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 序

少女坐在书房内，轻轻翻动着泛黄的书页。微风吹开了窗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窗外的天空悬挂着皎洁的月亮，星辰与银河伴其左右，月光穿过窗户洒到书桌上，与烛光交相辉映。少女抬头仰望着深邃的星空，如痴，如醉。微风拂过她的面庞，吹动桌上盛开的栀子花，吹走了一片洁白的花瓣，吹动了她的思绪。

 

——吹起的花瓣，最后将飘向何方呢？

 

一 · 爱托伊尔

 

01

天边的曙光伴随着高塔上传出的钟声唤醒了布洛斯塔德城（Bloestad）

 

城镇坐落于临近海边一片平原上，莱特河穿过城市中央，流入大海，将布洛斯塔德城分为东西两岸。

 

位于西部的斯特莱尔学院远离城市，已有百余年历史的校舍斑驳不堪但依然坚固。学生的宿舍在学校后的小树林里修建，学子们有着天然的花园。石头和砖瓦建成的外墙上爬满了藤蔓，与树林融为了一体。当树木还未全部沐浴到清晨的阳光时，学子们已从宿舍楼内走出。

 

一名少女坐在窗边，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太阳冉冉升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海雅茜莉！海！雅！茜！莉！快点下来！”

 

少女的思绪被呼喊声打断，打开老旧的窗子向外探去，一名金黄色头发的少女在向她挥手。

 

“抱歉！请稍等下！”

 

窗边的少女名叫海雅茜莉 · 爱托伊尔（Hyacinyh · Etoile），是镇上有钱人爱托伊尔家的大小姐。爱托伊尔家是以女子为主人的医者世家，家中的女子都姓爱托伊尔。

 

海雅茜莉打理好自己灰蓝色的头发，穿上白色的衬衫与长裙，套上棕红色的外套，再在领子上用普鲁士蓝色的丝带打上一个蝴蝶结稍加点缀——这是优秀的女子的象征，最后在左胸口处别上一枚徽章，穿上黑色的女士皮鞋。

 

徽章上是一朵盛开的栀子花，纯白色的花瓣如同珍珠一样纯洁，轮廓镀上的黄金发出耀眼的光芒。

 

海雅茜莉拿着书快步走下了楼梯，推开宿舍的大门。清晨的太阳穿过树叶的缝隙插入大地，被阳光照到眼睛的海雅茜莉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太阳。

 

“海雅茜莉——！好慢哦！”

 

金发的少女鼓起腮帮，抱怨着海雅茜莉。

 

“嗯..抱歉。”海雅茜莉微笑着微微鞠躬。

 

“不过啊你真的是不管穿什么都超级好看！真不愧是大家闺秀啊...”金发少女不断上下打量着海雅茜莉，由衷地感叹道。

 

“别这么说啦爱琳（Eileen）...”海雅茜莉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

 

“怎么了？是因为外婆吗？”

 

“大概吧...外婆的情况不是很好。”海雅茜莉仰起头叹了一口气。

 

“好啦好啦，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嘛！那我就祈祷海雅茜莉的外婆可以早日康复！话说，你真的很喜欢看书啊，到哪都要带着，有时候看入迷了都不搭理别人。”爱琳向前跨了三步，向后转身看向了海雅茜莉，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今天可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日子，你可不要光想事情掉链子喔！快点去集合吧！”

 

“嗯，谢谢你。”海雅茜莉看向手中的书本，快步跟上了爱琳。

 

02

 

每年的6月14日是和平日，这是一年当中最盛大的节日，也是整个大陆上三个大国——丽泊斯塔共和国（The Republic of Libersta），艾利安王国（The Aerian Kingdom）和加布里埃尔王国（The Gabriel Kingdom）共同的节日，目的是为了纪念断断续续的战争的结束。战后三个国家为了保持着和平，把这一天称为和平日，此后的每三年是一个轮回，三个国家轮流主办这场盛大的节日。

 

今年的和平日将由丽泊斯塔举办，每年的这几个月，将栀子花视为国花的丽泊斯塔共和国，到处都会开满纯白的栀子花。斯特莱尔学院作为全大陆最优秀的学校，自然也要参加这次盛典。

 

早上八点整，各国的领导人和代表已经到达了会场。

 

海雅茜莉是学院中的学员代表，被选拔出来的都是学院当中成绩优良外貌可人的学子。作为仪仗队中最前排的旗手，海雅茜莉不断深呼吸。

 

——我可以做到的！放松，放松...

 

少女给自己鼓劲，双眼紧闭，双手手指交叉紧握着放在稍稍隆起的胸口，阳光照耀在少女的脸上显得十分耀眼，长长的睫毛将少女的温柔更加凸显出来。

 

爱琳在一旁用相机拍下了海雅茜莉的模样。

 

“各位！要上场了！”一旁的工作人员收到了指示向仪仗队发出指令。

 

海雅茜莉睁开眼睛，拿起了比她还高两倍的旗杆，紧接着又深吸了一口气。

 

“海雅茜莉！加油啊！可不要掉链子哦！”在一旁的爱琳向她说道，随即就跑回了报社的集合点。

 

“嗯！你也是！”

 

——踏，踏，踏，

 

整齐坚毅的脚步声回响在会场上，阳光毫不留情洒向大地，少女的脸庞隐隐韵出一丝红晕，眼神中闪过一瞬的不安，随即便由不容置疑的坚定取而代之。外沿，中央，无数彩旗此刻在布罗斯塔德城的中央广场肃穆挺立，观众席各国来客座无虚席，无一不注视着广场中央，宁静等待着少女手中的最后一支旗帜。少女紧张地用余光扫视着广场，慌忙地寻找着什么，当她用余光看到艾琳手中对准她的相机，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冷静，冷静

 

意识的断层将她在不知不觉中带到了广场的中央，回过神来，少女的手正在颤抖，只有她知道，此刻自己几乎不堪重负，练习了千百遍的机械化的动作牢牢的刻在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上，她完成了她的任务，可也仅仅是完成了她的任务。

 

各国的领导人上下打量着少男少女们，海雅茜莉的心跳还在不断加快。

 

“和平旗交接仪仗兵！”主席台上的人向海雅茜莉发出了指令，直到将旗杆交给眼前的军人之后，她才如释重负般的呼出了一口气。

 

少男少女们继续向前走去，退到了场外，回到了各自班级的席位。

03

 

“海雅茜莉！这里这里！真的超——级帅气的啊！呜啊！”爱琳飞奔而来，被台阶绊倒摔倒在地，手中贵重的相机高举着，差一点就会背负上巨额的赔款。

 

“啊！小心点啊爱琳！每天都是冒冒失失的。”海雅茜莉扶起地上的爱琳，拍了拍爱琳身上的灰尘。

 

“欸嘿嘿，那不还是因为海雅茜莉你太帅气了，都是你的错啦！怎么样怎么样紧张吗，见到....”爱琳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爱托伊尔，请你来我这里一下。”老师的声音平息了周围人的吵闹。

 

海雅茜莉迅速站了起来，跟随着老师离开了。

 

“爱托伊尔...你家的女仆小姐打电话告诉我...”老师停顿了，踌躇后才继续往下说，“你的祖母状态非常不好，想在最后见你一面。”

 

海雅茜莉听闻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滑落，在原地愣住几秒后，穿着笨重的皮鞋跑出校门。

 

“爱托伊尔！我开车送你过去！”老师向海雅茜莉呼喊着。

 

“...师....老师！拜托你了！”海雅茜莉停下脚步转过身，带着哭腔，大声回答，然后鞠了一躬。

 

海雅茜莉坐在车后座，抱着大腿不断抽噎。学校距离宅邸稍远，由于是坐车，老师不断加速着开向目的地，很快就到达了爱托伊尔家的宅邸。

 

宅邸占地面积巨大，坐落于喧闹的城市之外的一座小山坡上，木头与砖瓦搭建而成的房屋显得端庄稳重，从房屋的外墙不难看出饱经风霜已经修复过许多次。

 

“海雅茜莉大小姐，艾莉斯夫人正.......”还未等女仆说完话，海雅茜莉撞开女仆推开大门，冲了进去，“大小姐...请您小心。”

 

女仆衣装整洁容貌美丽，做事彬彬有礼落落大方，给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既视感，宛如一只巨大的人偶。只要是爱托伊尔家的女性，不管是女仆或是其他的什么，都是优雅且端庄的，也正如女仆的名字一样质朴——约兰达 · 夏尔（Yolanda · Charr）

 

“卡尔（Carl）老师，请您随我进来。”

 

“嗯好。”

 

卡尔老师进入了宅邸，相比于其他的贵族宅邸，爱托伊尔家并没有像其他一样富丽堂皇，反而像是普通人家一样朴素，宅邸内几乎一尘不染，木制的家具都被保养得闪闪发光。

 

从进入宅邸开始，卡尔不断地环顾四周，下颌从未合上过。

 

“卡尔老师，请您坐在这里稍等，我去给您沏茶。”

 

说罢，女仆便进入厨房准备。右侧的房间内传出了铃铛的声音，女仆立即放下手中的事情快步向房间走去。

 

“约兰达小姐，卡尔老师来了吗，让他进来吧...咳咳！”房间内传出一名老者的声音，不难猜出是海雅茜莉的祖母艾莉斯。

 

“外婆！请您好好休息吧！”房间内又传出了海雅茜莉的声音，哭腔中带着一丝愤怒与无助。

 

“把海雅茜莉也带出去吧，我想和卡尔单独谈话，还有沏好茶请送到房间里来。”

 

“好的。”

 

海雅茜莉在客厅内不断来回踱步，眼泪早已哭到干涸，白皙的皮肤上都是一条条的泪痕，眼睛红肿的厉害，与宝蓝色的瞳孔显得格格不入。

 

干净的柜子上放着一张相片，显然是爱托伊尔家的合照，但相框上的玻璃已经破碎不堪。

 

卡尔从房门里走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爱t...海雅茜莉，走吧，我们回学校。”

 

“老师！外婆和您说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求您了！”卡尔看着眼前苦苦哀求着自己的少女，像花一样美丽的少女，眼睛却不知道应该看向哪里，此时就连简单的对视都变得异常困难。

 

海雅茜莉没有得到应答，迈开步子想冲进房间。

 

“海雅茜莉大小姐，艾莉斯夫人正在休息，还请您不要打扰。”

 

在一旁的卡尔像是要说什么，但又没能说出口。

 

“海雅茜莉，回去吧。”

 

少女无助的低着头，坐上汽车，回到了学院。

 

04

 

那日夜里，下起了暴雨。

 

花坛中精心栽培的花卉被狂风暴雨吹的支离破碎，满地都是沾满泥土的花瓣。

 

朝阳照常升起，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花朵与泥土混杂的味道，地面上一片狼藉，花坛中剩下的花朵沾满了露水，那是为同伴流下的眼泪。

 

再美丽的花，终将回归土地。

 

晚上，艾莉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海雅茜莉仅仅握着祖母的手，泣不成声。在艾莉斯还有意识的时候，两人并未说什么话。

 

或许一个安静的结局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次日下午，在结束了所有的仪式后，艾莉斯回归了大地。

 

那天天气并不好，天上不断下着零星的小雨，气氛十分凝重，对于一生都乐呵呵的艾莉斯而言，也许她不会喜欢。

 

艾莉斯是一名医学教师，参加葬礼的人大都是她生前的学生。

 

卡尔是艾莉斯从教事业中最喜欢的学生。

 

在最后一铲土拍平之后，来参加葬礼的人们陆续离开了墓地，只有海雅茜莉和卡尔还在这里。

 

海雅茜莉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看着那冰冷的石碑，眼角已经红肿，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海雅茜莉，你的祖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海雅茜莉接过了卡尔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封较为厚实的信件，里面放着法院的传票，是关于爱托伊尔家的遗产继承，继承人的署名是——海雅茜莉。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亲笔信。

 

“另外，海雅茜莉，你的父母...”

 

听到父母的海雅茜莉，抬头看见了站在卡尔后方的两个人，那是她的父母。

 

海雅茜莉猛地转身向墓地外走去。

 

“海雅茜莉！我觉得.......”

 

“老师您什么都不知道！我讨厌他们！从我10岁的时候他们就离开家！说什么要去工作！6年了！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就算外婆生病了也没回来多长时间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少女一边不断地大声抱怨着，一边一步步向自己的父母走去

 

“你们不是医生吗！甚至...甚至你们连外婆下葬都没有看到，现在也只是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对吧！”

 

说完，少女已经用尽力气，手中紧握着的雨伞滑落在地。

 

“海雅茜莉，我和你父亲真的是有非常重要的工作，外婆她...我们已经拜托了最好的医生...对不起。”母亲开口辩解着，话语中显现出无数的愧疚。

 

海雅茜莉已经说不出话，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卡尔从包中翻出另一封信，交给了眼前的这个女人。

 

——亲爱的女儿卡梅莉亚：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前往了天国。

卡梅莉亚，你是令我骄傲的女儿，从小就成绩优秀，很快就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医生，现如今又满世界的奔波忙碌，尽管多年以来我们并没有许多联系，但我依然在为你祷告着，毕竟你是我的女儿。

不过，你或许不是一名合格的母亲，你的女儿小海雅茜莉在你和克莱尔离开家后，时不时就会问着“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妈妈什么时候可以陪我过生日？”现如今海雅茜莉已经成长为了一名16岁的少女，她也对你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她会时常抱怨着你，抱怨你不顾家，抱怨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我想她知道，毕竟她是你的女儿。

海雅茜莉的模样很像你的祖母，不管是头发还是眼睛，就连行为举止都像她一样非常温柔，将来一定会是名优秀的女性。

卡梅莉亚，请不要哭泣。因为人终将会老去，终将会病死。花儿接受洗礼之后，终将回归土地。

                                                  

                                                                                              爱你的母亲 艾莉斯 · 爱托伊尔

                                                                                                          65年 6月14日」

 

卡梅莉亚轻轻念着母亲留给她的信，泪水已经浸湿了眼眶。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海雅茜莉已经离开了墓园。

 

海雅茜莉回到家后，打开了信，看到了信中夹着的一把黄铜钥匙。

 

顾不得换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用钥匙打开了通往阁楼的门，一股刺鼻的霉菌味扑面而来。

 

阁楼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书架，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种书籍。

 

海雅茜莉根据信上的指示，在茫茫书海中找到了一本被藏在深处的日记本

 

「GARDENIA」

 

日记本的书页已经泛黄，轻轻的翻开书页，记录的事情已经是将近百年之前的故事了。

 

05

两年之后，海雅茜莉提前从斯特莱尔学院毕业，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医者。

 

她还和以前一样，无论去哪都会带着一本书。

 

她已和从前不同，她的眼神坚定了许多，褪去了曾经那个16岁少女的稚气，和艾莉斯说的一样，她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女性。

 

海雅茜莉回到了那个阁楼，再一次轻轻翻开了手中的那本日记。

 

少女换上旅行时的服装，准备好出门的行囊，向女仆交代了家中的事务后，踏上了寻找记忆的旅途。

 

海雅茜莉站在家门口，看向这座繁华的城市。

 

微风拂过脸庞，灰蓝色的发梢飞舞在空中，洁白的裙子随着风不断飘动着。

 

少女走在布洛斯塔德城的街道上，栀子照常盛开，一阵阵的栀子花香沁入心脾，偶尔还会飞过几篇花瓣。

 

吹起的花瓣，飘向何方？

 

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风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