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症候群·chapter.6：在很久以前
因为住在海边，每天只要一开窗，就会有咸腥湿润的海风迎面扑来。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在视野的尽头与湛蓝的天空相接，逐渐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近处金光的沙滩上，假海龟的孩子们踩着浪花游戏，或是堆起一座座沙堡玩耍。每天早晨把作为早餐的面包和加入蜂蜜的牛奶拿到窗边，一边给面包抹上黄油吃着一边欣赏这样的景色，是少女每天的日常。 这样的日常已经持续了多久，少女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她最开始的记忆可以延续到仙境刚刚诞生的时候，那时候一切都稚嫩而混乱，整个世界还是一个新生的婴儿。她目睹着世界逐渐发展成熟，最终有了自己独特而坚强的轮廓，得以与其他世界保持清晰的边界。作为世界住民的他们也随之有了更分别的自我意识，能够在世界中坚持着自己的形状而不至于被其他人侵入和影响。在这个世界中，每个居民独一无二的“特点”是非常重要的。毕竟在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中，对应的角色只有一个。 敲门声响起，是那些假海龟的孩子们跑来了。他们刚出生没多久、精力旺盛，还没有到回归大海寻找他们父母的年龄。因为沙滩上只有少女一户人家，她自然而然地就成了这些孩子们的照顾者。 少女打开门，一个小女孩立刻扑进了她怀里。大概是刚才在沙滩上疯跑，女孩的发辫已经有些散乱，红扑扑的脸颊上还挂着汗水。 “狮鹫奶奶！今天讲什么故事呀？” 虽然外貌还是少女模样，但她其实是整个仙境中存在最久的居民之一，因此天真的孩子们称她为奶奶，她也不介意。她把几个孩子迎进屋里，把刚好新鲜出炉的烤甜饼分给他们，然后在窗边的摇椅上坐下，拿出梳子给那个女孩重新梳理发辫。 “我想想……就讲一个爱丽丝的故事吧。” “怎么又是爱丽丝？上次就是爱丽丝的故事！”一个手里抓着甜饼的孩子不满地嚷道。 少女笑了，“这次和上次不一样，是一个新的爱丽丝。而且，她是在不久之前来的。” “真的吗？真的是在不久之前？” “要听要听！” 孩子们果然被勾起了兴趣，期待的目光都汇聚到少女身上。少女于是也拿了一个甜饼在手里，摇晃着她那把已经很旧的摇椅讲起故事来。她不需要任何记叙故事的工具，因为那些经历会牢牢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在很久以前……”她说道，每次自己的故事都是以这样一句话为开头。 “您不是说那个爱丽丝是最近来的吗？” “是啊，孩子。但是你们知道，在我们的世界里时间是个非常任性的家伙。所以只要他想恶作剧，在不久之前发生的事也会变成很久以前。” “时间也会恶作剧吗？”“为什么用‘他’而不是‘它’呢？”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问着。 “孩子们，如果你们以后能够认识时间，就知道我为什么用‘他’了。如果你们能和时间搞好关系，你们想要时钟怎么样，他几乎都可以给你搞定。举个例子，比如现在是上午九点钟，马上就要开始上课了，可你只要悄悄地跟时间打个招呼，时钟马上就会转动起来，眨眼的工夫，就是一点半,吃午饭的时候到了!——不过，这不是我的故事的重点。我的重点是，爱丽丝是跟着她的恋人来到仙境的。” “她的恋人也是爱丽丝吗？” “不是，又或许是吧。我们谁都无法判断，甚至可能世界也无法判断。因为这位爱丽丝的恋人除了她以外，没人能看得见，也没人能听到她说话……这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像时间？ 因此，在她以前存在的那个世界，她和她的恋人都相当不受欢迎。人们认为这位爱丽丝是不正常，或者脑子坏掉了。但是只有爱丽丝自己清楚，恋人是的确存在的。尽管她的恋人也是一位任性的小女孩，有时候出现，有时候躲藏着不肯现身。说的话有时候听得懂，有时候听不懂。有些时候这位恋人还会做一些很危险的事情，但是爱丽丝还是不会改变自己对她的爱。 就是这样的一位爱丽丝，有一天晚上，她在睡梦中遇到了自己的恋人。恋人冲她招着手，笑着说：‘小椿，我们一起走吧。’ ‘去哪里？’爱丽丝问道，恋人回答：‘去一个谁也不会伤害我们的不可思议的世界。’爱丽丝很向往这样的世界，于是就答应了。她的恋人带着她穿过梦境里的一扇门，就这么来到了仙境的世界里。 可是爱丽丝的恋人不管身处哪个世界，都是一贯地任性。爱丽丝刚穿过仙境之门来到这个世界，恋人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没办法，爱丽丝只好穿行在充满奇花异草的森林中，一边呼喊着恋人的名字。尽管这个世界充满了许多爱丽丝没见过的东西：新奇的植物，怪模怪样的动物，铺满扑克牌形状云朵的天空……但爱丽丝因为对恋人的担心，甚至没法好好欣赏。 就这么走啊走啊，爱丽丝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人的说话声。她扒开一丛星星浆果的灌木丛一看，原来是一块林中的空地，上面有两个长得像巨大的鸡蛋的生物，正升起一团篝火。篝火上架着一个巨大的烧烤架，而烧烤架上捆着的赫然是一只赤红的火烈鸟。 ‘哥哥，我们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幸好碰到这只火烈鸟掉进陷阱，我们赶快把他烤来吃吧！’一只鸡蛋说道。‘是啊，我们已经好久都没开过荤了，今天正好，我去摘一些星星浆果来做配菜吧。’另一只鸡蛋附和道。” “我知道他们，是无恶不作的蛋头兄弟。前几天我们几个还没出壳的兄弟姐妹就被他们偷走烤来吃了。”一个孩子愤愤不平地说着。 少女何尝不知道蛋头兄弟无恶不作？她之前也努力阻止过他们偷走假海龟的蛋，但假海龟们把蛋藏在什么地方从不告诉她，她也是有心无力。 于是她接着说了下去：“此时，那只无助的火烈鸟发现了爱丽丝，于是远远地冲她喊到：‘救救我吧，好心的女孩！如果你愿意救我，我能实现你的愿望。’” “爱丽丝想道，难道他知道恋人的下落吗？无论如何，只要有一丝找到恋人的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可就在此时，火烈鸟的喊声也让蛋头兄弟发现了爱丽丝。‘太好了，是爱丽丝！’‘跟她玩游戏吧！’他们说着，手握锋利的刀刃朝爱丽丝走来。”少女说到这里，听到有几个孩子发出了紧张的吸气声。 “‘爱丽丝，跟我们玩游戏吧！’蛋头弟弟说，‘如果你赢了，我们就放了火烈鸟。如果你输了，我们就杀了你！’蛋头哥哥附和道。事已至此，爱丽丝已经别无选择了。 可谁也不知道爱丽丝是怎么想的。她回答：‘好啊，那开始吧。’然后突然从身后抽出两把同样锋利的柴刀，手起刀落的一瞬间就把蛋头兄弟的身体一分为二，杀死了他们。” “爱丽丝的武器是从哪里来的？”“是一开始就藏在身上吗？”“是捡的吗？” “不知道。很抱歉，孩子们，我也不知道。或许爱丽丝本身就被仙境的世界偏爱，又或许她在从前世界的‘异常’让她更能适应仙境的规律。总之，她不知什么时候掌握了想象造物的能力，造出武器杀死了蛋头。然后她用沾着蛋液的武器砍断了捆着火烈鸟的藤蔓，救了这只可怜的鸟儿。 火烈鸟落在地上，变成一位身着鲜艳红裙的少年。孩子们，如果你们以后能走出沙滩认识这位火烈鸟，就会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孩子。明明是男儿身，却特别喜欢穿裙子，总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漂亮的小姑娘……火烈鸟走到爱丽丝面前，提一提裙角，优雅地向她行礼道谢：‘谢谢你，善良的女孩爱丽丝。按照约定，我会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爱丽丝问：‘你知道我的恋人在哪里吗？她叫小暮。’‘我当然知道。’火烈鸟回答，‘小暮，她是否是个头发如乌木般漆黑，眼瞳如浆果般红润的可爱女孩？’ 爱丽丝点点头，火烈鸟形容的正是她爱人的容貌。‘她在哪里？’爱丽丝问，‘她去了前方的公爵夫人家。善良的爱丽丝，让我带你去吧。’ 于是两人穿过森林，来到建在悬崖边上的诺萨齐公爵夫人的宅邸。火烈鸟上去摁响了门铃，爱丽丝听到门内传来婴儿的哭声，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声喊着：‘玛丽安，快去开门！’然后就是一阵有人急匆匆跑下楼梯的声音，宅邸的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公爵夫人的女仆玛丽安，那是个扎着一对金色小辫的快活姑娘。她把火烈鸟和爱丽丝迎进屋里，给他们泡了茶，还端出茶点的姜饼。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胡椒汤味，闻了让人有点想打喷嚏。 爱丽丝在沙发上坐下，一只黑猫正坐在她旁边的坐垫上，歪着头对她露出怪模怪样的笑容。火烈鸟开心地吃着茶点喝着茶，但她却一心想要找到自己的恋人。‘你不是说小暮在这里吗？’她问火烈鸟。 ‘怪事，那个女孩刚才明明来过。你说呢，柴郡？’火烈鸟问那只黑猫。黑猫一边笑着，身体的一部分缓缓隐进空气中，像被朝日融化的露水一般。‘谁知道。她可能就在这里，也可能不在。’猫说，看向爱丽丝，‘你不是最了解你的恋人的吗？你知道她就是这样的孩子。可能在，也可能不在。’ 这时候，公爵夫人从楼上下来了。她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年轻女性，黑色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怀里正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 ‘是爱丽丝呀，欢迎你！’公爵夫人热情地招呼爱丽丝，‘真不巧，我刚好要出门。能请你帮我看一下孩子吗？’ 爱丽丝问：‘您不是有一位女仆了吗？’玛丽安便从厨房探出头来回答：‘抱歉，小姐！我要看着汤，可不要过了火候煮糊了。’ ‘那就拜托你了，爱丽丝！’不等爱丽丝说出拒绝的话，公爵夫人就把那个襁褓强硬地塞进了爱丽丝怀里，然后生怕她反悔似的一阵风地就出去了，玛丽安也重新回到厨房里煮汤。大厅里只剩火烈鸟和爱丽丝，以及那只诡异地笑着的猫。 ‘小椿！’就在此时，爱丽丝听见了她恋人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发现恋人正站在不远处的餐厅里冲她招手。爱丽丝立刻站了起来，几乎忘记了自己怀中还抱着小小的婴儿。她朝恋人跑去，黑猫却突然窜到她脚下。她没看到猫，被它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前摔去。 那只襁褓也从她手里飞出去，应声摔在地上。那声音分外清脆，根本不像人类的肉体与地面碰撞的声音。 襁褓散开了。爱丽丝定睛一看……那里面包裹着得根本不是婴儿，而是一只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婴儿模样的木偶。” 作者：b站专栏评论区经常无缘无故自己关闭，如果发现请提醒我，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