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7流水账
一、 老陈
知乎的男女、地域和就业帖子看多了,写这么一篇虚构的故事。
我突然又想起了老陈。
老陈长得高,但又不是太高,达不到一米八,只是高于一群同龄人。瘦,像根竹竿,皮肤也比我们黑一点,像是黄土地的滤镜,一看就是无产阶级,勤劳致富的新时代好青年。
这是我现在想起来的老陈,十年前的我想不到这么多。
老陈的成绩很好,好到是“别人家的孩子”,老师学校表扬的对象。我的家乡,泊镇,地形或许是过于平坦了,连河流都是哑巴,吐不出几艘船来。我们当时看惯了,厌倦了一眼到头的地平线,热衷于到峡谷和山洞中去珍惜时间,俗称“timing”。大人们讨厌这些,重复着说教,给我们钱,又收我们的钱。这更突显出老陈的珍贵。
老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好学生”这个词,是纯纯的贬义。老陈只是简单的学习好。他很少笑,表情不多,话也不多,存在感不多,和我们是若即若离的状态。不卑不亢,不叫外号,不当爹也不当儿子。孤,但为人不傲,不绝。老陈和陈哥就成了他的名号。
男生之间的话题大多离不开游戏和女人。老陈的fps很好,moba不错,开黑时有时我们也会叫上他。年级里办班级荣耀比赛时,他还是我们班队的成员,一起吃过处分。
学校里的设备鸟枪换炮,变成了希沃白板。在某一个晚饭结束,晚读和晚自习还没开始的间隙,他带着移动硬盘,在希沃上放NBA,打炉石。尽管只是测试,但还是大家还是很激动,表情各异,没有人说话,气氛比晚读的“哇啦哇啦”还要好。学生在学校实在是太无聊了,情绪的出口就会变得奇奇怪怪的。操场上吊个单杠,都有整个年级的人去看;楼上老师扣个鼻屎,引为笑谈。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他们班有人笑得停不下来,进了医院。
一瞬间,班里的男生个个都成了牌佬。后来的搞笑视频集锦,不过是班里的日常。靠断网打败敌人,是真实存在的。老陈玩得很凶,是氪金大佬。他的成绩依然很好,高考更好,年年被校长拿出去吹牛。校长是属蛤蟆的,九分的东西,往往吹成十分好。其实学生都心知肚明,学校里已经多年没有竞赛生了。
打牌的事情始终没有被发现,抑或是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卷子堆下的手机都能找得到。我们后来称呼老陈,和家长老师口中的“陈xx同学”,分量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两天我做了手术,买了个坐垫,坐垫是从南通寄过来的。南通的纺织和卷子都很有名。高中毕业后好几年,我才无意中看到张謇和南通进一步的故事。我总是猜测,南通的城市基因肇始于张謇。或许,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那时的老陈,就是xx高中的张謇。
时过境迁,我们聚会时依然会聊起当年的青玉德、宇宙牧、和魔兽萨满传。喂,暴雪都倒闭了。又是哈哈大笑。
真的是再见,再见往事了。
毕业后再次见到老陈,是在八年后了。我们在火锅店相见,他来问我公司的事情。
他说话依然还是那样,我依然还是那样回答,仿佛旧日重现。
菜上来了,煮熟了,他却不吃。我问他:“怎么不吃啊?。”他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杯子,说:“去年写论文,把人写瘫了,肠胃出了点毛病,现在只能喝这个。”我看了看,杯中是白色的,像是豆浆。
聊天继续。
突然间,他的脑袋没有从窗户那边转过来,话头戛然而止。
“我去处理点事情,很快回来。”
我吸完牛肉的汤汁,看向窗外。
像是电视剧,又像是隔壁师范的传说。男人,女人,和车子。男人更高,应该是超过了一米八,发白,可以清楚地看到谁是谁,谁在干什么。不一会儿,变成了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以及一辆车子。
我没有再看,转头继续吃我的牛肉。
老陈的东西在他的座位上,一个蓝色的斜挎包,以及他晃的那个杯子。斜挎包我早就见过,此时已是半旧的模样,白色的经典logo褪去了一部分。玻璃杯很大,杯把是青绿色的,外面套着黑色的杯套。杯套的保温效果不错,“豆浆”还泛着热气,没有杯套的杯壁上凝着一层水雾。
我早该猜到的。
老陈回来了。
聊天继续。
他像是孔乙己,我像是阿Q。
现在的情歌,都是流量明星唱的,质量堪忧。火锅店里放的,还是几年前周杰伦的新歌。
后来,再次听说老陈,是从老妈的口中。老妈问我:“你还记不记得那个陈什么的,考前几的那个。”我说:“陈xx。”“对,就是那个陈xx,他在那个土豆当工程师去了。”我没有再接话。父母没有再问,他们一向知道我厌恶问来问去,打探别人的隐私。不过,虽然不清楚土豆是什么单位或是企业,但工程师是不可能的,只可能是研究员或技术员。
“对对对,是个人物的都出去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败家子孙”妈妈说道。我又出来喝喜酒了。初中的时候,我经常和父母出去喝喜酒,如果是陶都人的喜酒,还会送糖果吃,档次不低;高中的时候,经常吃豆腐饭。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认识的人死的特别多,大多是癌症或是其他什么病。泊镇的人,除了癌症,好像是不会跟别人讲得了什么病的。我的表哥有糖尿病,这只有几个亲人知道。高中同学,龙哥,一直到去世,我也只知道他是骨头痛。因而平常听得最多的,反而是癌症,时不时就有人被送到云间的大医院去了,至于是晚期还是中期,只能看天意。
像是个轮回。我现在又有喜酒喝了。父亲当年是超生的刺头,养育了一儿一女,送他们上了本一的大学,一直读到硕士。他素来喜欢在酒席上吹牛逼,灌别人酒喝。父亲总觉得家乡是最好的,瞧不起其他地方的做派,并骄傲于家乡出了许多人物,又在这时这里孜孜不倦,说起哪个村哪个地方的故事和考据。妈妈是听得最多的观众,早已不喜欢这些“老汤气”。
很久很久以前,在我小的时候,父亲就和我说起泊镇出现在哪个地图还是乡志上(具体的我业已忘记),因为泊镇有“小火轮”。日本鬼子来的时候,驻扎在哪里哪里,但这又是我外曾祖父(应该是这么叫)的故事了。
2023.2.25于7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