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专栏up一年以来的同人废稿
“能接受自己的死亡与魔女化,但依然无法接受亲人,爱人和友人的。依然是不接受死亡。只是死亡本身的对象变的。失去生命,身体里井井有条的运转停摆了。衰老,身体里的运转
无法相互协调。变成魔女,失去自我四处破坏,也包括摧毁生命。所以无论是死亡还是魔女化,都是从秩序井然走向混乱无序。由有序走向无序,便是熵增。死亡是熵增的一部分,魔女化是为减缓熵增而制造的小熵增。不接受死亡与魔女化,便是站在熵增的对立面。而生命本身便是一种秩序,所以拥有生命,自然要反抗熵增,反抗无序。反抗死亡。人类。魔法少女。孵化者。都是生命。纵然水火不容,相互颠覆,但产生的新体系,依然和旧体系一样,是减缓熵增的一部分。改来改去,只是改了缓熵增的形式。”
彩羽突然万分肯定,那就是对方只是纯粹的阐述什么,并没有任何话外之音。但她却浑身冒汗,后背发凉。心脏跳的飞快。
“是啊,你说的对。”彩羽深呼吸,尽力稳住心神。“而我会继续将这个系统推行下去。按你的话来说,我要将更多的人从混乱和无序的痛苦中解放出来。”
“刚刚便是一个解放。”
“刚刚?”
女孩剩下一只手,指向桌上的碗筷。“饥饿,不过是身体失去能量的信号。没有能量,生命的系统无法维持,走向熵增。孵化者建立魔法少女体系,是为了获取能量。摄入食物也是获取能量。两者的本质一样。只是众多的生命集结在一起,便成了一个血盆大口。其他的文明,便成了盘中餐。摄取食物的来源。于是人类被孵化者圈养起来,成了家畜。一切的本质都未改变。只不过个体的口腹之欲,变为了文明的口腹之欲。所谓减熵,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吃’字。”
“你到底想用这个定义说明什么?!”彩羽警觉起来。
“那边有一个很能吃的人。”女孩的头往八千代的方向撇了下头。八千代感觉后背一阵激灵。 “吃会有快感。是啊,没有快感,怎么会吃。没有成就感,怎么会在混沌中建立调理分明的体系。说到底,人类为这种快感起名叫欲望。人类一直很会取名字。若没有欲望的驱使,万物不再进食,不再求生。于是又重向无序跌落。生命和秩序的维持无从谈起。所以,欲望就是一个减熵的系统。它促使万物不择手段,从混沌中挖掘出可以使用的能量。于是人们为了填饱肚子而进食,为了满足需求而发明。于是不仅生命得以维持,还在宇宙中建立了秩序最高级的形式,也就是文明。环彩羽,进化系统解决了魔法少女的生命问题,而魔法少女的社会已经初具雏形。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我无法接受净化系统等同于欲望。屈服于欲望,就是将自己引向混沌。”
“净化系统从未被等同于欲望,起码不是现在人类口中的欲望。二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作为减熵系统的本质。可是为什么,欲望这么一个减熵的系统,到现在却成了增熵的代名词,成了无数罪恶的根源。那同样用于减熵,又如何保证净化系统未来不会步同样的后尘。”
彩羽沉默。净化系统的另一面不用预言,她已经见识过了。当初的玛吉斯急于求成,虽然动机可以理解,但终究把局面推到了险些万劫不复的地步。
见彩羽不答,女孩继续道:“欲望的满足,最初不过是维持生命的问题。但问题就出在欲望没有止境。即使最初的需求得到满足,一切都已步入稳定,但欲望本身依然在生效。于是便有了更高的目标更高的渴望。如果仅至于此,还不至于奔向无序。因为只要有意识的控制,只要还是欲望系统的掌控者,那么对现状的不满足就会变成对卓越的追求。不停的前进,最终开拓文明,创造艺术,发掘出宇宙运转的规律,以至于可以一部分的控制宇宙中的现象。可以说是将小的秩序,变成了大的秩序。在有序和无序的拔河比赛中,将有序的力量不断扩大。如果‘欲望’这个系统的有一个设计者,那么这可能就是它最开始的设计思路。让减熵从此一往无前,改变宇宙毁灭的命运。天才的设计。”
对方虽然一转话锋,但彩羽知道,阐述的核心已经越来越近:“看来你对减熵系统如何崩塌有明确的理解。”
女孩微微偏过头。彩羽隐约能看清对方的眼角。也许再偏几度,就能整个的看到眼睛。
但它似乎改变了主意,把头转了回去,伸出手,端起一个餐盘。“盘子将食物聚拢在一起,方便进食和处理。一个制造秩序的减熵系统。端起一个盘子,似乎也不是一个难事。但如果一个好奇的幼童把手伸向这物件,那么结果便只有……”手一松,盘子落地。“啪!”碎裂声贯穿雨声,残余的菜汤流了一地。
八千代一箭步冲上来。彩羽伸出手,抓住八千代的小臂,制止了她。但她自己的左手也攥紧拳头,随时能召出手弩。它一支胳膊搭在桌子上,摔盘子的手却松松垮垮垂在一旁。正脸依然对着灶台的方向,却没有看任何东西。身体静止坚硬,但里面似乎有一种向外扩张的势能,只要轻轻触碰,便会爆发。
空气变成了对峙的形状。
松垮的那只手动了。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正脸看向八千代:“一个微型的熵增而已,何必激动。”接着转向彩羽:“果然是盟主,气度不凡。”
彩羽伸手,在八千代背后轻抚一下。八千代叹口气,微微后退,守在一旁。
彩羽直视对方。虽然这次正脸相对,但依然无法从墨镜的漆黑中看出什么。“依照我的理解,你想说,有些人无法控制系统。”彩羽静静道。“于是熵未减反增,连系统本身,也就是餐盘,也跟着一起毁灭了。”
“说的很对。”它点点头,似乎是表示赞许,但怎么看都像木偶的机械摇摆。“先前说过,如果欲望是人为设计的系统,那便是天才的设计。只是设计本身再无懈可击,都无法避免一个问题:那就是任何一个系统都需要经过恰当的操作,才能正常的运转。即使是自动运转的系统,也不过是提前将业已完成的指令输入进去。将欲望导向正确的方向,皆大欢喜。可若任由欲望朝四面八方扩散,就成了贪。原先是不满足于现状的进取心,此刻变成了将无关之物也要掌握到手的控制欲。没有目标,没有次序,只是将自己眼前能看到的一切吸入腹中,像个黑洞。最后,连时间都不能满足自己。时间怎么那么慢,创造又偏偏要时间。于是不创造了,身边那么多已被创造出的能量,全拿来吧。什么,不是自己的,那就抢,杀。侵略,奴役。最后战火连天,一片混乱,辛辛苦苦建造的文明变成一片废墟。熵增。可是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非得这样不可。从来不会这样问自己。不想问,也没法问。因为已经反被欲望所操控,在满足贪欲的道路上狂奔着,根本停不下来,直到把两条腿全部跑断。欲望原先是帮助生命走向秩序的阶梯,可最后生命却成了欲望的奴隶。为了秩序满足欲望,变成为了欲望而满足欲望。为了拯救自己的姐姐建造净化系统,变成为了推进系统而毁灭一个城市。宇宙最大的公平,就是赋予事物两面性。既然都能增熵和减熵,且在这两方面,无论是创造力和破坏力都同样的强大。那么,又凭什么断定欲望是罪恶,净化系统是拯救。”
彩羽静候片刻,见它不再说话,知道自己的回合到了。“看来这位同学对我们的净化系统颇有微词。”彩羽微微一笑。“我该将这视为意见,还是威胁呢。你刚刚说过,‘任何一个系统都需要经过恰当的操作,才能正常的运转。即使是自动运转的系统,也不过是提前将业已完成的指令输入进去’,也就是说,操作不会在系统里生成,只能源于人的意识。而操作意味着技巧,技巧可以理解为一种‘知识’。而系统的失控,本身便是‘知识’的一种缺失。推广净化系统,便是将这种‘知识’……”
“且慢!若将系统的反客为主归结于‘知识’的缺失,那么世间可不缺少控制欲望的知识。门槛并不苛刻,上至文明高层,下至普通民众,都可接触。且潜心修习者也不在少数。那何以解释,直至今日,欲望的放纵依然会成一种困扰。”
“如果你的范围是宇宙内所有文明,那么抱歉,即使对于人类,我也所知甚少。”彩羽摇摇头。“所以作为社会问题的‘欲望’,我无法回应。但是我认识很多良善之人,她们面对很多艰难的选择,但都没有反为‘欲念’所操纵。即使精神崩溃,陷入歧途,也没有伤害他人。如果‘欲望’是一个系统的话,那么她们操纵的还可以。 当然我也见过反面的例子。但是那些正面的例子证明,欲望在她们身上并不会轻易异化成贪欲。控制欲念的‘知识’对个体产生的效果极佳,但面对的却是全人类。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放眼整个人类社会,‘欲望’依然是问题。要知道魔法少女的社群如此之小,扩展净化系统到今天都没完成。而且,你刚刚阐释熵减系统的失控和两面性,可基本集中在‘欲望’,对净化系统本身如何失控只字未提。而我自己,其实便是诱因之一。在当时的环境下,我随时都会魔女化。我的三个妹妹为了救我,可以说是争分夺秒。晚一天后果都不堪设想。所以仅仅是拿灯花的假设为依据,没有任何实验与完善,刚刚许完愿,就匆匆投入使用,最终导致了小忧的半魔女化,她们就是急诊室内的医生,面对的却是未知的病症,于是只好把所能用的全用上了。问题源自系统的不完善,以及缺乏资讯造成的信息差,而后面的一系列事情补足了这些‘知识’,让系统最终走向正轨。而结果,就在你眼前。现在,神滨是所有魔法少女的乐土,而净化系统的推广还会继续下去。虽然现在的世界有暴力,有争端,各种的不尽人意,但科技本身在发展,文明也在进化。在前往秩序的路上依然有数不清的混乱,但起码在向秩序前进。不能因为文明的瑕疵,就全盘否定文明。同样,不能因为系统的两面性,就否定系统本身。不能因为手术有危险,就不做了。‘欲望’也许只是暂时无法把它的‘只是’传达到所有人的认知里。但不能因此认定所有人都会失控。”
它靠在椅子上,嘴里发出宛如钉子钉入木桩的声音。“精神奔溃,误入歧途,却不伤害他人。不从道德的角度考虑,只从系统的有效性考虑,那依然没有本质的变化。攻击他人变成的攻击自己。依然步入了混乱,陷入了熵增。”
彩羽双眼微眯,樱色的瞳中罕有的出现怒火。“有一个女孩,因为自己不够强大和对同伴的愧疚而陷入自责和迷茫,以至于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是啊,熵增了,一团混乱,废了好大劲才救回来。但你若说这一切的出发点是因为贪欲,那无异于对她的侮辱!说到底,若‘欲望’真是一个系统,那么所要处理的范围也有一定限度。净化系统可以让魔法少女免除魔女化,但无法避免因为灵魂宝石破损而造成的牺牲。”
“好看来盟主大人认为未来一切都会不可逆的向着秩序前进啊。难道不会担心跌落回去。文明里个体的生活都是跌跌落落,更何况文明本身。净化系统出现过错误,如何保证未来不会重现。”
“所以我会在有生之年将整个体系彻底的完善。而后继者只要维持体系的运转就可以了。
“想吃什么?”鹤乃将菜单扔到柜台上。它既没有拿菜单的意思,也没有找个位子坐下的,依旧在店里转悠悠。
“这儿真是万万岁?”它开口道。“作为看板娘的由比鹤乃,不应该面带灿烂的笑容,抱着菜单跑到客人面前,声音嘹亮的喊着‘欢迎来到中华饭店万万岁’吗?没了这些,就如被抽走灵魂的躯壳,哪还称的上‘万万岁’。”
“别这么说,我接不住。”鹤乃摇摇手。“店不是我的。我就是替家里分担一点而已。哪敢代表整个店。”明明此刻应该集中精力应对,但一股疲惫感爬遍全身。感觉有一只手伸进来,把不该出现的疲惫揪出,鸠占鹊巢。不是比喻,真的感觉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不对劲。心中警铃大作,可铃声本身也疲软不堪。
“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鹤乃吸口气,继续道。声音却下沉的不能再低,如果熟识的食客在场,恐怕会以为她病了。
“嗯,普通人。让由比鹤乃说出这三个字,恐怕付出了不少代价吧。血的代价。”
鹤乃感到胳膊肘有一股折过去的痛感。她知道那是错觉。“是流血了,挺疼的。”鹤乃揉揉肩。“好在没让别人流。”
“如果没有与谣融合,生不如死。如果没有强迫自己追求卓越,或者说,心中的‘最强’,以至于最终遭到反噬,由比鹤乃恐怕感受不到平凡的可贵。不幸的经历反而塑造出了现在的由比鹤乃,七海千叶的导师。不幸带来的成长,熵增带来的熵减。”
“唉,你一个劲‘由比鹤乃由比鹤乃’的,这感觉不是在说我,更像是在说一个物。就不能用‘你’吗?你说话,根本没有人称代词,称呼他人直呼其名,根本不说‘你’。也没有用过一次第一人称,也就是‘我’,以至于很难摸清你是不是在描述自己的感受。用第三人称的场合还没出现,但恐怕你也不会用‘他’或‘她’,而是直呼名字吧。”
“对对对!太对了!”它突然激动起来,直拍桌子。但那激动的样子依然透着僵硬,彷佛因为必须激动,所以必须做出激动的样子似的。“每遇到一个人,对方恐怕都会产生‘这人说话真奇怪’的想法。喔,正常的方式,上面那一句也许该是‘每个遇到我的人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云云,这样也许就不怪了。当然了,很少有人这样明确的表达出来,不过还是能从表情里看出来的。比如环彩羽,察觉出话里少了什么,但也止步如此。唯有鹤乃小姐把究竟少了什么指出来了——嚯,加个‘小姐’,是不是不那么怪了?敏锐的大脑真是让人心旷神怡呵呵呵。”它顺着兴奋的滑梯,滑向语无伦次的一端。
“等一等,”鹤乃用话语止住它。“既然连人称都不用,不会连名字都没有吧。”
“好,好,名字。”它几乎是一瞬间的切换回刚进来时的平静,彷佛在体内按下什么切换模式的按钮。“万万岁毕竟是万万岁,不知道客人的名字怎么行。真是热情似火。不像商场里的大饭店,只会喊‘这位客人’。千矢。”
对方突然在话尾抛出名字一样的什么,让鹤乃险些没反应过来。没有“我是”或“我叫”之类的前缀,语气与其是在说名字,更像在抛出一个随意乱组的词,这使得名字本身与眼前的形象产生一种莫名的距离感。但鹤乃最终还是在脑海里把这个形似千叶但完全不是千叶的形象归到“千矢”一栏下面。
“那么千矢同学,”鹤乃发现自己平生第一次对他人用敬语,脖子也快撑不住脑袋了。“为什么非要顶着千叶的脸不可。”
“没有谁能决定自己的长相。”千矢摊手。“当然也不存在什么千叶的双胞胎姐妹。一番混乱后。就是这个样了。好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可以开始了。”
“那么这位千矢同学,想点什么?就算不吃东西,避雨也是很欢迎的。不过你的身上完全不湿,看起来也没避雨的必要。”鹤乃从来没有用如此冷淡的口气说话,如果熟识的食客在场,恐怕会以为她病了。
“避雨,可不仅仅是为了避免淋湿,而是雨下到这个地步,本身就成了不讨喜的东西。”千矢指向门外纷乱的雨幕。“瞧瞧,混沌一片。拥有生命是减熵,对熵增的暴雨心生抵触那是再自然不过。不过接受了熵增,拥抱了混沌,与混沌和谐相处,何必怕淋湿。”
“既然那么喜欢熵增,那么为何不让自己乱糟糟一点。都混沌了,还谈什么和谐。”鹤乃疲惫的双腿发虚,只好找个椅子坐定,嘴上还在强撑。“你的样子挺整齐的。”
“为了推进熵减,姑且要制造熵增。那为了熵增,小小的熵减一下有何不可。”千矢拉开一个椅子坐下。椅腿划过地板,声音刺耳。“人类为了施加暴力,缔造不少秩序井然的组织。只有健壮的胳膊,才能把敌手的牙床打落。”
“神盟不是暴力组织。”鹤乃的脖子要撑不住脑袋了。“起码现在不是。神盟只打魔女。”
人群散去,她奔向熟悉的走道。另一个自己一伞充手杖,悠闲的踱着步,身旁却没有美冬或是天音姐妹陪着。
“喂!”灯花叫住她,声音一如既往的不带客气的意味。这份不客气面向所有人。平等。
“嚯,来了。”另一个自己转过身。“怎么样。如果你没忘的话,你讲这些话的时候,环彩羽和七海八千代正在记忆博物馆挣扎。以你的记性也忘不掉吧。”
忘不掉。偏偏这三个字印在灯花脑海里挥之不去。怎么,这是要提醒我什么?
灯花咬紧嘴唇,不说话。
“喂,你倒说说看呀。”另一个自己逼过来。“你真的确信自己聪明才智不会遗漏任何东西?”
“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忘的掉!”
“这你就不懂了。越是发觉什么最重要,越怕自己忘掉她。因为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不会有失去的恐惧。”
灯花突然觉得体内的锐气冒不出来了。有一瞬间,她觉得面前的这个才是真正的自己。自己视角所处的身躯不过是个假人。
“灯花,刚刚的演讲,为你带来了什么?作为一个黑羽,想想嘛。”
“……”
“也许觉得没什么好想的吧。你的世界里只有定理和数字,对他人没有实感。一个对他人没概念的人说的话自然都是为自己说的。”
灯花穿着校服,坐在一个客厅里。她迷惑的眨眨眼,为记忆的断片烦躁不已,也为这迷惑本身烦躁不已——天才是不应该迷惑的,起码她自己这么认为。
接着,她看到了自己。娇小的少女坐在沙发上端着茶,动作得体,举止得体,表情得体,一举一动都得体。
这是我?!不,不应该,不可能。灯花胃里一阵犯恶心。这就不是我。
接着她看到了爸爸,看到了伯父,看到了那由他。她无法置信的看着自己和堂姐友善的交流着。中途那由他还摸了摸她的头。
把你的手拿开!我的头只能……只能……
只能?
说的就好像会有谁摸我头似的。说的就好像会有谁发自内心喜欢我似的。但刚刚是这么回事,为什么会下意识的觉得会有一个人会微笑的接纳自己,抚摸自己?心中存着这个人的实感,但话到嘴边,偏偏想不起是谁了。
难道我忘了什么人?若被忘掉,恐怕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吧……不,不行,这句话无法说服自己。因为一想到自己忘掉了那个人,自己就想流泪。纵然想不起她是谁。
这时,她发现屋内只剩自己,还有另一个自己。其他人就像被空气稀释掉了。又像舞台换到了新的场景,于是演员们撤走了。
画面一转,自己坐在一个桌子旁。另一个自己坐在桌子对面,胳膊支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
“可想交换?”另一个自己说话了,语气却没有一丝询问的意味。
“跟你交换?得了!你谁啊!”
“你的小嘴接下来又要喋喋不休什么刀子话?戳别人痛楚擅长,戳自己痛处更擅长吧。还有谁比你更了解自己。”
“呵,我不了解自己。我看了你更这么觉得了。”灯花心里气恼,桌子上的手突然无处安放。怪,这是我会有的感觉?“我讨厌那个刻薄自我的灯花,但看了那个”
“我不了解自己。我曾经说过我很讨厌那个说话刻薄的里见灯花……我是跟谁说的?不管了!反正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我想这自己为何总是会控制不住?你懂吗,真正让我气恼的不是我伤了人。我一点歉意都没有。那由他那事我没一点歉意,现在也没有!我只是对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感到费解。令人费解又解不开的事又让人气恼。这是完全自发的刻薄,不是受我有意识的控制。就像我无法用意识控制我的膝跳反应。无法控制的事,让人感觉失控!”
“嚯,没有歉意却记到现在?你讨厌刻薄的自己。见了不刻薄的自己,偏更加抵触了。”
“因为那不是我!那就不是我!我……感觉这副面貌在违背我内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别人套了我的皮。”
“灯花啊灯花。你知道你为什么不了解自己吗。因为你不了解人。你也是人。不了解人,终究不会了解自己。”
“啊,吵死了!”
“如此发脾气也是你内在一部分的折射呢。灯花,你是个天才。可是你缺乏对人伦的理解。也许是拿天赋换的?他人让你难以产生实感。你的眼里,世界就是一团数字。以至于最后,你连自身和世界的界限都分不开了。你自恋,但这反而是你没有自我的证明。因为无法与他人建立联系,自然没有了自我。”
“胡说,我实实在在的在这!”
“那你倒是明确的阐述一下你是谁。你可以明确的阐述任何定理,却永远找不到一个能够概括自己的公式。你的世界没有人的概念”
一个人失却内心珍贵的三分之二,也是被摧毁了三分之二。但只要还剩下三分之一,就好歹吊着口气。跟何况那最后的部分,和她共享着同样的过去。音梦笑了。如果那最后三分之一不帮她把已经失去的珍贵保留下来,就太可怜了。我曾经和你约定过,为你记下一些东西。那些你担心总有一天会忘的东西。我会永远为你记下去的。我会等着你归来的那一天。即使遥远。即使等上我一生,我也要为你记下去。
我尽我能做之事。纵然过程痛苦,但我不再旁观。我不再旁观,所以我活过。
“好啊音梦,瞒着我造了一个谣。”灯花意味深长的环顾四周。“为了保护环彩羽,你还真是尽心尽力啊。”对于环彩羽掉下记忆博物馆大坑后的下落,音梦的描述一直是模棱两可的。只说回收圣麻美时其人已不见踪影,生还的概率渺茫。如此解释不能让灯花安心。彩羽虽然弱小,但自从她入了神滨,设在各处的谣便一个接着一个被捣毁。不亲眼看到环彩羽灵魂宝石破碎,她可睡不好觉。于是灯花一直盯视着八千代的动向。只待女模特找到彩羽,自己就亲自出手将她们一网打尽。只是有一天八千代却突然没了踪迹,不过一个下午,就见彩羽和黑江潜入了游乐园。对此她多少是诧异的。不过现在都解释的通了。
“我只当所有的谣都是为解放而造。你为了脑内妄想,白白为他人做保护伞。音梦啊。”
净化系统于医院天台建立的那个夕阳西下,八千代第一次遇见了检票员。
当彩羽的三个妹妹正因初步的成功手拉着手又哭又笑时,八千代则躺在地上,茫然的看着向自己倾倒而来的魔女。
一想到眼前的怪形也曾是一个鲜活的少女,她便忍不住想到梅露。一想到梅露,她便忍不住想到那个绿莹莹闪着光,形状似手指的魔女。她看着那魔女在鹤乃的火焰下化为灰烬,却没忍心告诉鹤乃,眼前消失的,是梅露。心中不敢说出的话总因“时机未到”这类的理由而被拖延下去。而越拖延,说出的代价越大。
当早晨八千代离开空无一人的三日月庄,她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机械的例行公事。于是当魔女结界出现在眼前时,她也是例行公事的走了进去。起码,现在打败魔女,她心中已很难升起扫除威胁拯救他人的成就感。
使魔环绕周身,魔女张牙舞爪。她却站在这中间一动不动。变魔法少女打魔女,打多了魔女变魔女,变魔女被别人打……轮轮回回,最后除了孵化者的一句“你们为熵减做出长足的贡献”,也便不剩什么了。
她现在的确不剩什么了。她看了看手里陪伴自己八年的海蓝长枪,突然觉得没有将这一切继续下去的必要了。于是面对浩浩荡荡的进攻,她一甩手,将枪扔了。
即使是初成魔法少女,一切都还未熟练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般被魔女当皮球抛来抛去。可八千代却没有遭受攻击的实感。一点都不痛。她摔在地上,慢悠悠爬起身,拍了拍粘在身上发着荧光的粉末。七年的时间也不过换来了一个皮糙肉厚。即使无意,她也能保护自己,但偏保护不了重要的人。
于是她仰面躺在地上,看着扑来的魔女,心想,来吧。尽管来吧。你生前,也有许多说不尽的苦吧。少女的声音变为怪物的鸣叫,自然也无法将这些倾诉而出了。所以尽管将你所有的痛都朝我倾倒过来吧。
半小时后,魔女停了下来,就像一个第一次吃螃蟹,怎么都咬不开壳从而满心困惑的原始人。八千代伸手将变得零零碎碎的胸甲从身上扯了下来,再看看灵魂宝石。差不多了。虽然不是有意那么做,但自己的确好几天没清理污秽了。离饱满破壳只差临门一脚。
不过她终究还是不想变成魔女。捏碎吧,就像捏鸡蛋一样。不行,毕竟那里面的才是自己本身,总不能让自己流的到处都是。放嘴里咬碎吧,让自己的本体流入嘴里,流入即将失去生命的身体。这就是落叶归根。
“想死的话,一开始捏碎不就好了。”
“死亡需要时间和过程酝酿……”
“啧,真墨迹。别死了你。”
八千代多少有点恼了。自己好歹快死了,这么跟一个快死的人说话,真不礼貌。
等下,她在跟谁说话?
八千代无暇细想,左腿便不由自主的往后一勾,长长的蝎尾顶着巨大的检票夹一节一节的从脚腕延伸而出。双手失去了知觉,却是手肘以下都被一双巨大的高跟鞋包裹起来。头顶帽子上锤下的薄纱让眼前的视线模糊不堪。
检票员的魔女化身,其姿态为检票钳。
接下来,八千代感觉自己的意识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摄像头,只能被动的看着长长的蝎尾旋转,击打。当掌控感重新流回身体时,魔女结界已剥落而去。魔女原来的位置只躺了一个小小的悲叹之种。裹挟身躯的蝎尾纱帽高跟鞋也不见了。她两手空空的坐在地上,发现身旁多了一人。
是自己。
她看见了她自己。
另一个自己蹲在身旁,半边脸被狞笑的苍白面具遮住。露出的另外半边脸上,混沌的左眼朝八千代投下同情的目光。
“你是检票员。”八千代脱口而出。
“是啊。毕竟我就是你。你自然知道我是谁。”她微微倾身,双手捧住八千代的脸蛋。“八千代,那么想死,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捏碎宝石?为什么快要魔女化才鼓足勇气?因为你还不该死。”
检票员的脸逼过来。八千代看着自己,内心说不出的悲伤。“八千代,你用许愿的奇迹换来的自己后半身的命运,就别想轻易的逃离。许下愿望的代价,怎么可能那么廉价。”
“我不是想逃避。”八千代闭上眼。“我只是不想害死更多的人。”
检票员将嘴凑到了八千代耳边。“不,你不想死。你放不下美冬,放不下桃子和鹤乃。接下来,你会去找更多的同伴,再慢慢害死她们……”
“我想救下大家。在哪儿一定有着避免魔女化的办法,我想挽回……”
“挽回?那么长时间过去,你挽回了什么?你又守住了什么?即使你是最强最有资历的人,你也什么都没守住。说到底,这不过是你逃避魔法少女职责的理由而已。一个怯弱之人的胡言乱语。用奇迹换来魔女化的命运。知道真相后,却妄图以一己之力,在短短的时间内颠覆这个贯穿人类历史的大体系?拜托,大家许下愿望的代价,怎么可能那么廉价。”
“那你又是什么!”八千代的手指抠进检票员的肩。“我的灵魂宝石恢复清澈与你有关吧。你在我身上展现的那些东西,有魔女的特征。我已经避免过一次魔女化了!有什么开始改变了!”
检票员仰起头,对着余晖消失的方向干巴巴的笑起来,彷佛八千代说了什么荒诞的东西。接着她看向八千代,眼神悲戚。“八千代,事情不会那么容易,更不会那么顺利。你刚刚看似逃过一劫,实际不过是欠了债。一次次躲过魔女化会让你债台高筑。夏娃可不是什么好债主。”
“你在说什么?夏娃是……呀!”八千代身前一空,整个人因惯性趴倒在地。检票员走了。
八千代一手锤在地上。随着那一拳下去,几滴水珠也落上地。她的视线模糊了。
不能认同。她不能认同检票员的话。就算大家支付了奇迹的代价,就算那都是大家的选择……可是大家都被骗了啊。大家许下愿望的代价,怎么可能那么廉价?什么鬼话!梅露,加奈惠……她们都不该那么早早的被毁灭掉。她更不希望那些同样处在青春年华的少女们被如此毁掉。不管有着怎样的理由,不管面前是什么贯穿人类历史的体系,她都不想这么认命。人不该被如此摧残。
可是,检票员是另一个她呀。为什么我脑内……不,这不该是我的想法。就算道理再条理清晰,就算话语再冠冕堂皇,她也不希望更多的人牺牲。因为她清楚失去重要之人的感觉。虽然她强大,但她也是从一个弱小且不知所措的新人开始。她知道这中间有多不容易,知道其中稍有差错,她就不会完好的站在这。所以她越发能体会那些新人的困苦,并尽全力的援助且不求回报。不然,她也不会被推为西区之首
但是再怎么不认同,她依然拿不出驳倒检票员的事实。没想到这辈子遇到的理念差距最大的人,竟然是自己。
而且,夏娃是什么?为什么另一个自己会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天彻底的黑下来了。八千代站起身,看着自己重又清澈的灵魂宝石。她的确不该死。但不是为了检票员嘴里那魔法少女的责任。而是为了独属于她七海八千代的责任。冷漠的看着糟糕的事情发生,她做不到。有什么变化的的确确的发生了。变化的余波必然留下不可忽视的痕迹。逃离魔女化命运的线索就在其中。夏娃是什么?而且按检票员的意思,频繁的召唤她出来,会招致比魔女化更可怕的后果。她必须搞清楚这一切。
八千代的预估没有错。几个星期后,神滨市开始显现出大量的谣。八千代也便开始了对谣的调查。一方面是为了寻回美冬,一方面也是为了查清这背后的真相。尤其是越往后调查,她越发觉得美冬的失踪与此息息相关。而夏娃的存在,则成了她心中长久的疑惑。直到她目睹Eve的巨大身姿。
而那之后,八千代也尽力关注灵魂宝石的状况,从未召唤过检票员,直到记忆博物馆之战。她看着彩羽的瘦小的身姿面向遍布空中的炮管,八千代心中不忍。她终究做不到让彩羽独自面对。她不是能心安理得袖手旁观的人。
“拜托了,检票员。”
“呵,八千代。”
“求求你了。”八千代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卑微。“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如此场合,就把‘什么代价都愿意’这种话说出来了?”检票员冷冷道。“好吧,条件只有一个。你须得承认一件事。”
“别说一件,百件事我都愿承认。只是我真的不清楚有什么事是窝在心里还未承认的。”
“装傻?承认吧,环彩羽对你是无比重要的人。无可替代的人。”
“……”
“八千代,你刚刚感谢了她,并在她面前做出改变。但最关键的话你没有说出来。你必须对自己说出来!”
另一边,彩羽已开启魔女化身,为沙耶香挡下子弹。八千代知道不能再拖了。
“是的,彩羽对我很重要。无可替代的重要。她不仅仅是我的队友,不仅仅是开导我走出……不,我对她,对她……”
“有什么情感,能超越那些呢?”检票员将嘴凑到耳边。八千代流下了泪。
“行了八千代。力量,你都拿去吧。”
彩羽掉下洞窟时,看着她被丝带包成一个茧,最终化为一个小点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里,八千代眼前又浮现检票员的笑容。她终于明白了检票员的意图。
检票员。你到底是什么。在万年樱走了一遭,八千代明白呼子鸟是彩羽心中的犹疑和恐惧,和麻美交手后,她清楚麻美身后随着谣出现的化身是她的内疚与孤独。那么检票员是自己的什么。为什么自己的里人格,会与自己如此对抗。
Eve扑扇翅膀,却无法前进分毫。伸直前爪,却怎么都碰不到魔女之夜。紫色激光射来,音梦借着风势上Eve往上一闪,几道攻击还是擦过翅膀,让大蛾子身形一阵不稳。围绕在瓦夜身边的几个使魔作势要扑向Eve的头顶,七彩的光束自上而下将它们穿透。下一秒,大量光束朝着魔女之夜雨点般射上来。面对如此巨物,地上的魔法少女们已经彻底放下了策略,只是使尽浑身解数,将所能发出的攻击一股脑的投掷出去。所有的攻击集中于空中瓦夜一点,变成了漆黑夜空中的炫目彩虹。
空中五人驾着Eve向后退去。本来担心地上的大家攻击瓦夜时会遭受反攻,于是想一鼓作气吞噬瓦夜,地上的人做好支援的准备,但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可终究还是不行。看来还是得靠大家攻出破绽,再乘机行事。
魔女之夜边笑边吞吐着火焰,好像大家的攻击打在她身上很舒服似的。一束束能量在她腰上炸开,让她后退片刻,退向高架的方向。一个竖着金色侧马尾的白羽带着一众黑羽排成一排。她肩头扛着洁白的火箭筒,瞄准镜置于左眼上。
“放。”
她一声令下,火箭筒齐齐发射。几个小时前还打向彩羽和黑江的汹涌火力此刻在魔女之夜的齿轮上炸开。桥下几个资历较老的少女们又投上几发粗大的光线,终于让那大魔女身形稍稍下垂片刻,而身下却是个化工厂。
“都学姐,时机到了!”
“化学炸药够她受!”白大褂包裹下的手指往手中的遥控装置一按,脚下的大地震颤,粗大火柱冲天。
“看来这样就差不多了……啊!!!!”无数条黑色的射线从火柱中刺出。少女们什么都顾不得了,只得狼狈闪避,但依然有不少人被顶着飞出去。哪知这些光柱刚将人击飞出去,便化为叽叽尖叫的小使魔纠缠上来。后面传来大象的叫声,巨掌拍打地面的轰隆声。使魔大军跟上来了。大家且打且走,仓促间只见得瓦夜展开裙摆飞升而起,冲天火焰变成了她明亮的背景。
只是众人已经无心去“观赏”那壮观的巨大身姿,只求不要被巨大的使魔踩倒在地。可魔女之夜依然不满足与此,大量的黑光投射下来,几个年龄小的少女们抱头尖叫呜呜痛苦。
到了楼顶,才看清使魔的头部。不如说这么大尼玛的是使魔?!
“刚刚救小焰时也没见那么大个的啊!”沙耶香喊。这一喊喊了杏子一身鸡皮疙瘩。魔女之夜周身一片混沌,跟在后面的使魔再大也是没法远远看到。也就是说,完全无法预判接下来敌人的样貌。多亏当时麻美行动果断,如果等这群大家伙……
耳边的断裂破碎声越发密集。这群齐楼高的巨象一排排的踏来,低矮的房子,还有未来及闪开的小使魔都被一脚踩的稀碎。少女们看着眼前景象嘴个个大张,脚竟定在地上不能动了。
“大家往后退,大的要来了!”十七夜的呼喊终于让她们如梦初醒。自认不足的往后方逃,底子够厚的冲向第一排大个子,上上下下一顿砍,杏子和沙耶香加入其中。再大那也是使魔!
只是干掉大使魔的速度完全跟不上队伍行进的速度。而沙耶香纵然灵敏,很快也是砍不动了。她索性扔下砍豁口的剑,沿着围在四周的大楼飞檐走壁,边跑边朝使魔投剑。偶尔有少女被击飞过来,她便一把抱住,蓝色的音符在手上浮现,治愈发动。
彩羽:“小焰你去吧(发现焰担心圆),焰不去(小圆她没问题的!),彩羽说我一直都觉得,小圆和小焰都是无法拒绝帮助别人的人(无法对别人坐视不管的人,对应小圆运麻美)”
“因为孵化者,你不了解我们。你操纵我们千百年,但从没真正了解过你们。对于那些光明与美好,何为珍贵,你们毫无概念。你们从没见证过。这个世界不是完美的,你们过分强调阴暗面,以为那就是世界的全部。不管这个世界如何悲伤,如何惨无人道,对仁爱幸福与自由的追求从未停止。你们傲慢,自然无知”
“环彩羽,你依然坚信,魔法少女是带来爱与奇迹的吗。那不过是谎言罢了”
“在你们到来之前,这个概念早已在我心里。”
焰在看Eve。她在估算自己盾的容量。她装东西很多次,却还没测出盾的极限。而盾的口径更不是问题,更大的火箭筒都能装进去。焰看了看天上的八千代,看了看呼子鸟。她们对视。就这么办。
二人对视,焰感觉彩羽的眼神较刚刚有些不一样。
“你……你不是彩羽。”
“我就是环彩羽啊,如果你说里人格不算数的话,那我也没办法”呼子鸟耸肩。
“魔女化身?”呼子鸟这一解释反倒让小焰戒心更重了。麻美姐提到过,魔女化身带着狞笑的白色面具,各个凶的很。
似乎猜到小焰在想什么,呼子鸟无奈笑笑,用手骚了搔脑袋,道:“你看看我脸上有面具吗,没有吧。人心里总是会打架,你自己肯定也有过。魔女化身刚出来时的确喜欢跟本体对着干,甚至还会抱持一些本体根本无法认同的观念。实际上那不过是将人内心的挣扎与矛盾具现化的结果。音梦的能力啊……不过与自己和解后,内心的犹疑也便少了。彩羽有困难,我现在肯定是要帮她的。她这身体已经完全没法动了。”
“那彩羽自己去哪了?”
“嗯,彩羽就在这啊。我就是彩羽。嗐,我老是用‘她’来形容彩羽,的确容易在描述中把我们割裂开。但我们本质上是一个意识的两面。就像……一个立方体你懂吧。立方体一转,朝外的那个面便调换了。但里面的东西还是一样的。你就当我切换模式了。好了,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要去找Eve了。”呼子鸟,或者说呼子鸟模式下的彩羽说完便要走。
小焰静静看着彩羽。
“怎么,刚刚再惨,也得继续下去吧。”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应该躲起来。”焰的口气强硬起来。“你当我只是一个恰好被卷入的角色,对吧。你根本不知道,我到这是为了什么。”焰看向空中,风将她的头发吹起。
彩羽笑了。
“走,我们一起。”
她看向焰,焰看着画。小圆躺在一滩积水里,焰低头看着她。圆似乎不会再动了。
画面是俯拍,只能看到焰的后脑勺。但在那轻微的颤抖却显示着焰的内部有什么正在破碎。
“都是真的吧,小焰。”
“都是真的。起码我的都是真的。”焰没有转身。但她的身体也呈现了和画中相似的颤抖。“彩羽,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你不是这个时空的人。那我是什么。”彩羽木然道。“我的过去又是什么。”
“记忆中的过去,也许不过是多重过去中的一环。无意识间,改变就已悄悄发生。欢迎光临,两位特异点小姐。”
黑暗撤去,看似没有尽头的走廊前端豁然开朗。然而巨大的空间很难被形容为大厅,因为算的上是墙壁的地方都由和入口一样五彩斑斓的污秽组成。相比于黑胶,这些污秽才是解除了与黑江的融合后,夏娃最真实的姿态。地面和子夜的天空一样黑,如果不是污秽不再往下流,恐怕会让人怀疑眼前实际是个无底洞。大厅尽头的污秽内部,透着四方形酒红色的光。如果穿过那个位置……
红光中隐隐出现小忧的轮廓,但在污秽的遮蔽下,仅仅是个影子。接着,影子肋间一侧闪烁起来,细细的一根。小忧消失,那细细的一根依然在。形似一根肋骨,或者说就是肋骨。肋骨“噗”的一声穿过污秽掉到大厅地上,
,焰急忙举枪抵在她太阳穴上,夏娃却不为所动,好像无论是焰是枪,都是空气。
彩羽攥紧拳头,直视夏娃眼眶中的发光物质,没有半点退缩,她也不能退缩。直视久了,竟然有点眩晕。
寂静无声,三人好似要保持这固定姿势直至永恒。夏娃终于将视线从彩羽的脸移向她身躯上的绷带。“呵,隔绝了我的侵蚀,你可以局部的维持魔女化身如此之久。可惜了。”
“你想说,我现在在你的本体里,万年樱的力量也不起作用了。”
“可惜就可惜在你依然挣扎在过去。那个不存在于你的记忆,但真实发生的过去。”夏娃的声音轻了下去,彷佛在念什么悼词。“就如这个人,挣扎在存于她记忆,但业已抹消的过去。”焰的枪口稍稍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是的,你给我展示这些……我看到的那一刻,我的心就脱不出来了。”彩羽双臂抱怀,但很快松开,拉紧臂弓。“但我不会因此停下来的。”
“你的确从没停过。但你若将这理解为打压敌人内心的策略,那可就将我想的太卑劣了。我是理念的存在,可以越过你们看不见的边界,直视更本质的存在。”说罢,夏娃退回大厅,双臂一挥,四壁的污秽变得透明,显现处间接在一起的无数零碎画面。 “我不过是在诉说你们应知之事,将命运轮盘上的丝线梳理分明。你们制造了因,命运之手注定会将你们共同送到我这个果前。” 接下来,夏娃不再动口。她的言语化为心灵感应,在极短的时间将巨量的信息传入到彩羽和焰脑中。
“彩羽,虽然我是由你三个妹妹缔造,但她们更多是浇花施肥。你,才是种下种子的那个。当你踢下那个小石子,因果的齿轮便徐徐转动,一个卡着另一个。小的带动大的,大的带动更大的。于是,塑造我的温床——这条世界线——便告形成了。
“你看起来很疑惑。毕竟人的一生要不知踢飞多少小石子,甚至连踢到的事实都会忽略,更何况在小巷里那毫不起眼的一颗。不过,我们还是将一切都倒回到起始中的起始,因为除了拿着枪的焰小姐,没有人能知道,自己已经用不同的方式,将我们所处的这个月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时间原本是一条直线,匀速的通向注定的方向。但它在某个位置被截断了。或者说,通往未来的最前部,也就是现在,以及往前一个月的长度被生生截掉了。于是它便向蜥蜴的尾巴一样重新生长。没想到,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长度,咔嚓,剪的真是毫不留情。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减下去,新长出的部分样貌上也是各个不同。纵然被剪掉的历史已经宣告不存在,但独属于这段历史的纪录还是保存在了一个女孩的脑中,也导致她每每在新的轮回使用着不同的行动方针,一次次的改变历史。可是新的历史永远会在固定的位置中断,永远无法抵达未来。但是历史易消,因果难除。女孩能保持过去轮回的记忆就是证明。而女孩根据被删除的历史改变行动方针,那么就可以理解为,不存在的历史开始影响新的历史。于是层层因果叠加在时间线条的头部,让时间头重脚轻。而因果之线纠缠的两个核心,便是女孩和她要救的人。事已至此,彩羽你还与此无关。无论轮回的历史如何改变,你都不过是换着方式重复同样的悲剧而已。
“女孩的因果丝线形成一束,被救之人的丝线又形成一束。两束因果相接,现实中的随机之物变回成为二者的交点。但因果的错综复杂却往往与现实之寄托大相径庭。而当轮回达到一定次数,丝线越集越密,越绷越直,那么只要稍稍出动因果寄托之物,就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彩羽不过是个寻常姑娘。轮回再怎么交替,带给她的改变也不过是在某天上午,冷不丁的打算绕道去学校。于是一切的改变都在她那不经意的一踢间完成。”
夏娃的声音播到此处,大厅内画面变动,无数碎片统一为一张。彩羽和焰,看着一个闪着光的线条在某一点分裂开来,变成两股。
“因为环彩羽的不经意之举,晓美焰的那一轮回彻底从时间轴上脱离开来,成为与原宇宙平行的新世界。”这次,又换成夏娃开口说话,“新的因果编织开来,将环彩羽收入网中。当她许下愿望的那一刻,她便成了后续所有颠覆性改变的诱因。所有微小的积累就如滚雪球般越积越大,最终一发不可收拾。晓美焰,你开启轮回积攒因果,制造了先决条件。环彩羽,你扣下了最后的扳机。你们在互不相识的情况下,合谋缔造了新世界。你们是特异点。”
这下说的通了。焰心想。这就是这个瓦夜强的超出预期的原因。特殊世界线的特殊魔女
彩羽闭上眼。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那个旧世界的自己,目送着大家一个个离去,直至自己孤身一人。没有转机,没有奇迹。只是那笼罩在大家头顶的,那个医生一开始就言明的结局按时到来罢了。而她居然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观看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又有着旁观者没有的切身之感。原来,和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平行存在是这种感觉,
可在这个世界呢,小忧被抹去存在,音梦身体受损,灯花还留在万年樱靠着自己的力量脱离控制。离救出小忧只有一线之隔,眼前的敌人却是深浅未知。
“你感到很无力吧,彩羽。”夏娃笑眯眯道。“通过魔女化身吸取你的绝望,我明白你害怕时最常想到什么。你的困惑,全写在你的眼睛里了。你害怕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回到原来的结果。”
“我想恐怕不会。因为希望就在眼前。”
“我劝你,要想不再尝到绝望的滋味,还是不要救下环忧为好。天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说不定你会再次失去她呢。而这,也是我存在的真正意义。”夏娃懒洋洋的挠了挠头。“如果不是被你阻止,我早就把小黑江的绝望吃干净了。我若成功,她将永远不会感受到痛苦和悲伤。虽然快乐和幸福也不复存在了。”
“”
夏娃升空,张开双臂。明明在场只有两人,她却一副面向众生的姿态。“我是独属于这个世界线的理念性存在,并有着绝对性的掌控力。也就是说,我是因果赐予这个世界,赐予你们的礼物。当我扩散成功,那么所覆盖的范围将不只是魔法少女。或者说,全人类都将承担魔法少女的命运。”她看着身后污秽的涌动,话语已无法掩盖住激动。“这个魔女之夜,也是独立于其他时间线,独一无二的魔女之夜。简直就是为我准备的。等我将她的力量吸收殆尽,就能无差别的将魔力植入任何人的体内,无论男女。你们人类,将会进化到一个新的阶段。”
“所谓进化,就是被你寄生,吸取养料吧。”彩羽喝道。
“欸~我饲养家畜,为什么自己不吃呢。” 夏娃懒洋洋的抠了抠眉毛。“”
“欸~为什么你们会觉得被寄生不是一件好事呢。” “没有孵化者,你们现在还在山洞里茹毛饮血吧。我和孵化者带给你们的,不过是同样的恩赐。我不过是在孵化者打好的地基上盖个高楼而已。”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嘴里所谓的进化,不过是让全人类成为你的宿主,供应你养料的电池。”焰开口了。“被你控制的人失去自我,变成你手里的牵线木偶。所有人直接受你控制,没有任何不确定因素。你的统治,比孵化者范围更大,更铁腕。”
必然是更全面的统治。更全面的统治,意味着更大的范围,更铁腕的手段。那么全人类魔法少女化自然也是合理的。而那之后,操纵历史的手段,也由签约个别的少女间接影响,到摆弄提线木偶一样的直接操控。我的力量机制不仅让电池的数量变多了,而且每一个都可以重复利用。不像过去,用完一个就没了。再也不用为了签订新约而绞劲脑汁。那些装在罐子里的孩子就是未来人的写照喔。所谓魔女化身的暴走,不过是她们成功的丢去了个人意志这个多余的东西。每一个人都不会再有思想。纯粹的作为一个机器发挥他们因由的功能。那么,不会又得到,更不会有失去。欢乐不复存在,但悲伤也彻底灭亡。一个不出故障,稳定运转的机器内部,也就不会再有争分与压迫。这难道不就是你们追求的理想世界?多么美好的乌托邦!说到底,人类不过是被偶然发现后饲养起来的家畜。现在饲育的条件好了起来,茅草窝棚换成了遮风挡雨的人工温室,你们反倒不开心了。”
“你们所需要的,只是生命。你们所要做的,只是活着。”
两个跳出围栏的猪,居然以为自己不会被抓回去。
彩羽没有看最后一副。她看着倒映着自己的地板。即使能为此找到很多解释,但心的深处怎么都无法否认画面的实感。彩羽的心发痛,感觉自己也许真的经历过这些……
没有也许。
所有生命的齿轮都被规定好,你们不能违抗命运。生命就是被安排。夏娃道。爱与创造终究是昙花一现,只有维持不变的永恒才是天道。夏娃道。
没有新城代谢的世界是死的。樱花瓣不落,就不会有新生。只有在有限的人生,才能学会珍惜。
正是因为生命有限,正是因为知道小圆有一天会死,我才格外珍惜她。
是啊,你强我弱。但我就是要和你打。我要打败你。因为我已穿过最尖锐的荆棘,踏过最凶险的荒漠来到了这里。我来了。即使你是千军万马,我是孤身一人,我也要呐喊着冲向你。即使你是滔天巨浪,我也要扬起双帆。即使你拥有着绝对压倒的力量,我也要尽我全力,向你进攻。
当你的心里有了爱的人,不管夺走她,摧残她的理由多么真当,我都会为此抵抗到底。
在验算之前,可不能对自己的答案掉以轻心啊。灯花道
清个污秽,还是一条好汉。八千代道。
麻美对夏娃:即使只剩一根枪,我也依然可以跟你打
我做梦,梦见有人欺负我的学妹。于是怎么都睡不安稳了。
小忧要和夏娃同归于尽(临死的忧抱住灯花音梦,和二人说第四集台词)。彩羽把自己换上去(彩羽用因果之力把忧拽出来,和焰聚集因果用的是同样的方法):一切由我而起,一切便由我亲手终结。剩下的,都交给大家了。因为我是自始至终的相信着你们。
她终于完成了使命。
彩羽:“小忧,有个人叫八千代小姐。和你一样,她是姐姐无可替代的存在。姐姐放心把你交给她”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便是不再相信原来的自己。而人的内心,必然会受到对立观念的折磨。就像穿越一个布满摇来摇去大摆锤的房间。摆锤不致命,但砸人很疼。总会砸的你倒在地上,退到相反的方向。可唯有穿越这个房间,才能抵达光明的彼岸。八千代,我很高兴你穿过来了。
在经历了最黑的夜后,神滨迎来了最灿烂的朝阳。
夏娃迎着朝阳, 灰飞烟灭(她迎着朝阳,化为)
你片面的看待人类的历史。黑暗或许会崛起,甚至屹立于大地长时间不倒,但人对光明的渴望潜藏在意识的深处,杀不灭的。不论怎么摧残,怎么压抑,依然会有人毅然决然的追求光明与希望。当她们聚集在一起,光明的箭矢终将划破黑暗。
金属栅栏从床的边沿起向上延伸,在焰的头顶聚为一点,与身下的床一起,形成了金色的圆形牢笼。栅栏的形状与花纹却颇像渎神的那日,突破孵化者封锁之时,出现在圆焰二人的脚下,胡桃夹子魔女头部之上的金色支架。
透过栅栏的缝隙,
大人就是笨蛋。活了那么久,懂了那么多,却永远无法贯彻。
懂总比不懂好。知道自己不懂,总比不懂还自以为很懂强。历史上做到知行合一的,何其少。
即使神也是如此?
你妈妈是神?
我一个妈是神,另一个妈是魔。可惜被神给摘了翅膀。
你家的阵容可真带劲。
一帮大小孩而已。
那你是小小孩喽。
闭嘴,笨小千。
我们必须在它杀回来前离开着个世界线。我想。不然,继续和它僵持,最终导致这条线崩溃也未可知。
但僵持产生的力量某种意义上是我们二者的合力。靠它自己的力量恐怕不可能。不然,它早这么做了。
等下!
这个时间线被抹去了,因为我和小千的到来才从新实体化
因果的红线通向宇宙的终极形态,每一个横截面都是一个世界。
不过知道焰再次造反的那天,我抹去她们的记忆,把她们一齐推回凡间世界的那天,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东西。我茅塞顿开,犹如一泉溪水流过我的心。
一直以来,我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
宇宙的众多法则中,有一个似乎不太一样。
圆环之理,建立了一个秩序。
其他法则,也是建立了秩序。
大部分的法则似乎都是为了让世界井井有条而建立的。我要说,有了圆环之理后,魔法少女的日子的确得到改善。
但有一个法则是为了相反的目的。
这个法则是为了把一切东西都搞乱。它的存在,好像天然就是为了制造误差。
熵增。
而我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智慧生命需要建立那么多的新规则。我们生存的条件难道就那么苛刻吗。
或者说,文明的本质就是社会机能的复杂化。文明本身,就和宇宙的一次次重置一样,通过一次次建立新规让自己的结构越来越复杂。
为什么非要如此不可呢。
或者反过来想。圆当初建造圆环之理,就是抵御魔女的混乱,魔女之夜制造的熵增……
也就是说,旧有的规则已经不足以抵挡熵增的外溢。于是新加的规则就像一个又一个新添到塑料瓶口的橡皮筋那样想要阻止可乐喷出,但可乐还在往外涌……
如果所有已知的法则都是为了抵抗熵增。这也就意味着所有已知的法则都是因熵增而存在。
也就是说,熵增很可能是最初的法则。
这个宇宙是怎么诞生的。
宇宙大爆炸。大混乱,大熵增。
只有有混乱,秩序才会建立。秩序本身抵抗混乱,又源于混乱。就如人类的文明是从火这个熵增开始的。
我们究其一生的努力,何不就是为了规避未来的灾祸,建立生活的秩序?
难道说秩序和熵增永远互为一体两面,互相纠缠?
起码对我来说,熵增在,绝望便在。别说其他的人类的,想必圆和焰的爱恨纠缠怕要没尽头了。
难道安心接受这世界的本质,不再挂念得失?剃个头找个庙六根清净红尘凡俗皆过眼云烟……
要我说,拉倒。
承认这些,那我们整个宇宙的智慧生命,所有的宇宙法则……我们赖以存在的宇宙本身……不久成了熵增的粘腻分泌物了吗!
熵混乱的来混乱的走,我们是它半途擤出的鼻涕?得了,都成鼻涕了还豁达个蛋蛋啊!
若圆当初接受了QB关于“家畜”的说法并任命,那么我都不敢想今天。
所以,我依然想尽力去争取。尤其是我继承神与魔的力量,以及圆环之理中古今未来所以魔法少女的希望。
如果熵增是一个不受控制的滔天洪水,宇宙的一个个规则便是一道道堤防,那我要做的,便是运用自身强大的能量治理这个洪水,把它限制在堤防的抵御范围内。
孵化者那种通过制造绝望来获取能量的方式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永远没了尽头。最后只会沦落为对其他文明的轻掠与压榨。
所以说我把圆和焰推回去了。我似乎做了焰当初做的事,但又不完全如此。
这次我要来个一劳永逸。我要终结绝望。
当然了真大刺刺这么说,我自己也不信的。
所以我的具体计划是这样:
熵增就和宇宙的所有法则一样,互为连结,互为一体,其本身不可能消灭。所以我要做的,就是阻止熵增的膨胀
当然,因为过去的经历而陷入短暂的抑郁对她来说是常有的事,但她从来不将内心的沉痛扩散给他人。往往只是一个人抱着抱枕缩在沙发的一角,被朝外。黑直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油亮油亮的。
圆认为这样不好。焰也该学着稍稍依靠他人了,不要什么痛苦都要自己默默消化。就如一个失去求救能力的人往往很容易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但这本身就是过去经历所留下的惯性,还是要给焰一些空间,让她一步一步来,慢慢改变。不过对于圆来讲,焰变不变,她都爱她,接受她。更何况有时候,我们期望他人做出的改变多少是混了我们自己的私心,自己的傲慢。看似是把方向盘强硬的往正确的方向掰,但通向的不是陷坑就是悬崖。
所以每当焰突然放下筷子,连句“我吃饱了”都不说,一个人闷闷的走向她的小窝时,圆不会立即收去她的碗筷。我们干着自己的分内的事,一如往常。至少,不会让焰觉得打扰到我们,于是焰情绪的波动也成了这份日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知道,我时不时会对她不耐烦,甚至因为一点小事跟她吵起来。但吵痛快就完了,之后该怎样怎样。不把恶劣的情绪带到下一小时,这是我们共同的作风。更何况有时不是真的生气。
夜之章
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被困在了一个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如此狭隘的空间,所有的一切都被压缩到极点。压缩到连自己的存在本身都消隐了。
这可真是奇怪。没有存在,就没有意识。没有意识,这一场景自然不可能出现在由意识构建的梦里吧。
所以,与其说那是一个场景,一个梦,还不如说,那是一种印象。一种在睡眠中浮现的印象。我可以抽象的描述它,却无法从中提取出具体的东西。
圆曾经说过,她不止一次在轮回新周目的第一天,梦到往昔轮回的场景。往往是焰与魔女之夜的交战。除了第一周目和最后周目,每一个周目对圆来说,都是由梦开始,由死亡结束,又由着死亡进入新周目最开始的梦境。圆老是在我耳边念叨这些东西,让我自小起便觉得,死亡这东西也不过是一种更深沉的睡眠,一种轮回交替的仪式。
我是说,当你有两个魔法少女母亲时,你的生死观必然异于常人。
我就是带着这么一个朦胧的印象,以及对两个母亲不自主的回想,迎来钻入床帘的晨光。
我抱着被子侧着身,头发蓬乱,睡眼惺忪。
虽然没有根据,但我总觉得,自己此刻的姿态一定很像每周目开头,从睡梦中醒来的圆。
那我可真不希望,自己的梦和圆一样是真的。我讨厌幽闭。
可我还是不停的在脑内反刍那印象。人也罢,魔法少女也罢,对自己心中的杂质,总是束手无策。
是的,被那幽闭与狭隘封死之前,我把谁推了出去。是很重要的人。我捂紧脑袋,可思维的铲子却挖到了尽头。下面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我很不安。我把那个人推走了。也许这样能确保她的安全。可真的便是如此吗。对于那份印象的前因后果我是一片茫然,一股不确定感死死包裹着我,就像穿了一个小一号的紧身衣。
也许有时候你拼尽全力保护一个人,哪怕牺牲你自己,可那个人终究还是消逝而去。世间万物的结果,往往并不会因为你付出的多少而转移。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就不寒而栗。我不希望自己保护的人死去,哪怕我现在还想不起她。我也不希望焰听到这句话,哪怕它只是出现于我脑中。
焰会伤心死的。
有天晚上,我起夜下床。在楼梯口,发现没开灯的客厅被电视屏幕的荧光占满。焰和圆,她们俩与其说是坐在沙发上,不如说是瘫在沙发上。圆紧紧抱着焰,焰把脑袋埋在圆的胸口。一头乌黑长发被荧光照的油亮油亮。圆发现了我,疲惫的朝我笑笑。既没有催我回去睡觉,也没有表达其他的回避意图。晚风从半开的大门吹入,穿过厅堂,将圆眼中的温柔与暖意一同携了过来。我走近,脚步不自觉的轻了。
焰察觉到我的到来,轻轻转头。黑色发丝间露出她紫色的眸子。那目光软的像个受伤的小鹿。我也赶到胸口一阵软。我头一次感觉,自己的妈妈居然如此瘦小,如此脆弱。我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最终只是握住焰的手,轻轻捏了捏,一言不发转身回屋了。
她的手好软。
我侧身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色。不是睡不着,而是不想睡。我想看上一会夜空,看看我名字的源起。
圆进来了。
“她好了?”我多少想表达关心,但又觉得直白的关心语句用在亲人身上说不出的别扭。心里七上八下,却只憋出了这几个字。
圆蹲在我身旁,脸贴的很近。她的发丝垂上我脸颊,痒痒的。我能闻到她身上香香的味道。
“她很好,放心吧。”她在我耳边道。
“过去的那些事?”我心中清楚答案,但我还是问了。或许我是想以此获得圆的回应,来更好的了解焰。
毕竟在重复轮回中一次次被迫看着最重要的人死去,一次次被迫与友人分裂。还有成魔后的孤寂……
“就算打破重重阻隔,过上了理想中的生活,但充斥了冲突与悲痛的过去依然以记忆的方式存在着。”圆道。“就像身上的伤愈合前,总要与伤口共处一段时间。”
“难道就这么由着那口子生生作痛?”我道。“你曾经可是神啊。”
微凉的感觉从身侧拂过,保持戒备姿态一动不动的我突的朝感觉传来的方位一抓——
“啊!”
一声惊叫传来,我抓个正着。果然是个灵体,和把自己发射到太空的小千差不多。
也许在普通的魔法少女面前,你是看不见的幽灵,但我可是能够触碰高维度的神魔之女。
灵体在我手中挣扎扭动渐渐化为实体,刚开始还摸着像果冻,很快就有了布料的触感。
软乎乎的身体不断撞击我,从形状中能辨别出少女特有的纤细腰肢。我一手扣住她的左手腕往后一扭,一手朝后勒住她的脖子。我们就这样紧贴着僵持着立在原地。
黑暗中蹑手蹑脚,居然不及这一番乱闹。
有熵增才有死亡,死亡赋予生命意义。
召唤我的场地,还集聚了神盟的其他人。所有人都对环彩羽的复活计划表示赞同。
“环千羽死的蹊跷。这里面可能包含了关乎联盟未来的信息。她指定是知道了什么被灭口了,一个连我们都不知道,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只有让她活过来,她脑中的必要信息才能公之于众啊。”
所有人都这么说,除了三日月庄的同伴们。彩羽站在最中央,抱着女儿已经冰冷的身躯。她低着头,让齐刘海挡住眼睛。
环彩羽,我懂的。
你同样在意那些信息,但更多是为了找到杀死女儿的仇人。蹊跷也罢,联盟的大局也罢。你知道大家说的是对的,但这其中又有多少自我说服的成分呢。
你只是纯粹的想让女儿活过来。你只是想再次看到她的笑言,你想再次听到她悦耳的声音。你无法忍受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这个世界。尤其是那么痛苦的离开。是的,你没亲眼见证她的死亡,但你能深刻的感受她的绝望与孤独。那是来自母女心之纽带的共鸣。
你的行为,纯粹的出自一个妈妈对女儿的深的不能再深的爱。其他的理由附加其上,都显得多余。
我懂的。我没做过母亲,但我走到现在,也是因为一次次逆转一个少女的死亡。
但我还是严肃的看着你,对你道:“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环彩羽。”
身下的墙面在颤抖。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整个人无力的瘫软下去。
玻璃一个个啪啪碎。
窗外的黑化为一只只贪婪的大手钻进来。
大手抓住了我的四肢。
周围的空间在我的视线里扁下去,我也扁下去。
我变成了毫无生机的二维画。
大手拉扯我这张画。
扯呀扯呀真容易。
和撕掉一张画一样容易。
我的内心就像被浇灭的火堆,只剩一团湿乎乎的灰。
对不起,焰……
“这样欺负人可是不对的喔!”
洁白的修女袍驾着海蓝的五线谱而来。
下摆随着冲刺张开向两边扬起,露出内里的银色裙摆和长靴。
简直就是将某红毛战服的下半身改了色。
蓝色的长发,额头的音符发饰闪着金光。
银白长枪挥舞,光影闪烁,抓着我的黑手尽数断开。
我砰的弹回原样,她像拎兔子一样拎起我夹到腋下。
之前夹小千,现在被她夹,天道好轮回。
被打散的黑影像墨汁一样撒到地上聚成一堆眼看又要袭来,突的空间翻转,成了天花板在下地板在上。黑影狼狈摔成一团酱,她一个灵巧翻身带着我平安落地,转身冲向那扇不该存在的门。
又是卧室。冲出卧室,又是客厅。
卧室,客厅,卧室,客厅。
“多亏你,过的不是那么寂寞了。”有天晚上我如此对小千说。我平时不会这么说的。
她搂住我,没有说话。
“小夜,这个世上的情感,可不止情爱。”她突然道。
“喂,我可还没……”她将食指点在我的嘴唇上。
“这个世界上有情爱,有友情,有父母对孩子的亲人之爱。我只是觉得,能真正的拥有这些,即使世界再不如意,内心也是完全不同的面貌吧。”
我意外的没怼她。
我们手握着手,沉默的挨在一起片刻。
直到我发现她睡着了。
这个傻瓜!
所以说,我现在
起初她不过是将少女当成一个路人。可少女却在一个水泥板上不挪窝了。坐那就坐那了,还一直盯着这边看。于是她在怎么和着葬礼无关,坐在那,便带了些参与感的意味在里面。在场众人要么默哀要么小声哭泣,偏她大咧咧的撕开一包零食。
沙耶香不能忍,上前就要感她走。哪知还没开口,红发少女就把pocky的开口对向她:“你也想要?抽一根。”
沙耶香差点没背过气。
“怎么,嫌不尊重?”红发少女皱眉,满脸没什么大不了的神色。“一个个庄严肃穆的站在那就算尊重?”
“”
10
佐仓清子所处的世界,是一个失败的世界。
用“失败”这么一个单一的词来形容一个包罗纷杂万物的宇宙未免武断。可当这个世界里,所有人都无法达成哪怕是最卑微的祈愿。所有的灵魂,都在“求不得”的热锅中煎熬……那么为数不多能想到词语,也便只有“失败”了。
那个世界的晓美焰,甚至都没能开启轮回。
看着小圆奔向魔女之夜,跪在巴麻美尸身旁的焰无助又绝望。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我谴责噬咬着她的心。
到此为止,还与现在已知的一周目历史一致。
只是紧接着,焰便许愿了。还未等圆与瓦夜的战斗结束,破败大楼上焰的位置便涌起耀眼的紫光。
在造就圆环之理的轮回周目中,不止一次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圆穿过一片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灰,步步拾级而上,推开沉重的门,终于将自己暴露在断楼飞舞的阴暗天空下。看那黑发少女狼狈的闪避着空中那倒转巨物的疯狂攻击,内心的善良让圆无法忍受一个少女被置于如此境地,背后却毫无援手。
“这也太过分了,没有这样的!”
“没办法。只有她一人,负担的确太重。但她也是做好了觉悟的。”是的,每每于此,孵化者都会抓住圆心头那不甘的线头,将她一步步的牵引向致命的陷阱。
即使焰绝望的朝着圆的发现大喊,无助的发出一次次警告,也无济于事。焰只能目睹着正在铸成的悲剧跌入破碎大楼环绕而成的深渊。
现在,将焰和圆的位置对调一下,便是清子的世界发生的事。
怎么能任由鹿目同学独自面对那个东西……那个让巴学姐殒命的东西。我也想帮上忙。我不想继续躲在鹿目同学的身后任她保护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保护她!
如何利用晓美焰的这个心态?等整个战斗尘埃落定,诱导她开启时间轮回,从而积攒因果获得巨大收益?只是收益越大风险越大,尤其是时间重置后孵化者自己也会失去记忆。能识别出鹿目圆是条大鱼,却连个为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不可控因素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一不小心就玩砸了(实际上,它们的确玩砸了)。
那么将签约的时间提前,让晓美焰跟着鹿目圆一起送死?魔女之夜扫荡过后,只留两个灵魂宝石达到临终状态的绝望灵魂。双倍的魔女化,双倍的收益。但这都建立在她们的宝石不会被魔女之夜击碎之上。不过即使如此,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相比于开启轮回,反而更加稳妥。更何况就算没有收入,在地球上长久的执行业务也让“少女能多害一个是一个”内化成QB的信条。
在这条时间线,孵化者选择了后者。分歧由此诞生。
就在圆被迎面砸来的大楼逼的毫无退路,雨点般大量的紫色箭矢从后而来,让大楼像洒落的面粉一样于空中瓦解。
焰的手,从后支持住即将倒下的圆。
“homura酱!”
“小圆,我来了。我终究不该逃避下去。”
满目疮痍的天地间,竟现出希望的亮色。
没半点用。
几个小时后,魔女之夜带着她的刺耳笑声沉入地平线。天,空荡荡的。
樱花少女和黑发少女手牵着手躺在废墟间的积水里。积水浸透她们的衣衫,水中飘动的头发好似异色的水草。
她们再也不会呼吸了。在死亡的虚无中,她们永远在一起。
青梅竹马的葬礼上,没有成为魔法少女的美树沙耶香感觉自己的胸口空了一块。她希望自己能为小圆好好的哭一场。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极致的悲伤,便是无泪可流。
一个红发少女引起她的注意。
不远处的天台上,身着帽衫长靴的少女趴在栏杆上望着这边,嘴里叼着什么。她的长发在风中无助又凌乱的舞,就像溺水的人在挣扎
没过多久,佐仓杏子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转身,将零食的包装口对准前来的蓝发少女,道:“来一根?”
沙耶香没有跟她客气。二人各叼一根pocky,不再看葬礼的方向,而是不顾裤子,直接坐在积满雨水的凳子上,一齐看着灰暗的天。
“你也在悼念谁吧。”沙耶香开口了。
“我姐姐。”杏子耸肩。“虽然我从没这么叫过她,她也跟我没血缘关系。但这种事,从来不是血缘决定的吧。”
“你姐姐跟小圆有关系?”
“喔,你怎会这么想?”
“那么就找不到能让你参与一个陌生人葬礼的理由了。而且,最近一个月,小圆突然开始跟三年级的巴学姐往来了。是她吧。”
“是她。”杏子低垂头,叹口气。“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葬礼。也不是每个人的死都会被铭记。”
“转学生……”沙耶香轻轻道。杏子也没多问。
沉默片刻,杏子不知从哪掏出袋苹果。“想要吗?”
“pocky还行,其他就别了。今天这样的日子吃了苹果,我怕我往后连看都不想看了。”
杏子用咬苹果的清脆声回答了沙耶香。
“我什么都不剩了。”杏子嘴里含糊不清。“太晚了。我和麻美最后在一起的记忆,居然是和她闹掰。我压抑了心中对她的情感太久,以至于失去了,才发现她是我仅存的亲人。就像相比于让爸爸功成名就,还不如一家人……都得了吧!人不失去,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是珍贵。所有的珍贵,都建立在失去之上。”
“我走了。”沙耶香毫无预兆的站了起来。
“喂,想问什么就直接说啊。”杏子朝着沙耶香的背影喊。“你觉得我知道什么对吧。你觉得自己的朋友死的蹊跷。可是你没有直接的依据。你害怕这一切都是自己过于悲伤而产生的臆想。你内心摇摆不定,你要疯了!”
沙耶香停住了。那一瞬间,她身上流动的时间好像定格了。
当沙耶香转过身时,杏子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击碎。她和这个女孩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她甚至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可那少女的脸,哭的是如此悲伤,如此凄苦。即使看不清,杏子也感觉自己的脸被倒映在泪珠中。但倒映的不是此刻的脸,而是那被大火笼罩的教堂旁,瘫倒在地的她自己。
“你说的太对了。”沙耶香哽咽道。“我真的要疯了。”
“撒谎。”我打断清子。
“没撒谎。”清子举手发誓。“句句是真。”
“你说圆和焰在你出生前就死了。可你摸我脸时却一个劲说好像好像。”
“这不影响我从小看着她们到大啊。”
“等下,别告诉我……”
“嗯,我的确是看着她们的尸体长大的。”
在从杏子嘴中了解到现实世界寡淡的表层下,还隐藏着一个魔法少女的世界,沙耶香当即做出了她的决定。
“美树沙耶香,看来你已经决定你的愿望了。”
没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初遇了。而初遇总会为后面的命运定下基调。
摆烂第二天,上学。我一如既往的站在等小圆的小路上。仁美没来。倒是小焰跟着小圆一块来了。
麻美姐没了,杏子那边早谈好了。现在连我这边也解决了。于是,焰便有更多的机会在小圆身边。
只是我没想到,只用了两天,她就把小圆给攻略了。不过也是正常。轮回那么多次,恐怕连小圆衣柜里什么样都一清二楚了吧。
我突然想起自己小学时刚遇到小圆……我们已经当了那么久朋友啊。
我想这刚刚知晓这个世界还别有洞天的那段时间,每每遇到什么情况,都是我抱住她,护住她。
现在,护住她的将是焰的臂膀。
课间这两个人做一个位子上,整个都贴一块了。
我内心莫名的沧桑。
我一遍遍的想着那些可能被魔女和使魔杀死的人。即使没有具体的名字和具体的面孔。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但就是莫名其妙的丧失了性命。突如起来的厄运便是这么不讲道理。也许我不再盲目行动可以在结果上减少受害者的数量,但人命的价值无论如何都不可用数量衡量。当一个人死亡,对他/她来说,崩塌的便是全世界。我看着夜幕下的窗外,想象着一个个无辜的人毫无知觉的被引向魔女结界,我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步步挤压。哪怕现在救下的人,之后会死在瓦夜的风暴中,也不能作为麻木自己的理由。也许随着行为的改变,原先不会死的人后来却死了。即使数字便小了,但我认为冰冷的数字永远不能代表生命本身。就像不能将不得已做出的权益之计当成正解。
“对记忆这东西,你有几分了解?”我没有回答,转而如此问她。
“你说记忆?记忆就是过去,过去就是记忆。过去摸不到,消散了。于是我们便只有脑内的记忆。那些过往存在的证明。”
“如果现在的我,是过往的一系列经历造就的。那记忆,就是我本身了。”
你之所以持续的帮助上条,与其说是因为爱,不如说是在等着那句感谢。等不到,就停不下来。
相比之下,我倒羡慕焰了。
真正的诉求都是带有争议的,因为它直达人心。
我们总是将毫无保留的信任交给满脸微笑的敌人,却将苦着脸的朋友远远推开。
世界就是这么操蛋。
我是说长大并不意味着变得麻木。丧失对情绪的感知,甚至丧失情绪本身,本质是遭到了阉割。长大,意味这对自身表达的克制。
克制并不意味的刻意的隐藏情感,更不意味着逃避情感。克制就像一段平淡的文字。字字句句皆是平常的语言,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在里面。但是该有的都在里面了。焰并非冷漠了,她只是克制了
究竟是什么让她变得克制。
也许是因为明白任何事情都要一步一步来。手舞足蹈,无法减缓应有的步骤。
哪怕是深陷重重轮回?
哪怕是深陷重重轮回。
认清现实后,她依然能够战斗到底。小圆道。
那是因为有你。
接过不透明包装的少女似乎并未发现重量上的异常。
要不要解释一下啊。焰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不厚道。且客人发起难来自己逃不过的。与其过后难看,不如现在……
“那个,我……”
“啊,你好,我叫圆。”
“我……是焰。”只是订个外卖为什么要自我介绍啊。自己一紧张还顺势的答了……
“叫焰?我可以叫你homura酱吗?”叫圆的少女笑眯眯的看着焰,语气温柔。如若放在平时,如此温柔的举动也许能让焰的心暖暖的。毕竟主动接近自己,还如此亲切的称呼自己。可在眼前的情景下却说不出的别扭。就像把光之美少女在假面骑士Amazons的滤镜下……
焰回过神来,已经被圆抓住手腕,牵引到屋里。
“那个鹿目小姐,真的很抱歉。外卖……”
“叫什么鹿目小姐。叫我小圆呀。”
“啊,可是……”
“homura酱真的辛苦了,那么大热天还跑那么高的楼。浑身流满汗了吧。洗个澡吧。”
焰什么都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推进浴室里。门啪的在身后关上。
“喂,等一下啊。”焰的无奈的喊着外面却没应答。从门缝可以看出门明显没锁,可伸手却打不开。门关上后有一声微弱的“咔吧”。也许是什么东西歪倒后抵住了门,圆却没注意到。
圆现在已经打开包装了吧。她现在是什么心情呢。
毕竟,自己一口气吃了一半。
明明说好只吃一个的,但鱼籽海苔和着米粒在嘴里散开时……
唉,这门不急着打开了。到时生气的小圆一定会来找自己。
焰等了一会。
没有动静。
外卖安静的好像这房子除了焰,完全就是空的。
圆怎么还不来。
空调的冷气无法蔓延到关着的浴室里。焰感觉自己被缩进了蒸笼。
在别人家洗澡什么的,好难为情啊。更何况自己偷吃了人家的外卖。但是真的好热,又出不去。身上好黏。被封锁在这的处境似乎没了尽头。
洗吧。
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焰绝对会洗冷水澡。水流冲走汗液的粘腻,冲走酷暑闷热的滞涩感。看着手里的香波焰犹豫了片刻,毕竟她头发长的很,但又不能不洗。
回头还是赔人家一整瓶吧。她想。连带着寿司钱一块。
门开了,浴室玻璃满是雾,什么都看不清。
焰刚要说什么,伴随着搁置物体的摩擦声,门又闭了。
圆总是能在焰说出该说的话之前巧妙退出。
出了浴室,只见门旁一个小篮子。内装干净衣物。衣物之上是个小便签,上写:给homura酱准备的衣服,不要客气呀。汗津津的衣服都收走了。洗完就该穿的干干爽爽。小圆先辈参上。
焰皱眉。她似乎别无选择。原先的衣服真的被收走了,哪儿也找不到。连眼镜都不见了。总不能光着出去啊……
可圆准备的衣服,未免太合身了。这姑娘明显矮自己半头的啊……
就像提前为特定的人买好的特定的衣服。
焰感觉说不出的别扭。自进了圆家的门,她的每一步都无法自主。每一步,都像被引导向特意的方向。她感觉自己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步步推向深坑。
不要多想。也许只是遇到了一个比较奇怪,但本质不坏的人……
真的吗?
她出去了。
圆在餐桌前微笑着等她。
餐盒被打开了。剩下半盒寿司没有动。
圆依然笑着看焰,什么都没说。
这一切都在焰近视的眼中模糊成一团团的色块。
我要不要土下座呀。焰想。不不,与其这样不如来点实际的。
“那个,我会赔偿你的。”焰道。“洗浴之类的费用也一并给你。”
“你在说什么呀,homura酱。”小圆歪歪头。“我正等着吃饭呢。”
“可是吃的……”
“吃的,不就在这吗。”圆突然走过来。倒不如说就像飘过来一样。她轻轻握住焰的手。焰想移开,那手却收紧了。
“homura酱洗的好慢啊。我都饿坏了。”
“那个,寿司……”
“什么寿司。那不是给homura酱充能的吗。不充能,homura酱又怎么会把自己送过来呢。”
焰睁开圆的手转身要跑,一个满是药水味的白布从后而来,捂住她的口鼻。
“嘿嘿嘿,吃homura酱喽!”
焰醒来,发现圆在咬自己的耳朵。
焰的手被绑在床的两头。
“还没开始喔,homura酱。”圆笑呵呵道。“毕竟,我还是喜欢吃能动的。睡了一觉,homura酱休息的差不多了吧。应该会很有活力吧。”
“不,不要……”
“很早就看上homura酱了。匆匆忙忙跑向目的地的身影,还有麻花辫。我好喜欢。今天终于等到了。洗干净的homura酱,香香软软的homura酱。”
“不要,救……”一块布塞进了焰的嘴。
“我——开——动——啦——”
圆将手伸了进去。
刚打开她的包时,心里还想这么翻别人东西实在是不好。但不这样又找不到她家的联系方式。但真把手伸进去,倒是负罪感全无了。一种“反正做都做了”的破罐子破摔感。
“音梦,买瓜去。”
“灯花,你睡蒙了。”
“不是,以后到了天上看下面的人你一嘴我一嘴,手里哪能没有瓜。”
“你真要去买啊。”
“要买,必须买,现在就去买。”
“真拿你没办法。”我朝轮椅抬了抬下巴,她乐呵呵的将我抱起来。
今天的灯花看起来心情很好,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还哼着歌,端出来却只是两碗配了鸡蛋生菜番茄的方便面。
嘛,也不错。
我注意到丢在灶台上的包装。这个牌子的面我还真没见过。包装上都是汉字,我却看不懂。
“什么面啊,灯花。”
“三鲜伊面啊三鲜伊面。开溜,音梦!”
“啥?”我一头雾水,她已经嘶溜溜吃起来了。
溜完面,我拿起操纵手环,调到语言模式。
“谣宝谣宝,哪儿能买瓜。”
“谣宝已收到~正在定位~瓜~瓜~瓜~”
在手环重复了45遍“瓜”的时候,灯花不耐烦了。
“这是定位还是洗脑啊!”
“世界范围搜索呢。既不会压着其他房子,又与我们恰到好处的买瓜地点。”
“什么叫‘与我们恰到好处’?”
“谣宝找到啦~嘿嘿~”
“音梦……这语音哪儿来的……”
“别问我,深月菲利西亚给弄的。我直接就把文件导进去了。”
“你听都不听吗……”
“握住我的手。”我戴上手环。
“嗯?”
“先握住。”
我们的手刚握在一起,周身的房间便退隐而去。
取而代之的是闹市,以及眼前的瓜摊。
“原来可以只瞬移人啊。”
“房子都能连着人一块瞬移,自然可以只瞬移人啊。”我戴上翻译器,驱着轮椅向前。
轮椅被马路牙子卡住了。
我尴尬的吵灯花咳嗽一声。所幸摊主还没注意到我们,正在摊位后跟其他几个小贩聊着:“生意行吗你哥几个。”
灯花上前,道:“喂,瓜卖不卖啊。”
哪有上前直接喊“喂”的啊。
摊主转过头道:“不卖。”
“不买。”
摊主以为她在讲价,道:“一块五不能再便宜了。你瞧瞧这现在哪有瓜啊,都是大棚的瓜。你嫌贵我还嫌贵呢。”
智慧和武力再接近顶点,也不一定会有这样的勇气。因为我们总会有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我们主观的世界里,永远会有太多的未知。学的越多,越能感受自己的无知。能力越强,越能感受到自己的极限。
那就只好吃冰箱里的罐头了。其实我们是有泡面的,小忧给的,怎么看都是比罐头更好的选择,但灯花非要留到没办法的时候再吃。也许这其中隐含了将最喜欢吃的放到最后的要素,或许也有其他东西,毕竟她也是个大小姐,实在找不出让她喜欢泡面的理由。不过喜欢或者突然有了某个癖好,总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不是很喜欢罐头,要么太咸,要么太甜。总是走极端,却不存在居中的位置。当然这也许只是我个人化的感触,起他人吃了恐怕便是另外的感觉。抑或是我本身就不了解罐头。不过不喜欢终究是不喜欢。我曾跟灯花说准备点麦片用牛奶泡了喝,她却全忘了。
但我还是随口提了句要不要把小忧给的泡面拿出来,她却一脸茫然的表示忘记放哪了,橱柜里也不见有。又是遗忘。
(灯花忘记了泡面的位置,我便在壁橱里找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外面的漂浮广告牌上,报告着阿尔吉侬实验室的爬虫实验品外逃。我问沙耶香:“你们人鱼的祖先也是一个多世纪前从实验室逃到海里的吧。”
“是啊,后来不仅没被抓回去,还渐渐壮大起来,与人类分庭抗礼。我们这些后代与祖先比,毛都算不上啊。”
“我记得历史课本上”
“不过我以为你们已经彻底完成了生物化的改造,没想到还留了一部分机械结构啊。”
“血肉和机械一半一半吧。现在还是
“没关系!”沙耶香脚尖一点,托着大吊灯却轻盈跃起,往断口一接,蓝色音符闪现,断裂的位置恢复如初,吊灯又稳稳挂在原位。
那天把我砸回睡梦中的是小的多的挂饰,虽不至于让脑袋开花但也足够鼓个包了,怕是在不省人事的时候被她用同样的方法治好了。
后来沙耶香告诉我,她这能力能治人体,也能修人体外的物件。刚开始是只能治人体的,后来练的多了,应用范围也渐渐广了。
“这是朝着疯狂钻石发展啊。”我说。
但那都是后话。当时我们可没时间扯皮。
“你咬着氧气管怎么说的话。”我道。第一句话就这么说未免太不合适,但我想到这一点时已经说出口了。
“因为你合上盖子,我就同时处于咬和没咬的量子叠加态。”
“我听到你的声音也是观测啊,你不会坍缩吗。”
“你就当这个世界是听到声音不会坍缩的平行世界。因为某个存在爱怎么样怎么样。”
“了然。”
“我喜欢这句‘了然’。”
“问完就拉倒,我不喜欢抬杠。而且我对量子叠加态能不能说话能不能吸氧不感兴趣。”
“不不不,你问的很有道理,但决定是不是抬杠的不是问的内容而是态度。”
“就是‘请问小校场往哪走’和‘呔,爷问你,小校场在哪’的区别吧。”
“差不多,我们还是不要谈这些了。你有红茶吗。”
来时路上,妈妈开着租来的车一个劲的跟我道歉,说我说妈妈不需道歉,这种老天爷做主的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只是这导致原定线路上的航班全部的取消的风暴起的太突然了吧,一丝的预兆都没被监测到。
“让你饶了个大远路,真的辛苦了小圆。在中转国家的航站楼坐了十多小时,第二班又接着延误……”
“妈妈,没事……”我颓然的仰着头,嘴上说没事实际累的很。好想睡一觉。我抠了抠耳朵,真是的,一般出了机场就该不疼了。
“妈妈,听说卫星在风暴中央拍到了一个倒挂着带着齿轮的东西。”
“嗐,人们真是热衷于制造都市传说啊。”妈妈笑了。“听听就听听吧,权当睡前故事了。”
“妈妈,风暴接着会移到哪啊。”
“至少不会是见泷原……”
“妈妈?”我听不清了,耳朵里的不适更严重,还伴有轻微的耳鸣。
夕阳西下,我独自走在回家路上。我的影子单一的投在路上,好像轻轻一剪就能断。
要振作起来啊,回家还要帮妈妈
8
万事皆有周期,起伏难免。
但轮回没有。因为轮回只有伏没有起,只会落——落——落——
好吧,我承认当轮回重启,一切归于原点,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起,但是直到此刻的这个轮回,我依然还没救下你,homura酱。
时间不多了,关于轮回开启后的事,我就挑最具关键性的几个轮回讲讲吧。虽然此刻的我是有所有轮回中经历的所有点滴共同构成,但正是那几个轮回中的事件,将我不可扭转的推向了既定的方向。
9
第二周目开启——也就是我第一次重启时间后,我注意到了贯穿所有轮回的两件事。
第一,就是机场厕所换衣服的时候,我发现我头上的发带是红的。我眨眨眼,还以为是自己刚刚直视光线太久的缘故,直到我把发带摘下来,看了又看,才确信这是你送给我的发带,你亲手为我系上的发带。
发带,跟着我的意识一起回来了。
也许随着契约的建立,发带本身已经成了我们而然间关系的一个象征,或者说,一个空间意义上的符号。救你是我轮回与许愿的主要驱动力,于是这个“符号”本身也会在接下来的轮回中与我相伴。当然,那时的我可不希望有什么三周目,我甚至侥幸的想着也许一切都能在二周目结束。
比如说我松开手里的鼓槌,它便会随着引力自然下落,接触地面时,还会随着撞击带来的震颤发出清脆的噼啪响。
类似简单的定律贯穿我们宇宙的全部,世间万物,包括生命体与无生命体的构造与存续,都完全依托其上。但“定律”,如欧姆定律,牛顿第一定律,热力学第二定律……等等,这些都是代称,是我们为其背后的东西冠以的名字。这些东西不是我们发明的,而是我们发现的。但我们将其视为理所当然,好像自宇宙伊始,它们便全部存在,将来也将继续存在。但我们又如何能确定,它们不是造物,它们的背后,没有一个意志,创造了它们,乃至运行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