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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造星工厂的秘密吗?

2023-02-22 12:47 作者:谁家小师妹  | 我要投稿

1.

“元元,你明天也会过来陪我们一起拍照吗?”

“是啊,你在这边乖乖听话,明天还会有好看的小裙子穿哦。”我像之前无数次说过的那样安抚眼前的这个穿着还未摘掉吊牌的名牌衣服的小女孩,在我看来,她跟别人没什么两样。

“我不要漂亮小裙子,我想赚钱,赚很多钱。”听着琳琳这么小的孩子嘴里说出这种话来,我心里充满了鄙夷,但我是没资格有这种鄙夷的,我也是为了钱不是吗。

“好,只要你听那个哥哥的话,他就会给你许多许多钱啦。”

琳琳眼睛亮起来,好像看到了那些钱码在眼前的样子:“那样的话,是不是我就能回去见妈妈了。妈妈说要生个弟弟陪我玩,家里钱不够养两个小孩子的,我要赚钱给弟弟花,赚到钱我就能回去了吧。”

被这话噎了一下,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我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她。

“琳琳,阿姨昨天还跟我说,要我在这边照顾好你,相信我,你很快就能回去的。”我闻到有烟味飘过来,回头看到了吴抵蹲在矮墙那边抽烟,便装作有些失落的样子,这是我最擅长的情绪,送别每个小孩子的时候都要用到,“爸爸还在那边等我,我要先走了。”

“好,元元你明天一定要来啊,再见!”

琳琳跑回那个“造星工厂”里,显得很是兴奋,不小心把刚换上的新鞋子跑掉了,回头捡鞋子的时候还冲我吐了下舌头。小女孩的天真烂漫啊,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荒地,高楼。四周都是未经开发的土地,一幢高楼平地而起,显得格格不入。大厦上空总是有什么东西笼罩着,黑色的雾气,像是阴云挥散不开。

2.

四年前,一个燥热的午后,我在街道上游荡着,四处寻觅着某个老板能给我一份填饱肚子的工作,却因为没办法证明自己是成年人而被屡屡拒绝。

这具躯体,永远停在了十岁的样子。

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从我的旁边开过去。这种面包车少有漆黑的车窗,我看了一眼,然后面包车就开了回来,从上面下来两个人,将我一下子拽进了面包车里。

车里面很暗,我在思考着车里是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且盘算怎么跟他们说我并没有看清楚车里有什么人的时候,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也就看清楚了这个小面包车里的人。

吴抵是我第一个印象深刻的人,他的眉毛下方有一道疤,看起来很是骇人。其他两人一人开着车,另一个人就和吴抵面对面坐着,眼睛看着车里这些孩子,我能感受到他那件白色短袖下面的壮硕肌肉。

车里一共五个小孩,一个男孩四个女孩。最大的看起来也就十五岁,最小的,大概就是我吧,看起来只有十岁,由于长时间吃不饱饭,说是九岁可能也有人信。

我放弃了跟他们解释的这个想法,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奇怪。像我这样十岁以上的小孩,很少有人贩子肯花力气去拐卖了,一来是年龄越大越不容易约束,需要花费更大的力气,二来是会记得自己的家人,不好卖,卖出去之后也可能给自己招来麻烦。

除非,他们提供“售后”,无时无刻守着卖出去的每一个人,控制他们和新家庭的融入并且防止逃跑。但是很显然,没有哪个人贩子会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还不如拐卖一些年龄小的,最好是还不会跑的,不记事的。

熟悉社会规则的我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在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之前,反抗只能让自己死得更快。

好在这个结果来得不算太晚。车那时就是在这幢大厦之前停下,三个成年人看着我们一个个下车,然后领着我们进了大楼。

楼里面的装潢很是时尚,像是街上大屏里看到的那样,充斥着走在时尚前端的气息,站在前台的姐姐保持着标准的微笑,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除了我们这几个几乎是被半拖着进来的小孩。

“五个,给上面打电话过来接一下。”吴抵敲着前台的桌面,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上次哥几个好不容易干成一单的,还叫你们放跑了,这次赔你们五个,总行了吧。”

前台姐姐不急不忙地给“上面”打电话,说清了这边的事情,然后告知吴抵他们带着我们上二楼去洗个澡,换衣服。

“这么麻烦,不是说送到就行了?”

“这是上面的意思。”

前台姐姐的语气不容置疑,脸上的笑容能让人在大热天后背发凉。饶是吴抵和另两个肌肉男这么凶猛的人,也在这种语气中败下风来,乖乖带着我们往楼上走。

既来之,则安之。我也不知道那时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总不回家老徐也许会着急,可我自己却并不着急。可能在在外面习惯了吧,再坏也坏不过碰到老徐之前的情况。

何况这些人还给我们一人发了一套好看的衣服,让我们洗完澡换上。

怕有什么危急情况的我总是洗澡很快,这次却在浴缸里慢慢搓着。酷暑下所有东西都黏腻腻的,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溻湿了,能好好洗个澡,接下来是什么状况就暂且不管了。反正在谁手里活着不是活着呢,有口饭吃比什么都强。

外面传来一阵骚乱,我从许多声音中辨别出有用的信息来,大概凑出了一句话“有个小男孩跑了”。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那个男孩已经被捉回来了,那个白色短袖的肌肉男拎着他的衣服把他扔回房间里,像是在扔一个物件。吴抵倚着房间门,让他打身上,别把脸打坏了。

我大概明白了他们的下手目标,大概首要条件是——脸好看。就是我那对着车窗的一露脸,吴抵透过我那灰扑扑的外貌下面看出我容貌的潜力来,才会让司机把车开回来带上了我这个“计划外”的人。

3

“我不想干了。”

吴抵蹲在一处矮墙旁边,嘴里还抽着烟,拿烟屁股怼着了一根干净的给我。我吸了一大口,让烟雾充满了我的口腔,然后把烟在旁边摁灭了。周五了,得回家,被老徐闻到烟味又得唠叨。我不是怕唠叨,只是对这种唠叨觉得厌烦。

“改邪归正?不像是你的作风啊。”吴抵把自己的烟屁股抽完,扔了烟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来给我,“这个月第五单了,跟着你我业绩都涨不少。上次的钱,最近抽多了点,先给你一成,另一成等发了钱给你。”

吴抵有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眉毛下边那条疤祛了,面相显得和善了不少。也就是这样才能扮演好一个“爸爸”的角色。其实吴抵也就比我大两三岁,但是赚钱嘛,喊一声“爸爸”也不寒碜,要没命的时候别人让叫“祖宗”也得叫。

良久,吴抵又点了根烟,跟我指指远处的村庄:“咱们公司,以前也就在那么一个小村里,租了几间屋子有几架相机就敢牵线做生意。前老大是个挺和善的人,对手下也挺好的。就是可惜啊,这些上面人的斗争咱们也不懂,被篡位了,公司也落别人手里了。”

“我跟哪个老大都没有见过,也都没有感情。你知道,我就是想赚钱给老徐治病。钱攒得差不多了,没必要再干了。”

“你这么厉害,上边怎么肯放你走呢。”吴抵说话间又抽完了一根烟,“哎,不是因为这个小孩吧,我看你跟她聊得挺好的。”

“我跟哪个小孩都聊得挺好的,不然怎么把人骗过来。”

吴抵咳嗽了两声,呵呵笑着:“咱现在老大可不好说话,要不你问问三儿吧,让他帮你说说。”

吴抵口中的三儿全名叫张三,是老大那边给我们发任务的联系人。我进公司的时候生意已经有一定规模了,老大也颇为神秘,许多人都没见过,只有少数几个联系人能从老大那里得到直接消息。

这个提议倒也不是不可行,我当下给张三发了条消息,告诉他我想退出。想了想,我又添了一句,“新来的小孩先别动,钱我补到账上”。

4

“造星工厂”,顾名思义就是制造明星的工厂,但是这个公司的“星”比较特殊,造出来的都是童星。

不同于当初直接当街掳看起来像是没有父母照看的流浪小孩,现在公司选择的方式是“劝”。其实就是撒出去许多“星探”一样的人,寻找合适的小孩,然后派人过去劝家长把小孩送过来。

“童星”在许多人眼里意味着成名,意味着一夜暴富,所以大多数情况下说服一对家长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说到封闭式训练不许家长陪同,就有很多人打了退堂鼓。

这就是我和吴抵出现的时候了。

吴抵会扮演我的“爸爸”,而我是在这件事中受益的小孩。我会告诉他们我在里面有吃有玩过得非常开心,以此来吸引小孩子。而吴抵的角色自然更加重要,他会告诉那些父母,从中有多少钱可以拿。

走到这一步的时候,百分之九十的家长是受不住利益的诱惑的,况且他们本来就是经过挑选的家庭,相对于辛苦劳作,更垂涎唾手可得的利益,还可以用“孩子在里面没有受苦”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若是家长坚决不同意,我们会选择放弃。这样的单子即使做成了,也会后患无穷,要提防着家长来找麻烦,得不偿失。

拿到钱之后,他们便只管定时收着转账,有些或许还做着自己孩子会成为大明星的梦。未知的是,这些孩子进入之后会受到一些特殊的训练,然后在一堆叔叔阿姨的称赞声中,到了某个大人物的房间里接受“奖励”。

5

我是在我们那五个小孩第一个去接受“奖励”回来之后意识到这一点的。

柔韧性和耐性的训练,惹人怜爱的眼神以及性感的舞蹈,这就是我们那时每天都要进行的训练。

那个所谓“经纪人姐姐”天天哄着我们,说只要好好训练,未来就有可能登上更大的舞台,会成为明星。十几岁的小孩正是青春期,着急着证明自己开始成为一个大人,也在房间里一遍遍播放的各种舞台节目的熏陶下做着明星梦,这样的说辞很有诱惑力。

那个逃跑的小男孩在挨打之后接受了这样的说辞,他是我们里面训练最努力的一个,也是最先接受“奖励”的那一个。

他被经纪人打扮成一个礼物一样,还喷上了带着一些奶气的香水,坐上了一辆豪华的房车,里面有人在等着他。

小孩在懵懵懂懂的年纪可能懂也可能不懂,更有可能是懂了但是惧怕挨打。我记得他第一次上舞台时候的意气风发,也看出了他从房车里下来的时候有多颓废。

别的小孩看不出,但我知道不能坐以待毙。直接去找到了前台姐姐,告诉她我要见上面的人。她连笑都没有笑,只是斜了我一眼,叫保安把我带楼上去关禁闭。

吴抵从楼上下来,跟前台姐姐说他带我去见老大,出事他负责。前台姐姐似笑非笑,算是默认了吴抵的行为,或许他们之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也或者公司制度上要求各人做好各人的事情,不要互相干涉。

但我并没有真的见到老大这个人。吴抵把我带到一个放着摄像头的房间里,像展示商品那样展示着自己,摄像头连接的另一端应该是一个屏幕,不知有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在盯着我。大概一支烟的工夫,吴抵从外面进来,告诉我通过了,以后代号叫“蓝”。

从那之后,我和吴抵被上面分成了固定的搭档。我在做了几单之后成了我们小组的主要负责人,吴抵虽和我平起平坐,实际上算是我的半个手下。上面给的酬金是五五分成,但每一单基本上都不用他费什么力气,所以他会在自己的酬劳里抽出两成来给我。

6

我从梦中醒过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头上沁出大颗的汗珠。不知是不是太过于耗费精神的缘故,总是会觉得头疼,这个身体总被禁锢着不能长大,会出问题的,要速战速决了。

打开台灯,床头柜上那个劣质Hello Kitty闹钟的指针正指向五点,老徐该起床了。

“元元,你是醒了吗,我看你屋里的灯亮着。”老徐在外面拍着门,不轻不重,像是怕把我吵醒了似的,却正巧落在我的耳朵里。

我看着那个被报纸糊着只剩一角的磨砂玻璃,没有应答。

“元元,元元……”老徐不厌其烦地叫着,幽微的声响飘到我的耳朵里,头更疼了。

“我没事,口渴了起来喝口水,你去忙你的吧。”

是老徐离开的脚步声,门口有了短暂的安静,但不过片刻罢了。

“我给你倒了杯水放在门口了,你一会儿起来喝,我去上工了。”略停了停,他接着说,“过周末在家就别起那么早了,多睡会儿。”

许是太久没有听到我的回话,我恍惚间听到了老徐离开时的那声叹息。

老徐是完全不符合收养孩子的标准的,男性收养女童要年龄差到四十岁。若不是碰到我,他可能永远不会再有这么个收养女童的机会。

那时候,我捧着一盒子花在街头,盯准了走在一起的男女,将花塞进男生手里,然后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们,常用的话术是“哥哥哥哥,姐姐这么漂亮,给姐姐买束花吧”。

会有人在街角坐着,目光似有似无地向这边看,那就是在监视我们的人。不光是看着我们不要跑掉,还要看我们在卖花的时候是不是用了他们教的东西,是不是向别人传达了求救信息。

然而老徐当然是识破了他们的把戏,拉着我的手跑过了大街小巷,跑到了一个他们追不到的角落里,将我救了出来。好在这群人没什么背景,在老徐报警之后很快就被抓了起来。能被当做罪证的孩子当然是越少越好,所以我理所应当没被供述出来,顺利在老徐这里当了个隐形人。

老徐很讨厌我沾染上一些坏习惯,但又没办法阻止我——他要上班赚钱没有时间总是看着我。据老徐说,他年轻的时候跟着一群人不学好,小小年纪就辍学混社会,才落得了现在这种下场。

老徐盼着我进学校,但我没有户口。

进了公司之后,我让吴抵帮我做了一份假的入学通知单,告诉老徐是有好心的校长肯收留我,但是那是个封闭式的学校,周一到周五都要住在学校里。老徐给我收拾了铺盖,开开心心将我送进了学校里。

老徐有喘病,阴天下雨或者天气不好的时候就会犯,冬天就更严重。我再三劝了之后他找了个小诊所查了查,说是年久积累的,要少抽烟多呼吸新鲜空气。只是那时老徐已经戒烟很久了,事实上,从遇到我开始,老徐就没有抽过烟。

治好这个病要花不少钱,所以在知道吴抵做这个的时候,我便起了加入他们的心思。我没有身份,没办法创建账号,就偷了老徐的身份证做了一个银行账户出来,公司给钱都打到里面,密码是老徐的生日——他碰到我的那天就是他的生日,他说那是他重生的日子。

我半夜总能听到老徐的咳嗽声,那声音好像专挑着我的耳朵钻进来,对于缺乏的我是种折磨。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盘算好了用赚钱这个方式的。

二十多单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差不多够了,但我总想着再多一点比较好。毕竟我总是要离开的,要足够多的钱才能够引人注意,才会使老徐惊讶。

我甚至想着,老徐发现自己有一个这么多钱的账户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如果不是琳琳,我可能还会继续干下去。

我闭上眼睛,眼前全都是琳琳那双透亮的眼睛,如同黑珍珠一般盯着我,问我她什么时候能回家。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是在催促我做些什么吧。

直到张三的电话打过来,我才从回忆中抽出神来,揉了揉睡成鸡窝的头发,伸手去摁了接听键:“周六我休息,有天大的事在休息日早晨五点打过来也未免太不人道了吧。”

“老大让你过来一趟,他要见你。”

老大,那个从来都是藏在背后掌控全局的老大,终于现身了。

“哪里?”

“老地方。”

7

所谓老地方不过是个充斥着烟味的网吧。网吧周围有无数收保护费的混混,老大乐得给他们一些好处以便让他们不骚扰自己的生意,也愿意收一些人来帮忙处理这些底层混混。虽然这些无赖老大并不看在眼里,但无赖真的无赖起来,还得是无赖去处理。

这个网吧的老板炭疽,原来就是这附近的混混之一。

“身份证。”

我第一次自己去接任务,拿着张三那狗爬字写的地址摸到这个网吧的时候,炭疽嘴里正叼着一根看不出牌子的烟,两只手在键盘上飞着,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没有。”

“看见门口贴的字没,未成年人和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是来找人的。”

“找爸爸还是找哥哥,我劝你还是叫你家大人来,这边可什么人都有……”

我听得不耐烦,三步并作两步站上炭疽旁边的椅子,用吴抵给我的瑞士军刀抵着炭疽的脖子,他嘴里的烟抖得掉了出来,真正看了我一眼:“小孩不能玩这么危险的东西哈。”

“张三呢?”

“你是他……妹妹?”炭疽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一下。

我把手里那张揉得不成样子的字条扔到炭疽怀里,他一下反应不过来差点没接住,看我收回了刀才定了定魂。

“蓝?”

赤橙黄绿青蓝紫,现老大手下七个具有代称的人,就是说,不是所有人都有代称的,一般只有干出了一定成绩的人才能有代称,且每个人都十分隐蔽。我是个例外,连老大的面都没见过就有了代称,但在炭疽这种人眼里依然是很厉害的人物。

炭疽领着我去了一个烟雾缭绕的包间找到了正打着电子游戏的张三。他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中华,没有点火,一局败了才拿了张照片给我。

“十岁,离你住的地方不远,他妈生了个闺女刚住进月子中心,肯定缺钱。”张三话说着已经开始了下一局,“老大说干得利落点,别跟上次那个一样,一点都不听话。”

“能住月子中心的人会缺钱?”

“就是住了月子中心才缺钱。”张三盯着电子屏幕,从旁边摸了个打火机点着了嘴里的烟,一股麻叶的味道散开来,“你是不知道,她怀孕这一年是多能造,除非她老公是福布斯排行榜的上的人,不然都禁不起她这么造。”

我看了眼照片:“是个小子,不好弄吧。”

“嗐,这年头,有稀罕小子的,就有稀罕闺女的。”张三意有所指,猛吸了两口边抱怨着这批货不好边把烟屁股扔到了旁边已经堆了一半烟屁股的烟灰缸里,“这个女人,生了第一胎之后就想要个闺女,之前怀了好几个查出来是小子都给流了,好不容易有个闺女。大人那边应该是好说话,本来就不怎么上心这个儿子,搞定小孩就行。”

那是我经手的第四单,比别的单多给了两成分红,也是我经手的唯一一个男孩。他坚毅果敢能吃苦,临走前还跟我说他一定能成为男子汉的,可是从那次之后我再没和他见过面,只是在偶然某次在电视上看到了他的身影,比以前高了不少。

这次炭疽见到我倒是像往常一样躬着身子打招呼,跟我指了指我常进的那个包间,还好心提醒着:“老大脸色不好,你小心点。”

脸色不好,老大什么时候脸色好过。从吴抵嘴里了解到的老大喜怒无常且心思诡秘,很少有人能摸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大家在他手下都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了什么就招来杀身之祸。能负责起这么大个错综复杂的组织,想来也不会是个什么单纯的人。

8

“这次干得不错,那个女孩,叫琳琳是吧,听下面人说表现很不错,很有潜力。”

我见到的老大并没有吴抵描述得那么吓人,相反的是,老大不光长得很有儒雅的气质,说起话来也是温和的,透着邻家哥哥的气息,与网吧这样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不想干了。”张三应该已经将我的想法告诉了老大,我也不想拐弯抹角。

“这是这次的钱,人足够优秀,比上次添了一倍。”

张三就站在老大的身后,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忤逆老大。

我把钱拿过来,用手指拨弄着:“果然还是现金摸起来有分量。钱是个好东西啊,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干。琳琳这单就当我没办成吧,损失我可以补到账上。”我把钱扔在桌面上,对上了老大的眼睛。

“蓝田生玉,听说过吧?”老大突然抛出这么一句,我有些不解,看了看张三,又看着老大,等着他继续说什么。果然,他盯着我,继续慢慢说着:“蓝,是我;蓝,也是你。”

“我并没有想成为蓝。”

“从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就认定了,你一定会是蓝的。”

我放松了眼睛,倚在座位上:“我又不是真的小孩,老大,说点实际的吧。我要做什么,才能把琳琳换出来?”

9

现在这个老大的上位史是吴抵讲给我的。

公司从那个小村子搬出来到这栋大厦还没一年的时候,前老大——代号“太子”的,从孤儿院出来的小孩里面挑了四个做自己的副手,其中就有蓝,另外三个分别就是田、生、玉。

作为很受太子器重的人,四人有着其他“元老”人物都没有的地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公司越做越大之后,太子想要做幕后,不想管台前这些事情,便把公司分成了四个部分,分别交给四个人管理,并且允许他们招募属于自己的手下,只要他们尽心为公司办事就可以。

权力下放这种操作,从来没人能说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也没人能说准是好还是坏。但从结果来看,在太子这里应该算是一件坏事。

分部之间本来是互相权衡制约的,大家都努力促成生意,争着在太子面前邀功请赏。但随着太子退居幕后,加上总有些小虾米在四人耳边嚼舌头,分部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开始互相抢夺生意。

经常会有这样的场面出现。某分部物色好了小孩,搜集好了资料,派好了人去做小孩父母的思想工作,到那里却发现已经被其他分部的人抢先了。

权力越大,胃口就越大,想要获得的也就越多。不约而同的,四个人都看上了最高的那个位置——属于“太子”的位置。

蓝带领的那个分部是很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分部,业绩上不高不低,存在的人也是并不高调,不主动请功,也不会因为垫底被骂。大家一致认为,蓝是最没有野心的,也是最没有威胁的。

最后的结果偏偏就是出人意料,蓝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手段,逼迫太子交出了公司,并且迅速解散了其他三个分部,独揽了所有的生意。

10

“杀人,敢不敢?”

“这是给我的条件吗?”

“换琳琳出来,这笔交易对你来说应该很公平。”老大掏出张纸条放到桌子上推过来,“这是地址。”

张三看到的时候表情明显不对劲,出声劝说:“老大……”

老大摆摆手,打断张三的话:“无论你做不做这件事,我都可以放你走。相信你已经赚到了足够的钱,包括刚刚这笔钱,你也可以拿走。或者,办成这件事,我会给琳琳物色一个好的家庭,你知道,她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

“杀谁?”

“这个你到时候就会知道的。”

“什么时候?”

“明天傍晚七点。”

张三拿了一个长长的盒子给我,里面是狙击枪,旧的,但是擦得很亮。

11

晚七点,是老徐下班回到家的时间。我从网吧出来,在外面顶着太阳晃了一圈,在老徐下班之前到了家。

老徐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晚上的饭——牛肉汉堡,我很少能在老徐这里吃到肉,更别说这种溢价的洋快餐,简直就像是过年一样。如果不是老徐还是那个平常的样子,我都怀疑他已经发现我藏给他的钱了。

“作业写完了没有?”

“写完了。”

“没有出去乱跑吧。”

“没有。”

这是我们两个日常的对话,不是一次也不是两次,而是无数次。但老徐也只是问,他不会真的去检查我有没有写作业,也不会去深究我是不是真的没有跑出去。他只是问问,好像询问就是他的工作,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

老徐会在路上解决完自己的晚饭,所以只是坐在桌旁看着我吃,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我的脑子里全是第二天要干掉那个人,筹谋着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角度能一击即中还能迅速撤离。

下一个晚七点。我想老徐还是会带点吃的回去,但这次大概只能看到我给他留的不回去吃饭的字条了。

我找了个有遮蔽物的制高点猫着,对面是个装潢华丽的酒店,落地窗很大,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况。尤其是在八倍镜下,连桌布上的花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下一秒,我就看到有人推门进来,是老大,还有紧跟其后的老徐。

12

老大的上位史其实还有后半段。

接手公司之后,太子被老大关在了一间仓库里,终日呼吸着浑浊的空气,只能从排气扇的缝隙里看到一点外面的光。

某天,太子之前的一个手下偷偷把他救了出去。

太子重见光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天,跑了不过两条街,就撞到了一个卖花的小女孩。精于此道的太子一眼看出这是被当做傀儡的人,便拉着她跑了,并且拨打了匿名的报警电话。

没错,老徐就是太子。太子,就是老徐。

13

我举着手中的家伙摇摆不定,而老大面对着落地窗,盯着我的这个方向,好像他的目光能够穿透着层层障碍,看到我的存在。

果然没有这么简单,老大想要我在琳琳和老徐之间做一个选择。他或许早就知道老徐是谁,也知道我和老徐的关系。我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

老大倒下的那一刻,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颤动了一下,有滴泪落在了我的手臂上,还残存着余温,可能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吧。我摸摸心脏的地方,感受不到心跳。

14

我还是离开了老徐,将卡藏在床板下面不容易发现的地方,然后请吴抵帮我照顾老徐。他应该会知道怎么照顾,毕竟他是老徐的人。

用身上的现金搭了辆黑车,我在另一个城市流浪,然后被孤儿院收养。

之后,我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张三的,一封是吴抵的。

吴抵说,他把那笔钱的事情告诉了老徐,老徐是打算凭借着这笔钱再回到公司的。但是他们没有找到我把卡藏在什么地方,找我也没找到,只能作罢。但是老徐用的假身份账户被银行职员核对出了问题,大笔的进账与他的职业和身份不符,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将这件事报给了警察。警方顺着老徐这条线查下去,查到了“造星工厂”,捣毁了整个公司,一大批大人物被拖下水。至此,“造星工厂”的神话算是覆灭了,老徐的下半生,估计要在牢里度过了。

张三的信封里却并没有放信件,只是放了几张照片,多是琳琳在新家庭的生活照,从各个角度偷拍的。有一张比较特殊,我之前溜进老徐的房间时也见到过,是十岁的老大和五岁的我,不对,是十岁的老大和五岁的唐元。

15

“现在可以去投胎了吧。”

奈何桥旁,我给唐元和叶琳讲完了故事,等着她们喝完孟婆汤进入轮回路。

 

「人死灯灭,四神俱亡,留其愿于人间而不得轮回。」

 

叶琳,女,卒年十二,亡于性虐。弥留之际立愿,造星工厂消亡。

唐元,卒年十岁,亡于卖花途中中暑晕厥落水。最后一念,是再见孤儿院的哥哥一面。

 

「有成其愿者,助其往生,可得寿长。」



可能会是个系列,如果数据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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