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灯伞】他问大梦谁先觉(完)
回到蓬莱的第一晚,方迟邑就把自己灌醉了。
按说这人的酒量是不差的,兴许是心事太重,用杯子用碗都算轻的,愣是直接对坛吹;到最后是大半的酒液都撒在了他的脸上,身子也被打湿得不成样子。
“荒唐!这像什么话……”
元轩枝看着在地毯上滚来滚去的淌着水的酒坛子,怒从心起,险些就要劈上一掌让这人好好清醒一下——可顾及身份,他终究是软了心,不忍下去手。
“大伯……”现在的方迟邑虽是醉鬼一个,但还能辨人,似乎意识到四周环境不该这样凌乱,略显慌忙地开始收拾这片狼藉,“乱了些,见笑,见笑……”
元轩枝知道是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刺激了他,面无表情道:“你若实在放不下他,我去将人绑来,惯得那小子,信那种东西——”
“不、不用!不行的!”方迟邑的手因讶异而轻微、短暂的一抖,酒坛顷刻摔破在地,他神色木然,一边捡拾着残片,嘴里还不知一边在嘟哝着什么。
“阿邈对你期许很高,我知你是不想让他失望,可这样逼自己又是何苦?”元轩枝微微叹气,淡漠而疏离的神情中不知觉间流露出些许忧虑,“阿邈……你父亲他即位时比你年纪还小些,短短几年之内就把东海海域‘清理’得干干净净,他年轻时候办事就一个雷厉风行,脾气冲,性子急,也是有过不少磨炼才变成如今这样……诶你别管这些了,割手!我会叫人收拾的。”
方迟邑只是在摇头,却不说话,似乎拼了命的在否定着什么。
元轩枝终于没忍住指着他鼻子开骂:“方迟邑!你现在是蓬莱门主,这样一副死样子是想干什么!”
“对不起……我还是……还是什么都做不好……”方迟邑半捂着脸,也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让他的崩溃来得再慢一些,攥在掌心的陶片险要让这人才长好的伤口再度撕裂——那东西是被元轩枝一把拍开的,随之落在方迟邑脸上的是几道尤其明显的红痕。
“我早该替阿邈和宜念管教管教你了,混账东西!”
……
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方殊辰知道自己这个兄长脸皮薄,想要缓和二人关系的话还得自己主动,便带着小礼物敲响了方迟邑的房门;而吴決担心自己说错话,便提出在外头等待。
方迟邑尤其喜欢海獭,还在后院特意为它们腾出一块地方造了景,平时更是没少自己去捕鱼蟹贝类来投喂——是以这些小东西压根对人没有戒心,嗷叫着直接攀上了他的腿。
“啊这个不是给你们的,不是吃的……迟、迟邑哥哥——”
有听见人声,心情不算好的,正拿着裹了冰的布巾敷脸的方迟邑没想到他会这时候到访,脸上满是诧异:“阿辰?你来我这怎么也不叫人提前说声——”
方迟邑迅速跑到这人跟前细看,那昨日还好好的半边脸现下不仅红了还微微肿着,他怒道:“这是谁干的?哪来的胆子对你动手啊!”
“阿辰,没人对我下手,就是……”方迟邑心虚地别开了眼,“昨夜喝多了,踩空了台阶,自己摔的。”
嗅见这人身上除皂香外确有着淡淡的酒气,看来是打过草稿才说的谎话。
方殊辰直直盯着他,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觉得我会信?”
这双熟悉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多了几分凌厉,偏偏语气是沉稳坚定的,倒是给人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比自己更像个君主。
“好吧,其实是跟大伯他……跟元长老发生了些口角。”他不再选择隐瞒。
方殊辰动了动嘴,极尽委婉道:“元长老他上了年纪,脾气是不太好……”回想起这人上回带着一群人上万花谷逮他时的情形,一句“不解风情的老东西”还是咽下,又不愿追问二人争吵的缘由,只得规规矩矩地坐在他身边,还是保持着该有的尊敬,一言不发。
“你跟吴公子的婚礼,想好怎么办了么?”方迟邑眉眼微弯,像从前一样温柔地笑着。
“不急的……族内长老们都说不能接受我们的婚事,兴许还得过阵子……”方殊辰又觉得脸上发热,忙地将手里的东西推过去,“先不说那些了,迟邑哥哥,这个给你。”
一个巴掌大的锦盒,红绸作囊,静静躺着一枚青灰色的玉璧——可以说是示好之心昭昭了。
“本来就是我做错事了,怎么反倒你来求和?”方迟邑将身体同他靠近,二人如同小时候一样亲昵。
方殊辰点了点头,拧着眉头,似还有不情之请:“迟邑哥哥,如果蓬莱不愿认可我同阿決,我想随他一道离开……希望你不要生气。”
“吴公子是同你一道来的吧?可要我寻个合适的时候为你二人证婚?”方迟邑一副会意的模样,同时真挚地祝福道,“阿辰……你们要好好的。”
回应给他的是一个大大的拥抱,温暖而紧实,将往日芥蒂悉数消弭。
……
不知道是不是方殊辰的错觉,说是工作上的一二磨炼,方迟邑总在对他刻意放权,不管大事小事,总爱让自己来做决定——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跟给人打工但最后打着打着混上老板了一个样子。
前些日子,吴決收到信说要回万花谷一趟,而方殊辰明因蓬莱这边琐事缠身却要任性同往,两人就拌了几句嘴,方殊辰本想去哥哥那寻个安慰,结果得知了方迟邑即将闭关的消息。
虽说心中哀怨略大于惊讶,方殊辰还是不减关心:“迟邑哥哥,你是不是身体不适?不若我去请医宗弟子来看看——”按说方迟邑的身子先前都是由温鸿一在负责调理,现下那人不在蓬莱,也不知还有谁能担此要任。
余光中,却有一个医宗弟子打扮的少年在院中端正坐着,手里像是拿着个连弩在……玩?
他便不再多问,一回神,方迟邑已经将门主印章塞了过来:“心疾难医,海寇猖獗,得多辛苦你些……那孩子是我认下的,你照拂一二,到合适的时候再向外公开吧。”
“那孩子……姓萧?”方殊辰应了一声,见人愣着说不出下文,当即干笑两声缓解尴尬,“我就开个玩笑嘛,既是我们蓬莱的少主,哪能够不姓‘方’呢!”他又追问,“什么时候出关?”
方迟邑自知不可能躲一辈子,直道:“时机到了,自然会出来。”
“那得说好,我只是暂代门主,你若想不了了之,我就到处造你的谣,说那小子是你生的!让那个姓萧的亲自揪你出来解释!”方殊辰表情“凶恶”,可以说是像小孩一样又任性又固执,“他就个神棍!一个破情劫给说得那么玄,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迟邑哥哥,你必须得治治他!”
“我同他不是那种关系,没有立场说这些……”方迟邑神情失意,“再者我想了多日,萧宗主说得很对,我与他终究是浮梦一场,如今万般皆空,便不去纠结了,还是趁早忘记那些种种,我……该醒了。”
没听懂的方殊辰眨了眨眼,表情复杂极了:“我们是都希望你想开些,但是直接看破红尘,还要出家什么的……这怎么想都不对吧!”
方迟邑无奈道:“阿辰,我是闭关,又不是要落发为僧。”
方殊辰在从侠客岛接洽事宜回来的船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雪白色的底衫上以绣着星象,罩着件紫色的外袍,金色长发高高束起,还缀着绳结作装饰。
哦,是那个勾搭了他哥然后算是有过一段情但最后还是和平分手的那个衍天宗宗主,也不知道这次又要说什么鬼话……
嘶,怎么看过来了……
啧,跟人对上视线了!
萧彻明走上前来,作了一揖:“方公子。”
方殊辰只得与他客套,回礼后道:“萧宗主,巧了……你也要去寇岛?”
“算是吧,只是……没料到来的是小公子。”
“兄长他入九辩馆闭关有一阵了,萧宗主若是得闲,不妨去同他叙叙旧?”
方殊辰微微笑着,同时也在不着痕迹地观察他:兴许是西域血统的缘故,这人眼眶略深,生了一对青碧色的眸子,不做表情时面相是显得冷清的,可若是添上几分笑意,定是温柔无比……
也怨不得方迟邑会为他沦陷。
萧彻明终是在这股沉默的注视中先行移开了眼睛:“小公子,是萧某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萧宗主模样俊俏,我多看两眼,说不定也能有个好看的孩儿……”方殊辰面上带着礼貌的笑,“啊忘了说,我夫人已经有了身孕,约莫下个月就生了。”
“恭喜……”萧彻明向他道喜,可眉眼间还是稍有顾虑,“可若我没记错,小公子的伴侣应当是位男——”
“是啊,很不容易,我们也不止一次因为这个孩子吵架,阿決甚至回了万花谷不愿见我。”方殊辰终究是没有法子从容地表述整件事,再深深呼吸几次也是一样的,而后匆匆道歉,“萧宗主,我失态了。”
萧彻明默默掐诀,说道:“小公子,此行凶险,你还是莫——”
“萧宗主,我跟迟邑哥哥不一样,不信那些什么注定的因缘祸福。”方殊辰不自觉地看向远处的海平线,低声道,“我跟阿決的缘分和幸福都是我们自己争取来的,你们……也是。”
……
寇岛之行的确变数诸多,虽说有护卫同行,可方殊辰还是遭了暗算,虽说不算贯穿伤,可是整个后背都是血淋淋的,创口深可见骨,仿若被人残忍肢解。
随行的萧彻明也挨了几发流矢,虽是未伤到要害,但是在清理余毒时也没少遭罪。
赶来救援的蓬莱弟子中有一个很年轻的身影,清理、缝合伤口时冷静而专注,任由素白衣衫被血浸染也没有言语——这人似乎是医宗宗主的得意门生,而萧彻明听众人唤他为“少主”。
“叔父的伤情已经得到控制,我父亲他收到消息,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方任翲见他出神,柔和的笑容里带了几分惆怅,“萧宗主,你……要不先睡一会儿?”
“我已经不是宗主了。”萧彻明没有立刻说话,呼吸轻轻浅浅,就在方任翲以为自己不用上麻醉药酒把人放倒了的时候,对方睁开眼来,低声呢喃道,“他过得如何?”
“就那样啊。”方任翲的态度很平静,就从药箱子里扒拉出一个罐罐看了起来,“遇人不淑,交友不慎,大抵如是。”
“方少主,若是方便……”萧彻明的神情好像在一瞬间通透了许多,“代我向方门主通传一句,就说衍天宗弟子萧彻明前来履行婚约。”
“父亲他不会跟你成婚的。”方任翲摇了摇头,敛起笑容时的严肃极不好打发,“若在一年前,他定会不顾所有抛下一切跟你走;可如今父亲身后还有一整个蓬莱,要他如何放得下心嫁与你?”
“不是啊。”元匪移突然在二人中间冒出头,语气坚定而清晰,“我之前听爷爷提过,萧前辈是提过要入赘蓬莱来着,为此还挨过方叔公一顿打!”
萧彻明:“……”
方任翲就要拿药罐砸他:“你话好多!”
番外(含双伞)
少数服从多数,蓬莱高层终究还是没能同意这门婚事。
方殊辰养好伤后又代理了一段时间的门主事务,见方任翲也渐渐成长起来了,就寻了个时候完成了交接,带着吴決跟方闻离开了蓬莱;二人本想在江南定居,可耐不住自家孩儿喜爱大海,他们便在侠客岛上安了家,时不时的回去看看。
至于萧彻明同方迟邑的关系,蓬莱早已是人尽皆知,而某人碍于脸面不愿见客,又或许是不愿让自己内心再为这个男人泛起漪涟。
当初骂得最凶的是元长老,最先心软的还是他。趁着节贺时候,见方迟邑身为门主必须出席主持一些必要场面,他向萧彻明旁敲侧击地打听:“见面礼……给了那孩子多少?”
“就求个好寓意——”没等萧彻明报出数额,对面的中年男子不期然道:“哼太少!太少!西域人出手何时这样小气!”
印象中对方不该是这样看中钱财的人,萧彻明便请教道:“元兄以为多少合适?”
“你得拿出诚意,让孩子趁早改口啊!啊还得当着迟邑的面给——”
面色泛红的萧彻明就这样被人推着来到了方迟邑的面前,不明状况的方任翲拽着元匪移穿过人群凑了上去,两个手拉着手的少年齐齐扑倒,下意识喊了句“妈呀”。
在周围的起哄声中,萧彻明终于如愿再度捧住了方迟邑的脸,对方却是推拒着他的手,声音很快变了调:“别在这……”他依旧羞怯且敏感,只是亲吻也不行。
“那待会儿……”“不行!”
“那晚上……”“不行!”
“那……”“不行!”
太久没开荤的老男人VS“不行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