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的前辈（下）

我向屋里走去，周围比较昏暗，但应该还没到开灯的时间，屋里没多少装饰，但房主在墙檐上精细粉刷的花边、落地灯罩上自家绣上的家徽、镀了金的衣架、古朴大方的沙发、正面悬挂的金色挂画、花瓶里用铜丝旋成的假花、以及这个时代少见的传统壁炉和悬挂的水晶吊灯，无不体现出设计人独特的艺术审美，职业思维告诉我这个梦境非常注重细节。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个非常不协调的地方——

这里没有电器。

不只没有电视机、电风扇等家用电器，这里甚至连插座都没有。

如果这些都是前辈所建，那他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我这么想着，拿钥匙开始扫描这里的每一寸地方，后面是餐厅和厨房，还有通往后花园的后门，左边是厕所和淋浴间，顺着右边的楼梯上去......

我强制停下了扫描系统，为的是保护前辈的隐私：

“前辈！你在吗！”

楼上开了门：“是谁？”

“唐！你的同事。”

前辈应声下了楼，后面跟着男女两位中年人，看起来像前辈的父母。

“呃，”我一时语塞，这种强行介入顾客梦境的业务大多是非对公业务部的人来干的，“那个......很抱歉啊，刚才那个顾客在闹事，需要你去一下......呃，就是......”

前辈恍然大悟：“明白了，明白了。”说完又拿起怀表，我一抬头，正好撞到紧盯着我的两个人，吓得我赶紧把目光收回来。

“再等我一下，”前辈收起怀表，“算了我们一起去找行长吧。”

“啊？就现在？为了个72小时的梦的精神文明奖？”

前辈很无奈地反问：“要不然呢？两边都挺急的。”前辈从我手里接过万能钥匙，并领着我走向后门。离开前，我再次望向楼梯，那两个人还在盯着我，以一种空洞的、无神的、机械的眼神。

打开门，第一眼是从树枝间透射出的西方的斜阳。后院有个小泳池，大概有一米深，但里面满是树叶成堆，已经不再用了。前辈带我用万能钥匙打开了一间小屋的门，我以为会是地下室，但出乎我的意料，里面是深深的楼梯，让我联想到超市里交错的电梯。我们向下走去，隔绝了阳光，里面比室内更显昏暗，我向四周望去，周围是几根六棱石柱，上面镶嵌着各种颜色的宝石，我顺着石柱向下望去，下面是无数的彩色光球，那时我才意识到，那些柱子上的东西根本不是宝石，我愣在那里，定神注视，才发现，那是无数的猫眼。

“怎么了？”前辈回过头来问我。

“我就不下去了吧，”我的眼前开始冒金星，和黑暗中的微暗闪光混在一起，令我恶心，“我还没必要去......见行长。”

“没那么严重吧......好吧好吧，一会儿银行汇合哈。”前辈本想架着我回去，但我拒绝了，因为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虚弱的样子，他留下我独自向下走了。留下我一个人，逃避那些猫眼，我感觉蔷薇的芳香和温暖，这些感觉却让我几近陶醉，就像前几天去庆祝舍友生日时喝了不少酒的那种感觉。

我缓慢地，缓慢地向上走，心里只想离开深渊，离开深渊。这是一种不属于我们这个维度的压迫感，而我，正向洪水来袭时拼命向高处爬的蚂蚁。最终，我回到了来时的门，打开它，同时跪倒下来。

“你没事吧，我的天，你找到布朗了？”威廉姆斯站在我面前。

“你就像秋日里上下翻飞的蝴蝶。”脱口而出的比喻。

“看来是出了不少事啊，”威廉姆斯扶我起来，“这比喻可不好。”

 

后来，前辈很快拿到了奖金，然后去跟顾客道了歉。我很钦佩前辈，他敢自己孤身去见行长，即便他拿着万能钥匙，能克服那些未知的恐惧，也是件令人敬佩的事，他究竟什么身世？来自那个时代？为什么只能住在自己梦中梦里？这些，我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