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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炎灭神记 入关

2023-02-14 18:29 作者:前州卡夫卡  | 我要投稿





行过不久,我看见了一棵枯树,它独自站在沙丘边缘身上没有一点绿色,但依旧吸引我不由自主向它走去,它被沙漠染成了暗黄色,树干由于干燥裂开了部分,从树皮到树心有爆裂出一道深刻的伤痕。我走过去靠在摇摇欲坠的树上,太阳从它枝丫间投下,在地上画出简单裂纹。我再次拧开瓶盖,把温热水流倒入嘴里,尽可能慢的吞下。刚才我行径的道路已经看不到了,从这个方向往来处看,看不到那座我离开时的枯城,心思竟然有些复杂。那些战士的尸体恐怕已经被沙虫和沙兽啃食殆尽了,枯城还是枯城,最终考古学家在经过时也许会把他们视为旧居民,因为他们身上连像样的令牌都没有,只有那面旗帜,会像破衣服一样腐烂。

现在留下的只有那盒烟,烟盒是用石料制做的很轻,掂量时感觉得到烟的重量,里面的烟卷已经被卷好,小指粗细里面烟丝像茶叶一样,褐色的,脉叶夹杂。这是那百来人唯一留下的东西,但仅凭它自己无法证明。

静坐许久,太阳光线开始收敛,变成了一个红球不再有模糊的边界。等到它西沉后,沙漠将会被地下部分占领,我得出发了。

我开始快步前进,近乎与跑。这时的太阳像年迈老人,即使我如此放肆也不会用光芒来责罚我。我逐渐加快速度,直到甩开双手,开始奔跑。在奔跑时,停下来和继续的念头疯狂碰撞,但我没有停下只是逐渐调整速度,我要乘着阳光收敛时奔跑,在落日时休息,融入沙漠,靠着太阳生活。此刻,砂砾狂风不再束缚我,我感觉到了自由,在奔跑中享受着前进的快乐。

直到太阳彻底消失,我又跑了一阵,等眼睛适应黑暗后我准备去找一个栖身之所,刚开始我准备像书中一样,挖个沙坑把自己埋起来,但不想明天睁眼时已经被活埋。沙兽开始发出低吼和从地下爬出的声音,我得快点了。于是我埋低身子,想找个躲避处,最好是石墙或者一颗枯树。

在黑暗里我摸索着小跑,最后我找到了一个依靠,黑暗中看不清它的全貌,但能感觉到是木质的,而且经过人的加工,尚有些地方很平整。我就靠着它躺下,还是把身体大部分埋在温热的砂里,可以感觉到周遭在冷下来。睡前我喝了几口水,水袋虽然还鼓着,但也是时日无多,把它放在怀里能使我再次汲取到希望,用以明天的奔跑。疲惫是最好的安眠药,我曾在故乡的家里因为夜晚难眠而苦恼,回想起来,那些日子里我几乎不用运动,在白天也会经常小憩,那是温室里的日子,尚未里我而且。庄园里有葡萄和美酒,还有邻居们悠然的小调,但那些日子只能在回忆时给我甜蜜,在亲身经历时,让我惴惴不安,人就是这样的生物,进步的方式是让自己不习惯。思想信马由缰,轻松而自由,我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这次睡眠几乎是无梦的,直到黎明前,才有清晰的对话传入我耳,随后又混淆在风中。

 

“我会成功的,我一定要成功,我的信仰不允许它的失败!哪怕要重建它一千次!”

 

“大部分人先是奴隶才是自己,原始时代是自然的奴隶,奴隶时代是同类的奴隶,国家时代是思想的奴隶。人最后做不了主人,只能做奴隶。效忠集体是唯一的归宿。”

 

“人应该是自由的个体,得当的控制就能实现美好。让权利归应该获得它的人,这些都由上帝暗自决定好了。”

 

“那我们就没得商量了..........”

 

而后,半梦半醒变得没那么愉快,又是那条巨大的鱼,它没在向前,因为宽大河道出现了分歧,三条水道看样子一样宽大,海床里的兵刃没有因为盐而锈蚀,它们还在平静的斩风露芒,丝毫不急。大鱼在分叉中犹豫不决。

我从梦中挣扎着醒来,天空昏黄,太阳将要升起了,这是我最好的奔跑时间,当我起身时,想用手去撑着昨晚依靠的木朋友,结果却意外挪动了它,它借着风和我的劲彻底翻盖过来,盖在我身上,我连忙把自己从沙中拔起。把它掀翻,借着黎明不强的晨光,我看到了一条小木船,没有浆,也没有浪。身上没有华丽的装饰,都被风沙磨掉了。背着太阳,我开始了今天的奔跑。

 

我下决心在太阳完全升起时再停下,期间只是调整速度,但太阳升起了过于的慢了,我多次回过头,确认并不是假的才敢继续奔跑。最终停下时已经气喘吁吁,很长一段时间呼吸不畅,虽然我一直用衣服挡住面部但砂砾还是飞了进来。当我准备再次开始奔跑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我行径的速度开始慢下来,只要风大一点我就会在原地修整,我就这样悠闲的行走,直到太阳升到最高时,我开始感觉到脚下土地开始变得有力。大漠上开始出现丛生的荆棘和灌木,虽然都没有叶子,但至少说明附件的砂石都很坚硬,也意味着沙漠被甩在了身后,踏上后给予我前进方向一种肯定。我掂量了一下水袋,它现在虽然扁平,还有些下垂,但我依然爱它。努力抑制兴奋,我决心再向前走几步,留着湿润泥土用来慰藉。大漠远去,生命随着我的足迹萌发,我跪倒在地上在一株沙漠植物前,挖开它的根部,用一把从枯城那位军医身上带走的短刀,扎入泥土中。想象中柔软细密的触感没有传来,传来一声清脆声响。

 

“噹”

 

眼前还飞散出几块闪光的碎片,像凿碎了一面镜子。地上泥土皲裂开一个小坑,我拾起一块泥土,硬得像石头。破碎边缘隐约显露出晶体碎块映出万里无云的蓝天。我没抑制住好奇心,把泥土放到嘴里想象中的苦味没有传来,冰凉凉的就像一块冰,好像泥土中的水都被锁在其中,以这种接近沙漠的方式存在着。边界还露出细如发丝的根系,在沙漠一角下藏匿着惨淡生机。我又费力捣了几下,捡起几块放入衣服。这里没有水,至少没有我想要的,但那种清凉感还在我舌根下,让我又有了希望,能继续行走。

前行一段,虽然我已经走得很慢,但脚下又变得松软。刚才的硬实土地像沙海中一个孤岛,虽然神奇惹人欢心,但为了活着,水手只能再次起航。

风起后,可见度几乎为零,我本想往后走,到刚才那块土地休息但却迷失了方向,我保持方向坐下等待风停。

风越来越大裹着飞沙好似一阵波涛,我趴在地上躲避,感觉像坠入海底。我只能看见眼前最近的砂砾。这让我想起读过的《萨尔贡奇闻》,说的是:某片沙漠下居住有巨大沙虫,以脚步为痕迹,追猎一切行走至上的动物。就连沙兽也会避开那些被嚼碎后吐出的骸骨,但那片沙漠却正位于贸易要道当中,直接略过,可以节省大量时间和水带来风刮一般的财富。每年都有商队为了金币铤而走险,但只有少部分能平安走出,而活下来的人都经历了一场猛烈的沙暴,那时的风几乎会把人带向天空。

人们认为是因为沙虫畏惧那风,不敢在大风时出没,于是风神教随之盛行,每年月圆就会有几位幸运儿被高高挂在城头,等到其完全风干后烧掉,献给风神。直到有人把那些风教徒推进沙漠,沙虫将他们的骨头吐到城头上,对风神的生灵活祭才得以停止。

但不论什么时候,依旧有商人们铤而走险,怀着恐惧和对狂风的期盼,走入沙虫巨口,葬送家人期盼。但更多时候,那还是被当做王酋的处刑地,运气好时,围观群众能看见它硕大如花朵般的巨口在沙漠中绽放,然后夺走一个鲜活的生命。直到某天,一个奴仆与王酋的妾妃偷情被发现,按照惯例他被一顿好打后,挂上铃铛扔向沙漠,但他晃悠着在沙漠中被反复丢了三次,沙虫依旧没有出现。而后,他声称自己得到了神的庇佑,沙虫已对他俯首称臣,只要按他的方法,商道将永久开放。在他的带领下,人们把王酋罚走了沙漠。作为新的王酋,他开发了一种喝完后人会晃晃悠悠,但意识清醒任然清醒的酒。商队在集体喝下这种酒后,均能得到神的爱护,穿行沙漠避开沙虫。男人的统治持续了数十年之久,在迎娶自己的第十三个妻子后,当初那位与他偷情的王酋妾妃又因为与其奴仆偷情而被罚走沙漠,女人没喝酒,身上依旧吊着铃铛,她在沙漠中晃晃悠悠的走了一整天,直到日薄西山,人们也没看到那朵死亡的花朵,却看到王酋泪流满面,然后跳下城头摔死了。

故事很奇怪,但结局就是这样,我在刚开始读书时很容易被怪诞的故事吸引,无所谓章法和布局,甚至背后的理念我也并不在乎。我喜欢的故事都像梦一样,像那位大师的画一样,像这风沙一样逻辑疯狂,内容丰富,难以捉摸。

我沉浸在回忆里去赶走不安,前方的沙地却开始发出嘶嘶的声响,就在我前方不远处,砂砾塌陷出现一个坑洞,看上去刚好够一条小蛇爬出来。沙洞周边的沙没有再向内滑落,好像有场把它们隔绝在外了。我努力眯眼去看,准备第一时间起身逃跑。数秒后,我期待的死亡昙花没有出现,探出的是一个滑溜溜的小脑袋皮肤上覆着细密鳞片确实很像蛇。它探出头,侧目看着我,眼神几乎像照镜子一样。看来是漫天黄沙营造出了夜晚的光线,把这只涉沙未深的小沙兽引出了洞穴。我正想着它会惊慌的钻入沙地,去母亲身边哭诉。那个小脑袋却爬出了洞穴,它身上光洁整齐像被镀上了一层金属。四足顶着强风向我身后爬去,不过多时,我的手臂旁也出现了一个这样的沙洞,然后是另一边的手臂旁。小脑袋一个个探出来,这些小家伙不断爬出,数量众多,我感觉到其中一只爬到了我的背上正用爪子勾住我的外衣。这就像一场意义非凡的仪式,它们抬起头面向罕见狂风,其中一些在行径途中被卷入天空,另一些继续挺近直到也被带上天空,就像挺立的蒲公英在追求一场无翼的飞行。幻觉似的身后风沙里传来砂砾与金属碰撞的声音,甚至还有血肉撕裂声,祈祷那是我的幻觉吧。风沙持续吹了很久,它停下后世界也还是一片昏黄,隔着沙的灯罩太阳已经快要西沉。我起身时,身上滑落厚厚一层沙,涓涓沙流从肩膀流到地上我注意到砂砾中有几片耀眼的东西。那些小沙兽的鳞片被打碎了,变成晶粉混淆到砂砾中。昏黄开始下沉,我向身后看去,试图找到几个带鳞的小脑袋但除了满地晶莹粉尘我什么也没看到。太阳收敛光芒,那些可爱的小脑袋滑溜溜的样子不断浮现,我又得开始奔跑。途中,眼前不断闪过那沙兽鳞片被磨掉后露出血肉模糊的皮肤的模样,后来那些皮肤开始结痂变得老茧一样厚而凸起,最后一个个都变成了丑陋的怪物,皮肤上满是伤痕愈合后的隆起,在幻梦中这些脱胎与美丽光鲜的丑陋怪物把幼年自己的尸体咬碎,作为沙漠中罕见的水和肉,但当图像逐渐清晰沙兽驱赶呈现出人的体型,那头把嘴埋在尸体里狼吞虎咽的沙兽回过头时,我看到了自己,我试着后退但发现我没有腿能这么做,也没有手或其他的肢体,我唯独拥有的,是我自己。沙兽人继续埋下头享受盛宴,我的视野挪动到它旁边,似乎已经默认,被他蚕食的尸体也是我自己。血肉被挤压的声音从它嘴里传来,噗嗤噗嗤的,充满着我渴望的水和养分但我感觉此时我已然不需要那些东西,此刻我仿佛一台用来记录时间和记忆的机器。

倒下的尸体脑部长出一簇芦苇,血泊中摇摇晃晃的,一直长到我眼前我面前,它的头部丰满褐色绒毛很紧实。当我挣脱梦境时,烈日当空,我昏昏沉沉了一整夜手里攥着的不是芦苇,是我的水袋。它现在干瘪,平坦,毫无魅力,水应该是吐在了面前的沙粒上,早就被沙漠照单全收。我尝试起身,感觉身体很轻但不受我控制的往下坠,才走了两步又摔倒在热砂上。这真的是我的极限了,面前还是看不到人的痕迹,连海市蜃楼的临终关怀都没有。经过短暂而漫长的苦难,我终于如愿以偿的死在大炎的土地上,只是过程并不如意。老实讲,现在我没那么在乎了。

我冲沙漠大喊:“我是会思考的芦苇!”但没有传出人声,而是沙哑嘶吼。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百无一用的一生中,真的有很宝贵的东西,什么也夺不走它,而且价值非凡。它指引我行走在那些常人看似毫无意义的地方,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最终我会成为一个毫无意义的人,但我却得到了宝贵的一生。眼下我很希望有东西能记录我,让我临走时也能无憾的坠入想象中,感受自己慢慢的融入炎国土地,慢慢变成沙漠。

我倒下没再爬行,虽然不觉得渴,但能感觉到四肢好像在蜷缩,就像为了保护根系的植物退下苍绿外衣。有点想哭,那种对生存的自信没再光顾我,眼下的死亡难道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吗?

 

倒下不出一会儿,沙漠听到了我的哭喊,天顶雷声大作。滚滚惊雷后,太阳被遮蔽到乌云之后。最讨厌的天气来救讨厌的我了吗?我没抬起头,默默祈祷,直到雨水一滴一滴滴落下溅起沙粒。下雨了,沙漠的雨。雨水打到我的肢体上,他们又有了知觉,好像被泡发的海绵,我翻过身看乌云遮天蔽日,放声大哭起来。雨很大,雷声接二连三伴遮盖我的嚎啕,我掏出水袋尽可能去接,告诉沙漠我还想活着。大雨慷慨的下了很久,太阳已经从帷幕后下台,它也还在狂歌。整片沙漠隆隆作响,我真怕它会被冲走。夜晚,雨还是很大就像老妈清理地板时用的水枪,沙粒从我身下逃走。我昏昏欲睡,却又无法入眠,想象着沙粒全部被水冲刷殆尽,留下我孤坐在一片光滑木地板上,然后背后传来熟悉的喊叫:“天哪!地板会泡坏的!”沙漠的雨下得像游子回家。后半夜,我在妈妈的呼唤和逐渐上升的水位间昏昏沉沉,但并不痛苦。周围其他的东西也都在宁静的享受,那只盯着我的兽眼此刻才缓缓挪开,看向天空。在快要清醒时我又做了那个梦,大鱼晃晃悠悠浮在水面上海面上有很多的涟漪,雨打到它光洁的背部,结实表皮反射金属般的寒光。水下兵器被雨打得歪东倒西,因为水面上升而离得很远,雨还在下兵器渐行渐远了。直到第二天,我与黎明一同睁眼时,全身已经凉透,但并不难受。脚下的沙漠变得很坚硬而光滑,真像沙粒褪去后的木地板。我还有半边身子泡在水里,正当站起来时,水的浮力惯坏了我,身体变得很重。脚下的沙地上虽然有凹凸不平,但整体是光滑的好像被抛过光。雨还在依依不舍的下着,但乌云已经散去大半,难再汇聚。我伸手去摸沙地,很硬,整片沙漠好像都结成了一大块冰。我去摸身上的各个口袋,烟盒还在但烟已经没法再抽了。那几块被我带走的结块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罗盘怪异晃动着,我只好选择了记忆中的方向,像只不善游泳的蜥蜴,半滑行半爬行的前进。太阳从乌云里透出光亮不再铺天盖地,显得清澈明朗,我一路滑行,地上那些凸起一一破土展露头角,不像印象里沙漠中低矮卷曲的植物,它们高挺纤细,露出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每颗绿珠都带着鲜明的使命,顶着一颗含苞待放的花苞。也有一些莲状开枝散叶硕大叶苞裹着鼓囊的尖刺,在露出水面时打开长裙,强势的推开其他植物独占雨水和阳光,在直径一米左右的刺中穿行不得不潜入水下躲避它青春的尖刺。一些丝状植物附着在它们的筋脉上,正随着太阳升起越来越浓密,就像是绿色的蛛网。荒漠死寂在这一刻彻底绽放。水中不时会游过一些黑点,或甲壳类生物,我抓过几只在露出水面后它们活跃的生命会立刻死去,好像这本是一条江河,我只是碰巧路过它的干涸。这些生物暂时解决了我的食物,我几乎没放过任何一只。大雨彻底停下时,已经有植物超过了我的头顶,身边都是无法辨认的苍绿世界,水中游动的生物大多数像虫子,而不是鱼。几乎没有味道,只是粘液中夹杂这泥沙和水。当一只较大的游过我面前时,我本能又伸手去抓,虽然我肚子里已经满是它的同胞了。它在我手边晃悠了一下,躲开了手臂,我正为它高兴时,一个柔软身体从我旁边游过,把它一口吞下然后游向前方。它四肢并在身体两侧,通过脊骨和脚掌游动,就像一条鱼。它身上没有鳞片,褶皱和凸起让我几乎认不出来。太阳落下时,植物开始蜷缩,我找到了一个高些的地方坐下但还是有部分身体浸在水中。月下景色让人联想起池塘或湖泊,沙漠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植物就像同雨一起到来然后扎根于此外星人,巨大的叶与粗壮的静笼罩着周围,水面平静倒影这植物和天空,不时有生物越出水面,但我从未看清是什么只能扑捉到黑色水面上的涟漪。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我不断祈祷水不要褪去没有起到作用,植物迎着阳光越发高大,苍翠欲滴。但水已经只能没过我的膝盖了,里面已经有生命在孕育,但颓势难减,我越发怀念昨晚湖中孤岛的感觉。

那些巨型植物遮挡了大部分阳光,但这里依旧很热,蒸汽附着到我的身上好像汗水。没有了水的阻挡我走得快了些,用衣服厚的地方去挡住高耸植物的尖刺,那些尖刺被注满水份好像医生的针头。前方还是没有文明的影子,植物把路挡住了,我只能确定自己没有再往回走。随着太阳逐渐升高,水位与它来时一样快,日暮西山时已经只能没过我的脚。那些披着甲壳的虫子开始不再用泳足游动而是缓慢爬行,沙兽们无差别的捕食这些甲虫,几乎是自助形式的。这些甲虫并不快,也没有翅膀,薄薄外壳上没有尖刺和毒素,唯一缺点只是口感不好。有的沙兽吃得鼓鼓囊囊肚子肿大极其病态,但依旧在不停咽下一只又一只。一切都发生在绿荫之下,绿荫上,那些只有一根独茎的植物顶部结出硕果已经准备好再次投入沙漠。夜晚时分,沙地虽然还是玉石的质感,四周林立植株并不安分随风掉下累累硕果,厚重表皮如同襁褓为婴孩带够了足以再次见到雨水的干粮。阳光越发猛烈,在氤氲散开时立刻夺回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水中游虫在余下水潭中聚集对沙兽来说犹如自助果盘随时食用。大部分沙兽都鼓鼓囊囊,似乎准备长眠直到下个雨季。勃勃生机的景色正在风速褪去,就像它来时一样。第二天早晨,地下聚合的沙地似冰块般开始溶解,植物坍塌倒得满地都是绿色掺杂,我饱餐了数天的虫子,地上任然有很多在脱水前挣扎,沙兽也不见踪影,我捡起几只以备食用。绿色的幻梦不是为了我活着而到来,它们的到来才让我活到现在。烈阳又开始肆虐,等到落日十分水已经蒸发殆尽聚合的沙又开始随风而动,植物尸首开始酱化成一摊摊绿色的脓水散发出发酵后的奇妙香气。两天后,那些脓水也已经消失,只剩下静脉和根丝还残留在部分聚合的沙块中。我捡起一块聚合得像石头一般的沙,表没有沙粒干但断层出出现了冰晶似的残渣,就像一块碎掉的琉璃。后几日我都在腹绞痛中痛苦度日,一定是因为那些甲虫,人的消化系统并不像沙兽,他们甚至可以吃沙漠中的荒骨度日,最后我在挖了一个坑后释放,这是在大炎的第一次。我感觉到并不是固体如预料的一样是泥浆或者浑水状态的,顶着从来没有过的恶臭我低头去看,看见黑水面不断抖动就像果冻,腹中绞痛化作一种推动力好像要把脏器一同排除,这几天我几乎没有尿过也许是水走错了放向。完事后我准备用沙子把它埋起来,却看见黑浆中有不一样的东西,那是大量黑色的小球当接触到沙时开始抖动。这是那些甲虫为了生存而设下的阴谋,它们没有过于难吃的味道,但饱含水份,将精子和卵储存在体内和那些水一起。当有动物,最可能是沙兽吃下它们时精子和卵随着外壳破碎而释放,在大量粘液包裹的胃中完成生命接力,也是因为这些卵的寄生所分泌的物质让沙兽可以消化骸骨,沙兽很少排泄每次排泄就将一些卵抛掷在沙漠中,这些卵会继续沉寂,直到下一次雨水到来,但雨水的周期过长只有少部分卵可以在沙兽体内呆到雨水降临然后再次完成循环。这些小家伙搭在错了航班,就像把冬眠舱换成了木板床。那次排泄后,我彻底的空了,只剩下几只干枯虫体可以食用,而且它们风化的速度与那些植物相当,现在我也快赶上它们了。在沙漠循环的天堂里,这些植物和虫的灵魂会庆功,自己完成了又一个循环,而我则无话可说。沙漠中,很多曾经相信的事开始清晰起来,变得干燥而乏味,很多渴求的事变得脆弱。不知道雨水和下一阵风谁先到来,如果我走的方向正确,就该到京城了。但现在连边界都没看到。不可能再奔跑了,我的希望与水共同耗尽。几乎随着风,我爬过最后一个沙丘,黄沙粒像子弹一样,那时我已几近虚脱,在海边的逆瘟,枯城的叛徒毒杀,沙漠中的干燥和匮乏,它们都没能杀死我,但这些也许会被眼前这个沙丘做到。印象中,我爬了三次,每一次都在滚沙中跌落得更惨,如果我当时躺下修养没爬上第四次命运便会截然不同。

最后我拼尽全力,冲向沙丘,迎面狂风似乎小了下来,当我越过巅峰时便随之坠落,预感中的滚下和摩擦没有出现,而是笔直的下落坠入虚空一般,我摔到地面上才听见周遭嘈杂声响。眼前有很多大炎服饰的人,穿着锦缎衣衫,最靠近我的一个也在几十米之外脸上带着的面具同沙漠色彩相同,他高举双臂手掌向上摊开好像在托举起什么。我摇摇晃晃的回头看,那是一整片沙漠,我走过来的那片大漠。这时有人注意到了我,是几个华服的女子,她们指着那,指着我这个不合时宜的奇怪男子,告诉他们的父亲或者丈夫。周围的风不再干燥,那个方向有着绿荫和雕梁画栋的建筑,好像海市蜃楼。那天我看见的人在日后也都与我有所交际,后来我问那名移动沙漠的土木天师,当时有想过救我吗?

他说:“我受命移动大漠作为京城其中一道防线,那时里面还有三支人马,共百来人。我不敢负了大炎,我相信他们也是。”

 

当时向我走来的人中等身材头发已经掉至后脑,他没像其他人一样身着朝服顶带官帽,而是穿着一件灰色单衣,随风鼓起像面大旗。他向我伸出手,我至今也记得他当时的眼睛,红色的里面有星星。之后我也多次看见这样的眼睛,他们燃烧共同的火焰。现在却像蜡烛一样,只能给我这样的老人带来安慰。

 

耳边那些话是在学习大炎语后我才逐一知晓意思,每次回想起来都不寒而栗,触目惊心。

 

“本来是该赏花赏雪的季节,却招来这么多沙子。陛下是要在京城周围再修一圈长城吗?”

女孩声音娇嫩可人,干净得像山中泉水,生活的苦难被顶上厚重泥土过滤,保住她的纯粹和蜿蜒。

 

“只是做做样子。”

这个声音离我最近,是个男人,很没特点。

 

“为了聚兵定计,也是煞费苦心。”

这个声音苍老悠长,好像声音不是向着人去,而是向着云去。这是那位土木天师,后来死在灭神战中。

 

“陛下向来心思细腻,想民之所想。以大漠驻防京城,让前往各方势力放心议事。”

其实大部分炎国读书人在我印象中的声音都是一样的,有一种沉稳和自信。这位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可也不是最好的那种。

 

“真的?”

他的质疑让对话沉默了好一会儿。

 

 

“先生是要带他入京?”

 

“不带他就得死在城外了,对你们也不是好事,对吧?”

 

“那也要带他入宫?”

 

“不知道,京城我不熟。你们有好的去处吗?”

 

“送去安抚司?”

 

“犯不上,在那会当一辈子废人。”

 

“送去御医那吧,对压制逆瘟会有帮助的。”

 

“不行,他不是死刑犯。”

 

公子哥噗嗤一笑,讨厌至极。

“先生,是想救他,还是用他?”

 

也许是被猜中了,男人没再说话。

 

“送去明昼司吧。”

 

我清醒时处在深宅大院,四周被暗沉红木打的家具包围,这些家具色泽圆润光滑,似乎是专门雇人盘出来的。它们都被堆叠在一边,让出的空间为我设下一间木床。周围旁边木墙隐有声音传来,好在是人声,整齐的诵读着同样单一的音节一遍又一遍。这种育儿的环境让我更加惴惴不安。我瞥见那堆家具里有几件小物件,是茶壶,价钱足够让我回国过上一阵无忧无虑的日子。沙漠中的记忆就像一场大梦,越想回忆就越模糊不清。这时隔壁传来一声凄厉尖叫,虽然并不惊讶但身体还是一僵。

 

“这个……读什么?”

老陈声音慢悠悠出声,似在用棍子敲打墙面。短暂沉默后,又是几声尖叫。尖叫并非来自孩童而是成年男子,说不定与我年纪相仿。我继续听着那边陌生对话。很快就再次入眠。

再次醒来,周围已恢复寂静,床头点着白天家具堆里放着的一个红木烛台,很不吉利的造型。等到彻底清醒准备起身,袭来一阵疼痛和虚弱。我不记得自己有过那么多伤口,身上绷带从肩头缠到腿上。衣服也被换掉扔到一旁,穿着干净的白衣。他们为我疗过了伤,但我总有种不安感。害怕发生《危情十日》那样的故事,男主被狂热女粉丝救下后囚禁在家中,直到他杀死那个狂热,固执的女人才逃离。周围的环境和气氛都在告诉我:该走了。

穿上破旧衣物,里面的东西大多还在,被拿走的只是沙和虫干。另我震惊的是,算上在海边的时日,我已经半个月没正经吃东西,但现在居然不饿,周围的木质香给我一种奇妙的舒适感,几乎忘却疼痛。再三纠结,我拿走了红木器物中比较一般的一个,我此时还不能直接回祖国。那些沙漠中的战士,他们救了我,不知道他们行军至京城是为了什么,我得把实情带到京城。告诉号令他们的人,这些战士没有逃跑,他们遭遇不测,死在枯城中。我不知道烟盒和刀能否证明他的身份,但至少要试一试。这样我才能无愧的离开这片土地,目前我对大炎的印象依旧很好,如果没有战乱,我真的会留下来。

整了整衣冠,已经准备好忘恩负义。贴着墙壁,在黑暗里摸索不知道自己身在几楼。我好几次差点跌落楼梯,碰掉同样实木打造的精品摆件在地上滚落的声音让我几乎崩溃。但在它停下滚动后,四周又归于宁静。这么大的家势,卖掉些器物雇上几个家丁应该不成问题,好在他们没这么做。终于,我在这个实木塔楼里盘旋而下,找到了大门。我欣喜若狂,好像门的那头便是故乡。我把手扶在门上,同样是光滑的实木,没有木刺,没有凹槽,没有沟壑,像块巨大的玉。正当我摸到门栓,准备抬起时木制门栓上纹理逐渐清晰,一道光亮从木门栓里缓缓升起,那就像后来的全息投影技术,投影升到我的头上,然后重重的砸了下去。先是一阵眩晕,然后是剧痛。我敢肯定它把我的头皮砸出了瘀血。我向后退了几步,但门栓并没有善罢甘休,在我不知所措的爬行中被打了三下,一下在手掌上,一下在胳臂,最后一下在我逃跑时屁股上。惊慌失措但我任然不敢叫喊,躲到楼梯上,见它没有再追才开始喘气。门栓投影微微弓着,相比还在原处笔直的门栓,它像个严厉老仙人慢慢的飘回自己的本体中。

 

“该打……该打!”

 

我很确定那声音是它发出来的,但我却听得懂。不像是说出来的,而是直接跳转到理解意思的部分,后来我知道这个叫灵犀。当晚我摸索着又找到其他的出口,分别有窗户,小门,甚至是烟囱,那些地方的相同点就是都有会打人的栓。也就此打消了我暴力跑出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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