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

男： 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看见了她，无需仔细辨认，因为她像是被神圣之光照亮了，我只需眼角不经意的一撇，便看到了那个恍如隔世的幽灵。她衰老了，已经不像年轻那般可爱，我知道此时若被她看到，那她眼中的我肯定也是如此。但是…这妈的是她啊…… 我正捧着一本书坐在咖啡店门外——十五年的惯例了，似乎早在火车站望着她的背影时，被孤独之水浸透的那个下午，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能够再次看到她，于是我便坐在这里孜孜不倦的研读亚里士多德，习惯了老街长久的喧闹，这些聒噪最后对我来说也不亚于一种别样的宁静。在看到她前的十四年三百六十四天23小时59分零59秒，我不曾在这里抬过一次头，然而就是那不经意的一撇，注定了一段跨越15年的遗憾的最终答复。 她朝我走了过来，我知道那是我日思夜想的脚步声，即使是在白天的闹市，这声音却也像是一步一步地踩在了我的心头，无需用耳朵倾听便能毫无保留的感应到。 我放下了手中的书，稍稍抬起了头，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仰视她，她就站在我面前，用一种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说道： “嗨，诗人” “好久不见，忧郁的空想家” 女： 我和他在咖啡店度过了四个小时的怀旧时光，他抢着先买了单，即使我能发现一种出人意料的冷静变化落在了他的身上，但这逞强的样子可真是一点没变，也许过去我还会觉得可爱，但现在只剩下了做作。 屋子里笼罩着一层薄雾，电风扇的雯雯声混杂着隔壁桌“学究”们大声的激情讨论直击我的耳膜，此时放到了当时流行的爵士乐《当全世界忘了我》： “所有过往看透我后背弃我， 叫我忘了艳丽的段落， 当我回头妄想找到幸福的线索， 那束光拉长我的影子， 逃离我…” 歌手的声音是那样的撕心裂肺，甚至乎让我有一种荒诞的错觉：这些歌词好像是我面前的他的心声。他也够沧桑的了，额头前新增了一道我从未见过的皱纹，过了小半个世纪还总带着那副瞧不起人的神情，也许是无意中的——至少他是这么解释的。 “过去回不去了”，他先开了口。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我到底还是喜欢他的，不愿忍心看他难过，即使他当初没有不顾一切的拉着我远走高飞，我把这些想法如是告诉了他，他大口着喝着苦咖啡，似乎在吞咽着难以言说的痛苦 。 “是啊……”，他把手撑到了桌子上沉思着说道，“那我们现在也许还有机会？” 咖啡徐徐上升着热气，挡在了我与他之间，我微笑着——透过杯子的反光可以看到我深深的法令纹——漫不经心的往街道上看去： “咱们已经老到不能够再谈这种事情了…”，可我却缓缓闭上了眼睛，试图在岁月的河流中找到一丝激情的残存，那是一种可以不顾一切只为与他十指相扣的情感，然而就连昔日珍藏着的回忆都已模糊不清:他给我糖果的画面…信誓旦旦答应我私奔的请求…最后又迫于家人的威胁与我分开…这些所有，此刻都已是镜中楼台，怎么也找不到真实存在过的证明了，我更不可能将那位忧郁的少年与这个粗野的大汉联系起来。 “太晚了。”我释然般的笑了笑，向他伸出一只手，他难以置信得看着我，就好像在看一个幽灵。蓦地，我耳边想起了滴滴答答的声音，像雨的声音… “怎么回事…他？难道他会哭？”，我想道。 “喂先生！你就这么跑出去会感冒的！”，不知是谁这么喊道，我挥了挥手，却发现他早已不在座位上了，只留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餐具摩擦的声音，和坐在原地魂不守舍的我…… 男： “太晚了。”她如是说道，她的表情是那么决绝。 我错把这三个字解读成了她对我已无再在一起的渴望，却没想到那是最后的告别。 五味杂陈的从咖啡店。跑出后我回到了家中，想着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再去那儿了，心里的落寞油然而生，在昏暗的台灯下开始投入到了柏拉图的著作中，试图在与哲人延续千年的对话中忘掉此生的烦恼。 三个月后平静的下午，无事发生，我刚刚把《理想国》读完了第67遍，打算下楼沿着小河进行我每日的思考。 河岸幽静而美丽，这里远离了老街的喧嚣。我一边望着缓缓河水中我的倒影一边思忖着“是者”与“所是”的区别： “倒影是所是，那是者是…等等！那是…！” 一个头戴皇冠身子挂满钻石的女王顺着河水向下，我认出来她，那是年轻时的她… 旁白： 后来根据一位过路行人的目击，他看到了两位神态安详的年轻人，躺在水中，在碧绿树木的掩盖下，仿佛要无人问津的流淌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