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邪茧就绪

译者：龙灵 小铍

　　“我的裙子呢？！”邪茧的尖叫声回荡在虫巢大厅里，“找件裙子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要花上多久？！”

　　

　　G22-745AA顶着一大堆丝绸和花边从巨大的壁橱里冲了出来。还没等他走几步路，邪茧就抢下了那件裙子，草草抖开后一头扎了进去，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设法将大半个身子塞进去之后，邪茧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更衣室那面字面意义上的镜墙面前，焦急地打量着自己。

　　

　　五号裙子是亮黄色的。它紧贴着邪茧的身体，长长的下摆顺着后腿拖在地上。胸口处的蓬松装饰让她看上去像是某种柠檬和知更鸟的缝合怪。她冷静的站了一会，撅着嘴上下打量着自己，翅膀发出轻微的蜂鸣声。

　　

　　而下一秒，幻形灵女王的怒火席卷了整个虫巢。

　　

　　“不！不！！不！！！”她尖叫着将现在已经接近于一团破布的裙子从身上撕了下来，“这件也不对！我找件心仪的裙子就这么难吗？！”

　　

　　其中几个幻形灵专注的皱着眉头，试图理解虫巢心智中那几个模糊的服装图像。而剩下的只是互相翻了个白眼，试图让自己的恼怒情绪显得不那么明显--不管是物理还是心理层面。

　　

　　如果一只小马看见此情此景，一定会惊讶于幻形灵对他们女王的咆哮、斥责和辱骂居然如此无动于衷。实际上在暮光（被“礼貌的请求”）了解一些关于幻形灵工蜂和女王的关系前，她也曾因为看不下去而出蹄干涉过好几次。

　　

　　关系中最重要的，当然是爱。爱是将幻形灵与女王联系起来的纽带，是这种联系的燃料，对他们来说，这种爱就像生命一样重要。没有爱，就没有虫巢心智；没有虫巢心智，就没有幻形灵。它是不可侵犯的、绝对的、永恒的，无论他们的女王对他们说什么，质疑邪茧对自己工蜂的爱都是不可想象的。

　　

　　而幻形灵也理解自己的女王。他们明白，虽然自己的女王并不能够像自身一样控制情绪，但也绝不会毫无理由的做出过激行为或言语。他本能地明白，女王剧烈的情绪正是他们自身完美控制情感的关键。她是整个虫巢心智的泄压阀。多亏了邪茧，他们才能够在觅食时精确而冷静地保持自己的伪装，甚至在面对最为严格的检查和盘问下亦然。甚至可以说，女王正是通过这种间歇性的情绪爆发来维持着整个巢群的生命。无论如何，邪茧向他们倾注的关怀与爱意远多于她发火的时候。对于邪茧的情绪波动，他们总是给予最大限度的容忍。

　　

　　在与幻形灵相关的事上，虫巢思维总是至关重要的因素，在这件事上亦然。每只幻形灵都知道，无论此刻的邪茧显得多么刻薄和粗鲁，她的本意都绝非如此。整个巢群都是异体同心，也正因此，他们清楚地知道邪茧的失态并非出于愤怒，而是不安和恐惧。他们同样清楚，邪茧正焦虑着约会中可能的糟糕场面，而处在崩溃的边缘，而他们宁可承受女王的怒火，也不愿让她经历这些。不但如此，他们也清楚的通过虫巢心智感觉到了她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她对那件衣服的愤怒（以及那天晚上她对其他十几件事情的愤怒）只是出于焦虑。他们把她的爱与渴望视同己出，决心尽一切可能让她重新冷静下来。

　　

　　因此G22-745AA耐心的站在一边，等着邪茧将那件衣服完全从身上扯下来，将裙子的残骸揉成一团，像一枚炮弹一样朝他甩过来。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布球在他脸上炸了开来，漫天飞舞的布料轻飘飘地缠在他的身上。深鞠一躬后，他转身走向壁橱，与另一只飘着紫色裙子的幻形灵擦肩而过。虽然这裙子现在的样子有些惨不忍睹。但只要一只巧虫用针线稍加修复，过不了多久它就能重焕光彩。

　　

　　邪茧将裙子从那只幻形灵的魔法里抢了下来、套在自己身上。这件裙子相当紧身，缀着闪闪发光的装饰。纤细的缎带绕过她的肩背，将整件衣服轻轻固定住。而裙摆的左边则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将她的侧臀露在了外面。

　　

　　她又一次冲到镜子前，又一次张开嘴试图将自己的狂怒倾泻在那只无能的幻形灵头上。但还没等她吼出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房间另一头响起，将她的怒火冲得无影无踪。

　　

　　“你真要穿那件吗？”

　　

　　“韵律！”邪茧再次窜了出去，在巨大的梳妆台前及时刹住了车。一颗硕大的水晶球摆在桌子的一角，与旁边堆满的珠宝和化妆品有些格格不入。而韵律的投影正飘浮在其中看着邪茧，眉头微皱。

　　

　　“你喜欢这件裙子吗？其实我并不在意你怎么想，不过你觉得暮暮她会喜欢吗？”邪茧死死盯着水晶球，就好像这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韵律双蹄合十抵在下巴上，若有所思。

　　

　　“我想你确实应该穿这件……”思考良久后韵律终于开口了。但还没等邪茧露出狂喜的表情，她继续说。“……如果你在今晚过后再也不想见到暮暮的话。”

　　

　　“什……么？”女王的耳朵耷了下来，眼神飘忽着，“但……但这裙子真的很漂亮，不是吗？而且还……还和暮暮的毛色很配……”

　　

　　“我的茧茧啊，” 韵律发出一声恼怒的叹息，一只蹄子摩挲着太阳穴，“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件事了不是吗？如果想让暮暮爱你，那就别为她做特殊的事情。小礼物，夸赞，精心准备的约会，统统都不行。更不能为她特意打扮。”

　　

　　“韵律，我知道。但是……”邪茧低着头，蹄子不安的蹭着地面，“我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对她。既然我是主导的一方，那么我就应该传递给她爱意才对。我一直在观察其他小马约会时的样子。他们总是盛妆打扮，互送礼物，然后……然后拥抱在一起，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我也想和暮暮这么做。”

　　

　　“那些小马之间已经有了情愫，而你们可不行。”韵律用蹄子指着邪茧的胸口，“你们之间还没确立起牢固的关系。如果你只是一味地给她礼物、关注和爱，那只会把她越推越远。想想一下，如果你已经拿出了百分之百的爱，那她干嘛还要继续这段感情呢？那时的你已经没有可以挖掘的爱，你再也给不了她什么啦。所以你要给她刺激和挑战。和你们幻形灵所做的没什么不一样。当然啦，小马不喜欢真刀实枪的战斗，我们更喜欢情感和思维上的博弈。”

　　

　　“所以，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你就让我把暮暮扔在餐厅里？”邪茧痛苦地叫着，“我不喜欢那么对她……”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没什么内疚的。”韵律耐心地说。“第一次约会本来就是这样的。这才能勾起对方的兴趣，让他们想知道和你进行一次完整的约会究竟有多美妙。当你摆出高冷的样子，好像自己根本不需要别的小马时，她反而会愈发觉得你有吸引力。这就叫欲擒故纵，懂么？你到现在为止做的非常完美，如果暮暮下周和你表白的话，我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韵律低下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叹息。“可是你太着急啦，你怎么会误以为暮暮的那封信是想和你掰了？更悲剧的是，你居然敢擅自行动，甚至不征求我的意见！杀进她的城堡，和她来场浪漫约会？她怎么没当场和你绝交呢！你那时要是乖乖听我的话，晾上她一周再去找她，带她去小马镇最便宜的饭馆吃点东西，再送她一束低价处理的蔫花……听我的话你们早该结婚啦。”

　　

　　“我懂，但是……”邪茧仍然不安的磨着蹄子，“那封信里的措辞里…暮暮她真的很生气，她还说，自己再也不想见到我了！我……我哪里沉得住气……”

　　

　　“功亏一篑啊！”韵律遗憾地晃着脑袋，“还有几周前那次约会也是……”

　　

　　------几周前------

　　

　　“这不是很刺激吗？”邪茧激动的喘息着。她鼓着蹄子，耳环在聚光灯下折射出流光。

　　

　　“啊-嗯，没错。”暮暮回答道，一边盯着在她面前在擂台上缠斗的两只小马，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充满兴趣。 “摔角可真是……哇喔……”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邪茧看着其中一只小马用锢技把对方按在地上分出了胜负，随后在喝彩中走下擂台，“因为下一个上场的就是你啦！”

　　

　　“等等，啥？！”

　　

　　邪茧还没来得及解释，暮光也没来得及反对，一对聚光灯就照在了她俩身上。

　　

　　“女士先生们！”解说的声音震耳欲聋，“我很荣幸向你们介绍今天的贵宾：邪茧女王和她的妻子--可敬的--暮光闪闪公主！”

　　

　　欢呼声差点把天花板震塌，解说不得不等了好一阵才开口。“我们的暮光公主自愿报名，和我们的卫冕冠军进行一场友谊赛！”

　　

　　“我报名了啥？！”暮光看向邪茧，眼中半是疑惑半是怒火。

　　

　　“武运昌隆！”邪茧笑着把还在抗议的天角兽推到了擂台上。

　　

　　“完美。现在……”韵律通过邪茧的耳环低语道，“一定要给她对面的那个家伙加油，叫大点声。”

　　

　　“什么？！但是暮暮她……”

　　

　　“你决不能让她意识到你在关心她。记得吗？你得让她觉得你宁愿她输掉！”

　　

　　“好……好吧？”邪茧转向擂台犹豫的举起蹄子，“上吧……冠军。”

　　

　　观众的声浪仍然高涨，而邪茧也并不想盖过那些欢呼。但她的喝彩仍然清晰地飘进了暮光的耳朵里。暮暮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邪茧。

　　

　　“你肯定能……赢……冠军……”看着她失望的眼神，邪茧的声音小了下去。但还没等她们进行更多交流，传送术独有的闪光和爆响便在擂台另一端炸开。暮光的身形在高大的阴影下隐没。

　　

　　“她要对上的是来自小马国摔角联合会的卫冕冠军！”解说震耳欲聋的声音彻底断绝了她们俩对话的可能，“来自塔尔塔洛斯深处的恐惧，小熊座的征服者。喊出她的大名吧！爱她的粉丝们！独角--狂！王！”

　　

　　暮光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转过身来，随即被吓得缩了缩蹄子。一只和塞蕾斯蒂亚差不多高的铁灰色独角兽正俯视着自己，身上的横肉哪怕是两个大麦加起来都要相形见拙。她亮黄色的鬃毛紧紧编成了一个马尾辫，而她真正的马尾则像根鞭子一样绞在一起。慢慢的，狂王压低身子，平视着暮光的眼睛。

　　

　　“我会踩扁你，小家伙。”

　　

　　暮光瞪大眼睛、踉跄着向后退去，本能地要传送出赛场。但咒语却并没有生效--她的角上仅仅是喷出了一大团绚丽的紫色火花。

　　

　　“看吧！法术反制符文激活了。现在对两位选手来说魔法和飞行都是不可能的！擂台上只有纯粹的肌肉较量！”

　　

　　看着步步紧逼的狂王，暮光接连后退。但当她的屁股撞上擂台边缘的一刹那，她下意识回过头去--致命的错误。冠军向前一跃，攥住了暮光，前蹄上的压力几乎可以在一瞬间粉碎一只普通小马全身的骨头。暮光闷哼一声，用力推着对方的胸口试图挣脱开来。很显然，狂王并不知道：即使暮光的体型并不及剩下几位公主，但她的肌肉中还是蕴藏着远超陆马的力量。在对方震惊的注视中，暮光硬是在那对铁蹄之间撑开了一个缺口。但还没等她逃出去，狂王向后一个旋身，用自己的身体将天角兽紧紧压在了地板上。

　　

　　“哦！不！”邪茧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不对！我得去帮她！”

　　

　　“别去！”韵律警告说。“这就是我们想看见的。暮光正想求你帮她--想要你给她加油。这样她就会更加依赖你了。”

　　

　　“她会受伤的！”

　　

　　“那更好，那就可以在照顾她的时候拉点好感度了对吧？”韵律满不在乎地挥了挥蹄子“随便给她缠几圈绷带就行了，不用太投入。”

　　

　　暮光呻吟着站起身，但直到狂王单蹄绕过她的脖子将她举离地面时，她才意识到那只独角兽早已绕到了她的身后。没给暮光一丝喘息机会，冠军调整重心，带着她猛地旋转起来。

　　

　　“看啊，要来了！她的成名绝技……”在被扔到擂台另一端之前，暮光只来得及呻吟了一声。

　　

　　她的后背狠狠撞在了围绳上，绳索在重压下绷紧。在这漫长的一瞬间里，狂王已经摆好了碎颈蹄的姿势，露出了残忍的狞笑……

　　

　　绳子回弹，暮光高声尖叫，无助的挥动着蹄子向狂王飞了过去……

　　

　　……然后被一团绿色的魔法停在了空中。她困惑的眨了眨眼睛，看向旁边那个不速之客。

　　

　　邪茧宠溺地望着暮光。在确认暮暮没有受伤后，她朝着狂王慢慢走了过去。每踏出一步，擂台上就有一个压制符文在巨响中被炸成碎片。

　　

　　“等，等等。这些烟花是怎么回事？”狂王惊恐的看着周围，先前咄咄逼马的语气现在连小蝶听了都要觉得柔弱，“剧本上可没提到过什么烟花。或者……或者幻形灵女王乱入……”

　　

　　“我在替她报名时犯了个小小的错误。”邪茧的语气和几分钟前的狂王一样，嘴角上扬的幅度显得更加可怖，“你更该和一个差不多块头的小马好好打一场……”

　　

　　------晚些时候------

　　

　　“我真不敢相信，你让我们俩都终身禁止入场了！”暮光抱怨道，“你知道对于我们来说‘终身’究竟是多少年吗？”

　　

　　“你没伤着吧，暮暮？”邪茧得小跑着才能跟上暮光气哼哼的步伐。

　　

　　“别想转移话题！”暮光厉声说道。在沉默的漫步了好一会后，她摇了摇头，“抱歉茧茧，我只是有点心烦意乱。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但是对别的小马动真格就不对了。”

　　

　　“但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暮光尽力维持着怒容，坚持了好一阵，还是噗呲笑出了声：“没有，一点也没有。嗯……多谢你救了我，虽然其实没什么必要。”

　　

　　暮光把头靠在邪茧的肩膀上，亲昵的蹭着。后者惊诧的看着她，随后笑了起来，脸上的几丁质甲壳泛起绯红。韵律又在大喊大叫了，是要她把暮暮推开什么的吧。但邪茧发觉此时爱之公主的忠告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的意思是，为了保护我而打倒那个冠军……这真得需要点勇气。”暮光抬起头，和邪茧肩并肩漫步在夜色中。

　　

　　“冠军？她还真敢说啊。”邪茧不屑的哼一声，“我都观察她好几年了。作为能单蹄撂倒碎颅公主和狮鹫柔皇的小马，她还真是不经打。”

　　

　　“呃……你知道摔角是按剧本来的…吧…？”*

　　

　　“你说什么？”邪茧的嘴里简直能放下一辆马车。

　　

　　*【注：摔角不同于摔跤等搏击运动，是娱乐性为主的表演，竞技性通常很弱甚至没有】

　　

　　------回到现在------

　　

　　“那次约会真是太美妙了……”邪茧眼神迷离，“因为没有其他事情可做，所以我们只是……边走边聊，在城里闲逛。我以前从来没有和别的马做过这样的事，但和暮光在一起真是太棒了。当然，和她在一起就是那样……而且那晚--只有那晚，我给了她一个晚安吻……”

　　

　　看着面前正沉浸在回忆中的大虫子，韵律翻了个白眼。

　　

　　“我很高兴你能享受那次约会，”她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因为你很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暮暮了。”

　　

　　“但是韵律……”

　　

　　“你几乎把我和你说的每条要则都扔进了垃圾桶。你以为你救下了暮暮--就好像你不相信她能照顾好自己一样。你居然花了整整一晚和她谈情说爱，就好像……像个渣女一样！”

　　

　　“这不是真的！”邪茧蹄下的地面应声粉碎，“她就是我的一切！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任何事！我为她付出了一切：放弃了我大部分的征服计划，克制住杀光你们这群公主的欲望，我甚至尽了全力叫我的幻形灵去和你们小马和平共处！你们这个种族实在是太弱了，就好像是在求着被绑架，被我们替换去收割爱意……”

　　

　　她顿了顿，舔了舔嘴唇。一阵嗡嗡声应和着从巢群各处传来。

　　

　　“但现在这不重要了！我为了暮暮放弃了这一切--因为她想让我这么做，因为她说我们可以自由的收获爱。我相信她，我爱她……我爱她胜就如同我爱虫巢和子民一样。我想和她共度余生……想尽我所能的一切让她开心。”

　　

　　韵律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水晶球里隐约传来嘎吱嘎吱的磨牙声。几只幻形灵好奇的歪着头，似乎听见了什么声响，但都没有说话。片刻后，爱之公主终于冷静了下来，做了个深呼吸。

　　

　　“我希望你能更加努力一点。邪茧。” 她低着头，用柔和的声音说道，“我想帮你，而且我更想帮暮暮。如果你对我的建议还是充耳不闻的话……水晶帝国的公事可还不少呢。”

　　

　　“我在试，韵律！但是你的那些建议……我，我有点不明白……”

　　

　　“没事，没事的。”韵律宽容地笑了笑，“需要我再解释一遍，我们小马是怎么约会和求爱的吗？”

　　

　　“或许吧……”邪茧点点头，坐在梳妆台前面。而不少幻形灵也走了过来，学着女王一样围坐在韵律面前。

　　

　　“现在告诉我，幻形灵的感情基石是什么？”

　　

　　“统治！”邪茧猛地站起身，吓得周围的幻形灵张开翅膀四散开来。“我是支配整个虫巢的女王。而因为我在决斗中击败了暮光闪闪，我也将她纳入了我的统治。作为虫巢之主，我有责任为我的孩子们寻找足够的爱作为食粮。而作为暮暮的女王，我必须满足她的一切需要，给予她我所有的爱，满足她的每一个心血来潮的--”

　　

　　“好了，打住、打住。我知道了。”韵律挥挥蹄子，让邪茧冷静下来重新坐下。而刚刚那些幻形灵也再次围坐下来，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所以再和我说说，你理解中小马感情的基石是什么？”

　　

　　邪茧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她的幻形灵们。当他们用虫语叽叽喳喳的讨论时，一股阴云笼罩在了韵律的脸上。但当女王再次回过头时，那种阴郁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猜……是爱与包容？”

　　

　　“哈哈哈！ 哦，不，不，不，”韵律笑着摇摇头。

　　

　　“那……我不明白。”邪茧的声音低落了下去， “爱不就是应该是关于……爱的吗？ 这不是最重要的一点吗？”

　　

　　“对于幻形灵来说是，但对于小马来说不是。”韵律温柔地指出，“爱是我们小马生活中很美妙的部分，但并不像你们一样是生活意义的一切。作为爱之公主，这样的说法也许有点奇怪。但我永远不会说我比暮暮更重要，或者太阳比月亮更重要。我们都有自己的本分，而爱，只是生活这个大难题的一小部分。这就是为什么小马们会非常珍惜他们的爱，并确保不要把它浪费在不会回报的小马身上。想想看，把爱浪费在给一只仅仅想和你做朋友的小马身上是多么可怕！”

　　

　　“但是……暮暮总是和我说她有多爱自己的朋友们……”邪茧犹豫道。

　　

　　“那是比喻，比喻！当小马说他们爱自己的朋友时，他们只是表示他们很……喜欢这些小马。暮光在这种事情上尤其会夸大其词。你懂，她毕竟是友谊公主。”

　　

　　“我想这确实很合理。”邪茧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幻形灵，又看向韵律，“那么小马感情的基石究竟是什么？我又怎么让暮暮爱上我呢？”

　　

　　“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爱她。”韵律得意地说道，“虽然你可能不太理解，但你娶了她并且高调宣称你对她矢志不渝爱情时搞出的乱子实际上让我们占据了有利局面。暮暮知道你在意她，或者至少认为你在意她。而且她还见到了你爱她时会怎么表现。所以现在该做的就是停止这种爱意，将她看作是你应该踩在蹄下的小马。就好像她不值得你浪费时间，甚至不值得花精力关心。”

　　

　　“我……我绝对不会那么做的！”邪茧惊恐地用蹄子捂着嘴巴。

　　

　　“如果你想让她爱你，你就必须这样做。”韵律坚定地怒视着水晶球，“她已经上钩了。她已经尝到了你爱的滋味。但是如果你试图揠苗助长而给她太多压力，她就会失去对你的兴趣。你需要让她为你的爱而饥渴。除非她卑微地来求，你不能施舍任何一点点给她。

　　

　　“你看，这就是小马在恋爱时所做的。他们让另一只小马看到一点点爱，然后就此打住。这样，他们所爱的小马就必须努力获得更多的爱。这样的互动会一点点拉近他们的距离，直到两匹小马彼此相爱为止。如果一匹小马在一开始给就将自己的爱倾囊而授，那么对方就失去了回报给她爱的理由。”

　　

　　韵律给了邪茧一个鼓励的微笑，“这就是为什么你看到的其他小马总是互相赠送礼物，拥抱对方，慷慨地分享他们的爱。他们已经走过了这一步，所以才能自由地分享他们的爱。只要你能按照我说的去做，在暮暮把她的爱偿还给你之前，克制你对她的爱意。那么那些小马的现在就是你们的未来。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表现得好像她对你来说毫无意义。”

　　

　　邪茧着低头，若有所思，韵律能从她的脸上看到明显的惶恐神色。她的角在与蜂巢思维交谈时发出微弱的光芒，周围的幻形灵也不时用虫语讨论着什么。韵律张了张嘴，扬起一只蹄子。但在思考了一阵后，她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保持安静，紧张地咬着嘴唇。

　　

　　“好吧……”邪茧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不快的神色，终于下定了决心。而韵律也长舒了一口气。“即使那样会让我很伤心，但如果这是为了我们感情的未来……那我听你的。”

　　

　　“完美。相信我，今晚之后，暮暮她就会爱--上你的。”

　　

　　韵律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邪茧看着她的眼睛，略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虫巢中大部分的幻形灵都模仿着女王的动作，但还有少部分似乎对韵律的话术略显不满。

　　

　　“邪茧，现在我想让你告诉我今晚你应该怎么做。”

　　

　　“……对暮暮视而不见。”邪茧悲伤地说道。

　　

　　“还有呢？”

　　

　　“不要送她礼物，不要为了她化妆，不要在约会上好好对她……”

　　

　　“那你打算和暮暮说多少情话呢？”

　　

　　“一-一句也不说……我得……挑她的刺……”

　　

　　“但可不能做的太明显！”韵律警告道，“你平常那种尖刻评论和阴阳怪气的赞美就足够了。你懂的，像对待其他小马一样对待她。”

　　

　　“我会试的……”女王发出一声悲叹。

　　

　　韵律皱着眉低头看着邪茧，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然后她的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很好。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茧茧。记住，决定成败在此一役。只要今晚按照我说的去做，你以后再也不用这样做了。暮暮会成为你的囊中之物，到时候你想怎么爱她都没问题，而她也会这么爱你的。”

　　

　　起效了。邪茧抬起头，下定决心，“我会照你说的办，韵律。为了暮暮。”

　　

　　“很好。现在把那件裙子和珠宝一起脱了。当然耳环别脱，我还得靠这个和你通话呢。然后准备好迎接你虫生中最重要的一晚吧！”

　　

　　韵律挥挥蹄子切断了连接。而邪茧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把这个拿走……”她无精打采的脱下裙子扔到一边，而一只早已蓄势待发的幻形灵立刻冲过来接住了它，用魔法飘着小跑而去。

　　

　　“您真打算照她说的办？”一只幻形灵小心问道。

　　

　　“她可是爱之公主。在爱情方面应该没有马比她更在行。还是说，你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幻形灵们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了失望。

　　

　　“确实比较困难……”其中一个说。

　　

　　“我们试过幻形成单身小马来体验恋爱的过程，但不成啊。”另一只补充道，“小马们从出生起就接触到的那些社交背景，我们只花上几个月怎么学得会呢？”

　　

　　“ILS-934GJ倒是找到了一些对他伪装感兴趣的小马。”第三只接着说。“但很明显接下来发生了某种可怕的事情。‘这种画面不应该让任何幻形灵看到’他留下这句话，就从虫巢心智里离线了。”

　　

　　“那只好靠韵律了。虽然我也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小马和我们的习俗确实差太多，这从暮暮身上可以看出来。”邪茧无奈地总结。

　　

　　“您确定不想穿点什么吗？或许我可以在您的头发上系个蝴蝶结，或者说--”

　　

　　“韵律说不行。要想赢得暮暮的芳心，我还得按她的意思办。”

　　

　　她紧张地瞥了一眼梳妆台，“而且，只要我戴上那只耳环，韵律就能共享我的视野和听觉。我不能冒激怒她的风险，她生气不管我了怎么办！要是她在约会时抛下我该怎么办！”

　　

　　幻形灵们再次面面相觑。“我猜……”其中一位说道，“她应该没法通过那个耳环闻到什么东西对吧？”

　　

　　“你说的没错！”邪茧兴奋地昂起头。

　　

　　随着邪茧点亮独角，一整段墙都向后折叠了起来，露出一架子又一架子的瓶子。她小跑着过去，浏览着无数的香水瓶。

　　

　　“现在我们需要找到一款小马喜欢的味道……暮暮会喜欢的味道。”

　　

　　“书香味？”

　　

　　“小马会喜欢水晶味吗？”

　　

　　“只有某个反派会喜欢吧……”

　　

　　“不是要让暮光闪闪爱上女王吗？那她应该用爱意味的香水才对。而且小马们也喜欢爱。”

　　

　　“哦！这确实是好主意。”

　　

　　“等等，小马们闻得到爱的气味吗？”

　　

　　------过了好一阵------

　　

　　终于，邪茧的备选项里只剩下了两瓶香水。

　　

　　“哼……”她的眼神在二者间摇摆不定，“野茉莉应该很不错。我知道小马很喜欢拿花当零食，在他们的文化中花也是浪漫的符号。茉莉不是小马国的原产物，所以这种异国情调也是一个加分项。”

　　

　　她举起另一个瓶子。“而死蝎尾狮的气味……蝎尾狮吃小马，那死去的天敌气味应该能让暮暮安心。假如她从我身上闻到这味道，她会认为是我把它宰啦。安全感会促使她待在我身边吧。嗯……我觉得是个好主意。”

　　

　　邪茧在两个选择间犹豫着。虫巢心智中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她的眼睛也不停在两个瓶子之间摇摆着。

　　

　　终于，虫群渐渐达成了共识。她点了点头，将其中一瓶递给了身边的幻形灵，打开了剩下的那瓶。

　　

　　邪茧小心用面前在瓶中沾了沾，将几滴液体涂抹在自己脖子上的气味腺上方。过量的香水会让她的信息素受体失灵（她对此有过一些痛苦的经验），但少量香水和她自身散发气味素混合物是绝对安全的。多亏了幻形灵独特的身体结构，这种方式也更有助于传播它的香味。

　　

　　“怎么样？”她转向幻形灵们，轻轻扇动翅膀让气味散播的更快。后者们则叽叽喳喳的表达着满意和赞许。

　　

　　“完美！”邪茧小跑到梳妆台前，在抽屉里翻找着，“现在我得梳梳鬃毛，给甲壳打蜡。哦，王冠也得好好擦一擦--”

　　

　　“抱歉，女王。但是您真的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

　　

　　房间登时安静了下来。她缓缓转过头，怒视着面前那只无理的幻形灵。

　　

　　“很抱歉，请重复一遍你刚说的？”她的声音里流露出克制而明确的愤怒。

　　

　　“我的名字是P75-578DA。”幻形灵叹了口气。

　　

　　“哦……”

　　

　　诚然，虫巢心智有着无与伦比的信息共享与协作能力，但也会导致一言堂的情况。作为幻形灵的女王和最终决策者，邪茧的动议更容易产生这种负面效果。

　　

　　虫群的解决措施就是P75-578DA这样的幻形灵。名义上他们属于信息整理和决策阶层，但其专业工作很简单：对正在讨论的任何事情提出反对意见。当虫巢心智开始整体趋向于一个方向，它们就会倾向相反的一侧。如果每只虫都想往西走，他们就朝东。尽管很少能够真正改变蜂群计划做的事情，但他们至少能指出当前计划中的某些问题，站在不同的角度提供解决方案。

　　

　　因此，他们是巢群中仅有的可以“忤逆”邪茧的幻形灵。虽然她非常清楚地表明他们是虫巢中最重要和最有价值的成员，但她也不喜欢被反对。 所以她与他们的互动往往有点……剑拔弩张。

　　

　　“好吧P75，”邪茧的不满在虫巢心智中回荡着，“为什么你不认为我应该在约会时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漂亮呢？”

　　

　　“因为韵律明确告诉您不要这样做。”P75指出，“她说过不要因为暮光做出任何特别的事。而如果您开始打理鬃毛、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那么您就可能会面对失去暮光的风险。”

　　

　　“我第一次见韵律的时候，不就是你告诉我不要相信她吗？” 邪茧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有充分的理由鄙视我们，并因我们在她婚礼上的所作所为进行报复。与此同时，我们也很难鉴别她给我们提供的信息的真伪。但最重要的是质疑您是我的使命，女王。而让您在今晚看上去比平时更美，与她所提出的所有指令都相违背。”

　　

　　“这和穿裙子可不一样！我只是把鬃毛上的缠结刷掉，给甲壳打蜡，这样几丁质就会显得漂亮而且有光泽--”

　　

　　“但您平时多久才打一次蜡？”P75反问。“如果您在约会时看起来像个完美的女王，那么暮光肯定会看出您做了些特别的准备。这显然有悖于韵律的要求。”

　　

　　“嗯……我的意思是……”她睁大眼睛，恳求地看着幻形灵，“我至少得梳梳鬃毛，对吧？我在出门时从来不会把鬃毛缠得一团乱，无论如何都不会！”

　　

　　“我不是在告诉您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幻形灵叹了口气。“我只是想指出：韵律给了您明确的做事守则。但尽管你努力想信任她，但您实际上只是阳奉阴违。”

　　

　　迅速思考了一下不经打扮的邪茧究竟有多糟糕，他做出了让步，“我觉得梳理一下鬃毛应该是可行的。这是……一般女王会干的事情。王冠也得稍微修补一下--当我的一个同事说您穿绿色不太好看时，您把皇冠砸在了他头上，所以有点变形。不过我认为甲壳蜡就有一点过了。”

　　

　　一阵波动再次在虫巢心智中蔓延，但这次没有那么激烈，而且不是被邪茧的恐慌所驱使。 P75-578DA的建议合情合理。得出结论后，虫巢心智再次归于平静。

　　

　　“很好。”邪茧的语气仍然有些僵硬，“我就不给甲壳打蜡了。而王冠只要简单修理成原本的样子就好。不过我得梳梳鬃毛--每只幻形灵梳一百下……”

　　

　　P75-578DA清了清嗓子。邪茧瞪了他一眼，她还是妥协了，“好好好。正常梳理一下，这样暮光就看不出我刚刚试了几十件裙子了。行了吗？这下你满意了吗？”

　　

　　P75点头笑了笑。邪茧一气之下转身离去，然而片刻之后又走了回来。

　　

　　“谢谢你……P75-578DA。”她的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我知道你是想帮忙。我真的……很感激。”

　　

　　房间里的每个幻形灵都瞠目结舌地望着她。邪茧挑了挑眉毛：“你们又怎么了？”

　　

　　“您从来没有这么做过。”P75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您一般都是直接将情感通过虫巢心智传递给我们，而不是当面说出来。”

　　

　　“您刚刚听起来就好像是一只小马。”

　　

　　“我觉得暮光确实对您产生了些影响。”

　　

　　“你们--你们够了！”邪茧的脸颊红的有些发黑，“再敢乱说就统统滚去挖隧道！现在赶紧开工！麻利点！”

　　

　　女王躺在地上伸展着四肢，慵懒地眯着眼。幻形灵们围了上来，开始为她服务。几组站在她的头尾附近，温柔地用毛刷打理着她的毛发，确保女王身上的每个洞都圆的完美无瑕。另外三只围在她的王冠周围，用抛光布和各种工具打理着它。

　　

　　邪茧闭上眼睛，久违的感受到了一阵放松。虫巢心智中洋溢着自信和愉悦，她还有韵律的后援。似乎今晚的一切都将会完美无缺。

　　

　　哪怕真出了问题，我还有备用的绑架计划呢。邪茧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