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二十二
“赤羽，你已经失态了，别激动……”
“我没有激动啊，但是有人该死了。”
“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们都理解，但是现在大家都不知道情况不是？”
“谢谢你啊，我差点就信了。”
“我只是推测星尘是有心理疾病的，但是我肯定不如你们了解情况啊，而且对于星尘心理疾病的怀疑是云杉告诉我的。”
“好好想想你刚才是怎么说的话。”
“好了好了，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刚才没有和李恪说清楚，但是说真的，星尘可能真的看到了什么东西，那种神态……”
赤羽本打算要把自己昨天晚上经历的事情和李恪说一遍，没想到一连线到李恪，他就摆出一幅“相信科学”的架子，好像在和精神病人聊天，还说要连线到心理医生来给星尘看病。
“摆什么架子呢！”赤羽越想越气，“你不用再说了，我真是脑残了多余找你帮忙，坐你的办公室吧，傻X！”
“她怎么大清早的发疯呢，跟个甲亢似的……”
“你说什么，你觉得我够不到你是吧？”
“挂了挂了，都别说了！”云杉直接关闭了通讯器，或许也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太阳的早上，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够把一个人想了半夜的计划全部丢弃。
云杉和赤羽都还没有吃早饭，两个人醒过来都忙着练习李恪了，然后就看到李恪头发乱蓬蓬地坐在屏幕面前，显然是被两个人吵醒的。谈话中多少带点起床气，在火消了之后，也是能够原谅的吧。
赤羽不知道去哪里自生闷气去了，云杉只能去弄点吃的。星尘还在睡觉，倒不如说是昏死，身体虚弱，不吃早饭是根本不行的。
赤羽走了很远，但是回头看过去，他们的帐篷还能够看得见，这片沙滩实在是太过平坦了，云杉的身影在这里看就像缩起来的点，但是赤羽觉得还是不够，她现在她根本不想见到任何人，哪怕不想见到的人变成了一个点，不再在自己的视界里面延伸，都是不堪忍受的。再是一个点，哪怕是看不见的，赤羽也会将它看成人，哪怕走了这么远的路，图一个清净，可是自己狂躁不安的心，怎么允许自己谈清净？
这里的沙子更细、更软，前面的海浪也是有节奏的，就像是酣睡的人起起伏伏的肚皮，自然还没有苏醒吧。可惜这里有一个格格不入的人，新生嫉妒的人，不安于烦躁却无法挣脱的人，她的眼角把睡眠状态写了一遍又一遍，瞳孔看见了愁，又没有任何办法摘去心的乱为。
在IRT，赤羽被叫做“天才”，从加入的第一天，就被划分到了优等的行列，她的天赋不仅表现在恶性竞争这方面，而是更多地贴合生存。她的身手矫健，几次生死下来，越来越灵活，对于突发事件的应对也是雷厉风行，上级多次赏识她，越级提拔了很多回。一次又一次的经历之中，她不断反思自己，竟得出了一个“从没有失败过”的事实。
“当其他人还在为工作可能丢掉性命而提心吊胆的时候，我已经凭借某种天赋，不再去想这些事情一分。”赤羽曾经这样骄傲地对自己说过。
但这句话不知道是本质的表现还是一针强心剂，慢慢地，赤羽变得越来越自负起来了，IRT有很多的规则需要遵守，她蔑视了大部分，很少去遵守，以显得自己是在融入一个群体性里面。不，恰恰相反，她已经开始营造一个自己感觉十分舒适的环境了。她的人品客观上说是不错的，但是仍有很多人对她敬而远之，认为她不可接近，可能大家都是争强好胜的年纪，碰上赤羽这样更强势的人，都会觉得不自在。那些试图年纪稍大一点，但是和赤羽同期的成员，自恃阅历丰富，教赤羽做过几次事，都被赤羽暴打了一顿，每次都是捂着自己肿成球的脑袋，嚷嚷着“你完了，你完了……”之类的话，扭头跑去告状。理所当然的赤羽也受到了处分，等级也升了降，但是丝毫没有在意。那些看到赤羽降职的人正要走过去羞辱一番， 已获得精神上的胜利，可是赤羽只是往他们方向瞪了一眼，就没人敢先开口了，走晚一点还要挨一顿揍，虽然忍一时赤羽的惩罚会加重，但是毕竟拳头砸在自己身上，给自己干散架了以后再去出任务，搞不好因为一个挑衅的想法死在了外面，哪头轻重掂量过后也就老实了很多。
想到这些，赤羽过去总能当个乐子稍微和李恪云杉他们夸耀一下，但是现在却怎么也无法在自己面前通过这些打起精神来。
你经历过失败吗，我曾经没有，我有这个信心以后也绝不会经历这些‘无用之用’。
可是……
可是这一次，我却败了，我不是败给了愤怒的自己，也不是败给靠不上的李恪，而是败给了我的妹妹。
我最亲近，却又是最疏远的人。
我能够接受一个肉体上失败的自己，甚至加入IRT的那一天，我早就把自己的命丢在了未来的某一次变故之中，我自诩亡命之徒，看似疯狂，却也对于天灾之下的陆地最管用，生存的成本也最低。但是，为什么人会有精神这种东西，我从不渴望这些，对于生存难道这些很重要？
现实给我的答案一清二楚，却又是下一个晦涩难懂问题的开端——我很多东西都弄错了。很多人叫我“天才”，真是可笑啊，那无非是他们给要强的自己找的一个前后矛盾的理由吧。
我现在有点怀念那些严格的规定了，或许它们没有我之前看得那么死板，该把它们看得更加神圣一些，至少通过遵守，我能逐渐找到做人的感觉，是精神的复苏吧。
自由散漫惯了的人，精神上弱小到能被这一涨一落的海浪狠狠灼烧吧。
赤羽觉得自己的身体里面从心窝到小腹一条直线在慢慢变得滚烫。海风吹乱了赤羽的前发，遮住了视线。
星尘端着手里的碗，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面汤还是什么东西，不知道怎么下嘴，要不是碗很大，需要双手才能端起来，星尘无论如何也要拿一个勺子来，现在突然没了工具的辅助，自己看来如此粗犷的食用方法是需要一定时间来适应的。
“刚刚起来，还没有胃口吧。”云杉看出星尘不太喜欢吃的样子，但是食材有限，早餐还能有什么花样。
“可能是吧，但是我还能多少吃点，就这一碗够了。”虽然碗里的东西没有什么滋味，但是星尘也能够习惯这样的事物，倒不如说自己在浮岛上吃的东西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出发点不太一样。
星尘到现在还是晕乎乎的，可能是昨晚吃过药的副作用，也有可能是精神紧张过度，现在的身子很虚，如果有一把椅子能够让星尘随意地半躺，她或许就能直接把身体陷进柔软的靠垫里面。总之，那种虚脱的感觉就是浑身乏力的疼，但也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好受，身体里面之前盛满了水，现在水被抽空了，就算说话也能听到自己五脏六腑的回音，那声音肯定不好听，听晕一个人还是能够做到的。
昨晚的经历就好像是一场噩梦，今天意识回来，却不能重拾昨晚的记忆了，那个脸上糊着黑雾的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又做过什么，星尘现在一点也想不起起来，好像是大脑刻意把这部分的记忆删除了，企图让精神重新开始。但是昨晚赤羽的身影确实印在了脑海里，星尘隐约记着，自己离开海边的时候，赤羽还站在海水中，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黑雾星尘”。那时候的海水好凉，将要睡着了的时候才感觉双腿缺少了温暖带给人的安全感，一阵一阵地泛着凉意，星尘使劲卷着被子，把双腿紧紧裹住才得以安顿。赤羽在哪里，今天早上是被云杉好不容易叫醒的，自从醒了就不见赤羽的影子，只见到云杉在那里蹲坐着准备早饭，身影有些凄凉，星尘认为只是自己的错觉，说实话她对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没有太多信心。
胃口真的不是很好，吃下去的东西很软很烂，却在自己的胃里找不到一块安顿的地方，可能是量太大了吗，但是身体虚弱就应该多吃一点不是么？星尘把每一口的间隔都放得很慢，甚至还要嚼一嚼才满意。就在无聊的功夫，眼神往前一看，远处向这面走过来的，不正是赤羽吗？
找了她一早上，现在看见她竟然又有点不自在，她一会儿会怎么和自己说话，自己又以一种什么样的神态去面对她？
赤羽谁都没有理会，什么话都没有说，好像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她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变了一卦。现在，不管是星尘，还是云杉，不管是精神耗尽虚弱，还是吵架之后的恼火，都留给他们自己吧，赤羽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甚至看都没看一眼。但是没有她行动里面没有怒火，没有负面情绪，反而好像还挺高兴，像是得到什么宝贝一样，脸上的表情是兴奋的。
桌子旁边还有一个空座位，是云杉留给她的，桌子上还有一碗面汤，不过放了一会，表面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膜，看不见热气。赤羽没有做什么停顿的事情，直接径直走到桌前坐下，仿佛有人早就已经给她安排好的，让她坐在那里吃饭，吃完饭有做什么写得一目了然。
云杉看着赤羽风卷残云似的吃着东西，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难道赤羽还在生气，之前和赤羽吵架的时候，云杉是不用特意跑到她跟前道歉的，不过有时候赤羽不占理，也不会找云杉。他们两个过了几个小时就又能说话了，虽然还要经历几次尴尬，但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
“你……还要吗？”云杉问得很小心，生怕她的气没有消，又把火撒在自己身上。
“唔！”赤羽嘴巴里面塞满了。
“还要？”
“唔唔——”赤羽放下碗，肢体语言告诉云杉，“先等我咽下去。”
“哎，你这汤做的太厚了，还噎了我一下！”说着，赤羽把碗往外递，云杉想要过去接，碗又被收回去了。
“算了你坐着吧，我去盛。”赤羽边按着云杉的肩膀边借力起身，走到锅那边。
“还剩一碗半，云杉你还要吗？”
“我就这一碗了。”
“星尘你呢？”
星尘摇了摇头，如果赤羽是在台上演戏，这戏剧未免也有点荒诞了。
“那都是我的了！”
真的有这么好吃吗？星尘看着自己还剩半碗不太想喝下去，又不能浪费，索性有样学样，一口气端了进去。
“你现在着急喝也没有哦，都在我碗里了，我可不分给你！”赤羽对星尘说。
看到赤羽这么有活力，云杉也松了一口气，赤羽脾气急，消火也快。
好像是有一点太阳了，地面上渐渐出现了淡淡的暖色光芒。
云杉和赤羽现在就当是革职了一段时间，没有什么任务要去做，看到不远处已经有陆地居民开始劳作了，想到应该也要做点什么事情去。
“这么早就干活了？”
“哎呀，现在的作物长得快，农活接的时间也快，杂草长得时间更快，只能赶快的吧。”
“这地规整的相当不错啊，看着长势没几天又能收一茬吧。”
“不好说啊，我之前就是个种地的，不过那时候气候稳定啊，作物品种也稳定啊，现在好了今天冻死人明天烤死人，品种也是稀奇古怪什么都有，卖种子的都分不清，谁知道收成怎么样啊，这两天这儿还挺好，阳光也行，要是顺利的话明天就能收了！”
干活的人停下手里的活，他们整天干同样的事情，有个找他聊天的人也是新鲜事。用手拄着出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一些干成团的叶子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