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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译】静霞薰《浪客剑心》官方小说卷一《左之助与锦绘》篇(下)

2020-09-03 16:10 作者:緋雨楓  | 我要投稿

新的疑惑

——他也许是个警官,不知道是在职还是离休了……

就在那时,一个之前没有想到的场景在剑心的脑中闪过。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想起在他刚流浪到东京下町不久的时候,和剑客警官队——由一等巡查以上的优秀警官组成,被准许带剑的精英部队——有过一次小冲突,其实刚才,署长的话里已经提到过了。剑心一开始只是被普通的巡警指责违反废刀令。就在他准备乖乖就擒的时候,由宇治木警部补所带领的一队疯狂的剑客警官们却要强迫他拔刀,并打算以此借口正当防卫,合法地杀人。当时,剑心是因为担心警官队伤害无辜的町人们以及和他同行的神谷薰,为了保护他们才不得不拔出逆刃刀接受了挑衅,并将对方打到站也站不起来。距事情发生并没有过去多久,但是对于剑心这样常常要被卷入很多事件的人,他早就把这种小事给忘了。

绯村剑心VS剑客警官队

——会是那个人吗?

剑心终于回忆起了那个冷酷无情的元萨摩藩志士,宇治木的脸。那次事件之后他一定受到了什么惩罚,可以肯定他的不满情绪又高涨了。这样一来,事情便有了头绪。但是核心部分还仍然是未知。

“署长,有件事想拜托您。能否请您在傍晚之前,赶紧调查一下一家叫伊吕波屋的锦绘出版商?拙者希望知道老板是什么样的人,以及他是否与您刚才提到的三个反对派有所关联。如果可能的话,在四点钟之前……”

剑心没有说出伊吕波屋是销售月冈津南的锦绘作品的出版商。打一开始,剑心就并不知道津南的那个惊人计划。他想要是津南被发现是元赤报队的准队士,可能会受到成见对待,就像之前因为假冒拔刀斋事件,剑心自己也差点被逮捕一样。

——不能提到月冈殿的名字,不过……

作为元人斩,直觉告诉他,有种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可是会在哪里呢?一想到左之助可能被卷入进去,他就觉得嘴里的茶都变的更苦了。

“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既然是绯村先生所提的紧急要求,我一定将它办妥。”署长的语气斩钉截铁,不过,时间只有几个小时而已。

“麻烦您了,真是很抱歉。”

看着剑心低头鞠躬、非常诚恳地道歉的样子,署长不禁露出了笑容。像这样为维新有着巨大功劳的人,剑心本有机会担任任何政府的高官。然而,他却申明自己「无意获取荣誉或官职」,以浪客的身份过着艰苦的生活。眼前这个男子虽然会让人觉得他有点可怜,然而又能够赢取别人的爱戴——那是一种能让人想要伸出双臂去拥护他的气质。署长的心中,充满了对他的信任以及敬爱。

“呃,有关您之前提过的,宇治木警部补和他的手下们……”剑心询问了他们在那次事件之后的情况。

“哦,剑客警官队啊。我好像以前也跟你说过了,他们的队伍已经解散,被分散到东京府下的各个辖区了。话虽如此,还有一半的剑客警官们驻扎到了竹桥地区,和近卫连队一起保卫皇宫的安全。原本这么安排是想要让这两队人相互监督,结果,反而让两方面有着不满情绪的人聚在了一起。”说到这里,署长停了下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才继续说下去,“像今天这样的休息天,宇治木他们八成是一整天都泡在竹桥附近一家叫纽约的台球厅吧。这是现在最新的潮流呢。”署长的话中带有明显的不赞成语气,但是并不清楚他是感到生气还是担心,“绯村先生,府下是要有什么事发生么?”

“这个嘛……”剑心停顿了一下,斟酌了要如何回答,然后说道,“也许今晚,要不然就是一两天之内,会有可能成为大规模政府颠覆行动的导火索的骚动发生。所以,如果可能,请从警官之中挑选两三百名可靠人员,让他们秘密在署内待命,这样能够以防万一。”

虽然只是猜测,但是剑心对自己的话已经比较有把握了。元赤报队的月冈津南或许是反叛组织的一员,而且还游说了左之助,想让他也加入他们。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还真有点难以想象他们居然会和政府内部的不满者结盟。再怎么说,他们可是被同一个政府冠以了伪官军之污名的赤报队的残留人员。

剑心感到疑惑与不确定的因素如沸水中的气泡般在一个接一个地涌出,而且一边升腾一边膨胀着。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

“是的署长,这样做的话会比较保险。”剑心再次强调,“拙者预感在三天之内——最有可能是在今天午夜——会有大事件发生。当然,如果什么事也没有,那是再好不过。”

“绯村先生……”两个人都微笑起来。这是男人之间的默契。

“拙者打算先到所想到可能会有情况的地方去看看。虽然这么任性很抱歉,但是下午四点左右拙者会再来拜访您的。”剑心坐正,又鞠了一躬,右手拿起放在膝盖边的逆刃刀,站了起来。

想到他还没有吃午饭,署长请剑心至少在走之前吃一份天茶泡饭——加了天妇罗的茶渍饭。不过剑心婉拒了邀请,离开了署长的家,直奔之前去过一次的沟板长屋。

如果左之助说的话是真的,津南现在差不多应该是去伊吕波屋交作品了。那么,如果他真是那个可疑男子所监视的对象的话,那个人应该不在长屋才对。这是剑心在朝长屋赶来时的想法,然而与他的假设相违,有一个不同于昨天的人正在假装若无其事地盯着津南的住处。剑心注意到,这个人穿着一身警官的制服。

——原来如此,穿着那样的制服,他在这附近徘徊便不会有人起疑。他看起来好像也修习过剑术。

剑心推测那人是元剑客警官队的成员。

——也许上次事件的时候他也在场。

尽管有这个可能性,但是剑心还是愿意冒一冒险。他以一种很自然的步伐慢慢地朝那个警官走了过去。所幸,警官并不认识他。

 

第一个驻足点

“我们到底还要走多远啊?”警官压抑不住心中逐渐加强的不安,问了身边的人。在这名警官的眼中,这个向他搭讪的男子,尽管左颊上有一个很大的十字伤疤,但是他的相貌非常温和,简直能被误认为是女性。他说话时的用词也非常礼貌。

“拙者有事想对你说。请问你是否愿意过来一下……?”警官因为男子这样的请求便一直跟着他走到这里,但是现在对方腰上挂着的刀却让他担心了起来。很快,两人来到了一条离长屋后区很远的沟渠边。

“这里就好。”剑心停下脚步,朝四下里看了看。他们脚边的沟渠注满了水,反射着春天耀眼的阳光。现在建起了新的铁路,内河船已经不常见了,不过这些流贯东京的水路,依然是府下人生活中很重要的部分。不过,今天是星期天。这附近的行人和马车都很稀少,可若是工作日的话这里的交通可是会很繁忙呢。

“——是关于月冈津南殿的事。”剑心说道,这是一句似乎不怎么合氛围的话。他转过去面对着那名警官,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强烈地撞击在了一起,“你该知道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了吧。”

剑心转过头来

“到、到底是什么意思?”警官慌张地说道,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剑心,“我一点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装傻是没用的。”剑心冷冷地回道。他以一种不带感情色彩的语气,说出了他的推测,“你在监视月冈殿的住处。那里面一定有什么你们想要的东西吧。”

“哼,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结果竟是这么荒唐的话。你以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污蔑警官,可是要被逮捕的。”对方露出了一口白牙,像是在嘲讽剑心般地笑起来。他的态度变得很是沉着冷静。

“并不是无凭无据。所有的证据都在那房间里。”剑心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他观察着警官的表现。很明显,警官动摇了,但就像是要掩饰起那动摇似的,他一幅准备要走人的样子,丢下了一句话。

“那就随你怎么想吧。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说着,警官便转过身去。

“不许动!”剑心以一种低沉的命令般的语气喊道。警官的脸上瞬间扭曲成了一种露骨的憎恶的丑陋表情。他以惊人的速度拔出了腰间佩着的军刀,一边转身一边就朝剑心挥砍过去。攻击中有着不可小觑的犀利。剑心脚下轻巧地向后一退避开了这一击。警官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马上放出了第二击。剑心朝右边轻轻跳开,躲过攻击后又向左跳回来。第三击的形式与此相同。

然而对方使出第四击的时候却出了意外,剑心正要闪避,可是脚竟被几株矮灌木给绊了一下,他受惯性朝一边倒了下去,右手撑地,心中一时慌乱了起来。

“喔,你的命我要了……!”警官急冲上来,想要抓住这绝佳的机会,结果却也被这矮树丛缠住了脚。他踉跄了一下,急忙调整着平衡。就在这段短暂的时间空档之内,剑心已经一个翻滚变换了姿势,将刀从腰带上拉出了一点。而另一方,警官也已经站稳,用军刀摆起了八双的架势。

——跟宇治木警部补一样的示现流。

剑心将左手搭在了腰间的逆刃刀上,等待着对手的下一步行动。

“胸——口!”警官发出一声示现流特有的呐喊,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而剑心就在同时由半跪的姿势飞速移动了。两人的身影就这样掠过了对方,而且在错身的瞬间,他们的身体好像真的有接触。“唔!”警官的军刀在半空中晃动着闪烁了两下,然后警官倒下了,肩膀先着的地。

剑心是以居合拔刀的战斗形式,从低处迎接这示现流的必杀一击的。通常,居合的招式都是要迅速抽刀,给予对手致命一击,再将刀收回鞘中,这样一气呵成的动作。不过这一次,剑心并没有将刀从鞘中拔出来。他半旋转着身体踏步接近对手,就用带着鞘的逆刃刀击打了警官的侧腹部。当然,以剑心那快比闪电的技艺,逆刃刀在再度回到他腰间之前,对于人的肉眼来说根本就看不出来。朝周围扫了一眼之后,剑心就马上离开了沟渠边。

 

十分钟之后,晴朗的天空中响起了雷声,这可不是在春天常能听到的声音。倒下的警官被这雷声惊醒,他用军刀撑地站了起来。一开始警官还没有完全清醒,但是第二声春雷将他从那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扯了出来。他的身体开始发抖,脸上的表情慢慢的变了。他的眼睛被恐惧所占据。

“我、我想起来了。那个很大的十字伤疤……那个人是传说中的人斩拔刀斋。他好强,实在太强了……”警官完全忘记了腹部的疼痛,一时就因为惧怕而战栗着。他的身体因为这战抖显得好像缩小了似的,脸也抽搐着,一阵红一阵白。

“我、我不能就这么呆站着……”警官喃喃道,那声音低得像是呻吟一般。他捂着受伤的部位,跑了起来。由桥渡过沟渠,他经过几排民房,来到了有着精美洋馆的银座大街上。很快,他转入了一条小道。商店和住宅稀疏地散布在窄巷的两旁。不久,挂着以粗体字所写的台球招牌的店铺映入了眼帘。这座馆厅的名字叫伦敦。

太阳依然在头顶高挂,除了几朵苍白的云朵之外,天蓝得很清澈,不过警官可没时间欣赏风景。他推开了西洋式的门进入了伦敦馆内,过了很久都没有再出来。

“所以,敌人是在这里,而不是在竹桥的纽约馆啊。”剑心抬头看着台球馆的招牌,轻声自语道。

——突袭进去吗……?不,还是观察一下情况再说吧。

剑心谨慎地查看了四周,尤其特别注意了临近台球厅的几座房子。就在决定要行动的时候,他的肚子却突然叫了起来。

——啊,不好,早知道就该吃了那顿天茶泡饭呢……

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不过现在也太晚了。

剑心站在台球馆的屋檐下。他可以听到里面传出的人声。那应该是比赛当中的人的谈笑声,有时还有伴随着台球互撞声的喝彩。

剑心的手按上了大门,然后缓缓地将门推开,他进入店内,不露声色地环看周围的情况。

一共有十二张台球桌。每一张桌子旁边都站着身穿西装的男子,他们之中很多人一看就知道是在省厅工作的官员。也有穿着和服的富人家的小姐和太太们,她们似乎都很享受这个由西方世界引进的游戏。

尽管政府再三地严令禁止,因为是政府的官员们率先开始以台球胜负来赌博,这种游戏还是流行了起来。因为是本应该取缔这游戏的人引领了潮流,到了明治九年(1876年),这个游戏也就渐渐地合法化了。不过当时,在这国家的中心地带,打台球依然是违法的。

不用说,剑心对这种游戏可不感兴趣。不过在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官冲进来之后,游戏依然在继续这种情况,倒是让他感到相当奇怪。完全没有混乱的迹象,连一声女性的尖叫声也没有。那么这就说明,这些人知道那个警官是这里的常客,而非前来取缔他们的警官。

剑心尽量地以一种轻松而悠闲的步伐,朝着大厅的后方走去。有几个人盯住了剑心腰间的刀,不过大部分的男女都对这个不请自来的人没有兴趣。很快,剑心到达了一楼大厅的尽头,发现了角落里通往二楼的阶梯。

——八成,就在那上面了……

剑心屈身向前,爬上了楼梯。

 

死斗

当剑心的头达到最高一级台阶的高度时,他便抬起脸朝二楼张望,以查看四周的情况。在不远处的走廊尽头附近站着一个把风的人。登上了最高的一级台阶后,便能看到左边也有一条走廊,但是那边却没有人影。把风者穿着洋服,可他手里拿的却是日本刀。那人看起来非常警觉,而且给人的感觉与宇治木警部补还有剑心之前所跟踪而来的那个警官一样。

——到他那里,要几步……?

剑心这么想着,一边目测着距离。

“你这个混帐!”

从走廊深处的一个房间里突然发出的大声怒骂,创造了一个意外的空档。把风的人朝那个房间的方向回过头去,剑心便趁此机会迅速地躲到了左边的走廊——那里对于把风人是个看不见的死角。稍作停顿以调整好姿势之后,剑心一跃而直冲把风者,并向他施以了威力巨大的一击。把风人的嘴张大了,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朝着剑心的肩膀倒了下去,右手堪堪碰到了一下自己的刀柄。剑心小心地将这个人拖到了另一边走廊的死角处,然后竖起耳朵去听房间里的动静。

“非常抱歉,是我不小心。”房间里传出一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之前的那个警官,“那个男人无疑就是人斩拔刀斋……”

然后,另一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倒是有些耳熟:“你听好,别忘了我们还有大事要办。今晚内务省会遭到袭击,然后一定将会造成很大的骚乱。可以推测警察们都将赶到那里,我们的各个小组就趁那时候跟近卫队的那帮同志们一起行动。我们要占领宫中,然后就可以要挟政府重新考虑西南战争时功劳的行赏……”说话声突然停住了,紧接着是一声短促的禁声命令。一瞬间的功夫,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呐喊,房间的门被沿着对角线切成了两半,仿佛它是用来试刀的牺牲品。要不是剑心感觉到了房间里传出的杀气而从门边退开了,他也会和门同一个下场。

“谁在那里?!”

“八成是人斩拔刀斋!他一定跟踪了中岛!”又是另一个人的声音。空气里爆发出紧张的气息,将二楼变得骚动起来。有两个人踢倒了刚刚被无情地切开的门,从房间里跳了出来。一个人拿着军刀,另一人拿着日本刀。两个人的动作都十分敏捷。

剑心此时已经拔出了刀。他以逆刃刀摆好了架势,一边感到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出来攻击他的这两个人可不是什么街头常见的小流氓,而是有着多年修行经验的剑客。他们保持着沉默,从左右两边瞄准了剑心砍过来,他们那残忍而迅猛的样子让他想到了狼。

由于天花板很低,所以用军刀的那个人将斩击的战术改为了突刺。他的军刀闪着光向前刺过来,移动的轨迹是一条笔直的水平线。剑心抬起膀子躲开了攻击,然后蹲下身狠狠地挥动了逆刃刀。对方的军刀掉了地,手臂抱在胸前,斜着倒在了木地板上。剑心又急速转身,以逆刃刀的刀尖,将拿日本刀的男子逼至了墙边。

很快便听到从一楼和走廊深处的房间都有人赶过来的脚步声。被这将有援军赶到的信号所鼓舞,拿日本刀的这个人不顾一切地,由上段的架构竭尽全力地劈砍下来。刀的锐利度使人不能直视。剑心向后一跃,压低身子,使出一击打倒三人的飞天之剑。

从一楼跑上来的人中,有一人操刀的样子很是顽强,明显是经历过血战的老将。他牢牢地盯住剑心的动作,灵巧地与他招架起来,一边交换了两人的位置,断了剑心的退路。男人的动作有着豹一样致命的优雅,不过剑心还是成功卷落了对手的刀,并在错身之时痛击了他的肩膀。那人踉跄了一下,才突然摔倒,滚下了楼梯,发出了震动地板的巨响。原本还沉浸在台球游戏中的女人们,这时才不约而同地尖叫起来,然后四散而逃。

那个叫中岛的人虽然拔出了刀,却没有上前攻击。他似乎在看到对手又是人斩拔刀斋的时候就吓得不敢动了。

敌人只剩下宇治木一人,他和剑心对峙了起来。宇治木举起早已出鞘的刀,摆出了示现流特有的八双架势“蜻蜓”,等待着攻击的空档。宇治木曾经当街惨败在剑心的飞天御剑流之下。即使是不需要防御、一击必杀的示现流,轻率进攻也绝非明智之举。就在此时,一个身穿西装的高个子男人从一楼走了上来,并且很快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手枪。

“哈哈。宇治木,看起来你好像陷入了苦战嘛。让我来帮帮你吧。”男人的脸上露出了冷笑。从他明显的萨摩口音判断,他应该也是不满于西南战争中功劳的赏赐、和宇治木同乡的在职或者退役军官吧。他薄薄的嘴唇看起来很是冷酷无情,他俯视着剑心的样子就像是在看掉入陷阱的鸟兽一般。

“我不需要你帮忙。我会自己打败这个男人。”曾经带领过剑客警官队的宇治木,仍然怀有着身为剑客的尊严。两人对话至此,剑心一直都小心地听着。

“别企图进行武装起义这种愚蠢的行为了。这样鲁莽的行动只会让无辜的人丧命而已。”终于忍不住抗议的剑心这么说了,然而那两人却都无动于衷。

“我们要做什么不关你的事。”拿手枪的男子回道。剑心慢慢地将逆刃刀收回了腰间的刀鞘里。

“你在做什么,拔刀斋?!刀!拿起你的刀啊!”宇治木叫了起来。

拿手枪的男人来回地看着剑心和宇治木,他的枪口直指着剑心的胸口。他的意图很明显,一旦剑心有任何可疑举动的迹象,他便将不假思索地扣下扳机。

“你不拔刀的话,我可会把你剁碎的哦!”宇治木如此宣告着。然而,宇治木仍然用剑摆着蜻蜓的架势没有动,他似乎还在犹豫是否要拉近两人间距离。剑心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他感觉到有人在楼下移动着。

宇治木的剑摆的比正常的蜻蜓架势要低一些,可能是因为天花板太矮了吧。他确实是个高手,不愧是元剑客警官队的头儿。他控制着呼吸,身体的流畅地移动着,就这么猛攻过来。

剑心正对宇治木攻过来的剑,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手枪的枪口依然瞄准着他。就在宇治木那致命的长刀将要碰到剑心的前一刻,他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低下了身子。拿手枪的男子觉得自己听到了刀刃划过空气的声音,还感到有风又快又急地扫过。不过他以为那是他的幻觉,因为剑心依然保持着之前的站姿,双手垂在两边。可不知怎么的,宇治木的刀却脱手飞到了空中,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它竟然精准地从男人拿着手枪的手臂上刺穿了过去。宇治木的肩膀猛地下沉了,他跪倒在地,茫然地抬起头望着剑心。

“宇治木警部补,拙者现在得告辞了。还有一个地方必须要去看看。不过,请你听听这劝告:停止计划毫无意义的骚动吧,否则好不容易才取得和平日子的人们又将被置身于维新的动乱了。如果你坚持要采取这种不道德的行动的话,下一次拙者会毫不留情地将你斩杀!”

宇治木好像已经说不出话来,而那个手臂上刺着剑的人却回话了。

“哼。你想阻止我们的话,就尽管去试试吧。要袭击内务省的人并不是我们的同伴。你现在是来不及找到他们的。而且我们光在府下就有十三个藏身点,就算再怎么将我们严刑拷打,我们也不会将地点供出来的。想要找到并控制我们全部的据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明天的这个时候,府下就会化为一片火焰地狱了。”男子顾不上那使他的嘴唇都扭曲起来的疼痛,大笑了起来,不管不顾地虚张声势着。

剑心原本准备要离开,然而这些话却唤醒了他体内深藏着的危险气息——那是他在人斩时期所拥有的狂气。

——不可原谅。

剑心的脑海中,他自己所参与过的幕末时期的动乱与破坏的场景像洪水一般泛滥开来。在这些破败的场景之中,有一条引领他成为死神的道路。那是为人所痛恨者所走的孤单之路。那是相信即使将会惨死路边,也要至死仗剑而生的人所走的路。

至死仗剑而生

在剑心的内心深处,他的怒气达到了一种沸腾的盛怒状态,然后又转化成了冰冷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那笑容像是来自于回复为人斩的喜悦。又或许是他因自己无力控制人斩的情绪而自嘲。剑心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意外地笑起来,他垂下头,试图压抑这笑意。然而矛盾的心理却更加激烈地涌进他的脑中,使他愈加愤怒。笑意在扩大,在剑心的身体里膨胀。他的肩膀因他试图控制那原本深埋在心底的强烈冲动而颤抖着。在旁人眼中看来,他好像是在哭一样。

剑心不去看那些被他打倒在走廊里的人,轻轻地踩着脚步走下楼去。不时地,当他无法阻止那将要从他体内爆发的气息时,那气息便会化为从口中窜出的狂笑,在他的浑身扩散开来。而每一次这种情况发生,剑心便用拳头猛烈地捶打自己的额头,想以此压制住那狂气,并一个个地回想神谷薰、明神弥彦和相乐左之助的面容。

——「剑心,请不要变回人斩。不要用剑杀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小薰带着悲哀哭腔的声音。他黑暗的灵魂的深处回响着的笑声,便像潮水退去般渐渐消散了。慢慢地,他的心再度找回了温度,回归了现实。

宇治木一伙人已经悄悄地一齐离开了,只留下浪客那随风飘荡的『心』。

 

二人军团

“好,我们开始吧。”左之助站起来说道。剑心、弥彦、小薰、小燕、阿妙、左之助和津南依序围在摆好的精致寿司和清酒周围就座于坐垫上。宴会就在铺着木地板的道场中央举行,所以不免显得不太体面。所幸聚在这里的都是个性丰富的人物。但尽管不拘泥于场所,小薰还是很想吐槽左之助。

“结果,这就是你说的钱的事情你会搞定啊?换言之,就是压榨津南先生嘛。真是的!”

“有什么关系。对,常言道……”左之助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

宴会

剑心对于左之助的话瞠目结舌,他似乎想说什么,不过今晚左之助特别地有精神。像是要阻止剑心说话一般,他宣布道:“别在意小事情了。我们就尽情地喝到烂醉吧!”于是,庆祝左之助和津南重逢的宴会就开始了。

 

一开始,由于人气画师月冈津南的在场,大家似乎有点拘束,不过在他们将酒瓶轮转着传递起来、喝起倒在自己碗中的酒的时候,心情就改变了。连平时不爱说话的人也变得健谈起来,说出了连自己都吃惊的巧妙的玩笑话。他们的脑子似乎也变得灵活起来,开始讨论对于一些平日里不会留意的事情的新见解。

每个人都畅快地谈论着自己的高见,他们的心情愉快而开朗。就好像这世上没有烦恼之事一般,让人不禁欢畅地大笑。剑心和小薰都笑个不停。左之助手里拿着酒碗,不同寻常地丢了好几个笑话。

由于酒精的力量高涨了情绪,阿妙和小燕大胆地向她们崇拜的画师津南提出了为她们画像的请求。阿妙拿到自己的画像,看得很是陶醉。她的脸颊上泛起了幸福的樱桃红,每一个人都能看出她的喜悦。这是开怀时刻,没有人能忍住不笑的——除了弥彦和津南。

弥彦喝地太多太猛。宴会开始没多久,他就已经到达了限界,身体猛地被一种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的心情所淹没。一时若升天界,一时如入地府;一时喜,一时忧。这些情感突然像是要动摇他的存在一般,弥彦不知它们为何而来、来自何处。不过在其他人看来,弥彦只是好像忽然身体不舒服而已。

弥彦无从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在他失去意识之后,除了困倦感侵袭着他之外,宿醉之鬼也开始作祟。等明天早上,他什么也不会记得,这一晚留给他的,只会是脑袋里的迟钝和沉重的疼痛罢了。不知道在将来,酒会成为弥彦的朋友还是仇敌呢。

另一方面,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因为后面等着他去做的大事,津南不管喝了多少酒都没有露出一丝醉意。即使在被阿妙和小燕缠着画像的时候,他也没有一笔画偏的,这着实令人佩服。

 

——多长时间了?

神谷道场外吹过的晚风在里面也稍微能够听到。不知不觉,吵闹的宴会结束了。阿妙和小燕盖着被子相依睡在墙边,小薰以座布团(※)为枕睡在地板上,而弥彦则是躺成了一个大字,浑身哆嗦着躺在道场的一角。剑心靠着道场角落里的木墙,怀中抱着逆刃刀,看起来也睡熟了。

“好了,那么……”左之助轻声说道,那声音低得只有津南能听见,然后他便猛地站了起来,津南也跟着起立,“现在,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吧?”

“这是我们最后的晚餐。你尽情地享受了吗?”津南问。

“说不上。我又不是因为那种原因才举办这宴会的。我常在赤别户和小姐他们那里蹭饭。这算是一点小小的回礼。”津南保持着沉默,而左之助又继续说了,“那,你呢?你这十年间一定没参加过这样热闹的聚会吧。有没有尽兴的感觉呢?”

“哼。一点都不。”

“切,你这家伙还真是愤世嫉俗到了骨子里啊。”两个人轻声地互相开着玩笑,而他们的眼睛则突然对上了。

“你真的确定要去吗,左之助?”津南经由这个宴会,也算了解到了左之助前一晚跟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游手好闲罢了,不过,我过得还挺好的。」

作为元赤报队准队士,这两人都目睹了相乐总三的惨死。左之助也经历过身为斩左的时代,但因为他遇到了剑心才得以从过去的黑暗中逃脱出来。可另一边,津南一直是盲目地持续走在复仇那条黑暗阴湿的道路上。他从黑暗中,看着左之助和剑心他们一起欢笑的耀眼模样,感到有些嫉妒那种光芒。

——也许把我的老朋友卷入这个疯狂的政府颠覆计划是个错误呢。

津南有点想要改变主意。左之助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他抹去了津南的犹豫。

“白痴。我可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啊。”

“是么。你能够选择赤报队,而不是你现在所过的生活,我表示由衷的感谢。”津南微微低下头,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快走吧。再拖拖拉拉的话,等我们拿了炸裂弹赶到内务省的时候,天都要亮了。”说罢,津南静静地拉开道场的门,先走了出去。

左之助跟在他后面,一边轻声低语道:“抱歉了,各位。我不求你们理解。再怎么说,赤报队对我而言,真的很特别。”他朝坐在角落里的剑心瞥了一眼,继续轻声道,“剑心,要是有机会与你再会,那时我已是个重罪犯人了。就算你拿着逆刃刀责怪我,我也不会有意见的。”左之助走出了道场,轻轻关上了门。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们两人离开——他们全都因为醉酒而睡着了。在左之助和津南离开后,宴会的余韵依然在道场及在其中休息的人们的脑中徘徊着,所有人都对一会儿要发生的大事件浑然不觉。

只有剑心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其他人依然睡着。他迅速起立,逆刃刀紧握在手。

——左之这人还真是的。

他想着。很快,剑心的身影也从道场消失,进入了只有星光的夜色之中。

大约三个小时以后,在新月之夜的微光之下,两个男子踩着坚定的步伐向着内务省的大门走了过去。四周笼罩着黑暗,这两名元赤报队的准队士,终于要开始他们可怕的起义了。

尽管已经是春天,晚风依然很冷。左之助和津南却没有闲暇顾及这寒冷,他们正忙着比对那张手绘平面图与所看到的正门警卫的位置。然后,他们便在门附近的几个地点放置了炸裂弹。

剑心睁开了眼睛

仅靠两个人,想要强行突破正门侵入建筑物内部是不可能的,因为有很多警官守卫着这里。因此,津南早就计划好了一个声东击西的策略。主意是这样的,用调整导火线长度的方法,设定好爆炸之间能够产生时间差,将这些炸裂弹放在刚才侦查好的地方点燃,它们就能依序被引爆。如此一来,警官们自然会集合赶往爆炸发生的地点,然后因为会有多个爆炸点而稀里糊涂地东跑西窜。两个人便趁那机会溜进楼里。

炸裂弹按照顺序爆炸了,威力巨大。正如津南所料,许多警官都惊慌地赶到了正门前,警备网就这样被粉碎了。

一看有了机会,两人便跑到了高耸的内务省大楼的围墙边。津南将双手叠在胸前,作为给左之助踏脚的立足点,左之助便以此作为踏板跳上了墙顶。然后左之助就从高处的墙头伸下手去拉津南上来。两人的配合十分完美。不过虽然动作很果断,左之助的心里还是犹豫了起来。

——对了,在队长组建赤报队之前,他为了给德川幕府搅起麻烦,暗中也做过纵火抢劫的勾当……

左之助想要挥去这份迟疑,便看向了刚被他拉上墙头的津南,然而他这位总是态度坚决的朋友,此时却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怎么了?为什么愣在那儿?”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津南问道。然后,左之助也将视线转向津南看着的方向。在内务省的建地里等着他们的,是准备好随时拔出腰间逆刃刀的剑心。

※日式坐垫。

 

赤报队的真心

“剑心……”

津南惊讶的声音几乎被爆炸声所淹没了:“居然比我们还早侵入了内务省。这男人是何方神圣?”

“绯村拔刀斋,传说中的人斩。”左之助回答了感到有种挫败感的津南。

“是么。他就是那个有名的人斩拔刀斋啊……”不加犹豫地,津南从墙上跳了下来。他与剑心之间的距离有七八间的样子,但剑心并没有要动的意思。“你是来带左之助回去的么?”津南一落地便如此问道。

“不。”剑心简短地回答,然后缓缓地抽出逆刃刀,“这是左之助作为一个男人自己所做的选择。拙者没有权利干涉。拙者是,前来阻止你们二人的暴行的。”

津南因剑心的这番话而怒气冲天。积压了十年的怨恨以一种低沉的声音从他的体内发泄了出来:“维新志士又要挡在赤报队的面前么。不过这次我不会输的!”津南叫了起来,一边从两边的袖子里拿出了炸裂弹,用箍在手指上的瞬间点火装置点燃,毫不犹豫地丢了出去,“尝尝这个吧!”

剑心依然无意移动。他仔细地看了朝他飞来的两颗炸裂弹,然后很轻巧地,逆刃刀的刀光闪动了两下,就好像他只是在试挥刀一样。炸裂弹掉在了地上,并滚到了剑心的脚边,然而它们并没有被引爆。剑心以高超的技巧将导火线在半空中切断了。

“可恶!你这维新志士!”津南并没有因为剑心的剑技而退缩,反倒更加激昂了斗志。

而剑心却又火上浇油般坚定地大声说道:“正因为是维新志士,拙者才更不能放任你们『赤报队』做出这样愚蠢的行为。”

也已经跳下墙来站在了津南身边的左之助,感觉自己的心被剑心的话给刺入了。然而津南的怒火仍然在高涨:“你一个卑鄙的暗杀者,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说那种话?!”

津南似乎是拼了命也要打倒剑心的样子,他几乎全数拿出了衣服里塞着的炸裂弹,一个个点燃了,向剑心扔过去。

一,二,三,四,五,六……朝剑心飞过去的炸裂弹中没有一个被引爆的。所有的导火线都被剑心的逆刃刀斩断了。当然,这样的奇迹也只有靠剑心敏锐的眼力和飞天御剑流的神速才能做得到。对于连手枪中射出的子弹都能看清的剑心来说,要切断比子弹大得多、慢得多的炸裂弹上的导火线,也并非什么难事。不过虽然不是难事,剑心也还是非常地小心——要是夜空中继续响起爆炸声,就可能激起府内军队中不满份子的起义了。

——所有想到的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已经做了应备了,但是总还可能有什么万一的。

剑心也是在和时间交战。

“唔噢噢噢噢!”不但不想放弃,反而愈发斗志昂扬的津南还打算继续扔炸裂弹。是左之助阻止了他。

“够了,津南。”

“左之助!”

“你这样子赢不了他的。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警察很快就要来了。”突然,左之助对着津南的肚子猛击了一拳。对于左之助毫无防备的津南,意识模糊了起来。

“左……之?”

“别怪我。”左之助对津南说着,又转头去看剑心,“给你添麻烦了。呐,要是我继续支持这家伙,你也会把我打倒的吧?”

“是的。”剑心果断地回答,“而且不会是做做样子而已。绝对不会客气。”

做为男人,左之助对于剑心的回答感到很高兴。“谢啦。”左之助说着,毫不费力地抗起了已经昏迷了的津南的身体,再度攀上内务省的围墙离开了。没有多久,警官队便赶到了。

 

这一晚府下在任何其他地方都没有发生暴动,因为在剑心离开台球馆伦敦之后,他又去陆军卿山县有朋的宅邸做了拜访,要求所有的陆军军官返回营中,这样他们当中想要造反的人便无法抽身去进行起义的计划。之后,他又在约定的时间回到了警察署长的家。

“绯村先生,我正等着你呢。”署长打过招呼便切入了重点,“伊吕波屋的老板是元草莽志士(※1),似乎还与相乐总三有结交。不过,维新之后,他变成了一个利用其政治关系谋取不正当商业利益的人。”署长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当发现他居然还扩展了生意的范围,且在府下已拥有了十三家台球馆的时候,我也很吃惊。”

剑心猜想,津南制作炸裂弹所用的火药和其他原料,恐怕就是这个出版商提供的。然而出版商只是利用了津南,将他作为了引发武装政变的导火索而已。而包括了纽约和伦敦的这十三家台球馆,在数量上也与他们的秘密据点是相符的。剑心又要求署长分配一部分被紧急召回的警官到十三个地点的每一家台球馆进行监视。做好了所有这些准备之后,剑心准时地回到道场参加了左之助与津南的重逢宴会。不过当然,两人都完全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些辛苦安排。

 

时间已过了午夜三点,剑心正站在麦町的一座大宅邸的门前,宅邸的主人是因为在西南战争中所创下的光辉业绩而一跃进入名流的陆军少将染谷周藏。据署长说,这个人才是此次武装起义真正的幕后策划者。

——拙者有话要跟他说。

剑心感到自己对于染谷的愤怒之情正在心中搅动着。军官们都是赌命参战的,因此他们会对于自己所做功劳的回报有所不平并不难理解。但是,政府要削减军队预算是不能成为发起武装起义的借口的,因为那是为了国家财政的振兴。更何况,这计划还卷入了左之助和月冈津南。剑心很是激怒,这种感情在心中翻滚。最不可原谅的是,这名操纵者一直躲在幕后,两手清白的样子。在这令人两眼都晕眩的气愤之下,剑心决定他一定要和染谷谈谈。

“我想你也应该有数,所以请克制一点,别做出轻率而不负责任的事情。”这是署长在告诉剑心有这么一个黑幕存在后给予他的忠告。然而剑心已经无法控制这份在内心翻搅的情感了。

当然,他并没有认为染谷邸会在今晚门户大开、毫无防备。尽管很可能要和守卫们发生冲突,但剑心已经下定决心要突破防线强行进入了。他是在一种类似于受伤了的野兽所怀有的愤怒情感驱使之下来到这里的。正如所料,染谷邸正门紧闭,旁边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和军官生着火守在那里。火光照亮了街道,好一段距离以外的情况都可以看清。

剑心是在很远的地方观察了一会儿情况,然后以拇指将逆刃刀从刀鞘里推出一小段,才走近门边的。营火周围约有五十名士兵,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焦虑。他们的神色表明,他们已经得知那十三个台球馆都已在警官的监视之下了。其中有两个人坐在折凳上,那应该是兵卒们的上司吧。起先,他们在看到剑心的时候,并没有在意。很显然剑心是孤身一人,而他们守卫的一方不但人数多,而且装备齐全,因此自是毫不担心。不过当他们注意到剑心腰间的刀的时候,便不安了起来。

“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拙者要和染谷少将说话。”

“什、什么?!”这声音中有着明显的困惑与不满语气。当剑心朝声音的来源转过头时,士兵中有一个人惊愕地叫出了声来。

“呃、喂,他不会就是出现在伦敦的那个人吧?”士兵们闻言都举起了枪,可是剑心却举起手想让他们镇定下来。

“请冷静一点。拙者不想伤害任何人——何况我们之间并无恩怨。”然而话还在说着,士兵们仍然慢慢地朝剑心逼近过来了,“拙者只希望与少将交谈一下,绝无发起暴力的企图。请让拙者过去吧。”

剑心的话只是让士兵们的表情更加严肃了。终于,有一个士兵跑到了剑心的背后,试图截断他的退路。当剑心转身想要阻止这名士兵的时候,对方搭在枪的扳机上的手指就猛地要弯曲起来。剑心立即拔出逆刃刀,翻转刀身使刃部向外,一击将那把枪斩为两半。

下一刻,其他每一把指向剑心的枪筒都被切断了。

“你们现在明白了么?”剑心怒视着原本朝他围过来的那些人,一边将逆刃刀收回了刀鞘。士兵们吓得浑身僵硬,全都呆站在原地,仍然处于为剑心那肉眼无法看清的神速剑技所震惊的状态之中。当剑心转身由边门走进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追上去。

当剑心来到宅邸玄关,一个似乎是保镖的壮实男子试图阻止他继续进入。这名男子很可能已经听见了门口所发生的一切,因此知道剑心的来意,他张开双臂,站在玄关的式台(※2)上挡着去路。

“不会让你过去的。”

“……”剑心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走着。

“你也不看看几点了?阁下他不会在这种荒唐的时候见你的。”

“……”剑心依然保持沉默,踏上了式台,男子就在这时冲了过来,想要擒住他。剑心一击打在男子的腹部,然后扶住了倒下的男子,轻轻地将他放倒在地上,然后继续朝屋里走去。再也没有人来妨碍剑心,他就这么凭着直觉寻找着染谷所在的房间。寻找途中,他听到附近有年轻男性的说话声。

剑心拉开了纸门,看到染谷正坐在西洋式的书桌前。对方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剑心。要是有其他人在场,或许会很麻烦,但所幸染谷只是独自一人。刚才的声音,是他在跟毫不知情、现在已经退下的佣人说话吧。剑心静静地关上纸门,然后走到离书桌约一间的距离站定。染谷一声不吭,拼命压制着自己的惊愕。

“你失策了吧。”剑心说。

染谷还是没出声。今晚计划失败的消息一定早已传到他这里了,可是他并没有表现出失望或沮丧的样子。这也许是因为,他很自信自己作为幕后操纵者是不会有危险的吧。

“很多人差点就无谓地死掉了呢。”剑心用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拙者的朋友也被卷入了。”

“你、你是什么人?”染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应当闭嘴好好听。”剑心地声音依然很低,然而语气却尖锐了起来,他感到体内升起了一股杀气,“维新是在许多人的尸体上建立的,新政府还不完善,可正因如此,活下来的人才更不应该被自己的欲望所支配,相反还应为了更多人的幸福而继续奋斗才对。否则,那些因维新而牺牲的人们就是白死了。那些还没实现理想、生命就被耗尽了的人们的志向,应该时刻铭记在心。”剑心缓缓地接近了染谷。

染谷想站起来,他的椅子被朝后一推,可是他的腰还弯着、没有站直的时候,剑心的手已握在了刀鞘上。剑心下一步的动作,在染谷眼中,只是一道白光闪过。

“继续像现在这样的话,很快你也会是这个下场。”剑心说着,一边收刀回鞘。

染谷以为自己会被一切两半,尽管没有来得及做出想要逃跑时的狼狈表情,他的脸上已经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了。

“失礼了。”剑心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就在他重新关上纸门的刹那,染谷面前的西洋式书桌分开成了两截,垮在铺着地毯的地上。

 

在回去的路上,剑心抬头看了满是星斗的夜空。星星们看起来仿佛稍被碰触就将陨落似的,可是它们还是明亮而耀眼地发着光。远处有一丝花香传来。“这下告一段落了吧。”剑心自语道,觉得血液中的凶戾之气正在褪去。

 

当津南醒来时,是在自己的屋子里。他匆忙起身打开壁橱向里查看。一个炸裂弹也没有了。

“你找炸裂弹的话,剑心全部拿走了。”左之助淡淡地说,“他说要把它们埋在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可恶的政府走狗!”

津南的这种愤怒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因为他对剑心并不了解,于是左之助就承担起了消除误会的任务。

“并不是那样。他和我们一样,很不满意现在的政府。不,他身为帮助了新政府建立的人之一,也许比我们更……”

“少给我胡扯了。一个龌龊的杀人者哪能懂得我们的心情?!”津南叫了起来,打断了左之助。然而左之助并没有就此缄口。

“他当然能,因为他是一个在明治维新的幕后做过很多包括暗杀在内龌龊勾当的人斩。所以,他无法坐视我们——赤报队——也做出不道德的事情。”左之助认真地看着津南,“对了,阿克。听说队长也做过肮脏的勾当,但是那绝不可能是他的本意。赤报队是为了四民平等的理想而存在的。因此现在,我们不能再做出不名誉的事情了。”

“你怎么啦?管它干净还是肮脏,都没有关系!为了达成目标,我们就得不择手段!”津南的态度很是坚决。左之助拿他没有办法,就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好吧。那样的话,赤报队可就真的变成『伪官军』了。”左之助转身准备离开,但他还是在门口停了一下,向仍然在努力领会他意思的津南说了最后几句话,“政府里的那些家伙是很龌龊,但我们没必要学他们。我觉得如果是用缓慢而从容的行动来努力也没关系——我要找的,是能够让在那个世界的队长可以微笑着看着我走下去的路。”这是左之助通过与剑心的结识所获的心得。

“队长……”津南的轻声自语,不知道左之助有没有听到。

几天过去了

几天过去了。一次在街上散步的时候,剑心问左之助:“呃,月冈殿这几天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们意见不合,分道扬镳了,去见他的话会很尴尬。”左之助一副很不爽的表情。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是上次被左之助为了询问信息而吓着的那个绘草纸屋的老板。剑心和左之助都没在意,他们正好走到了他的的店铺前。

“哦,上次真是对不起。有事吗?”左之助率直地说道。

店主翻找着什么,一边回答:“啊,津南先生拜托我转交个东西给你。”他递出了一张画,说这是月冈津南最后的锦绘作品,“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突然说他准备开始搞什么『绘草纸新闻』,以此质问政府中的不义行为。我都劝他说别这么做,因为这种东西管得很严的。而且,失去这么一位人气画师,还真是可惜啊……”老板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左之助看着这画着相乐总三的最后一张锦绘,觉得到心中涌起了喜悦的感受。“是很可惜,对吧?”他温和地说道。

剑心偷瞄了一眼印在画作一角的出版商的名字,已经不是伊吕波屋了。因为署长迅速采取了行动,伊吕波屋的老板在星期一的时候就被带去了拘留所,那正是左之助与津南袭击内务省的第二天。另外尽管所有的台球馆仍在营业,却已经没有人光顾了。

剑心也已从署长那里,得到了不会对津南的事进行追究的保证。

——一切顺利……

剑心放心地想着。不过,另一个问题已经渐渐地升起了。前方等着他的,是阿妙、小燕和小薰为了取得月冈津南最后一张锦绘,将左之助团团围住的激烈争夺战,甚至弥彦都被卷入了。剑心看到那情景时不知所措的表情,该是不难想象的吧。

※1. 民间的志士。

※2. 日本玄关处高起的平台。

 

后记

胜海舟,四十五岁……大久保利通,三十八岁……西乡隆盛,四十一岁……桂小五郎,三十五岁。这是以上几人在明治元年时的年龄。享年三十三岁的坂本龙马,和享年三十岁的中冈慎太郎,则没能活着看到维新的胜利就死于暗杀。高杉晋作二十九岁便英年早逝。到了明治时代,近藤勇被处死时是三十五岁,土方岁三战死时是三十四岁。当阅读幕末和维新的历史的时候,我们会惊讶地发现,有这么多的乱世风云人物,岁数都不算老。明治维新的确是由年轻人所建立的。这应该,就是为什么直到现在,在这平成年代(※),那个时代依然会令我们着迷的主要原因吧。

我开始创作《浪客剑心》,到现在已经第三年了,一方面这个故事是基于史实背景,但同时我也希望可以自由地将故事画下去,不为传统所约束,旨在使角色们像现实生活中的英雄们一样充满魅力。在这部小说版中,静霞老师介绍了胜海舟,让我感到《浪客剑心》的世界观又被扩展了。我唯一的遗憾就是由于周刊那边工作时间表的问题,没能像原本所希望的那样多画一些插图。我希望借后记这里致以我由衷的歉意。

不管是读过漫画或看过动画再来读小说的漫迷,还是由这个小说版才第一次认识剑心他们的新朋友,请继续支持这部作品。

最后,我要向静霞薰老师表达我的感激之情,他对作品进行小说化的工作,真的完成得非常棒。

和月伸宏

※本书初版为1996年10月。

【自译】静霞薰《浪客剑心》官方小说卷一《左之助与锦绘》篇(下)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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