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普通霸主的独白(伍)

半年多过去了,随着三帝国的衰落,巴旦尼亚向版图中部扩张了一倍不止,但同时我们也开始树立更多的敌人,原先的战役同盟斯特吉亚更是和我们不断开战,企图从中获取一些财富与领土。
巴旦尼亚的版图在卡拉多的暴戾中顺着北部帝国的外缘向东方扩散,再贴着山脉往阿塞莱的方向扩张,由于帝国已是风中残烛,我们国家一半的兵力都集中在了版图东南角。
在我带领军队沿战线巡逻时,信鸽载着战报抵达:
效命于斯特吉亚的狼皮部落已经从北境出发,他们将在一天内赶到并掠夺我城堡的附属村庄。
“妈的斯特吉亚的凛冬怎么不冻死那帮啃生肉的野人?”
我把战报拍在长桌上,我们现在还在版图南部,估计带着部队赶过去也对方烧完人都走光了。
看来只能默默记上狼皮部落一笔了。
“我得回去,抱歉威克多。”波利紧张得朝马厩跑去,我还一瞬间回不过神来:
“波利!波利?波利!你等等我!操!”
波利面目狰狞完全不听我说,带了两匹马就开始朝北方将被劫掠的村庄进发,无论我怎么劝说他冷静,也都无济于事。作为他的兄弟我也感到极度焦躁不安,我更害怕的是他出意外——即使他一个人赶到那个村庄,可他一个人怎么对抗对方的军队?
我把军队交付给阿尔瓦,领着二十一位轻骑兵和几匹换乘的快马追随他前往北方了。
我愿意容忍波利破坏军队纪律,就这一次,我愿意。
他能安全活着,对我来说比一支军队更重要。
波利全程一言不发,我胯下的战马开始逐渐地出现疲倦反应,我们在出发前就丢下了马铠,即使是这样长达三小时的载人疾行,也让它逐渐力不从心。我们尚还关注马匹状态,尽量安抚马儿的情绪,波利显然已经丢掉了理智,他脸色铁青,一个劲地鞭策着他的旅行马,尽管那匹小母马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扑通一声,惯性把波利从跌倒的马匹背上扯下来,我们已经抵达了中原地带,万幸的是并没有强盗响马盯上我们。波利没有说话,挣扎着从草地上爬起来,跨上随行的另一匹军马又开始了加速。
我的马儿也彻底累倒了,我们留下一位骑兵照看换乘下来的马匹,其余人全部上备用马追赶波利。
我隐隐约约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安心,只要波利还在我的视线里,我就可以找机会出手保护他。倘若他要去做傻事,我带着人跟他跨越半个卡拉迪亚就有意义。不过看起来他还算冷静,也许我们赶到也只是虚惊一场。
很多领主看到村庄的主人亲自到场都会做个让步,从飞鸽传书得到敌人动向到我们急行军赶到应该不会超过八小时,这段时间里他们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破坏。至少有我出面,敌人大概率会退兵,安心下来的波利也就不必过度自责了。
应该会是如此吧。
由于没有直接驿站,我们与帝国还是对立关系,我们的马匹得不到补充,最短路线上没有其他村落,备用马匹只能是越跑越慢,我们的这趟急行军,延长到了十三小时。
等我们赶到时,狼皮部落的领导者鲁甘正带着那些蠹虫在村庄中烧杀抢掠。不知哪个人高喊着“领主回来了!”于是不敢接战的民兵队伍都从山林里跑了出来,没有人发现我们只有二十个劳兵倦马。
他们的领导者在村镇中心,我们在村口,两拨人都互相摸不清底细,抱着各自的算盘谁都没做退让。我被村里的头人们围着诉苦,目前还没看到有人被杀,走道间铺满了浑身是血的牲畜和被踩死的家禽。黎明的空气里充斥着寒意,难熬的对峙在这个住户不到两百的小村庄里展开。
“大人为我们做主哇!”
“大人,我们的村子一直都按时交税没有一户人家拖延,因为大家都相信您是个负责的领主会在危难之中保护我们。这帮自称是狼人的巴旦尼亚畜生差不多有近百人,我们的三十位志愿者愿意协助您的部队对抗入侵者!”
“大人……您的大部队什么时候能赶到,我们可以拖住这些可恶的入侵者!”
“大人……大人……”
狡猾的鲁甘似乎看出了什么,冲我远远地摆出一副“放马过来吧”的姿态并冲我高喊:
“威克多!我们都很高兴你能大驾光临,赶路一定累极了吧?从奥尼拉连夜赶到这里,难道那些士兵的腿跟骏马一样吗?你的人不会就是那十几个劳累过度的骑兵吧,哈哈哈……”
那群人取下弓箭瞄准我们,僵局被打破,我们被宣战了。
村庄的头人们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我,劳累过度的我觉得浑身刺痒,三十民兵加上我们的二十骑兵大概可以与狼皮部落一战,但民兵士气低迷骑兵劳累过度,一点胜算都没有。
“您不用太为难!都是群蝼蚁而已,我们捞点外快,不想伤和气。我们也不是非要跟您打,您带兵回您城堡歇息去吧,等您养好精神咱再碰上到时候比试比试也不迟。狼崽子们,继续搜!”
赤裸裸的羞辱砸在我的心上,村里的头人也沉默了下来,妇女和孩子的哭喊重新响了起来,可我却无能为力。
我们的力量相差过于悬殊,倘如现在强拉着村里的男人上战场,结局并不会有所好转。我突然察觉到了在这种情况下,在没有比领主徒劳的赶来目睹领地被人洗劫这种事更令民心涣散的了。
“你们这帮畜生!!!”
一直在沉默的波利怒吼着策马冲向敌阵,箭雨应声而来,我急忙举盾遣散围在我们周围的平民,奈何人头稠密,马上就有无辜村民中箭哀嚎了起来。
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我今天已经受够羞辱了,紧张行军一整夜,倘若波利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要被气死了!
“波利你他妈的给老子回来!”
马蹄踩过肥美的家禽尸体,抛起一捧沾满污泥的羽毛。
我们的马没有防具,第二波箭雨袭来,我的战马阵亡在了村庄附近的林间。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是带兵将敌人从村子里引出来,防止更多无辜民众与波利受伤。
那些在黎明的曙光中闪着寒芒的单手斧,被一群戴着野狼头套的巴旦尼亚人挥舞着向我涌来……
“杀光他们!——”
我当时和这些野人一样震惊,在看到阿尔瓦咆哮着抡圆了双刃枪策马向我冲来时,她护崽母狼般的眼神把我都实打实地吓到腿软。
这帮不喜欢穿护甲的野人就更不用说了,一半敌人直接丢下斧头开始逃跑了,也许是被吓糊涂了,我竟然也跟着他们逃跑。
阿尔瓦把双刃枪挂回马鞍上,侧身一把将我从雪地上提起来丢在马背上。我顾不上疼痛,不敢相信真的是她:
“阿尔瓦?!你怎么来了?”
“你们离开后我马上把大部分军队遣送回我们的盟友城内,并在最近的村庄里向那些地主们强征了几匹极好的纯血马。虽然我骑术比你们谁都强,但两匹纯血烈马还是都跑死在路上了,你们可真疯狂。”
阿尔瓦是一路从村外冲到这里的,她跨下的战马也已经奔跑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在担心波利……”
“我就是冲着你来的,你带那么少的人,我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阿尔瓦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慨,我此刻除了紧紧抓好马鞍防止再滚落下马也做不了什么了。
“谢谢……谢谢你,阿尔瓦。”
一个急停把我甩了起来,我的妻子阿尔瓦抓了我一把让我不至于脑袋着地,我们已经脱离了战场:
“你在这里养伤,敌人数量大概有多少?”
“听村里头人说大概近百,但感觉实际数量比这还少一些。”
“我明白了。”
“你要干什么去?”看着快速安抚好战马的阿尔瓦准备丢下我重新出发,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她取下闪亮的双刃长枪单手舞了个枪花,然后极为霸气地回答我:
“当然是把那些杂种全杀了。”
“只有你一个人吗?!”
“我一个人就够了。”
阿尔瓦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间,我跑到最近的一个驿站,吩咐青年斥候拿着我的亲笔信去向城堡搬救兵,然后我要了一匹驮马载着一位急救医生赶回了村里。
就短短的半个小时,刚刚还宛如君主飞扬跋扈的鲁甘现在被阿尔瓦五花大绑丢在广场上。等城堡的驻军拿着我的亲笔信赶来时,我们已经安顿好了所有伤员。
阿尔瓦只是对我耳语了一句波利进了一间民居就没出来,我也不好去打搅他与心上人重逢。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但总体来说,幸运之神似乎从未离开过我的身边。我们安顿好了村民,庆幸由于及时赶到而没有村民死亡。
一想到波利可能正把那来不及刮胡须的下巴埋进某个女人胸脯里恸哭我就不由得想笑,那场面真的太过滑稽了。
可是,波利曾经说过他想远离战争的那些话,仍在我的心中激起一阵阵波澜。像是某只被遗忘的钟塔,突然再次活动了起来。
卡拉迪亚的混乱,到底还要维持多久?
附着在钟摆上的灰尘被扬起,千疮百孔的羽毛破碎成空荡苍白的回声。
(下一节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