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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散塚】4、暴雨内

2023-08-10 08:24 作者:谭雅少校是我老公  | 我要投稿

 

在听完小野艺子的故事之后,我們这些长期被困于尸散冢的血牲们一个也没有作声。

我几乎无法相信,在尸散冢之外,还会有这样一个丰富的世界。

或者说,那些她描述下的落日、朝阳、海水……甚至是炮火连天的前线都是我连想都是没有办法想象出来的东西。

「怎么样?」小野艺子仰面躺在棺材中,目光充斥着尸散冢永远无法存在的生机:「到时候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当然要!但是……

我在想到小豚所说的、尸散冢外疯狂传播的病毒时,还是犹豫了。

小野艺子的室友也都踌躇着拿不定主意。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小野艺子抓住我的衣领,「你不说话就是在犹豫对吧。」

「啊,艺子。」我开口,语气因为担心吵来粉睡衣而显得小心翼翼,「据说,在尸散冢外的大片土地上,一种致死率很高的病毒正在蔓延。」

小野艺子满不在乎。

然后,我听到粉睡衣的脚步声正在一点点地向这里靠近。似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大脑较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我迅速地跳上来窗台,把自己藏到了窗帘的后面。

窗外的雨依然好大,劈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丝毫没有变小或者停下来的意思。我躲在窗帘后面用指尖小心地掀开一个小缝,心惊胆战地向门的方向看去。

尸散冢的大雨在我的身后吵闹地下着,雨声是夜晚最好的掩护,成功地干扰了 她的判断。

粉睡衣在我們的屏息中走了回去。我舒了一口气,却在一转头时在窗外看见了发着光的亡灵的脸。在留壳菌子的疯长中,鼹鼠正在发出快乐的尖叫。

鼹鼠在疯狂地大笑,在歌颂它的菌子的成长。

要知道,留壳菌子原来是长得很矮小的,但在近藤有柚变得喜怒无常之前,她曾说也许是老豚对留壳菌子施了药开始,原本矮小而单株的留壳菌子便在腐酵涨的作用下变得疯长而难以抑制。

似乎就连老豚对此也感到难搞和毫无办法。

加阳美芭尔对这久久不住的暴雨感到了绝望:「如果大雨把我們昨天好不容易才掘好的墓冲垮了的话,亡灵是一定不会放过我們的……」

住在她棺材下的小岛乐晴子翻了个身,没有听见她的抱怨。加阳美芭尔爬下了梯子,把小岛乐晴子摇醒,「……乐晴子小姐,你一定也不希望让亡灵用死人样的语言骂你的吧?」

小岛乐晴子没有理会她,依旧躺在棺材里做着她自己的梦。

我推开门走了出去,在路过走廊的水龙头时,我不由得停了下来。我缓缓地挪到了那里,站在了镜子的面前。

钟当当地响了三声,午夜三点。

我凝视着镜子里的那个女血牲,她的头发很短,皮肤很差,面色因为常年的熬夜加班和避开阳光而憔悴惨败,就像是一只鬼。

我举起了自己被砸碎了的指甲和手,而镜子中的人同样举起了她的手指,然后我看见她碎成一块一块的、惨不忍睹的指甲。

她好惨啊,怎么会这样可怜啊。

我伸出自己完好的手,摸了摸她。

然后她也伸出她那只完好的手,摸了摸我。

「我说你啊,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呢?」我听见有人就站在镜子的旁边,然后轻轻敲了敲它,「要是一直这样畏手畏脚下去,该得到的不还是得不到吗?」

我转过头去,然后看见的是9厂的雨宫名司,刚刚我听小野艺子讲故事时她就坐在最上面的棺材里安静地听。

她长得和尸散冢内大多数血牲不太一样,高鼻梁白皮肤,眼窝也比较深。总之,尽管雨宫名司有着和我们类似的名字,日本语也说得流利没有缺陷,但是我还是感到有一点不对劲的违和感。

是什么呢……

她望着我,没有再讲什么话。

地上趴着的小猫喵地叫了一声,然后把脏兮兮的自己蜷缩进较为温暖的门下。它也许是来这里避雨的,我之前从来没有在尸散冢见过小猫。

我看了看雨宫名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雨宫的意思是……」

「……随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随自己的想法吗……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微微向她鞠了一躬,「我会考虑的,谢谢你。」

雨宫名司也轻轻回了一躬,然后她转过头,冲着窗外漆黑的地方继续望过去。我走出了洗漱区,外面的雨仍不知疲惫地下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晴朗起来。

再回到寝室时里面的室友已经睡着很久了,我听见门口有猫咪的叫声,也许就是我看见的那一只。

但是我已经很疲惫了,一躺回棺材里就可以像是彻底死掉一样昏睡过去。

隔壁,小野艺子的寝室似乎还没有睡,寝室里还是会时不时传出血牲们交谈的声音。

次日我再起来时已经是中午的10点了,我在认识到时间时几乎吓得直接从棺材里摔倒地上。东云涵子告诉我,今天的起床铃像是被大雨泡坏了一样,没有发出过声音。

我看了看窗外,雨仍在势头很大地下着。在发现血牲们都被大雨困住无法上工时,我松了一口气,感激自己又活过了一天。

女室的大门被小豚下达命令封上了,否则会泡烂它们为了炫耀而建设起的漂亮宿舍楼的投资。

「当然是会泡烂的了。」齐木司的表情没有什么波澜,「毕竟水已经涨到180公分这么高了。」

留壳菌子深深埋在腐坏的水里,吸收水分时被水分涨破。它头顶的鼹鼠吱吱叫着,从一株又跳到另一株。

涨破的菌子顶部炸开,喷射出的菌子组织恶心地顺着玻璃滑下来。

室内比室外还亮,可现在明明应该是茜色最亮的时候。

恶臭污黑的脏陈溪涨了水,黑色的溪水冲出岸边,与地面的积水混在一起,然后又成为留壳菌子生长的肥力。

我早该知道的,尸散冢只有黑色,仅此而已。

一边的耶格尔久依又脱下鞋子,躺会棺材中对着她和先生的合影出神。耶格尔先生一定很想她,大概也是像她想从这里逃走一样强烈地拼命找着她,只不过他应该想不到她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两人是不是还可以再次见面。

在大雨和留壳菌子的抽节生长中,我听到了枯木林中的秃鹰们兴奋而饥饿的尖叫。

一定又有什么东西死掉了吧?

秃鹰是小豚们养在那里的,据说是那个来自支那的饭包提议的流程,他说这么做可以满足希望「天葬」的客人的爱好,以此增加尸散冢的收入。

但是后来饭包的提议就成了他总是挨骂的原因。毕竟选择「天葬」客人还是稀少得可怜,没有几个人会愿意自己死后像豚肉一样躺在案板上被切割为一块块的肉去喂秃鹰。

活着已经这么痛苦了,死了的时候还要被切开、继续被利用被压榨价值吗……

我們只是一群可怜的人,但我们又不是没有感情的金币,不会被资本洗脑成为甘愿奉献一切的番犬。

那些鹰们每天都会饿得尖叫,可是小豚们又不愿意以倒贴为前提去买肉来喂饱它们。

于是、尝过了人肉味道的秃鹰开始贪恋血牲的味道。

起初,秃鹰还很礼貌地等在即将死亡的血牲身边,一边寸步不离地跟紧一边安静地用眼睛紧盯住他们的挣扎,然后饥饿地期盼血牲们的死亡。

被一群秃鹰包围等死的感觉……一定是糟透了吧。

或者说,是绝望到极点了才对吧。因为在尸散冢常常可以看见那些挣扎着想活下来的血牲们脸上极其绝望痛苦的神情。而在他们失去意识的下一秒,秃鹰就会用爪子迫不及待地撕扯开他们还有温度的身体,囫囵吞下一块一块的肉。

甚至有时候因为长久的对於饥饿的恐惧,秃鹰的疯狂则会达到就算把骨头甩在墓碑上击碎也要抻着脖子把它们吞进胃里的程度。

但即使是如此,那是的秃鹰比起现在也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安静礼貌到讨人喜欢的那种。

现在的秃鹰太饿了,饿到开始攻击还活着的血牲。

不久前,加阳朔人和一条鳄太郎从食部最后出来时,大门外的秃鹰已经恭候多时了。它们突然向两个人扑了过去,如同一片黑压压的密不透风的云。

当时,看守食部的食堂怪鸽发出了尖利的笑声。

后来,一条鳄太郎告诉我們,他和朔人君用力关紧了食部的玻璃门。那些饿到眼睛都发绿的秃鹰便不顾一切地撞向了玻璃,几只当场被扭断脖子死掉了。

然后呢?加阳美芭尔热切地望着加阳朔人与一条鳄太郎,问道。

「那些饥饿的鹰吞掉了它们死去的同类,又躲回了枯木林。」

一条鳄太郎如是说。

「但是、」增代耀治开口,「据饭包说,三只小豚先生们最初只买了一对鹰回来。」

「所以说……?」

「所以说、这么一大群鹰都来自同一组基因。」

之前我听齐木司说,她在书上看到过,秃鹰相食时往往先挑选无力反抗的年老的成员开刀……莫非最初一代秃鹰父母已经被它们的子女吃掉了呢……

又或许,刚刚秃鹰们兴奋的叫声又是它们满怀感激地牺牲了哪个长辈当作食物吗?

提起「食物」,我才发现自己已经饿了。

翻了翻我的棺材柜,只有一瓶瓶的生理盐水和碘伏酒精,一点吃的也没有。

今日尸散冢没有生产,没有挣到钱不说,小豚们还要贴钱去维修基地来保持客人们已逝的欢愉。所以,我很明白,我們这些活着的血牲今天是没有东西吃了。

看守女室的番犬汪汪地吠着……

我喝掉了半瓶生理盐水,在喝到盐味的时候感到了一种诡异的滑腻触感。我没管它,只是机械地 填着肚子,直到我恶心得再也没有办法喝下去。

望着窗外的大雨,我莫名地好想吃肉。

好希望可以吃到肉的味道……那种焦香的、柔软而充满脂肪味道的肉。我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了尸散冢的陵踔,肉豚。

肉豚看起来就是脂肪丰富的样子,肉的切面也应该是那种洒满了白色雪花样脂肪的鲜红,如果放在木碳上烧的话会闻到非常浓厚的油脂的香气。

我对烧肉的幻想来自耶格尔久依回忆时对她与耶格尔先生吃牛排的叙述中得来的,那种回忆只是听起来就会让人感觉美好温暖。

雨还是在窗外下着,越来越大,大到即使用力关紧玻璃也可以清楚地看见水从缝隙中渗出来。

积雨已经淹到女室的第二层了。

而女室的血牲们已经饥饿良久了。失控的情绪、像一條无法摆脱掉的蛇,在我们身后步步紧逼,随时准备吞噬掉我們。

我們正像枯木林中的秃鹰,饥饿得……

不、我們是人,人终究不是秃鹰,并没有丧心病狂到去吃掉同类的肉。

血牲们的生活都那么辛苦,你又忍心去杀了谁?

我们不像焦尸那么残忍,残忍到可以没有心理负担地剥夺哪个谁的生命。

大雨不住地流下来,成为一股股被尸散冢高墙困住的洪水,然后穿过早早就高过我們建筑了的留壳菌子。黑色的菌子在高大地生长着,大到可怖,似乎仅仅是根部就可以撬松整个尸散冢。

我拉上窗帘,回头看见齐木司小姐仍安静地坐在棺材里,身上盖着孝服,正在读她不知重复看了多少次但依旧还是喜欢看的太宰治的小说。

每一本书都会在看完之后被齐木司小心地藏回棺材里,然后再趁一个没有监管的时间偷偷取出一本接着看——因为在尸散冢,「阅读」一类耽误生产的活动是被陵踔们严厉禁止的。

小野艺子用木梳粘成的口琴仍在发出普鲁士的荣耀的旋律,而由于现在是白昼,素日里嚣张跋扈的粉睡衣没有办法去约束小野艺子停止她不想听见的声音,只好不服气地放任那个德国人继续在女室去吹她的「口琴」。

她吹的又是来自尸散冢外的,来自那个硝烟弥漫的地方的军乐。

窗外下,暴雨依旧哗哗地涨着潮,留壳菌子疯狂地在大水和黑暗中膨胀着。菌伞飞速地成长着,最后喷出网状一样的黑红色的孢子,粘腻地挂在靠近它的玻璃上。远处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却奇怪地感觉到在窗外的某个地方还有个人在向这边望过来。

「涵子,那里好像是有个人的样子。」

东云涵子看了看然后迟疑地点点头,一边的江上川奈雅也过来看了看,然后说好像是近藤前辈。

「就是近藤。」齐木司抬头瞥了一眼,「她的烟还烧着呢。」

我摘下眼睛擦了擦,在戴回去之后似乎真的看见了一点点香烟燃烧发出的光。光很弱,我有时甚至没有办法确定自己是真的看见过它还是因为齐木司的话后才把它臆想出来的。

我正眯着眼睛看时,齐木司转回了头把书合上,然后躺回了棺材里。

「齐木,可以讲讲你和前辈是怎么认识的吗?」

「被细菌染上就死定了。」齐木司嘟囔着,甚至连头都没有露出来,「讲给你们听也是没有用的吧。」

「尽管如此……」

齐木司从棺材里伸出一只手摆了摆,「晚安。」

寝室安静下来,然后我看见脚部变成蹄的小马豚正小心地在我們寝室面前走过去,接着叹了一口气似的放慢了脚步。

小马豚动物化的程度越来越高了,或许有一天,小马豚会变成一只真正的动物,从此没有谁可以证明过它曾经还是个和我們一样的人类?

我不知道。

我在确认门外没有人时走了出去,由于下雨和无时无刻的渗漏,女室的地板上都是湿漉漉的样子。我踩上去,听见洗手台底下有只猫小小地叫了一声。

也许是因为愤怒了一天无处发泄吧,一边的粉睡衣抓起拖把扑了过来,尖笑着要将这个「东西」赶出女室。

别太荒谬啊……因为现在是白天,看血牲不顺眼却没有到管辖的时间而不能打血牲的你因此要决定把气都撒在一只不会讲话喊疼的小猫身上吗?

一无是处、只会打小猫的人,其实是比小猫还要弱小的存在吧。

粉睡衣挥舞了拖把,就在要落在小猫的头上之前,我看见一个血牲冲了过去,一把将瑟缩着的小猫抱在怀里。粉睡衣扑了个空,在狠狠摔到地上时用力瞪了抱着猫的青松千瞳一眼,又爬起来一点一点地挪回她的地方。

番犬果然是睡在垃圾桶边的啊。

不过,面对这么糟糕待遇的主人,番犬为什么还要坚持睡在垃圾里舔主人的脚趾而不是逃跑呢。

青松千瞳没有再理粉睡衣,反而是抱着猫小心地坐下来,用手指去梳理它的毛毛。猫蜷在她的怀里,舒服地打了一个哈欠,嘀嘀咕咕地睡着了。

「我没有恶意,不过这个猫会不会是……」

「是兴子啊。」青松千瞳看了看我,又低下头去,「放心好了,这只是一只普通的猫,不是什么动物化的人的。」

「为什么?」

「因为它抓老鼠。」青松千瞳嘟囔着,摸了摸猫的毛,「如果真的是动物化的血牲的话,见到鼹鼠时应该跪下来才对吧。」

原来如此……

「对了,兴子。」

「嗯?」我回过头去,看见耶格尔久依也过来了,「……久依小姐?」

「你看那边。」

我顺着她指向的地方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男室玻璃上被人贴上了字,只是我一到暗处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久依,抱歉,我看不清。」

「他们说,饭包醒了。」青松千瞳眯了眯眼睛,「兴子,我想我們应该把这件事也告诉给9厂10厂的女室血牲们。」

「好的。」我应着。明明知道刚刚自己的名字被叫了两次的我,却依旧是没有办法记起自己的名字。

更为可怕的是,在被困在大雨无法从女室中出来的我似乎又恢复到那个毫不慌张的自己,就像是再次对自己没有名字的生活逐渐习惯起来一样。

暴雨,在蔓延。

如果是暴雨自己不先停下来的话,那我们就是再想出去也还是没有办法的啊。就算我們真的有勇气以游泳的方式前进并出逃的话,又怎么可以保证自己不会死在秃鹰、鼹鼠活着留壳菌子的手下呢?

或许,在未来,想要杀死我們的还有一个近藤有柚恶化成的毒蛇。

我們只能等,等待着希望暴雨自己离开。

也许是因为流浪的原因,小野艺子的心态较血牲好得比较多。在雨下得最大的时候,我听见小野艺子的声音:「至少在水退掉之后,尸散冢的天气会好很多。」

而事实也证明,那句话简直是应当被裱起来贴在尸散冢高墙上的真理。

雨是在一天后的雀色时停下来的。

在云消散 之后,大片大片将落的红橘色光照进了常年灰暗的尸散冢,将当时在我旁边的年轻的耶格尔久依脸上点上红润健康的气色。耶格尔久依对着落日点了点头,与此同时,高大的留壳菌子正在光下飞速地凋零。

「我想,也许我很快就会和我先生团聚了。」

「一定会的。」我说,「祝你们好运。」

在留壳菌子凋零后,水位也随之降了下去,降到了只有膝盖那么高的深度。只是,水是被脏陈溪涨发污染过的,如果要赤足走过去就要承受变成野人一样粗鄙丑陋的现实。

现在已经是雀色时的落日了。要是不趁着光在时出去的话,黑暗不久又会重新降临尸散冢。

楼下,已经有人拆下棺材乘着它漂去便利店买食物了。

在真正坐上棺材时,我突然意识到棺材不仅可以装送死者,也可以为我們这些可怜人避过风险。

明明可以当作船来用,尸散冢又为什么一定要给它赋予「死亡」的意义呢?

我坐在棺材的一侧,与我同乘的小岛乐晴子蜷着腿坐在一边,对着手里拿着长长一串的购物单子出神。我看了看,终于忍不住问她:「乐晴子,你需要这么多东西吗?」

「啊,是我同寝的加阳美芭尔拜托我来买东西的。」

「那美芭尔为什么不自己去便利店呢?」

小岛乐晴子想了想,开口道:「美芭尔小姐觉得如果是她亲自去的话,是会很麻烦的。」

「原来如此……」

我闭了嘴,小岛乐晴子也没有再讲什么话了。

便利店边专卖纸钱的熬龙殉店由于纸钱被泡烂而早早关了门,飘到它旁边时就可以闻到浓重的硫磺味道。

好多人因为尸散冢便当的取消与自身难以忍受的饥饿而在收银台前排起了长队。我面无表情地路过价格高贵的牛肉饭便当与鲑鱼烧便当,却止不住地在一排色彩亮丽的波子汽水面前顿住了。

500日元。

那时日本还不存在什么密闭技术,打开了的汽水便只能敞着口将「汽」跑掉。在此困扰之中,波子汽水就被发明出来了。

我拿了一瓶波子汽水,随后又去便利店角落中抢走最后一个便宜饭团,之后就站在长队之后开始排队等待。似乎被这次大水吓怕了,许多血牲囤了相当多食物备防下次灾难。

于此之中,只有我一个人拿了这么一点东西。

我想了想,却又折回去挑了一只厚厚的本。

拍开上面积的灰,可以看见它塑料包装下露出的樱花图案。

总计花费了1500日元,500日元的波子汽水、100日元的便宜饭团以及900日元的格式本。用了我整整10天的工资。

我和小岛乐晴子坐回棺材中,一边往回漂一边动手拆开本子的塑料包装。记录本除了纸页因年久而泛黄之外,一切都使我相当满意。我将它放入者服里怀,然后开始吃自己的饭团。

在享用食物时,我怀着感激的心情去观赏落日。

在被落日来成红色的天空之下,一只漆黑的乌鸦远远地飞过橙色的云,穿越尸散冢的枯木林……

夜晚,或者说、漆黑的颜色又要来了。

就在我与小岛乐晴子走进女室的后一秒,一株留壳菌子呼地一声从水里蹿了出来,大概有10公分那么高。在不远处,许许多多的留壳菌子正在努力摆脱阳光的禁锢。

乌鸦飞进了尸散冢,停在男室不肯离开。

然后,耳边是小马豚对黑暗的歌颂。

无聊且单一的生活似乎又该循环下去了。刚刚在便利店等待结帐时我就看见,好多好多新的纸钱在小豚们的指挥下被运进大水刚破坏掉了的熬龙殉店。

小野艺子依旧是一幅被流浪生活与家族变故磨炼出来的快活样子,一边宣扬明天的晴朗一边又问我要不要来通宵。

「通宵?」我几乎吓了一跳,「这难道不是尸散冢明令禁止的活动吗?」

「管它的。」小野艺子一脸满不在乎,「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但是,被逐出女室怎么办?」

「睡地上啊。我以前天天盖着大衣睡地上」小野艺子无所谓地把孝服系在腰间,「睡哪不都一样吗,又不是没了床就睡不着。」

「好吧,谢谢你,我会考虑的。」

「随便你吧。」小野艺子走了几步,突然说,「对了,兴子,今天晚上有星星,记得去看。」

「好的,谢谢你。」

我转过头去,突然迟钝样地发现自己似乎又听到了名字。

我叫什么……可恶,又记不起来了……

在有点沮丧地走回自己的棺材时,我突然又看见了自己新买的本子。

或许……我可以……?

「齐木司小姐,你会写字吗?」

头发剪得像男孩子一样的齐木司从我的棺材上方探出头,一脸不爽:「你在问废话。」

「对不起、」我把本子翻到首页递过去,「小司可以把我的名字写在这里吗,谢谢你!」

「你不会写字啊?」

「……我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齐木司哼了一声,接过本子,唰唰地写完还给了我。

名冢兴子。

我望着本子上的字,呼吸又重又深。我记起来了、我的名字确实是名冢兴子。虽然并不好听,但至少……

「小司,要不要我把你的名字也写下来?」

「哈?」

「司你也一定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了吧。」

齐木司沉默了良久,然后我就听到了她极为平静的声音:

「名字什么的、有没有都不重要吧。」

「喂……」

我正要讲活,同室的东云涵子便回来了。因为看见她似乎是一幅很疲惫的样子,所以我没有再同她说些什么,也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是名冢………

等一下!我怎么又不记得了!!!

我慌张地翻开本子,在读了几次后合上封页,大脑中又是一片空白。而我再次翻开时,我就又记起了自己叫「名冢兴子」这件事。

为什么……

不该是这样的、谁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疯了一样地把名冢兴子这几个字写在了手背、手臂、甚至是考服上,却依旧无法挽制住自己的遗忘。

只一刹间,室内在响铃后断了电,陷入了一片漆黑。

我轻车熟路地摸上窗台藏到窗帘之后,将自己贴在玻璃上去看窗外的景物。留壳菌子吸足了地面上的水,长像又粗又高,但我明白它将在明日阳光之下迎来死亡。鼹鼠笑着爬上留壳菌子,吱吱直叫。

在满地的留壳菌子中,我仰头看见了星星。

一颗一颗又小又亮的点点缀在黑夜之中的光的旁边,有一道细长的白色弯条。应该是书中讲过的「月」。

星星一点一点地亮着,给黑漆色带来了光明的意味。

有没有一个人,可以击碎尸散家高大的围墙,带我离开这里呢?

尸散冢的围墙好高大的,足有13米那么高,在外还有凶神恶煞的犬把守,不击碎掉的活,是没有办法逃出去的。

我望着星空,然后不知不觉地睡过去,最后却在5:30从棺材中爬起来洗漱。

我反常得令我自己都惊讶。

在自己端着盆去洗头发时,我遇见了刚刚从卫生间出来准备睡觉的小野艺子,于是我笑着问她:「昨天通宵开心吗?」

「嗯。」她揉了嗓眼睛,疲惫但心满意足,「我们在看完日出后就睡下了,兴子有看星星吗?」

「有的。但,但是日出……?」

小野艺子指了指窗外极明亮的天,白色絮状的云在空中飘着。昨夜的留壳菌子早就不见了。

尸散冢上方的……蓝色的天、吗?

「晚安,我先睡了。」小野艺子打了个哈欠,向回走去。

我洗了头发,又洗了脸,用盐粉把牙仔细地洗了一遍。我望向镜子中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气色又红润又健康。

因为尸散冢的雾霾散了,我现在正站在光下,是一个又整洁又健康的女孩子。我照了照镜子,才记起来自己还不到20岁。

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啊……

在我准备好自己的一切上工厂做工时还只有6点钟,没有犯困的早晨奇怪得让自己都不适应。

没有雾霾的臂村其实也还算得上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啊。我揉了嫖眼睛,在领到定食后满怀感激地开始一口一口食用,甚至还再饭前多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其实、一切都应该向好的那一面发展的。

如果没有那根烟囱的话。

小豚们无法忍受晴天的折磨,尤其是肉豚,它尖叫着伙同老豚打开了加工部。一瞬间,浓重的黑烟便被喷向了蓝色的天空。

我听见了乌鸦叹息的声音。

蓝色一点点变暗,变深,最终完全地黑了下去,而新生的太阳只可以在浓重的漆黑下透出一点红色的光。

那是蓝色最末的挣扎。

在众人的无奈之中,我看见小野艺子极冷酷的神情,她就那样地盯着三只豚、盯了好久……

头顶传来一声乌鸦的鸣叫。我听不懂它的语言,却可以听到有人在叹息:

前路难行……前路难行……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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