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退了一步，身体有些稳不住。地上平躺着十个人，他们样貌各异，被整齐地排成一排。周围一片漆黑，只有一道光打在他们身上，抬头看，一个白色的圆在投射着光。
“有人吗？”我说。
没人应答。
我缓缓神，慢慢走到这一排人面前蹲下。第一个人是一个胖子，脸上脖子上全堆着褶子，肚皮挺起老高。我咽口唾沫，把手指伸到他鼻子下，没气，收回手指，又轻轻探向他的胳膊。他左手腕上有块金表，我把表往后推了推，捏住他的手腕，平静又冰凉。他死掉了。
我站起来，退回我之前站着的地方。
“有人吗？”我用更大的声音说，但甚至连回音我也没有听见。
“有人吗！”我向天上大吼。
“来了，来了。抱歉，刚才没看，我以为你还得一会儿才来。”总算，天上传来声音答复。但是我迟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可以回复我的人或物出现。
“你在哪？你能看见这躺着十个人吗？”
“你看不见我的，我在这里没有实体。要么你就把这个光源当成我也行。”他停下，缓慢闪烁了一下灯光，像是手机来消息时的呼吸灯一样“你瞧。另外，我能看见你和你面前的十个人，毕竟都是我搞来的嘛。”
“你搞来的？”我问，继续往后退步“你是谁？”
“我是负责管理宇宙个一个工作人员，现在简单地给你解释一下。你先不要往后了，再往后要看不见你了。”他说“你愿意听什么样的声音呢？这样好吗？或者这样？”
他换了三种声音，男声，女声和一种听不出性别的声音。
“一开始的就行。”我说。
“好，那就这样。”他用男声说“你想从哪开始听？要不你问吧。”
“呃……”我稍思考一下，问“我记得我在吃饭，怎么突然到这儿了？”
“我把你带来的，你可以认为是传送。”
“为什么？”
“我有很大理由怀疑你会导致宇宙的生物毁灭，所以不得不带你来这里。”
“我会导致生物毁灭？”
“没错，不过这只是一种推测，我们也没法肯定你会导致毁灭。但是一旦造成，后果是不可逆的。”
“所以你根据一个推测把我抓来这里？”
“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很抱歉。”
“那这是哪儿？”
“管理处。它不属于你们可以观测到的宇宙。”
“我们观测不到？”
“对，我们属于其他的维度。”
“你们是五维的？还是十维？”
“实际上，我所说的维度只是相对于你所使用的语言做出的最接近的解释，你们的语言里没有和我需要表达的东西完全契合的词汇。因此，你可以随便认为我属于五维或十维，但我所说的维度不能用五或十或者一百之类的词汇来衡量。”
“那这十个人呢？他们是什么身份？”
“他们是另外十个宇宙的你。”
“我？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也会导致毁灭吧。”
“他们都是你，同时他们也导致了生物毁灭。我们是根据这一点做出的判断你会造成生物毁灭。”
“他们都是我？”
“你可以理解成一个游戏账号在不同的大区有着不同的分号，分号之间不能互通，但本质上它们属于同一个账号。你就是其中之一。”
“那你们怎么能确定他们就是我或者我就是他们呢？”
“根据因果链关系。”
“什么叫因果链？”我越发理解不了他所说的。
“从用一种特殊的机器观测，你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极多根线链接向其他各类生物，而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连线。这个规则也可以类推至其他生物，因此根据这些线可以唯一确定一个个体，”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听着都头晕。”我说“那这些人呢？他们都死了吗？”
“大部分。”
“还有没死的？”
“喏。”他说着，地上一具身体突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睁开了眼。我虽然心头一惊，但也没刚见到时那么害怕了。
“呦，来新人了啊？”他上下看看我“你长得和我还有些相似嘛。”
他和我一样，都是一副东方面孔，我突生一种亲切感：“我是中国人，你呢？”
“哈哈，问这种问题就没意思了，你把我当成中国人就行了。我叫李去凡。”
“我叫郝士。”
“好名字！”李去凡笑起来“喂，阿光，让我和他多玩几年吧。”
“不行。”
“为什么啊？”
“规矩就是规矩。你给他介绍下地上这几位，开导他一下。”
“你就老是这样。”李去凡不高兴，背对着光源“又让我给你干这干那的，又不让我和新人玩。”
光源慢慢熄灭又亮起，没有反应了。
“又跑了。”李去凡哼一声“行吧行吧，我给你介绍介绍地上这几个死人。”
“你都认识他们吗？”
“还行吧，我是第三个来这儿的，前两个不算认识，就是了解一些。后面几个我倒是还聊过几句。”
“那……讲讲呗。”
“请看，”他走到第一个人跟前，也就是那个我接触过的胖子“他叫瑞褀，来，你靠近点。”
我凑过去，李去凡伸手到瑞褀的头上，拔下了他的一根头发，头发立刻变成了金色的。
“怎么回事？”我问。
“他身上的任何组织一脱离身体，就会变成纯金，是纯金哦，不是什么999k。”
“为什么？”
“嗨，你问我我问谁去。”
“他导致了生物毁灭吗？”
“他所处的时代已经极度发达了，基本上把宇宙探索的七七八八，也和外星人建立了外交。他被各种利益集团争夺、抢占，因此最后引发的战争基本上波及了整个宇宙，导致了生物大毁灭，他也死于战争。”
“金有这么珍贵吗？”
“你的文明还在幼年时期，所以不明白金的重要性。当文明极限发达后，消耗最迅速的就是金，尤其是纯度高的金。它相当于科技的命脉。”
“行吧，那这个人呢？”我看向第二个人“她是个女人吧？‘我’也可以是女人吗？”
“当然可以。她叫琉璃妹，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女人，曾制造了一场连环爆炸。”
“她把地球炸了？”
“地球只是其中一环，她简直把宇宙当成了一个核反应堆来进行裂变。她算了八年，找到了一个发射角度可以让她所在星系的恒星恰好成为一颗中子来启动链式反应。”
“她能发射恒星？”
“当然不行，但是她是天才啊。她花了五年算出了一个爆炸点，只要在恒星上的这里发生一场小爆炸，连锁反应会让恒星飘向她希望它去的地方。”
“然后呢？”
“她又用三年设计并制造了一架可以带着炸药飞去恒星的小火箭。”
“嗯哼？”
“又过了两年，火箭抵达了。砰！”李去凡张大双臂，模拟爆炸的样子“恒星被推动了，并且完全按她的意思行动，她成功了。碎片一颗一颗撞上其他星球，被撞击的星球又不断产生碎片作为中子来维持链式反应。”
“她把宇宙毁灭了吗？”
“几乎是的，而且仅仅用了一年左右。”
“一年？不可能！宇宙的半径肯定不止一光年啊，难不成她的链式反应比光还快吗？”
“但是，在距离她所在星球约一光年远的位置是这个宇宙最后一处有生物存在的星球。那上面的石头虫才刚学会爬铁树。”
“……她也太疯狂了，难道没有什么人来管她吗？国家宇航局之类的。”
“她所处的时代，嗯，怎么形容呢，那会儿人们还骑马出行。直到生物大毁灭，描述核裂变的词都还没被发明出来，她管这个叫连环爆炸。”
“我靠……”我情绪有些复杂“不过经历了那种爆炸，她的尸体居然还能保持完整。”
“这不是她的尸体。这块儿只保存资料，除了我以外。”
“什么叫资料？”
“和灵魂类似，我解释不清楚。好了，再看看第三个吧，”李去凡往下走，地上是一处空缺“当当，就是我啦。”
“我还挺想知道你的故事呢。”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的故事……不告诉你！哼哼。”
“啊？为什么？”
“我毕竟还活着呢，多少得要点隐私啊。简单来说，我是永生的，一死掉就会复活，回到我睡觉的地方。然后有人发现我死不了，就拿我做实验，结果出问题了，bia叽，全死了。”
“那万一你前一天晚上没睡觉呢？”
“那就回到大前天晚上呗。”
“那要是大前天也没睡觉呢？”
“那就大大前天呗，一直往前追溯。”
“那你怎么不自杀回家呢？”
“你以为想死就死啊，这里没法对自己造成伤害的。”
“你是什么时候变得永生的？”
“什么时候变得永生的……这我哪知道。反正我是二十来岁发现我有这个能力的，是另一个永生者告诉我的。”
“要是你一生下来就死了，你会回到妈妈肚子里吗？”我问。
“你有病吧。”李去凡走过来抽了我后脑勺一下，但是不疼。
“那另一个永生者呢？他怎么没被抓来这儿？”
“他死掉了。”
“他不是永生吗？”
“他……我不知道。”李去凡低下了头，撇到一边去了。
我闭了嘴，不再问下去。李去凡捂着脸，不知道在哭还是在干什么，过了好长时间抬起头：
“看看下一个吧，这个男人，嗯，他叫阿克霍，是一个很有号召力的男人。”
“他号召了什么？”
“号召所有人自杀。”
“怎么又是个疯子？”
“的确，十个人大约有五六个疯子。”
“你是吗？”我问。
“你说呢？”李去凡总算露出笑容，只不过是邪笑。
“然后呢？”
“他到处发表演讲，走到哪儿哪儿就死一大片人，甚至连附近的动物，听完他的演讲也大片大片的绝食自杀了。”
“吓人啊。”
“还好他在的地方有政府管理，当地政府起诉他引起社会动乱，把他关起来了。结果在监狱里，他劝狱警和其他犯人自杀，基本上一周过后监狱里就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了。但是政府已经废除死刑了，没办法，只好把他流放到一个孤岛上。”
“那不就完了？”
“完个屁，他每天对着大海喊，导致鱼啊虾啊各类海生物都死了，全飘在海面上。有渔民就靠近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也被他讲死了。他开着渔船，继续在海上演讲，最后被阿光抓来这里了。”
“他到底说了什么啊？”
“我也想知道啊，但是我俩聊了没几句阿光就把他的生命剥夺了。他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呢。”
“好吧，那这个人呢？”我看向下一个人。
“他啊，他叫查戈，他炼制了一种奇怪的化学产品，把宇宙害惨了。”
“他做了什么？”
“他管他炼制的化学产品叫极乐，炼制方法至死他也没和我说。极乐就像毒品一样，吸了会上瘾，人们会回忆起自己多巴胺分泌最猛烈的一次记忆，然后再次分泌。”
“他贩毒？”
“不，他很有钱。他拿出全部的钱来制造这个，然后在大街上派送。他所在的时代一样很发达，人类和各种外星生物交往密切，极乐很快风靡全宇宙，许多富人都拿出大笔的钱投资他，只为尽早享用到极乐。宇宙的惨状可想而知——无论在哪个星球上，人们都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或者靠在墙上，又哭又笑地抽搐。”
“那大家都吸毒了谁去造毒啊？”
“他自己。他只在第一次制造极乐的时候使用过，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他有一座自动化生产的工厂，他只负责维护的工作。后来他就被阿光带到这里了。”
“还好带来了，不然全宇宙都得成了瘾君子。”
“没有全宇宙也有十之八九了。”李去凡说完，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问“你想试试吗？”
“试什么？”我也同样放低声音。
“极乐。”他的笑容又变得邪气起来。
“你有？”我看着他手伸进口袋。
“他给了我三个，现在还有一个。”他把一小颗糖豆样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我手里“试试。”
我拿着颠来倒去地看了看：
“我要是吃了，你可就没有了。”
“反正我不知道多长时间才醒来一次，你吃了就吃了吧。没了我就不惦记了。”
我拿起来揉了揉这颗糖豆，是有些软的，我说：
“我掰一半，另一半你留着吧。”
“掰一半就没有用了，你全吃了吧。”
我还是看着手里的糖豆，半天没放进嘴里。
“怎么了？”李去凡问。
“算了，你还是留着吧，我不敢。”我还给他。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都嚼过两颗了。”他接过糖豆，很快放回了口袋里“那就接着给你介绍吧。这第六个人啊……”
“哎。”我说。
“怎么了？”李去凡问。
“要不我还是试试吧。”
“你这，刚才叫你吃你不吃，我收起来了你又要……行吧行吧。”他把糖豆掏出来，放在我手里。我一下子把豆子塞到了嘴里。
“嚼一嚼。”他说“闭着眼睛感受。”
我照做了。一丝丝甜味从糖豆里慢慢渗出来，流进我舌头上的纹路中，我有种心脏被融化的感觉，舒服得像是泡在和体温完全相同的泉水里。我回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吃糖时的记忆。
“有感觉了吗？”
“有了。”
“是不是轻飘飘的？”
“有点儿。”
“那就太奇怪了。”他说。
我睁开眼，他手里拿着一袋QQ糖，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去你妈的。”我把嘴里的糖吐向他的脸，被他打飞粘到了查戈的鼻头上。
“活跃一下气氛嘛。”他把糖放回口袋里“那就接着讲这第六个人，她叫田一，是给政府工作的，她工作的单位有一种时间机器，可以把人的精神送到过去或者未来的身体里，然后处理问题或者采集信息。”
“就是魂穿呗。”我说。
“什么？”李去凡不理解。
“灵魂穿越。”
“应该就是那个意思。”
“那她干什么了？”
“她把她的直属上级，也就是时间机器的发明者杀掉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祖父悖论你懂吗？”
“哦，对对对。”我恍然大悟“因为她杀了时间机器的发明者，所以不会有时间机器了，所以她不会杀掉时间机器的发明者，所以会有时间机器……卡bug了。”
“对，她所在的宇宙彻底坏掉了。”
“那她为什么要杀她上级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和她的工作有关吧。干这种活很累的。”
“倒也是，一直在过去未来跑来跑去的，压力肯定很大。那这个人呢？”我看向下一个人，这是倒数第四个。
“这第七个人来头可大了，他叫明奇，是一个军事家，也是一个帝国的国王。”
“他干什么了？”
“他创造了一个克隆人帝国，并且利用他们向全宇宙发动战争。”
“这也太疯狂了，克隆人不反抗他吗？”
“他把克隆人的反抗基因和求生欲全部去掉了。他们全是绝对忠诚的人肉机器。”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在很小的时候被抓去监狱，当时他的星球上分两种人，他是地位低的那一种，长期受压迫。他们的星球被一个罩子罩住了，飞船开不出去，人口又一直增长，所以星球上的土地资源被逐渐消耗殆尽，开始大闹饥荒。”
“那干嘛抓他去监狱？”
“他们星球盛产煤矿，所以星球的独裁者决定拿低等人做实验，培养他们从煤炭里摄取能量。他是第二个成功品，但是成功时星球上已经没有更多活人了，只剩他和一个女人。后来他们开飞船逃离了星球，开始创建新的帝国。”
“他们怎么出去了？不是说出不去吗？”
“那个罩子的大门上写着字，他是这么说的……”李去凡回忆了一下“他当时笑得不行，我也不确定他说的是什么了，反正大意就是，门向内开，但是是用低等人的语言书写的，高等人都不懂这个语言。高等人不屑于学低等人语言，他们也不让低等人靠近大门。”
“那也太讽刺了。”
“对，所以他讲给我的时候我也笑得肚子疼，但是我讲出来就没那味了。”
“不过这个明奇也是个疯子啊，居然敢向全宇宙发动战争。”
“他所处的宇宙基本上被另一个帝国给占领了，所以实际上就是向这个帝国发动战争。”
“他打赢了吗？”
“打得很惨烈，他的部队每天都会死掉上千万士兵，但是回收回来再制造，又能造出几千万来。战争持续了好久，最后快要胜利时，他被阿光发现并且送到这里来了。”
“那他不得气死了。”
“差不多，他把我们地上几个人挨个揍了个遍。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的右腿扭到脖子下面了。”
“嗯。那他呢？”我看向第八个人。
“他是……他的故事我有些记不清了。他应该是那个孕育黑洞的人，名字叫陆博。”
“孕育黑洞？”
“他的手指上会生长出稳定地黑洞，他基本上破坏了半个宇宙。”
“人怎么会长黑洞？”
“所以就说，宇宙是有bug的。宇宙离完美还差的远，需要不断修复改进。”
“宇宙是人造的吗？”我问。
“当然，宇宙来自更高级的宇宙。”李去凡的语气好像理所当然。
“等下，要是你讲完了这几个人，我是不是也就该死了？”
“这个看阿光心情。有时候他会允许我再和新人聊两句。”
“我不想死啊……”我想到这，心里却没有该有的焦虑感。我就快死掉了啊，为什么我如此平静呢？
“不过，”他突然靠近我“我也可以想办法让你离开这里。”
“你能不让我死？阿光应该不会让你这么做吧。”
“不用他允许。你记得吗，我是永生的。”
“这个我记得。”
“阿光和我说过，这个能力来自其他的维度，是他们也管不了的，所以他们无法杀死我，只能让我维持着失去意识的状态。”
“但是在这里永生有什么用呢？”
“这个能力是别人给我的。”
“是那个人吗？”我想起来他说的，死掉的永生者。
“是的。他把这个能力给了我。”
“你准备把这个能力给我？”
“给你有屁用，”他看向地上第二个人“把这个能力给琉璃妹，那个核裂变女人。”
“给她？”
“对，给了她之后，我就会立刻死掉，我原本的生命已经透支得太多了。我会成为这里的唯一一具尸体。”
“那她呢？”
“她可能会获得生命力，变成一个活人。”
“可你说她不是尸体，而是资料啊。她应该算是灵魂吧？”
“所以我也只能说是可能。”
“要是她没活过来，你就白死了。”
“无所谓，我也活够了。”李去凡耸耸肩“你告诉她，让她去算出黑洞的排列办法，然后把永生能力传递给八号，让他按顺序制造黑洞，破坏掉上面的光源。”
“破坏光源干什么？”
“光源就是阿光的眼睛，只要他看不见你，也听不见声音，他就找不到你了。”
“那之后呢？”
“你躲起来，等到阿光进来检查的时候跟着他溜出去。之后你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等下等下，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清楚，可能是缘分吧。中国人是讲缘分的对吧？”
“好吧，那等到陆博造完了，我让他把永生的力量还给你。”
“没有用的，只要给出去，就回不来了。”李去凡表情变得有些凝重“这个能力跟了我也挺多年了，挺适合我这种人，不知道和其他人相性合不合。”
“哪种？”
“废物。”李去凡说“废物永生是绝配。好了，你稍微准备一下，阿光估计也就快回来了。”
李去凡走到琉璃妹面前，握住她的双手。
“等下等下，”我赶紧喊住他“你把后面两个人的故事也告诉我吧。”
“他俩啊，他俩没什么意思的。”
“讲讲，讲讲。”我说“你先别死。”
“哼哼，”李去凡笑了两声“行吧，这个人，血液里有病毒，这个人，记忆力特别强。讲完了。”
“讲详细一些啊。”
“你倒是不想死还是想死啊。”
“这事还可以商量嘛。”
“阿亮可不和你商量，你以为这九个人为什么是躺着而不是站着的？”李去凡说“看好了，这样握着，然后感受能量的涌动。”
“我怎么感受啊？我又没有能量。”
“那这样，你过来。”他说着招招手，自己却向我走过来“手给我。”
我往后躲，被李去凡一把抓住，他盯着我的眼睛：
“干什么？”
“我，这个，要不还是算了，再和阿亮商量商量吧。”
“我说了他不会和你商量的。”
“那我还是死了算了。”
“你不能死，你现在肩负的是这十一个‘我’，和之后的无数个‘我’。”
“我不想背负这些啊。”
“正因为你不想背负，所以你最适合背负。”李去凡说着抓紧我的肩膀“感受。”
我什么也没感受到，只是看着李去凡一下子衰老下去了，他原本光滑的脸上起了褶皱，眼神变得黯淡，嘴唇干瘪，身子驼了下去。我赶紧托住他，把他慢慢放到地上。
“我要死掉了，你记得我和你说的吗？”李去凡的声音十分沙哑。
“记得，我记得。”我想哭，照平时我一定泣不成声了，可是我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想哭真的只成为了一个想法。
李去凡不动弹了，我把他抱到他原本躺着的位置。
“好吧，看我自己了。”我看看他旁边的女人，把手放在她肩膀上。
这回，我确切地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渐渐从我的身体里流走了。
女人沉寂了许久，就在我以为失败的时候，她的身子抖了几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环顾一下四周，看上去不是很惊讶的样子。
“这是哪儿？”琉璃妹问。
“这是一个特殊的房间，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帮忙？说来听听。”她看上去有些兴趣。
“我想从这里出去，你能不能帮我计算一下怎么能破坏上面的光源。”我指着天上的白色圆盘“就用你的连环爆炸。”
“嗯……有什么可以用的东西吗？”
“黑洞，可以吗？”
“什么是黑洞？”她问。
我想，这下糟糕了，她不知道黑洞是什么。我只能尽量想办法解释给她：
“就是有一种天体，它的体积特别小，但是密度特别大，会吸收掉它周围的物体。这种天体就是黑洞。”
“嗨，你直接告诉我是高密度体不就完了嘛。我知道了。”她推了下眼镜“在哪儿呢？有多少个？”
“要多少有多少，就在他身上。”我指向第八个人“你现在体内有一种能力可以使你永生，你把双手按在他的身体上，就能把这种力量传递给他，他就活过来了。”
“传递完了呢？我就死啦？”
“我不知道，要不你先算一下需要多少黑洞吧？”
“你可以记住吗？”她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没底气说是否能记住。
她看了看地上，咬破手指，开始用血写字，但是每写几个字，手指就愈合了，她不得不再咬破一次。我看着她写下一大串的我不认识的符号组成的式子，说：
“我看不懂你用的文字。”
“看不懂？那你怎么能听懂我的语言？”
“你说的是中文。”
“我说的是我自己的语言。哦，你说的似乎也是我的语言，这里没有语言的隔阂。”她想了想“没关系，你告诉我你的语言怎么表示数字就行——你们用的是十三进制吧？”
“不，我们用十进制。”
“也行，我稍微改一改。”
我蹲在她边上，学她的样子咬破手指，写下了阿拉伯数字的零到十。
“当进位时，我们增加一位数字，再从一记起，把前一位归零。”我告诉她。
“一样。”她换了片地方，开始用阿拉伯数字写公式。写了有十来分钟，她停止书写，吮下食指：
“好了。”
“这两个字母代表什么？”
“质量和长度。按照我图上所画的，排列出这样的几颗黑洞，把最下面这颗朝这个方向轻轻一推——砰！”她做出爆炸的手势“完美。”
“你太厉害了。”
“我也这么认为。”她站起来“现在把他复活了就可以了吧？”
“对。”
“虽然知道肯定一丝不差，但多少还是像看看高密度体碰撞的样子呢。”琉璃妹这样说着，却毫不犹豫地把双手按在陆博的肩膀上，稍后，陆博猛地起身，琉璃妹被掀倒在一旁。但她并没有死掉，而是也站了起来。
“我靠。”陆博醒来第一句就是脏话“我咋活了？”
“你身上现在有李去凡的永生力量。”我告诉他。
“那李去凡呢？”他看看两边，跑向李去凡躺着的地方“他死了？”
“嗯。”我说“他的力量刚转移走就衰老死亡了。”
“唉，我还想听他讲讲他年轻时的事呢。”陆博有些失望。
“我为什么没有死。”琉璃妹。
“可能是你寿命还够，李去凡是因为透支了过多的生命力，永生力量消失他才衰老死掉的。”我说。
“行，那我直接讲给他就可以了吧。”琉璃妹看向陆博“你有黑洞对吗？”
“你就是那个核裂变女人吧？那个连环爆炸。”陆博认出了琉璃妹“是叫琉璃妹吗？”
“对，接下来，你按照我说的制造黑洞。”琉璃妹说。
“为什么？”陆博问“我干嘛给你干活。”
“是这样的，我现在要离开这里，所以要把天上那个光源破坏掉，需要你的黑洞。你可以制造黑洞对吧？”我说。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我想要个理由。”陆博说。
“你这个人真没意思。”琉璃妹说。
“李去凡是这么告诉我的，我背负的是现在的十一个‘我’和之后的成千上万个‘我’。”我说“他想让我拯救我们。”
“你有什么能力吗？无限产生金子？还是能穿越到过去未来？”陆博问。
“我没什么能力。”我说“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
“我总不能为一个没用的人办事吧，我不干。”
“你咋这么多事呢？让你造你就造。”琉璃妹走上前拽住陆博的耳朵，陆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要是你真的能拯救我们，我当然愿意帮你。但是你现在只是一个没用的人，为你办事大概率也是没用的事。”
“那我就真的没有办法了。”我说“要是你不愿意帮我，这件事不可能办成。”
“倒也不是不能帮你。这样吧，你发誓，一定会拯救所有的‘我’，这样的话我就帮你。”陆博说。
“我发誓，”我把右手举过头顶“我郝士，一定会拯救所有的‘我’。”
“哪儿有这样发誓的，你至少得以什么的名义起誓吧。”陆博说。
“可我不信上帝。”我说。
“我也不信。”琉璃妹说。
“那你也得找一个。”陆博说。
“那，”我看看地上躺着的李去凡“我以李去凡的名义起誓，我会拯救所有的‘我’。”
陆博看看我，又看看李去凡，叹口气：“好，我愿意帮助你。”
琉璃妹告诉了陆博黑洞的排列方式，他很快制造出需要的所有黑洞。
“开始吗？”陆博问。
“等下。”琉璃妹看向我“破坏掉光源后怎么做，你想好了吗？”
“还没有，”我说“我不知道阿光会是怎样来的，所以没法确定该怎么做。但是李去凡告诉我躲在黑暗里就可以了，阿光看不见黑暗里的人。”
“要不这样，”陆博说“把胖子复活，让他用金子给你造一个假人，再套上你的衣服躺在地上。这样阿光就不容易发现少一个人了。”
琉璃妹有些疑惑，看来她并不知道瑞褀的能力，我简短地给她讲了讲，她就完全理解了。
“我觉得行。”琉璃妹说“你去复活他把。只要把双手放在他肩膀上，把力量流出去就可以了。”
陆博说干就干，把手放在第一个人的肩膀上，没一会儿，瑞褀坐了起来，而且吓了一跳：
“干什么？我可全都给你们了。我一天只能产那么多了。”
“这里不是你的家乡了，”陆博指着我“你去造一个他的假人出来。”
“他的假人？我哪儿有那么多血啊。”瑞褀脸上的肥肉在抖动。
“你他妈长这么胖没有这点血？赶紧给我造！”陆博扬起胳膊像是要打他，吓得瑞褀捂住了脑袋。
“你不用造实心的，造个空心的就行了。”琉璃妹说“空心的要不了你多少血。”
“那还，还可以。”瑞褀已经出了不少汗了，滴下来全变成了小金珠。
他轻轻咬破手指，在地上画了一大片金箔，又画了一张一样的，把两张揭下来，安在一块，拿金血粘合，一个金人就出现了。
“一点儿也不像他。”陆博说“算了，凑合用吧。把衣服脱下来吧。”
我把外套和裤子脱下，只留了一条平角裤。在金人身上套好衣服后，我们把它摆在了第十一个位置。我跑进了黑暗中，瑞褀和琉璃妹躺回了自己的位置，陆博轻轻碰了一下空中的一颗扭曲的球体。
“砰！”这声是他喊的。黑洞只是沉默地飘走了。
我看见，天上的白光迅速闪烁一下，熄灭了。这片空间彻底黑暗了。
没多久，急促的脚步声从上方传来：
“发生什么事了？”
“嗨，阿光，好久不见。”陆博像在和老朋友聊天，但是阿光一点也不这么想：
“你怎么活了！”
“啊，李去凡说他不想活了，就把永生的力量给我了。”
“他疯了！”和这句话一块儿出现的是一道来自侧面的细高的光，声音就从光的方向传来，这个黑色的空间是有界的！
我仍躲在暗处，慢慢向光照进来的地方爬去。
“新人呢？”声音问。
“我打死了。”他说。
“你！”声音戛然而止，一只巨大的有四个脚趾的脚从光口出现“你知不知道剥夺生命要登记的？你这样我怎么办？”
一只纯白色的脚从我面前走过，我刚往前爬了些，又一只脚出现了，正好落向我，差点把我踩扁。
但是还好，我刚好在趾缝的位置，堪堪躲过了一劫。回头看，陆博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被低下身子的阿光用一对尖利的爪子夹起。
“我会让你在痛苦中死去的。”阿光的声音变得恐怖而阴森，这个音色不是他之前让我听的任何一种。
“好啊，来啊。”陆博说。
然后，反而是阿光一声惨叫，陆博大笑起来。陆博制造了一个黑洞，把阿光的指头给烫了。我趁着他气的跳脚的空档，跑出了黑房间。
房间外是一片空白，身后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那个白色巨人向我跑来，门在缓缓关上。
阿光在嘶吼，我是这样认为的，他没有五官，肢体也看不出任何线条。他就像一个建模简陋的游戏角色。
门关闭了，阿光没有出来。
我立刻感受到，我可以看到漆黑房间，看到所有的宇宙，看见并控制宇宙里的一切事物，也可以控制漆黑房间里的一切事物了。我看见阿光在逐渐缩小，变成了和陆博、李去凡他们一样的大小。陆博左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拳打在他的脑袋上，琉璃妹拿脚在踢他肚子。他在惨叫。
“郝士！”阿光喊“郝士，放我出去！”
我没有说话。我把白色小人提在空中，甩了几圈扔到了黑暗中，他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灯光下：
“求你了，郝士，求你了，放我出去吧，咱们可以一起管理宇宙。”
我关闭了对黑色房间的监视。所有宇宙都在我眼前展现，这就是高维生物吗？我现在是高维生物了吗？
随手打开一个宇宙，所有的事物都在我的监视下，一粒灰尘，一颗草，一只老鼠，奔驰的骏马，潜水的蓝鲸，恢宏的庙宇，浑身毛发的哺乳动物，还有陨石、星球和黑洞。我掌握着生杀予夺、毁灭创造的一切权力，我即是万能。
思维所至，我曾在的宇宙立刻出现在眼前。可以看到，我的消失什么也没有造成，没了我，地球照转不误，家人在街道上贴了寻人启事，朋友似乎没有意识到我的失踪，老师在我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叉，常去的早餐店，老板热情地招呼客人。
再打开黑色房间的监视，白色小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陆博坐在他身上，其他人都站起来了，除了李去凡。
“陆博。”我说“你想回去吗？回到你原本的宇宙。”
“可以是可以，但那个宇宙已经被我毁掉了。”他说。
“那琉璃妹呢？”我问。
“一样。”她说“回去的话也就是个死。”
我审视着这九个人，他们都曾是自己宇宙中叱咤风云的人物，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我没有权利决定他们的去留，但是仅仅留他们在黑色空间里面很不仗义。
我把陆博从黑色空间里提出来，放在我的身边。
“好亮。”他说。
我把其他人挨个提出来，包括已经死去的李去凡。白色小人还在叫换：
“放我出去！”
我向他们说：
“你们可以自己决定，我要走了。”
我在我的宇宙上扯开一个洞，一只脚踏了进去，被陆博拉住了。
“你把李去凡也带上吧。”他说“他的宇宙已经没有了。”
我抱着李去凡的尸体，回到了我的家。现在我坐在床沿，只穿一条平角裤，床上躺着一具尸体。
而我妈妈在拼命敲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