏。这名骑手此前只有一次可考的八大竞走骑乘经历,那是1942年的阪神优骏牝马,他骑了一匹关东前来远征的马,10匹马里骑了8人气6着。
这名代打骑手与棕精灵合作两次,两战全败。她输给的对手,一匹叫作シンニホン(Shin Nihon,新日本),和那匹去跑障碍的古马ニユージヤパン(New Japan,新日本)没有关系,但我们可以看出当时日本人对新日本国的期望。这位3岁关西牝马新日本,父亲是1942年的豪脚德比马ミナミホマレ(Minami Homare,南誉)。生涯4战3胜,送给劳动德比的惊天大瘪。牝系这边的祖传汉字表记是“乾”字,她自己出身青森县。另一匹马,オーマツカゼ(O Matsukaze,王松风),血统来自小岩井。她父亲是ダイオライト(Diolite,闪长岩),二代母是超级繁殖牝马アストラル(Astral,星体)——三匹八大竞走马的母亲,她自己的母亲叫第三星体。王松风出身岩手,有可能就是小岩井农场。
两战皆墨的棕精灵更换了骑手,她的新骑手叫黑濑义包。黑濑骑手和古林骑手各有千秋。古林骑手的优点是,跑过一次八大竞走,黑濑骑手应该是没有任何八大竞走策骑经历的。黑濑骑手的优点是,我们能确定他叫这个名字,至于古林骑手是不是真叫古林德藏,我能看到的信息源里有的似乎都没考证出来。
但可以肯定,黑濑和棕精灵的相性高于古田。他们的第一场配合,棕精灵就以破纪录成绩大胜8马身,狠狠羞辱了新日本。增程到2000米,棕精灵又是一场鼻差险胜。
连胜A级比赛的棕精灵,目标当然是定在5月4日的樱花赏。传统上在中山举办的樱花赏今年移师关西,一种可能的原因如下。原本樱花赏在关东而优骏牝马、菊花赏都在关西。1946年只举办了优骏牝马和菊花赏,可能因此优骏牝马被移到了东京,以此保证关东关西都有经典赛。1947年维持了优骏牝马在东京举办的现状,樱花赏就挪到京都作为补偿。
优骏牝马东迁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参考英国的情况?我觉得可能性要小一些,因为日本当时的优骏牝马在秋天,和德比的联动关系很微弱。
棕精灵的樱花赏前哨吃了2人气,这不是个很好的结果。更糟糕的是她在6匹马里只跑了4着,第一名被1940年天春马トキノチカラ(Tokino Chikara,时之力)的儿子ツバサ(Tsubasa,翼)带走了。这样的结果导致棕精灵在樱花赏失去了最高人气,王松风的人气压了她一头。另一个关键影响是,黑濑就此失去了这匹马的骑乘权,棕精灵的樱花赏骑手由武田文吾担任。
后来成为殿堂调教师的武田文吾,有一段骑手生涯。他常驻关西,骑乘机会不如关东骑手多。帝室御赏典时代他有过三次胜绩,1934阪神春,1935小仓,1937阪神春。在这之中,为他拿下1937阪神春季帝室御赏典的ゼネラル(General,将军)绝对是一匹强马。他在1937年3岁时横扫关西,可惜远征关东后没有拿到德比,成绩是最高人气4着。
从30年代末开始,武田文吾就无法以骑手身份在顶级舞台上有所发挥了。尽管他后来因为成功的调教师生涯而远比古林、黑濑知名,樱花赏的这次搭档却真的算不上门当户对。
王松风和新日本拿到1人气与3人气,棕精灵人气介于她们之间。她们两位都隶属于关西的名伯乐,伊藤胜吉调教师。
比赛从京都第二弯道前起跑,途程1600米。这是樱花赏历史上第一次缩程到1英里,这将成为这项比赛未来的固定途程,直到今天。第二弯道,王松风、新日本在4匹马组成的先头部队中,另外5匹马,包括棕精灵,挤成一团。对侧直线,逃马领放,王松风是在第二位,新日本被马群吞没了。到第三弯道,领放马位置不变,棕精灵从马群里上到第三位,新日本倒数第二。从京都赛马场的标志性下坡开始,马匹开始追逐,比赛进入最激烈的阶段。第四弯道,棕精灵从马群拔出,和逃马并驾齐驱。进入直线,各马全力追逐,在最前方的棕精灵轻松跑完京都终直,以1分42又2/5秒成绩完成这场较量。第二名王松风落后2马身。原先的逃马失速垫底,新日本得以7着完赛。
到此,棕精灵顺利地、幸运地实现了对第一项经典赛——樱花赏的制霸。1周后,时津风才会在东京胜出皋月赏。
但是接下来,棕精灵做出了她的选择。这是难度最高的选择。这是弹幕最多的选择。这是不可思议的选择,是将军的选择、イエリユウ(Ieryuu,家流)的选择、快走的选择。
这是她作为一匹关西马,避无可避的宿命。在这里,我已无往不胜。现在,我决定出征德比。
到关东去!
远征之路
就历史来看,关西马远征德比的这条路是充满艰难险阻的。
当时的马匹运输靠火车完成,从关东到关西需要花3天时间。如此折磨人的长途运输很容易让马匹心理受到影响,从而无法以完美状态迎接比赛。
第一届德比时,关西来的ワコー(Wakou,和光),隶属伊藤胜吉厩舍,拿到了3人气,但完全没有发挥出水平,仅以第10名完赛。
第二届,伊藤胜吉又送上了アスリート(Athlete,运动员)。这匹关西牝马人气最高,但完赛成绩是落后前两名大差的3着。
然后是第四届的月城——クレオパトラトマス(Cleopatra Thomas,克列奥帕特拉托马斯)。她的德比前走在东京胜出了帝室御赏典,好像没有遇到远征的困扰,最终却以极为惨淡的1人气9着完赛。
第六届的将军,他的故事我们已经讲过了。
一晃眼就到了战争期间的1940年,德比大赛办到了第9届。关西调教马家流本年在阪神出道,3战1胜后东上东京,前哨战鼻差惜败,以4人气出走德比,最终直线以鼻差击败了一匹关东牝马,实现了真正关西马对德比的初胜利。他之后是快走,战火中的天才。他在最艰难的环境下出征关东,还更换了骑手,但他仍然以压倒性的实力摘下德比桂冠。
可是,后面的故事非常令人遗憾。家流和快走甚至都没能活到5岁。1941年1月,家流感染急性脑膜炎猝亡。快走则在二冠被取消后由于血统原因送进军队,疑似在第二年的名古屋空袭中罹难。
以上,就是尝试去东方征服德比的关西马的全部经历。德比是一个可怕的诅咒。有的马有能力,却在德比赛场上莫名其妙状态全无,大败而归。足够幸运的德比马又因为这一场比赛透支了全部的运气,以致连善终都得不到。
唯一顺利活到进入繁殖的关西德比马,实际上不是在关西出道的。她的名字是久友。她的确进入了繁殖。后面的故事大家都清楚。
事实上,德比不会耗尽马一生的运气。但是对关西马而言,德比,确实会耗尽一生的运气。
棕精灵,就这样踏上了东行之路。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德比
桥本辉雄骑手接过了来关东的棕精灵的缰绳。这可能是一种传承,或者说是一种祝福。1944年,关西马快走在关东就是由桥本骑乘,并顺利制霸了德比。有可能阵营方也考虑到了这件事,希望棕精灵能复刻快走在1944年德比战的表现吧。
棕精灵在东京的首战安排在德比前两周。她报名了一般竞走,东京的A级4岁赛。11匹出马里,关西来的樱花赏马竟然只拿到4番人气——这并不是出于对关西马的歧视。棕精灵在关西老家的6战也只拿到1次最高人气,樱花赏还是2番人气拿下的。牝限尚且与最高人气无缘,她初到关东,跑的又是性别混合赛,4番人气实际上相当合理。
1944年,快走的前哨战放在德比前一个星期。第一次跑东京赛马场的他毫不客气地拉了大差,挥剑决浮云,宣告自己对东方的征服就此开始。
3年后的棕精灵,却完全没有任何状态。她好像失去了对比赛的感觉,11着垫底告终。
这可以说是个令人哗然的结果。在关东拿下皋月赏的名牝时津风,可以说与棕精灵一时瑜亮。尽管时津风也输掉了德比前哨战,却远没到这种一败涂地的地步。棕精灵没办法像曾经许多樱花赏马一样拿途程当借口,她输的是1600米比赛,和樱花赏途程一模一样。
难怪在随后的德比战,棕精灵人气一跌到底,仅在24匹马里拿到10位人气。德比的途程超过她此前最长出赛距离400米,她在关东的前走又一塌糊涂,谁会相信这样一匹马?棕精灵的单胜支持率刚刚超过1%,人气最高的三匹马则都有接近20%的支持率。
在这样极端的劣势下,棕精灵站到了东京2400米那条记载了无数历史的起跑线前。
她采取了与樱花赏时相似的战术,没有第一时间冲进领放集团,而是在先差位跟行。她的最大对手是松绿和时津风——当然,前提是她真的有赢比赛的打算,当时来说棕精灵阵营显然很难有这方面的心理预期。松绿和时津风在逃马イーストパレード(East Parade,东部游行,本年圣赖特纪念马)身后紧随,桥本辉雄和棕精灵则并不急躁。
到对侧直线接近上坡时,棕精灵按照樱花赏时的跑法,加速从马群中央上到前方。她速度不慢,很快便跟上了逃马身后的集团,甚至已经从内道赶上了时津风,压过了她一头。
但在这个时候,难以预料的情况出现了——逃马东部游行失速了。尽管他的领先优势一直在被蚕食,却可能没人预料到他会像竞走中止一样骤然有那么明显的减速。内道的棕精灵受了非常明显的影响,外道马正在上来,棕精灵无法向外躲避。桥本辉雄不得不收紧缰绳把棕精灵拉慢。趁这个机会,位置稍微靠外的松绿和时津风很顺畅的超了过去上到最前方。棕精灵则不得不绕过东部游行,重新加速。此时她已经掉到第四位,前面是松绿、时津风和本场第一人气马アヤニシキ(Aya Nishiki,绫锦)。
棕精灵速度很快。从进入第三弯道开始,她加速追逐,在府中大榉树前她就超过了绫锦。先团马追上了逃马,他们的距离很接近。
但是,也就仅仅到此为止了。出第四弯道进入府中最终直线,松绿与时津风用远比棕精灵快的速度拔出,桥本辉雄尽力鞭骑,棕精灵还是完全无法赶上他们的节奏。那两匹马在最前方,甚至形成了1996年阪神大赏典一般的并走局面。
桥本没有再逼迫棕精灵全力加速。她的位置已经不会有变动了。棕精灵以第3名通过终点,落后松绿、时津风6个马身,领先绫锦3个马身。那两匹马依靠头差分出了胜负,位置靠内的松绿依靠过弯时的脚程确立了优势,并且用根性牢牢守住优势,击败了强大的时津风。
10人气3着,棕精灵跑出了可喜的成绩。
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那只能说明你在潜意识里已经没有把她和时津风当做同等级马看待了。
反之,如果你认为棕精灵和时津风一时瑜亮,那么这场6马身让她再也无法与对手相提并论了。
梦想高远
休了暑假后,棕精灵在10月初开启自己的1947秋季赛季。她的骑手再次更换,这是与她搭档过的第5位骑手了。还记得棕精灵春季搭档过的两位骑手吗?古林德藏,缺点是有一半的支撑资料只能考证出他姓古林。黑濑义包,缺点是从来没有骑过八大竞走。
那么,我应该隆重地介绍一下友田保夫骑手。他集二人优点于一身。有一半的支撑资料只能考证出他姓友田,并且他从来没有骑过八大竞走。
这是棕精灵生涯第一次与古马混赛,跑的是A级4、5岁让赛。制霸八大竞走的她背上不轻的61kg,且只拿到第2人气。德比3着的成绩,在关西是颇值得夸耀一番的。但是她究竟能不能继续取胜,还有待观察。
她最主要的对手是トヨワカ(Toyowaka,丰若),这匹4岁牝马出走了1946年菊花赏,2马身负于最终的冠军,拿到第二名。
友田骑手并没有辜负棕精灵的能力。尽管是一场颈差胜利,棕精灵还是击败了丰若,证明了自己不仅是关西3岁马的最强,还是关西马的最强。
这场之后,棕精灵的骑手再次更换为土门健司。土门在战前有特别竞走的胜利经验。他在1943年被征召入伍,在中国战场当辎重兵。战争结束后,土门于1946年复员。1947年,他转籍京都的松田由太郎厩舍。棕精灵应该是他骑手生涯重新开始后最早接触到的马之一。
一人一马首先出赛了京都的牝马特别,途程类似德比。又是一场激斗,棕精灵再胜丰若。
而接下来她要挑战的,是1周后的关西3岁马最终的经典赛。
菊花赏。
在运输难度极大的年代,关西牝马征战菊花赏是很正常的选择。她们不可能千里迢迢去关东跑一场优骏牝马,特别是那场优骏牝马已经确定有时津风报名出走了。此前,牝马在菊花赏已经有1943年栗藤令人震撼的大差胜利——她还是跑完优骏牝马后从关东远征而来。也有几匹牝马在菊花赏拿到2着、3着的不错成绩。
没有任何人怀疑棕精灵的实力。按定量赛的规范,她只需要背55kg,这使她优势更大。3匹牝马、4匹牡马出赛,包括曾经打败棕精灵的翼。武田文吾策骑翼,他拿到2番人气。但他与棕精灵的人气差距很大,棕精灵拿到过半数的单胜票。
结果不存在任何疑议。棕精灵以3分16秒的快速成绩完成菊花赏比赛,领先2个马身成为历史上第二匹拿到菊花赏的牝马,也是截至2023年菊花赏前的最后一匹。
1938年首届菊花赏,铁门曾经以相同的完赛时间胜出。从那一次到这一次,9年时间,没有一匹马接近过铁门这项纪录。棕精灵是第一个平这项纪录的赛马。
她不能像栗藤那样大差获胜,但她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伟大纪录。她就是棕精灵,曾经高远的梦想如今成真。关西二冠——樱花赏与菊花赏,在她的脚下成为现实。
同一天,时津风在关东大差摘下优骏牝马。关西关东,两匹牝马同日实现变则二冠,只可惜最重要的德比丢掉了。1947级,真正的“牝马世代”。
如果棕精灵的故事在这里结束掉,那该多好?精彩的二冠,牝马菊花赏制霸的伟业,关东远征的一点小小遗憾……
可惜,命运已经写成的剧本,不允许后来者修改。
第二次远征
1947年,阪神竞马还没有从战火中恢复。位于鸣尾的旧阪神竞马场在1943年被军方没收,用作海军航空器飞行试验场。赛马会在逆濑川选定新址,新阪神竞马场已经在1946年4月建设完成,却在两个月后被美军没收,改为高尔夫球场。
让京都独自承担全年比赛似乎有些勉为其难,京都赛马场的比赛开办次数也是有限的。为了跑更多比赛,关西马在1947年末需要自行寻找远征机会。如果不愿意远征,大可以在10月就直接转入冬歇状态。
许多关西古马选择前往北九州的小仓寻找比赛机会。这里的本地调教马没有那么强的实力,相对更容易适应。但是,棕精灵再次选择跨越重重险阻,前往关东的中山竞马场完成1947年最后的比赛。
松绿、时津风在内的关东最强3岁马和トヨウメ(Toyoume,丰梅,1947年春季中山纪念、秋季天皇赏)、アサフジ(Asafuji,朝藤,1947年春季目黑纪念)等关东一线古马都在中山虎视眈眈。棕精灵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最难走的那条路。
首战即是重赏甲山纪念。面对关东一线3岁马,初次前来关东的棕精灵再次噩梦开局,8着垫底。
次走农林省赏典,这项比赛在战前是横滨最有含金量的比赛,允许3岁马、4岁马共同参战,战后移到中山,含金量依然超卓。这次棕精灵像德比一样跑出了意气,输给了德比马松绿和关东古牝马ワールドモア(World Mor,世界莫尔),3着完赛。时津风、丰梅、朝藤都在她棕精灵的身后。
棕精灵在中山的征程并没有结束。她接下来报名了一般竞走,难度并不高。她是否能在已经些许适应的中山实现首胜呢?
可惜,首胜之前,棕精灵先迎来了自己的第7个骑手,庄野穗积。他作为调教师曾经两胜八大竞走、一胜G1,主要调教马是海塞高的儿子カツラノハイセイコ(Katsurano Haiseiko,桂之海塞高)。但是在1947年,他作为骑手仅在速步系驾方面有特别突出的才华。
庄野没有带领棕精灵获得梦寐以求的首胜。一般竞走出赛,1人气4着。随后又是与时津风同场竞技,一般让赛竞走。时津风1人气3着,棕精灵3人气5着,均没有取得胜利。
1947年12月14日,这是中山本年最后的特别竞走,4岁特别。诸多经典年级名马出征,包括时津风、松绿、棕精灵和圣赖特纪念马东部游行。连续的失利让他们人气都下滑了,时津风2番,松绿5番,棕精灵8番,东部游行12番垫底。
这场比赛,桥本辉雄再次主战棕精灵,但德比的奇迹没有出现。时津风在四匹马里跑得最好,第5名。松绿第10,东部游行第11,关西的独苗棕精灵,在这场比赛里跑了12名,倒数第一。
1947经典级的三岁马,在年尾一齐飞速坠落。但是对棕精灵来说,这样的坠落是不可挽回的,是深不见底的。
她从可知的领域坠入了不可知的领域。1947年12月15日开始,棕精灵从日本赛马的历史上完全消失了。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伪造二冠马
在试图查找进一步有关棕精灵的资料时,我被各种资料的前言不搭后语极大地震撼到了,以至于,我开始怀疑棕精灵是不是一匹真实存在的马了。
因此我才给这篇传记写下了这样的题目——伪造二冠马,所谓“棕精灵”是一匹根本不存在的马。
随着时津风在1984年首批入选殿堂,两匹二冠牝马的竞争显然以棕精灵完败而告终。有一些人下了定论:棕精灵在繁殖时期惨败于时津风。
这话也没错。类似的例子是,宁静铃鹿在繁殖时期惨败特别周。
米浴在繁殖时期惨败目白麦昆。
说繁殖时期,你首先要证明棕精灵真的有繁殖时期。你首先要证明棕精灵真的活着成为了一匹繁殖牝马,而不是在12月14日比赛后预后不良,或者是被送进了屠宰场。有人能证明这一点吗?根本没有。
我手上的资源网站可以提供非常冷门牝马的几乎全部繁殖资料。根本不需要那匹马跑出成绩,甚至根本不需要你真的生下它了。只要有这次配种,有那匹种牡马,一切就能对得上号。我写这个系列写到现在,从来没见过活着入繁殖的牝马没有任何可考繁殖记录的现象。
但是,棕精灵,没有任何繁殖记录。
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呢。即使假设棕精灵死了,未曾转繁殖,但在netkeiba和JBIS search两个重要的马匹资料搜寻网站上,没有棕精灵的页面。
这马不是死了。她恐怕是没出生过。
读者们如果不常用这种网站,可能对网站资料的齐全程度没有概念。你可以回顾赛马史15、16这两篇。我提到过的所有1946、1947年级的马,任何一匹,包括那种战绩只能靠与时津风、松绿这些名马的交手战绩拼凑的那些马——比如说世界莫尔,比如说绫锦,比如说翼、新日本、王松风、障碍马新日本、丰若、ブルーホマレ(Blue Homare,47德比5着,48春季京都纪念2着,48天春6着),这些马连平地重赏都没有,却全都有非常明确的页面,成为种牡马、繁殖牝马的还有产驹记录。
然而,棕精灵没有页面。
你可以说1947年的菊花赏马是冷门马,这没问题,看和谁比了。但是如果你说1947年菊花赏2着到7着都不是冷门马,只有1着马自己冷门,这你自己都不会信吧。
好,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棕精灵的父亲是时之力,母亲是明历,或者叫千鸟甲。你可以去查询,这些网站上时之力的产驹根本没有棕精灵,千鸟甲的牝系图也独独缺她一匹马!1944年出生的时之力产驹,两个网站都列出了6匹,包括翼在内。它们中只有1匹有可考证的特别竞走级实绩,却独独缺了这匹二冠马!
棕精灵的樱花赏骑手是武田文吾,武田文吾在wiki上的骑乘主胜鞍根本就没有这场樱花赏。
棕精灵的菊花赏骑手是土门健司,土门健司在wiki上的骑乘主胜鞍有菊花赏。但是,他还和棕精灵拿了一个牝马特别。他的主胜鞍只列了和另一匹马拿到的牝马特别,没有列出和棕精灵拿的这个。
我们根本就考证不了棕精灵的任何详细资料。她的卒年压根无考,甚至她的生年也只能依据她跑了经典赛这个事实确定是1944年。
请问,如果棕精灵是一匹没有任何问题地确凿无疑存在的马,以上的情况是如何发生的呢?
也许骑手的主胜鞍有遗漏,也许网站页面有遗漏。但是请问,如何解释她父母的产驹列表里独独缺她一匹马这个事实呢?如何解释她母亲的逐年产驹列表跳过了她、她父亲的当年产驹那么多却没有她?
当然,甲山的BMS(母父)产驹也显然没她。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唯一能证明棕精灵存在的,就是她一场不漏的生涯战绩,16战6胜。就是她在1947年德比战的身姿,那场比赛有影像资料,也有解说。我们可以听到,一匹被解说叫作棕精灵的马在东京赛道上奔驰。
除此以外,她就像是一个幻影。或者说,她真的就像是一只棕精灵。
存在着,也未曾存在。
请大家不要怀疑我的专业性。如果不是看到的事实过于离谱,离谱到超过我最离谱的想象,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一匹有影像资料的马不存在的。
当然,还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直到现在,日本似乎都没有人对棕精灵的问题表示疑惑。快走失踪后很快就有人考证,棕精灵直到现在都没人关心,远在中国的我们有可能是第一波人。


名牝之辩
现在,我们暂时放下这些阴谋论,姑且采用这样一种假设:她的后续资料偶然丢失了,而牝系图之类的可能要依据那些资料建立,从而她这一支被从历史上抹除掉了。
那么,我们至少可以聊一聊,可以考证的棕精灵的这部分。可以聊一聊她究竟是一匹什么样的马。
一个是皋月赏+橡树,一个是樱花赏+菊花赏,时津风和棕精灵的比较经常在进行。但这种比较似乎很难不以时津风完胜告终。两匹马同场出赛5次,时津风1胜4平,4次平局里时津风3次先着,只有那场农林省赏典以棕精灵先着告终。
照此看,似乎可以盖棺定论,棕精灵直接对话完败。
别急。请问他们在棕精灵的主场关西的交手记录如何呢?
很遗憾,时津风这辈子没去过关西,关西交手记录为0。
那么请问,凭什么仅仅依靠在时津风主场的交手情况,就如此轻率地断定两匹马的强弱呢?
棕精灵生涯出征关东7场,7战7败,最好的战绩是德比和农林省赏典的3着。然而德比她输了时津风6马身。然而农林省赏典,明明是当时日本最顶尖的比赛,却因为出身横滨,没有后续比赛,显得不那么重要。
这样的悲剧就好像是Ribot(里博)。当代的马迷看到里博的战绩主要在意大利,首先想到的是意大利赛马今天的孱弱状况。但这和当时的里博有关系吗?
横滨场地被取消,农林省赏典没有后继比赛,也没人宣传,但这和棕精灵有关系吗?
抛开远征的成绩,棕精灵在关西跑了9场,6胜2亚,1次4着。她并不是弱,她只是不耐远征而已。或者说,她只是不耐那个时候的远征而已。
也许有人会说:远征也能反映马的强度。也许有读者会想到1943年的栗藤、1944年的快走。难道战后的1947年,远征比二战期间还困难吗?
是的,1947年的远征史无前例地困难,比二战期间还困难。
我用这样一个例子证明这个问题。在1946、47两年活跃的马,没有任何一匹在46、47年尝试过跨关东关西远征,棕精灵除外。
棕精灵在关东跑的每一场比赛,她都是唯一的关西马,连德比都不例外。这是日本德比历史上第一次只有一匹关西马出赛。
棕精灵在关西跑的每一场比赛,都没有关东马。
和光、运动员、克列奥帕特拉托马斯、将军们的失败,家流、快走们的悲运,已经让这条东西之路够血腥了。然而在1947年,只有棕精灵,只有她孤独的身影。
她在这样一条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道路上踽踽独行啊。
残酷而孤独。这就是棕精灵的选择。
1948年初,松绿尝试着去关西。他赢了两场,拿到京都纪念,在天皇赏春功败垂成。谁敢说他的远征选择完全没受到棕精灵这个先驱感召呢?
当然,你或许会觉得当时有很明显的东强西弱现象。那么我要告诉你,从1948年天皇赏春到1950年天皇赏春,关西马一连拿了5个天皇赏,关东马一个都没拿过。这5个天皇赏里,有2个是关东举办的秋季天皇赏。
在这些并不弱小的关西马身上,棕精灵实现了樱花赏、菊花赏二冠制霸。
她真的不如时津风吗?或者这样说,她真的和时津风差距那么大吗?
那6个马身,别忘了还有她在弯道时受阻挡节奏被打乱的因素,这部分与其说是她的责任不如说是骑手选位水平不足。节奏被打乱对那个时代的马和骑手完全可能是致命的。你就算是栗藤,你也得摊上栗藤的对手才行。
那场甲山纪念,别忘了她素来远征第一场跑得不好。
那场农林省赏典——那场棕精灵先着,时津风跑得更差呢。
还有就是她生涯16战经历的7个骑手。她身为一匹关西马,搭档最多的居然是关东的桥本辉雄。当然,桥本辉雄wiki里压根没写过棕精灵的事,只写了和快走的德比战。
我没见过一线马遭遇这种状况的。不断被代打,不断被乘替,连主战骑手都不固定。但棕精灵的资料太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还有一个经典谬论:棕精灵在繁殖生涯“完败”时津风,因为她的血统是纯血系种,而不是纯血。
乍一听,很有道理,还形成了逻辑闭环。问题在于,棕精灵作为牝马,她的繁殖应该是和她妈妈比而不是和她爸爸比吧。
那么,她是纯血系种,她妈妈不是纯血系种吗?她二代母不是纯血系种吗?她妈妈生下二冠马了,繁殖价值低吗?
纯血系种会影响繁殖价值,这仅对种牡马而言。若鹰、菅沼、铁门(这位甚至是更混血的轻半血种)、快走确实受这个问题困扰了。但是这和牝马有什么关系呢?牝马生下来的孩子是牧场主的。不管她是什么血种,你找纯血马多洗几代不就洗回纯血了吗?牧场主可以挑选种牡马,所以市场才会排挤非纯血种牡马。自家繁殖牝马你又没得挑,谁还不是凑合着配配得了。
所以,棕精灵的繁殖价值和她的纯血系种出身并没有关联。贸然联想是一知半解的言论。
棕精灵为什么在繁殖领域没有时津风那样的显赫成绩?一个原因是,日本历史上有时津风繁殖成绩的牝马是个位数。另一个原因我们讨论过了——棕精灵已经从竞走马体系里失踪了,根本没有机会参与繁殖活动。
棕精灵母亲这条牝系中,棕精灵并不是唯一的作品。她的半弟半妹后来出过3匹顶级障碍马,拿过55、57、58三届最优秀障碍马,拿过3个中山大障碍,2个京都障碍,1个东京障碍。所以可以想见,棕精灵也有很强很强的障碍天赋。

有障碍天赋,可能意味着她有很好的耐力和温良的气性,还可能意味着她是相对晚熟的马。
那么,如果她能继续出赛,很有可能可以夺得天皇赏,或者是退而求其次,夺得中山大障碍。这并不是戏言。
可惜,1947年12月14日以后,棕精灵化成一阵烟,回到了她的仙境。
清朝初年的反清斗争一直打着一个神神叨叨的旗号:朱三太子。棕精灵,就好像竞走马中的朱三太子。
如果有一天,一匹乡野小马自称是棕精灵的后裔,要求追认纯血身份,请千万不要一棍子打倒。
万一,人家说的是真的呢?
后序
以上是我发在NGA论坛的原文。在那边朋友的帮助下,我在一个被我遗漏的网站找到了这样的记录:
1948年(5岁,旧马龄)5月20日,死亡(肠炎)。
这应该就是棕精灵最终的结局。至少什么“繁殖惨败”论,的确是冤枉她了,她没有机会生下一儿半女。
关于为什么jbis漏掉了棕精灵这匹马,我心里也有数了。这个网站不仅没有棕精灵的记录,连初代德比马若鹰的记录都没有。那可是若鹰,初代德比马,任何德比相关、赛马史相关视频都不会漏掉的角色。netkeiba,很明显是有人主动录入了若鹰,但没来得及录入棕精灵。
这就是问题所在。这些网站归根结底是在纯血马的网络下搜集信息的,对于时代较早的纯血系种,它们失去了不容置疑的全面性。
棕精灵的血统是她的悲剧与围绕在她身上的诡异事件的原因,也是她至今遭遇不公诽谤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