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 | 高三学生之死:天才少年为何走向死亡?
文章为转载,文中“儿子”、“他”等称呼都是原微博复制粘贴的,因其为跨性别者,故本人不承认这些称呼表达的性别意义。如今多数媒体对此事件的报道与分析多集中在家教、校园暴力、心理健康问题上,对文中主角的跨性别身份一笔带过(专有名词只提了易性癖),也可以说只字未提,个人认为这么做有避重就轻之嫌疑,应该让社会了解一下跨性别者面临的困境,学校教育工作者应该对“肯定跨性别青少年的认同”这个议题的重要性有更进一步的认识。正文中字体加粗带括号的部分为个人的解读。
-正文-
徐誉舒在冰冷的殡仪馆躺了五个月,至今未入土为安。
2019年11月13日清晨,这位尚17岁的高三少年从重庆第二外国语学校(以下简称“重庆二外”)的教学楼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在遗书中说:“对不起,我尽力了。在下一次让自己如此失望之前,还是自己早点了结为好。”
警方的调查结论是,徐誉舒因抑郁症,高坠死亡。
事发以来,父亲徐远侠一直无法接受儿子已离世的残酷现实:“我想不明白,我们的教育是怎么把一个活泼开朗、善良上进的孩子,变成了一个生不如死的厌世者的?”
徐誉舒可以说是个天才少年,一岁零八个月开始学习认字,从一天一个、二个到三四个,半年以后积累了三百多个字,能比较顺利地阅读幼儿读物;三岁时每天就可以读完五六本图画书,四五岁时就整天泡在父亲店铺隔壁的书店,每天能看完一两本文字类书籍,图画类就更多。
儿子表现出的阅读能力和数理逻辑推理方面,让做过中学老师的徐远侠大吃一惊。在湖北荆门徐远侠经商的地方,誉舒的学习能力、阅读习惯和阅读量很快远近闻名,荆门晚报2007年10月9日为他做过一篇特别报道:《徐誉舒——不上幼儿园的孩子》。
徐远侠当时认为,学校教育存在这样那样的弊端,儿子的阅读能力既然已达到小学三年级的水平,就没必要上幼儿园了,在家里接受家庭教育即可。他对此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对每个小孩都采用千篇一律的方法进行教育,走程式化的道路,对孩子的个性培养与发展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但他从初二开始表现出抑郁情绪(初二,很显然就是进入青春期后性别焦虑开始急剧上升了,就是我上一篇科普提到的跨性别青少年面临的困境),看心理医生诊断是有抑郁症和易性癖,他的抑郁有一部分是来自对自己性别角色的抵触,还有一部分疑似遭受校园暴力。2017年12月30日,学校专职心理辅导的毛老师联系了她的同学——重庆医科大学附一院精神科杜医生,给徐誉舒诊断是否需要心理治疗。医生的结论是:孩子有些心理障碍,但还没有到达需要医院药物治疗的程度,回校后做一些心理疏导即可。
对于这次诊疗,徐誉舒在一篇日记里写道:“当听见抑郁症和易性癖的初诊报告时,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地喜极而泣。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将埋葬的记忆重新刨出来。”跟一位朋友谈到自己接受心理咨询时的感受,他说感觉自己的伪装被揭穿了。(假装自己是男孩)
徐远侠认为,儿子的抑郁是事实,但学校有诸多问题,难逃责任:“我想不明白,我们的教育是怎么把一个活泼开朗、善良上进的孩子,变成了一个生不如死的厌世者的?”
在痛定思痛的徐远侠看来,儿子誉舒的学前教育几乎完全是家庭式的散养,它与应试教育的圈养落差太大,造成了儿子的极度不适应,加上先前建立的高度自负、自尊,道德伦理观念的过分顺从,性格的怯懦,应试教育评价体系的单一,老师教育方法的填鸭硬灌、枯燥重复,这些综合因素使得他不能再像小学时那样闭上眼睛就会考到第一名,慢慢产生了厌学情绪。“而触目惊心的校园欺凌和老师的冷漠,更是直接带给了誉舒严重的身心伤害,以致他心理扭曲和抑郁成疾。”
(还是无人重视对跨性别青少年的认同肯定教育)
老徐说:一次,誉舒的手机在宿舍被偷,他伤心得情绪失控,因为这个手机价值两千多,被他视为宝贝。我被通知去了学校,老师不查明是谁偷的,却认为学生带手机进校是违纪的,对手机突然失去的那种心理伤害避而不提。初二放暑假,誉舒回到家第一天,我就发现他的一件运动休闲衣被撕成一绺一绺的,问他怎么了他一声不吭。是孩子自己撕坏的,还是同学撕坏的,至今不知。
初中语文老师还给徐远侠讲了一个事:徐誉舒在一次课堂发言时引用国学经典侃侃而谈,引来同学无数惊奇和羡慕的目光;可第二次发言他再次引经据典时招来了哄堂大笑。“他的优秀是多数同学认可的,但他的急于过度表现就引发大家的疏远了。他情商不行,这肯定让他的内心很受伤害。”
徐誉舒2019年元月的一篇“病中随笔”,显示他正在遭受精神疾病的侵扰:对自己深深地不认同,对自己性别角色的抵触,对异性身份的强烈向往,以及对人际交往的排斥,在反复折磨着我。镜子锋利的残片划破右拳的肌肤,在刺目的猩红下映出令人作呕的侧影。所有的情绪化作愤怒、不甘、委屈以及怨恨——凭什么人在出生时没有选择的权利?当疯狂的宣泄结束后,余下的只有疲惫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影。
徐誉舒曾有过多次爬窗想跳楼自杀的行为,都被老师和同学阻止。他在以上文章中说:“当从窗口被人拉回时,我只是歇斯底里地嚎叫与哭泣。活着,就是人痛苦的根源;死亡才是生命的原点,终极的艺术。”

每次周末回来,孩子总是郁郁寡欢。徐远侠偶尔从孩子的作文中发现他写自己为了融入同学之中而不惜装疯卖傻、强颜欢笑;向班主任反映儿子情况,却得到轻描淡写的回应:一个男子汉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不好。(可以看出老师对其性别认同也是毫不在意,没有任何尊重)
“儿子的学习很有主动性,我一点都不担心,就是他的性格太懦弱。”老徐说,当年他见到儿子的初中班主任时欣喜若狂,因为那是一位男老师,“孩子以前一直是女老师在教,被同学嘲笑不阴不阳的;我想让男老师对儿子的性格产生影响,把他教育成一个性格硬朗的男子汉”。
“孩子除了学习,其他方面没有自信,害怕吃苦;小时候太乖,有家人在身边,大家都十分喜欢他,连批评都没接受过,这也可能形成了他骄傲自大的心理。”老徐对看看新闻Knews记者反思说。(没有自信,“害怕吃苦”,归根究底还是跨性别身份的影响)
徐远侠说,孩子曾向自己提出过变性要求,“医生说现在不管他,过几年就好了,可他想吃雌激素、购买女性服装,我不能熟视无睹,我没法接受。”
可以看出父亲是很难接受他的性别身份也一直在逃避,不愿意承认“跨性别身份不被认可”对自己孩子造成的伤害,把原因都归咎于应试教育。而从之前父亲曝光的聊天记录则可以看出因为性别认同问题他在学校遭受到欺凌,至于有没有被性侵,校方一直在逃避回应。(其实跨性别女孩才是最容易遭受校园暴力的群体,徐誉舒的孤僻、抑郁、人际交往困难、严重的厌世,与跨性别身份脱不开干系,可惜最后的以死铭志都未曾引起重视)
最终的悲剧,不是谁一个人单方面造成的。
“对不起,我尽力了。在下一次让自己如此失望之前,还是自己早点了结为好。”
“思考、写作是最消耗生命力的事。面对着越来越沉重的过去,复杂的现在,虚无缥缈的未来——我没有资格背负它们。”
“我想成为一个读书人。读书人勇于背负,读书人说话掷地有声。”——这是徐誉舒留下的遗言中的人生目标。他在遗书最后一句写道:“我的灵魂会飞向格拉丹东峰,我曾嘲讽说西藏是文艺青年的心灵干洗机,可我好想去那里。

电脑维修师白华云对徐誉舒的离去感到痛惜。他2019年暑假曾带着誉舒做过电脑售后服务,“小徐特别聪明,电脑知识娴熟,对一台电脑的维修方案,我要想好几分钟,他几秒就出来了”,但是他性格阴郁,总闷闷不乐的,说话女性化明显。
白华云当过五年教师,多次去徐家,他明显感到誉舒在学校遭遇重大压力后,回到家紧绷的神经也未得到松弛,“他在家更像在教育局,父亲对他的学习要求严苛,态度固执、粗暴。和同学出去玩,他也被规定20分钟必须回来。我向老徐提过意见,说应该给孩子更大的空间,不能管得太紧。”
-结-
徐誉舒的父亲坚持认为这个悲剧是学校不够重视自己孩子的心理问题引发的,但是事实是什么呢?是他自己都不重视自己孩子的跨性别身份,是他自己都不认可自己孩子的性别认同,并且强烈抵制,这对任何一个跨性别青少年的打击都是毁灭性的。特别是跨性别女性,在没有自信的情况下极其容易遭受霸凌而不敢说出来。更何况徐誉舒还患有抑郁症,跨性别导致内心自卑,加上外界施加的这样沉重的压力,我们没有抑郁症的人都难以接受,徐誉舒自然无法承受。为何我们的家长和学校要把如此重的负担都压在一个少年的身上?
徐誉舒,其实你很勇敢,只可惜没能坚持到自己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愿你在天堂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
如果我们的家长们能够爱他的孩子本来的模样;如果我们的学校教育能够教孩子们人人生而平等要尊重每一种性别取向;如果每一个与众不同的人能和其他认一样,在爱和包容里长大,能够勇敢自信做自己;如果我们的社会没有歧视性少数群体……那么,这样的天才少年不会就这样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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