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列王志·羽帝华夜倾（其一）

列王之笔
钟山的狂王们是杀戮、战争、毁灭的使者，但是这样的破坏与毁灭让他们变成了哲人与文者。偶尔他们会在除描述自己的志向和理想外留下创作。
最初的寂灭之圣龙雀是一个绝世的歌者，他经常用歌谣讲述非常久远时代的钟山，但是那个繁荣平安的时代已经化为尘土，知晓那个时代存在的人也都已逝去。于是悲伤的人唱着快乐的歌，歌声里也渗出了寂寞。
精卫是一个演说家，这一点是从帝江的讲述中得知的。难以相信一个角斗场的奴隶武士天生有这雄辩的才华。是他鼓动被奴役的人们逃离妖魔的都市，向着不可知的远方前进。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知道他当初带领人族出钟山是他在童话中见到的幻梦，因为阻拦他的梦想，浩瀚海洋被埋葬在尘沙之下。
而帝江作为一个目盲的牧童，非常喜欢和别人讲述故事，他并不疯狂，他温和，坚毅。但是他相信最初的三圣贤的故事，是他把人类最早的三位狂王的故事带到人群之中，人们在漫长的逃亡中已经绝望，不肯相信他，直到这位先知点燃了天空，让这个世界在星海下重新光明。
 再后世的王们的著作基本都列入了钟山禁书目录之中，不得观看，唯一值得一提的是，炎狱王在掀起焚世火焰，涤荡天下之前，曾经是一个喜欢给别人讲故事的少年。他最喜欢讲述的故事有两个，其中一个是一个叫轩辕的坏人欺压一个叫神农的善良老爷爷，直到有一天老爷爷疯了，他身上燃烧起火焰，把轩辕拉入了永不终结的战场。第二个则是一个孩子生活在故事里，他的世界很小，有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还有他幸福的生活，但是有一天他想要让这些永远陪在他身边，于是向火焰祈祷，先是献上了所爱的人，然后献上爱自己的人，他们都在火中变成灰烬，最后孩子绝望地把幸福也扔进去，故事讲到这里已经在火中烧成残页，只剩下两片纸片，一片写着幸福，另一片写着永远。据说这个故事指向了极乐天和永恒天，但那并不是大地上的人所能见证的。
羽帝作为狂王时代的终结者，登上皇位的他决定展现自己的文治，写一本名叫《苍天霸国录》的书，来记述自己的功业。但是据说他摊开笔墨独坐一夜，最后莫名其妙写成了赠给云帝古湮羽的诗：
流川如逝，往者如风，红尘十丈耳，谁可跃马纵？
不见海波逆折回河路，星流倒转映旧容
聆歌夜辞蔷薇去，谁问心枝蔓枯藤
君不见火绽万花盈霜树，照彻云鬓泪朱红
君不见星灯千盏飞川瀑，焚诗照雪别旧盟
白泽未许龙雀恨，凤凰舞落人影空，
万古英雄空独坐，横戈四野饮寂寞
等闲霜露风云色，如何欢辛尽我盅
只道萧声乱琴瑟，人相疏离影相拥。
一切都逝去如水如风，红尘只不过区区十丈，可是谁能纵马一跃而过呢？从没见过入海的河川逆流，从没见过星辰倒着旋转，让我见到旧时的面容。我在深夜辞别了蔷薇，却让心长出枝条如同枯藤。你没见过天上绽放万千花火，光焰让树都染上银霜，照亮了少女的鬓发和她朱红的泪。你没见过天上星辰如灯火照在瀑布上，像是将要随着瀑流坠落，那时我烧掉了写的诗照白了雪地，把旧时的约定埋葬在雪中。白泽也没有释怀龙雀的怨恨啊，就像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在江岸上跳着凤凰之舞，默默看着她的人却已经转身离去。古来的英雄都只能孤身一人坐在荒野之上，慢慢饮下寂寞，那些世间的风云变幻，怎么配落入我的酒杯呢？只是我的萧声白白扰乱了琴瑟，两个人彼此疏远，影子却在月光下紧紧相拥。
内臣曾经认为这样的诗有损威仪，不敢记述，但是隐帝华夜行把诗挂在了殿上。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认真的写下自己心去展现给人啊。”隐帝敲着桌子叹息说。“花火霜树，星灯川逝，是我们家乡的景象啊，那一年他们手拉着手跑到山坡上，看焰火划过天空。他说君不见，那看见的是谁呢，只能是他自己啊，他说时光不回，一个人喝着寂寞的酒，还要埋怨君不见，其实只是想说，自己很想她。”
于是这首诗就这样留存了下来。
后来冰帝雷寅入朝时也见到此诗，笑了笑说：“少年时在烟火下紧靠的一起的两人，即便渐行渐远，影子却依然向昔日一样，在月光下紧紧相拥。敢把这种话写出来，我确实不如他啊。”
他顿了一顿，又说：“但是又很幽怨地说自己吹箫扰乱了合鸣的琴瑟……我与陛下合奏不过互赠相知之礼而已，华兄乱了琴音只是他萧吹得实在有些逊色了。”
他把瑟当做贡礼留下，就此回了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