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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锤40k】巴尔的毁灭 第五章

2023-03-26 07:29 作者:ChiselM  | 我要投稿

第五章

复仇之刃


“这岂非绝景?”埃尔温说。他的牙在期待中刺破了嘴唇。

“如你所言,连长。”阿奇曼说。

埃尔温站在他的王座外,放心将指挥系统的运作交给代掌侍役代为安排。他和阿奇曼全副武装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埃尔温在腰侧挂了一把动力剑,右肩的束带上挂着一把笨重的突击爆弹枪,因体积太大固定不到他战甲的磁锁上。他麾下的十五个战术军士分散在舰桥的不同位置,枪握在手中。他们期盼着敌方登舰。他们渴望如此。

辉煌羽翼号划过太空,驶向一个被泰伦飞行器团团围住的世界。从五万英里外看去,这些异种生物就好像一群夜行性的昆虫正围攻着一盏流明。

“数量!”埃尔温要求道。

“毁灭者及以上规格生物舰共四万七千艘,吾主。”守望侍役干巴巴地说道,“差不多这个数。”

“帝国方数量?”埃尔温说。

“两艘战斗驳船:归属圣血天使的复仇之刃号,以及归属灵光天使[1] 的猩红之泪号。”

“复仇之刃号亲至!”埃尔温急切道。阿奇曼给了他一个阴郁的眼神。这人缺乏该有的激情。

“六艘打击巡洋舰,”守望侍役继续道,“还有三十五艘护卫艇。”

“就完了?”埃尔温难以置信地说道。

“胜率微乎其微。”阿奇曼说,“我们赢不了。”

“啊!我们的血之兄弟所求并非胜利。”埃尔温说,“看。”

阵阵光亮标记出了虫群的重重包围中正发生着的战斗。帝国的船只在这个距离上变得微小难察,但它们降下的毁灭却清晰可见。耀眼的光球将外星舰艇包裹,在虫群中轰出一个个空洞。舷炮肆意宣泄着,在云层般变换的异形舰船之间燃起星星之火。

“微乎其微。”阿奇曼重复道。

“目标并非泰伦。”埃尔温说。

冲击波漾过佐赞三的大气层。天空中出现了一圈黑色。它不断扩张的圆周在剧烈的电磁风暴中劈啪作响,中心发着光——这是行星因环原子核火焰而死去的迹象。

“灭绝令。”阿奇曼凄凉地说道。

“克里普曼[2] 的解决办法。”埃尔温说,“饿死那个群落。如果连指挥官但丁这样高尚的灵魂都要考虑杀死这些世界,那情况一定非常绝望。响应仆役,给他们发条消息。全息传输。”埃尔温命令道,“调用主投影器。最大输出。”

“是,吾主。”响应仆役说。

战略可视化界面忽闪着从主全息坑上熄灭,它所呈现的抽象化虚空被转接至更小的战术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发光的苍白球体,逐渐聚集成一名圣血天使舰队军官的虚影。

“幸会,我的兄弟。”埃尔温说,“我是至高天使第二连的埃尔温连长,辉煌羽翼号的指挥官。我们回应了你们的求援。”

“我是阿桑特兄弟,复仇之刃的舰队指挥官。”复仇之刃的指挥甲板溢出的噪声挤入声讯频道。来自泰伦阻塞兽的干扰截断了视讯,导致他的脸时不时出现卡顿,又跳动着变成一片模糊的图像块。“欢迎你们的到来。”阿桑特说。他的语句彼此糅杂,背景中充斥着舰炮的轰鸣。“我们正准备撤退。掩护我们的……呃呃呃呃呃呃。”阿桑特的影像闪烁着消失了。

“把他接回来!”埃尔温下令。

“吾主。目前全频道都在遭受重度干扰。我们的通讯被锁定了。”

“我不在乎原因!照我说的做,把那舰长接回来!”

响应侍役在埃尔温的注视下尽全力工作着。机仆呻吟着用他们单调的声音进行报告。全息投影噼啪作响,随后阿桑特突然再次现身。

“……呃些坐标。暂时待命,准备接受进一步的命令。”阿桑特半移出了投影范围,喊着辉煌羽翼号的船员们听不见的号令。

在阿桑特闪烁不定的脑袋后面,战斗已经铺满了圆窗。佐赞三逐渐变黑的球体占据了巨大的舷窗中绝大部分的视野,它死亡的火焰自远端蔓延过来。虫巢舰队的舰船赫然是虚空中的利维坦,有着卷曲的甲壳和满嘴扭动的触手,或是皮肤外包裹着粘在一起的小行星碎石的蛞蝓一样的躯体,好像掠食性昆虫的水生幼虫一般。虫群中舰艇具的多样性令人震惊。泰伦的量级能匹配上帝国拥有的每一艘舰艇,从单兵战斗机到主力舰,且远远不止于此。行星的轨道挤满了由羽流气体驱动的异形生命。鬃毛和骨质的飞镖代替了鱼雷,生物电浆喷流驱动的迅捷追猎兽代替了截击机;长长的、鲸鱼般的运载兽成千上万地从身侧喷射出孢子和猎杀者。战术台俨然成了一团由生命反应聚成的红色暴风雪。

阿桑特回头看向他的全息影像仪:“阿桑特下线。”                

“真友好。”埃尔温说。

“他忙得很。”阿奇曼说。

“你知道吗,当初给你植入帝皇赠礼的时候,阿奇曼,我觉得他们可能把负责幽默感的器官落在外面了。你的喜悦呢?我们要打仗了!”

“我的心中只装得下我的职责。”

“你有两颗心。”埃尔温提醒他。

“另一颗因我们帝国的人民而满怀哀伤。”阿奇曼说。

埃尔温发出一声恼火的声响:“把战术界面调回主全息图。我们有舰长的坐标吗?”

“有,吾主。”守望侍役说。战术全息图的发光球体再度占据了甲板中心的位置。在那上面一个蓝色的信标在泰伦生命信号的混乱旋涡间闪烁着。一条虚线描绘出了辉煌羽翼号的预定轨迹,正如阿桑特连长所愿。

埃尔温倚在指挥王座讲台周围的围栏上。正在辉煌羽翼号冲向大肆吞噬的虫群之时,他紧盯着推荐航线,整整好几分钟一动不动。“不是那里。”埃尔温最终说道。

“吾主?”代掌侍役说。

“阿桑特给我们命令了。”阿奇曼说。

“我上次确认的时候,你肩甲上的还是至高天使的帯翼战斧,而不是巴尔的血滴。”埃尔温说。

“他不属于我们的战团,我承认,但他级别更高。”阿奇曼说。

“这么说你会服从他了?”

“他们是我们的初创战团。阿桑特是在整个星区中享有盛誉的出色虚空指挥官。他麾下有一艘战斗驳船。我们是来协助圣血天使的。没错,我会服从他,出于以上和其他诸多原因,兄弟。”

“好吧,但我不会。”埃尔温说,“除非弗洛达克告诉我我必须抛弃我自己的判断然后盲目服从别人。阿桑特的撤退有漏洞。他们会被这两支群落截断的。”埃尔温操作着一个对他覆甲的双手而言只有按钮大的手柄,手指敲打在塑料上。全息图上跳出一个新的指示物。“看到了吗?这些动作看似随机,但并非如此,其中潜藏着一种狩猎模式。如果他按他说的方法突围,他的尾舰会被截断然后摧毁的。”

阿奇曼审视着他的舰长抛上显示屏的图像:“为什么阿桑特没有看出来?”

“也许他作为一个指挥官并没有你说得那么优秀,尽管我会善良大方地把他的疏忽归罪于他在战场上分身乏术。掌舵侍役,朝这个方向开。”埃尔温此时已经离开了王座,因而未能与舰船系统直接连接,不得不再度使用物理操作界面将他想要的路线展示到全息图上,“减速至四分之一。转向七十五度。把我们的左舷朝向虫群。保持向舰队主体倾斜。纷争侍役,激活我们所有的武器,全部装弹待命。盾侍役[3] ,激活虚空盾。把反应堆输出拉到最大——我需要我们全部的速度和能量。”

船员遵命行事。那种持续的反应堆震动,那种取代了心跳的机械震颤,逐渐加快了频率。通知的响声与警铃一并响起,又被适时静音。

“现在我们就能看看我和阿桑特谁才是更好的虚空指挥官了。”埃尔温玩味地说道。

目前行星之死的黑暗已经遍布了整个佐赞三。熔岩炸弹撬开了地壳,冲击波完成了剩下的工作。烟雾模糊了世界的面貌。随着佐赞的行星光辉逐渐熄灭,整个虚空也暗淡下来,被烟雾织就的裹尸布吞噬。

复仇之刃号和猩红之泪号加速突围。以这种量级的船只而言,星际战士的战舰移动速度快得出奇。它们调转方向,随即重整了阵型,打击巡洋舰围绕着两艘战斗驳船围成了盒状,机动过程中也并未减缓他们的撤离。如今行星已经垂死,一切武器都向泰伦虫群倾泻着火力。光矛炮塔在战斗群周围制造出致命的激光栅栏。精准的鱼雷打击将高优先级的目标摧毁。

虫巢舰队将一波接一波带有捕获臂的鹦鹉螺送向战斗驳船,但船上的星际战士始终保持着惩戒般的火力烈度。能杀死行星的轰击巨炮犁过数百艘生体舰船。泰伦们没有防护能量力场,仅依靠纯粹的数量压倒敌人。仅仅片刻之间,环绕星际战士舰队的破碎血肉和冻结液体已经肉眼可见地厚了一层。星际战士们加足马力远离被泰伦包围的行星。虫群随着星际战士的离去而扭曲变形,数千艘生体舰船跟上他们,将这个世界周围的各式生命拖成一颗泪滴。

“敌人正在扰乱我们的盟友。”埃尔温说,“它们在蒙蔽他们。观察,我指出的那一群开始行动了,如我所料。敌人阻击的后方有一个弱点。他们意在诱使我们的兄弟们迅速逃离攻击方。当然,阿桑特会看出这是个陷阱,但他不得不冒险踏入它。”

“然后他们会被径直驱赶到正在靠近的副虫群的怀抱之中。”阿奇曼恍然大悟。

埃尔温点点头:“我不就是说会这样吗?”

“我们应该警告他们。”

“我们应该。”埃尔温说,“但我怀疑能不能做到。”

阿奇曼皱起眉头:“我们至少应该试试。”

“响应侍役!你怎么说?”

响应侍役慌忙绕过他由书桌和改造人奴隶构成的小小王国:“我们做不到,吾主。敌人采用了全频段抑制广播。”

“那你看到了。你不是一个愚蠢的战士,阿奇曼,但你过于依赖他人的指挥。你会对情况作出假设,会假设你的上级知道些什么。你可以跳出这些限制进行思考的,你的脑子很好。如果你有朝一日要当上连长的话,你就必须超越这些界限。你对自己的能力太缺乏信心了。”

辉煌羽翼号冲过虚空。虫巢意志终于屈尊将注意力分给了这个新的、不值一提的威胁。黄铜的风险计数器数值咔哒咔哒地上涨。机仆用机械死板的声音报出不容乐观的概率。在全息图上,两团由数百艘船组成的斑点脱离了围绕在世界周围的队伍,径直向辉煌羽翼驶来。

“敌军正在机动拦截。”守望侍役说。

“保持航向,暂停射击。”埃尔温下令。

“你会把我们径直带入追击虫群尾端的。”阿奇曼说。

“我正有此意,高级军士。”埃尔温说,“现在看虫群。看到圣血天使和灵光天使的舰群怎样试图从包围圈薄弱处突破了吗?看到敌人做好的应对准备了吗?”

透过圆窗,包围圈中虚假的弱点在宏炮轰炸的光芒下崩裂开来。一堵泰伦筑成的墙被炸开,星际战士的舰队从中驶出。

“现在看他们的尾舰……”埃尔温向守望侍役投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光明之杖号[4] ,吾主。”

“看清楚光明之杖号为什么一定会被追上。它受损了。”埃尔温说着,调出一个放大的视窗,手指在凝胶屏幕的界面上快速一划,圈出了它驱动堆栈上的一个等离子排放口,“你极力吹捧的阿桑特连长可没看出这个。看他们多么绝望地试图跟上。他们已经完了。”

太阳在佐赞三黑色的边缘外涌动着,穿过密密麻麻的泰伦为它镀上一圈光环。意识到它们的猎物已经无法食用,虫群的主导意识从行星上撤离了剩下的脊刺舰队,调转航线追击帝国舰船。异形们没有机会捕获人类的整个舰队,于是那些伏兵也被重新定向,将光明之杖号团团围住。攻击战斗驳船和其他战舰的数量随之缩减。阿桑特的特遣队成功撤出,然而仍要承受猛烈的炮火。闪烁的虚空盾摇摇欲坠。随着它们的坍塌,鸟卜库颤抖的嗡鸣响彻了辉煌羽翼号的指挥甲板。一艘护卫巡洋舰脱离了舰队的阵列,向外流淌的烈火将内部大气燃烧殆尽,船体也随之四分五裂。

“阿桑特正在奔向安全跃迁距离。”阿奇曼说,“如果我们遵从他的命令——”

“他的建议,阿奇曼。”埃尔温打断他。

“——行他的建议——我们也会很安全,而且还能掩护他们撤退。这就是他的意图。”

埃尔温看着阿桑特的舰队头也不回地撤离,将掉队的光明之杖号越落越远。数百艘虫巢舰船开始从追击中回头,如远洋掠食者纷纷围落在流血的猎物上。

“我们想要失去那艘船上的血脉兄弟吗,无论他们人数几何?”埃尔温说。

“不想,吾主。”阿奇曼说。

“不想,确实。那就看我拯救他们。全速前进。纷争侍役,准备开火——所有武器!”

 

两艘战斗驳船在全面包围圈中冲出一条路来的场面,实在是值得铭记。围攻它们的千万艘泰伦船只在舷炮齐射下有如水波荡漾扩散一般接连灰飞烟灭。虚空盾上燃烧着紫色的火焰。泰伦的鱼雷和跳帮脊刺在闪光中消失,不是被古老的技术丢进亚空间,就是被粉碎至原子级别,在物质湮灭的炫目光芒中散去了所有能量。

打击巡洋舰与护航舰艇环绕这一对巨兽往来腾挪,保护着战斗驳船更薄弱的方向,但还是战斗驳船本身承担着主要的工作,高效地分割开它们之间的三维战场,又灌以惩戒般的弹幕。宏炮将时间引信弹药抛射到泰伦突击中队的中心。聚变光束枪烧穿空间,在熄灭之前切开了一艘又一艘的舰船,随后是再一次的开火。

“看那个。”埃尔温说,“阿桑特在过热阈值/界限上运行他的聚变光束。他的舰组一定出类拔萃。”他提高了嗓门,“看好,侍役们!一艘真正的战舰就应该这么开。记好了。”

等离子投射器送出短命的能量射线,太阳般炽烈的光芒足以灼伤每一双直视它的眼睛。

“不错,”埃尔温说,“阿桑特配得上他的声名,但人无完人。”埃尔温装甲覆盖的手指指向光明之杖号。它在舰队边缘的位置已经愈发孤立无援。泰伦的对策中队从对主战斗群的袭扰中回身,向它逼压而来。“掌舵侍役,设定航向轨迹直接拦截光明之杖号。现在一边靠近一边开火——在这群异形上给我开个洞,我们好靠过去帮他们。”

灵光天使的打击巡洋舰与辉煌羽翼号量级相当,只有型号有所不同。其军备与外形的区别都只浮于表面。它也一样在厚重的后船体搭载了引擎、主武器和战斗机库。较短的颈部中容纳有轰击炮塔、登舰甲板和空降港。平坦的船头被一对防爆盾保护着,构成锤头式的外表。光明之杖号是浅灰色的,配有朱红色的护盾。辉煌羽翼号则白得发亮,带着红色的点缀。它们是姐妹,而辉煌羽翼号正奔向它身陷危局的血亲。

“给阿桑特连长发条消息。通知他我们正前往协助光明之杖号。”

“依然存在广泛干扰,吾主。我联络不到他们。”响应侍役说。

“继续尝试。”

“是,吾主。”

“吾主。”守望侍役说道,“光明之杖号失去了护盾。敌人正在大规模跳帮。”

“我们该抛下他们。阿桑特应该有他的理由。”阿奇曼说。

他们眼看着数百艘泰伦突击孢子向那艘船冲去,然而它的终结尚未来临,点防御武器炸开了其中的大半。

“他们仍在开火。”埃尔温说,“圣血天使或许能容许这种牺牲,但我不会。侍役,战场情况允许脉冲激光通讯吗?”

“有可行性,但是很困难,吾主。”响应侍役说道,“我们之间存在的大量残骸将会扰乱甚至彻底打散数据集束。”

“那我们就给他们个惊喜。阿奇曼,召集你和奥尔西尼[5] 的小队,让他们到空降甲板报告。纷争侍役,优先瞄准跳帮脊刺。开近一点。我们的跳帮鱼雷需要行驶的距离越短越好。尽量用我们的虚空盾掩护光明之杖。继续尝试联络阿桑特连长和光明之杖,看看能不能构建一条数据桥让我们协同火力。”

随着每一道命令在指挥链中层层下达,零散的人类船员齐声诵出“是,吾主”的回应。

随着辉煌羽翼号从其身旁驶过,圆窗中所见的光明之杖号也在缓缓翻滚。后者船体的灰色表皮上满是被酸液灼伤的瘢痕,左后舷尤其密集。挥舞的触手消失在二十码宽的蛆洞之中,同时跳帮脊刺蠕动着穿过舰船的装甲,搜寻着内部的血肉。

在两艘舰船的同步火力之下,它们周围邻近的区域被清空,只有一些跑到主舰队前面的小型泰伦舰艇被漏了过去。而与此同时,扭动的触手和硬茧包裹的血肉正如城墙般向它们逼近,将佐赞的垂死世界完全遮蔽。

“阿奇曼,我们得走了。代掌侍役,你来指挥。”

“吾主。”代掌侍役激活了他的指挥站;舰桥上的船员们纷纷将注意力转向他。

“来,阿奇曼。”埃尔温说,“我们就让灵光天使看看至高天使是怎么战斗的。侍役,维持轰炸。在每一个灵光天使都登上辉煌羽翼号或是他们的船甩开虫群之前,我们都不会离开。”

 

三枚跳帮鱼雷灼穿了光明之杖[6] 的船脊通路。热熔矩阵呼啸着。空气在高热中闪着微光,熔化的金属顺着墙流下。鱼雷猛地一颤,代表着轨道单元和热熔矩阵的关闭。有那么一瞬间,一切重回宁静。远处枪炮的轰鸣震颤着船体。熔化的塑钢在昏暗的走廊中发着白色,橙色,然后是红色的光。冷却下来的金属呈现出粉红的颜色。

鱼雷鼻部的爆炸螺栓炸开,提供的力量足以让他们的登舰坡道在砸下时一并推开任何残留的障碍。埃尔温和他的手下迅速部署,当即与一滩翻滚着涌出的攻击型生物体狭路相逢。人类孩童大小的东西嘶叫着从道路的两端冲向他们,镰刀状的肢体高高举起,准备进行杀戮。至高天使登陆时产生的金属熔渣尚未冷却硬化,爆弹枪就已经开火。爆弹推进的火光在昏暗的船脊走廊中划过。战场一片漆黑,满是刺激性的烟雾,但星际战士罕有虚发。他们的爆弹犁入一群异种,将它们的内脏爆成一滩滩肉酱,任飞散的几丁质碎片敲在墙上叮当作响。一些生物被自己身前同族流出的内脏滑倒。泰伦毫无顾忌地涌来,不以为意地践踏着陨落者的尸体。

尽管星际战士们已经让这些野兽付出了如此代价,它们却仍在从船头和船尾两端快速推进,无脑地匆忙着从同类的身上跃过。至高天使射击时采取了一种标准分散阵型,背靠背站成两条松散的散兵线。每个星际战士站立的位置之间相隔两码距离,这样他们的阵线就能覆盖船脊通路大约一半的宽度。阵线两端各自后弯,站在端头的战斗兄弟背包几乎碰到了一起。随着星际战士位置的调整,异形就像收割机前的庄稼一样倒下。意识到它们的损失后,虫群突然改变了战术。它们中的一大批同时改变了方向,奔向走廊边缘的空隙试图包抄星际战士,同时仍有更多泰伦被径直倾泻向着猎物的枪口,只为了把他们拖在原地。

这些生物没有一个能进入搏杀距离。

整整一分钟,星际战士们持续射击着,每一个战斗兄弟都遵从着自己的步调,必要时重新上弹,需要时也会为队友进行掩护。尽管袭击他们的野兽数量众多,星际战士们依然谨慎地为每一轮连射进行着瞄准,他们经过改进的大脑进行着微秒级的调整,让他们每一轮的射击都能命中自己的目标。

“停火!”埃尔温喊道。

最后一轮爆弹从枪中爆出,冲过大厅,在远处的一阵闪光中引爆。然后一切都静止了。与他们对峙的只剩下成堆的异形躯体,此外再无更多现身。爆燃剂[7] 的烟雾与他们的闯入带来的油腻金属蒸汽融为一体。

埃尔温垂下了他的突击爆弹枪,用他的靴子将一只狗一样的异种生物拨开。它的四肢中少了两条。黄色的脓液从伤口滴淌出来。

“骨虫类。”他说道。他沿着走廊看向主区域。和他自己船上的船脊走廊很像,有四十码宽、几乎也一样高。舰船列车的轨道沿着正中间伸向远方,天花板上像一张菌毯一样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成百上千的管线。一阵尖啸从不远处的走廊传来。舰船因枪炮发射时与泰伦孢子造成的冲击而震动。“灵光天使都哪儿去了?”他说着,将声讯切换到了无加密广播,“这里是至高天使的埃尔温连长。如果我们的灵光天使兄弟在场,表明身份。我们来船上寻回你们了。”

他得到的回应只有静电。“鸟卜,”埃尔温说,“给我来个生命体扫描。”

奥尔西尼军士[8] 从腿上解下一台手持鸟卜仪,输入了指令将其激活。它发出轻柔的机械响动,自模糊的战争声浪中夺去了一份怒意。

军士将结果直接发给了连长的传感器。

“前方有集中的生命反应,吾主,我看应该是敌人。”奥尔西尼说,“没有别的了。我们两侧都有固定有机体的微弱信号。枪炮甲板机仆,我估计。”

埃尔温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我们应该前往控制指挥甲板。仍有人在这艘舰船上,指引着它的方向。向前!”

他们沿着主船脊走廊奔跑,穿过一英里半的距离快速赶往主船体。生命信号集中在船颈的连接处和它最坚固的指挥区周围。

代表敌方生命信号的红色指示灯闪着光,在他的地图上逐步靠近。埃尔温随即命令他的手下放缓了脚步。

确凿无疑地,他们没过多久便亲眼见到了敌寇。刚刚的第一批敌人被舱壁所掩盖,而在来路上他们也曾与墙中一枚濒死的泰伦跳帮脊刺相对。它是个庞大的生物船,其前端的重甲大方地长满了用于排放酸液的细管。它的前部形似矛头,被设计得能够轻易刺穿目标,棱角分明的、层叠的板状护甲覆盖其上,如倒刺一般起到防止它被抽出的作用。现在它登了舰,已然失去了它掠食者的从容。刺穿船体后它的头打开成四瓣,而这一行为对这野兽自己似乎是致命的。护甲沿着裂缝打开,分崩离析的程度注定它们永远不可能再度耦合,其下的皮肤与肌肉也被撕裂。从内部垂下的触手虚弱地彼此拍打着,甚至没有尝试去抓住一个星际战士。黏液从它撕裂的食道中滴下。那东西没有它自己的脏腑;它的内脏本该存在的血肉空腔被挂在软骨纤维上的运载膀胱所占据。不可能判断它运输了什么了。酸液从导管中漏出,在地板上溶出一个大洞,又让下水系统中正在搅动着溶解着的金属冒出一股令人窒息的烟雾。鸟卜显示,更远处的墙上还悬挂着更多脊刺。

埃尔温慢下了他的队伍:“这堆东西里有什么在动。准备好。”

至高天使们将他们的爆弹枪拉入瞄准位置,发出阵阵金属鸣响。埃尔温缓缓向前移动。随着酸蚀性的雾气在他的盔甲上凝结,他的头盔显示器闪出陈词滥调的琥珀色警告文字。如果在里面停留的时间够长,雾中残存的腐蚀性足以损坏他战甲的软封。

“那边!”阿奇曼喊道。爆弹紧随着他的话语飞过。

雾霭裹挟着发出尖啸的身影活了过来。多肢的异形噩梦倾泻而出。它们本就可怖的外表因其与人类浮于表面的相似性而变得更糟。

阿奇曼小队的戈卢斯[9] 兄弟将走廊中填满了钷素。没有时间留手了——他清空了他火焰喷射器的整个燃料罐。基因窃取者们浑身着火,挥舞着胳膊向后撤退,发出的尖啸声像人得可怕。基因窃取者是敌人最糟的武器,这些肿瘤般扩散的生体形态遇上的生物全都被它们扭曲了繁衍循环。埃尔温打过的大多数这东西都显示出了人类遗传物质的迹象,从它们的鼻子——永远因仇恨而紧皱——到它们抓握的手。它们奔跑的姿态也肖似驼背的人类。看到这种对神圣泰拉生物形态的扭曲,埃尔温恶心得想吐。

“憎恨异形吧。”他宣言道,一边射倒一个伸展着爪状的肢体向他冲来的紫脸怪物。

基因窃取者比骨虫更难杀。为了能经受住战斗,它们的身体经过了由内而外的强化。它们的护甲更厚,它们的器官埋得更深。它们靠下的那对手臂上长着宽大的、像人一样的手,能在一击之内扯下一个星际战士的头盔。但这些生物身上最为危险的还是它们的那对上爪,上面的三个圆锥形尖刺都有着单分子的边缘。没有其他泰伦生体形态比之更适合撕开陶钢了。就连终结者装甲的厚重护板也难以在一记位置恰当的攻击下提供多少保护。

对标准护甲来说,它们是致命的。

一个基因窃取者借助它强壮的后腿高高弹起,伸出上爪想要将连长开膛破肚。埃尔温手中动力剑下劈,一举砍下了那怪物身上四条手臂中的三条。它仍旧活着,和他撞在一起,断臂哀泣浓稠的血液。它爪形的双脚刮擦着他的动力甲,划开了漆面直接剐蹭着下层的金属,残余的那只上爪挥动着试图击穿埃尔温的目镜。埃尔温开了火,于是那野兽在最后一刻向后仰去,脊柱从内部断开,泼洒而出的内脏淋了它的同族们满身。

埃尔温把那尸体从他爆弹枪的端头甩开,高举起他的剑刃。

“杀光它们!它们一死,道路就畅通了!净化异形!群星属于人类!”

基因窃取者不会轻易死去。它们快得出奇,躲闪着本该命中的攻击,又以毁灭性的速度进行反击。阿格纳拉斯[10] 兄弟用他的链锯剑砍入了其中一只的几丁质外骨骼,却因那锯齿的刀刃震颤着咆哮着卡在了受害者的尸体之中,最终只落得被另一只异形开膛破肚的下场。一只基因窃取者从天花板上掉下来,正落在阿奇曼小队的克里斯托[11] 兄弟身上。克里斯托踉跄着后退,被基因窃取者的四条胳膊环抱而只能向它背后开火,那东西随即拧掉了他的脑袋,杂交出的面孔上还带着轻蔑的嘲弄。血从克里斯托的脖子里高高喷起。那气味让口水沿埃尔温的下颌流下。他渴望着能够凑到那鲜血上将其尽数舔舐吞吃,而这渴望让他的反应变得更加敏锐,同时也让愤怒蒙蔽了他的意识。

“杀!杀!杀!以圣血之名!以大天使之名!”他喊着战团的战吼,他的突击爆弹枪在他的手中猛烈地震颤着,释放出一连串质敏弹药[12] ,轰开了他战士们身边的基因窃取者,也迫使正穿过化学烟雾奔向战斗的那些压低了身形。

“死!异形去死!以你屠戮光耀帝皇![13] ”埃尔温咆哮道。他冲向一只基因窃取者,在它即将斩首他一位身陷战斗的兄弟之时,用干净利落的一击将它切成了两半。

他全心关注着他的兄弟们,险些被一个从侧方冲锋过来的敌人偷袭。它此前便已经受伤,腹部一个爆弹坑正不停地流着血,但它的力量并没有因此减弱,仍能将埃尔温撞翻在地。连长扭转身躯让自己背部着地,剑刃顺势横在身前。基因窃取者在他努力起身时向他扑来。一只巨大的、人形的拳头抓住了他的右手;长手指够向他的剑柄。他可以发誓那东西对他露出了微笑,随即他剑上的动力开关被拨下,分解力场登时关闭。它将埃尔温的手紧握在自己手中,让他没法再度激活自己的武器。那东西露出黑色的牙齿,空心的舌头从它的下颚中伸出,在他的头盔上涂满了唾液。埃尔温与其搏斗着,用他关机了的动力剑抵挡着它下方的手臂,但它远比那副纤细的身体看起来要强壮得多,他的肌肉和盔甲加在一起也不能撼动它。它上爪后撤,准备发动攻击。

那东西在三发爆弹共同的冲击之下猛地一震,随即从他的胸膛上倒向一边,口中仍在嘶叫着。阿奇曼来到了他的身边。单手用爆弹射击着基因窃取者抽搐的身体,军士将他的另一只手伸向了埃尔温。连长放任他的突击爆弹靠绑带挂在身上,伸手抓住了他副官的手腕;他的稳定喷射器喷出灼热的蒸汽以帮助他起身。

“小心,连长。”阿奇曼说道,随即再度离开,枪口咆哮着死亡。

埃尔温发出狂怒的嚎叫。红渴收紧了对他的掌控,驱使着他与敌人短兵相接。他的剑在重获的动力下劈啪作响,他一面冲向敌人一面将它挥出宽阔的弧线,闪亮的剑刃被速度模糊成一轮带电的新月。又几只生物倒在他的愤怒之下,随后战斗平静下来,敌人在他的怒火前退却。他们嘶叫着将利爪挥向他,却全然不愿靠近。悄悄地,他们撤回了化学迷雾之中。

阿奇曼的爆弹枪在他身后爆响。一只基因窃取者破碎的残躯从天花板落下,黑色的血浆溅了小队一身。

“吾主,泰伦在撤退!”最前面的星际战士喊道。

紧跟在泰伦意料之外的撤退之后,是惊诧的喊叫声和爆弹枪速射的声音。

一阵短暂爆发的枪声,又一阵,然后是寂静。星际战士们向前突进,与他们最前端的兄弟并列,举着枪,恢复了被战斗打乱的编队。

“它们比它们其他的同类更具智慧。”阿奇曼说。

“狡诈并非智慧。”埃尔温低吼道。他此刻正努力控制自己的饥渴。他强行将其压抑回去。他必须集中精神。要是他屈服,就会用一场光荣但毫无意义的死亡将他的战士们带向毁灭。他在心中用一段恰当的要理问答稳住了自己。

“狂怒亦然。”阿奇曼说,“你的命令是?”

六个代表死亡的符文闪烁在埃尔温的头盔显示器上。红白盔甲的身躯横在众多外星死尸之间。

“把死者从这片雾里撤出来,不然他们的基因种子可能会丢失。我们回程时再回收他们的尸体。立一个传送信标,以防我们不从这条路回来。”更有可能的是倘若他们真的尝试把尸体传送回去它们就会在过程中丢失,但渺茫的机会也好过确凿无疑地放弃那些基因种子。

他的手下开始行动,不需要进一步指派谁去做哪项任务;他们顺畅地分成两组,一组掩护,另一组从迷雾中拖回了他们死去的兄弟。一个星际战士从他的腰上取下一个包裹和一根管子。几秒后他已经从包装上取下一个信标所需的部件并将机器立起。红光在杆头闪烁,嗡嗡作响的躯干规律地扩散出一阵阵令人心神不宁的波动。

“完成,吾主。”

“我们继续前往指挥甲板。”他说着,指向浓雾的对面,“保持警惕。”

船身在巨大的冲击之下晃动起来。阿奇曼回看向船头:“那不是爆炸。”

“我们得快点了。”埃尔温说,“扫描幸存者。一旦到达指挥甲板,我们就返回辉煌羽翼号。我不会丢掉我自己的船。”

他们跑过其他泰伦跳帮脊刺的躯体。埃尔温认为这技术极为荒谬——如果它能算是一种技术的话。无论为了制造这些脊刺而被吞噬的是什么生物,它们都被以最深入最透彻的方式所奴役。然而没人能否认它们的有效性。这些脊刺击中船体时准确地避开了沿船颈排布的枪炮甲板,随后一路啃食溶解过数码厚的装甲到达走廊,最终在一阵狂吐中死去。走过最后一个生物后酸雾散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通向指挥塔防卫森严的通道。重爆弹火炮在他们经过时一路追踪,拦在他们与这重重机关之间的只有他们盔甲广播的帝国标记代码。破碎的血肉挂满了每个表面。几丁质在他们脚下碎裂。那段空间中的泰伦已经被彻底抹灭,留下的残骸甚至判断不出究竟来自何种野兽。

前方即是通向指挥甲板的精金大门。一只死去的巨型攻城兽堆在布满酸蚀瘢痕的金属上,颅骨被激光炮的光束整个洞穿,内容物蒸了个干净。

“包围警戒。奥尔西尼军士,把那门弄开。”

“是,连长。”军士说完赶到门边,把武器磁锁到大腿上,又掏出他的鸟卜仪,将它的头部对准了门的中心,“机魂正在共鸣,吾主。”

舰船再次剧烈震颤。随着它被推离航线,星际战士们不由得一阵踉跄。

“我们该离开了!”阿奇曼说。

“身为我的副手并不代表你有权质疑我。”埃尔温说,“把门打开!”

鸟卜仪鸣响起来。墙壁中的巨型活塞嘶嘶作响,大门随即按照复杂的顺序开启,每一层剥开后露出的都是以不同角度打开的下一层。第一层向两侧滑开,第二层沿着对角线方向,第三层则垂直分开。在它们完全缩回之前星际战士就已经矮身通过,做好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现的准备。

迎接他们的是一片寂静。机仆无声地工作着。机械发出平静的噪声。圆窗完全闭合。唯一的战斗迹象是甲板因枪炮发射而产生的颤动。

埃尔温和阿奇曼先他们队伍一步前行。奥尔西尼命令小队剩下的成员散开。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们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就为了一个诱饵!”阿奇曼难以置信地说道。他大步走向引擎站。无意识的机仆无视了他。“他们的亚空间引擎和主动力驱动都损坏了。埃尔温兄弟,他们是故意落下这艘船的。”

“这里当然一个人都没有。这是个很明显的诱饵战术。”

至高天使们举起枪,分毫不差地瞄准了声音的源头。

一名身着半干涸血液颜色盔甲的战士从整齐排列的沉思者库之间走了出来。他的动力剑没有激活,但做好了战备。与他同在的是五个全副武装的战团仆役,面孔全部隐匿在全覆面头盔之后,还有一个几乎和星际战士一样高的瘦长导航者。他的四肢纤细到一股强气流就能将其折断,安装在关节处的强化缓冲设备可能是他还能站着的唯一原因。他的双手过大,指间有蹼,额头上裹着一条黑色的头巾。

“亮明身份!”埃尔温说。

“亨南军士,灵光天使所属。”

“你藏在这里干什么?”

“等死。”那战士说,“总有人得监督着这些机仆保持一个合适的射击速率。我的计划是在敌人跳帮时吓他们一跳。结果我吓到了一支不知道什么叫服从命令的愣头救援队。”

“阿桑特舰长并非我的指挥官。”埃尔温说。

“那你应该留神听点道理的,连长。”亨南说,“出于尊重你也该好好听的。本来只用丢这一艘船,可现在你让自己的船也身处险境。我们的主驱动出了故障,亚空间引擎也在此过程中损坏。除了弃船之外别无选择。如果别舰为了掩护它耽误了时间,它们就也会陨落,正如你很快就会发现的那样。其他人都离开了。你来太迟了,埃尔温连长。”

“这些仆役呢?”埃尔温说,“还有他。”他将枪指向那个导航者,“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这些人与我同心。”灵光天使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的这位导航者——”

“我可以为自己发言,军士。”那变种人有一把高亢、无性别的嗓子。其中隐约带有一丝痛苦。作为一个灵能生物,与虫巢意志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会让他极为不适。“我被誓言束缚于此舰。依照我家族的律法,我不能离开。”

“这是一种浪费。”阿奇曼说。

“把自己的船和连队丢到一边试图去救援一艘明显的诱饵舰也一样。”亨南说。

“你的船已经完成使命了。跟我们走吧,我们至少能救下你。”

“我宣誓在此迎接终结。我不会打破自己的誓言。”

埃尔温无言以对。他对自己的冲动感到羞愧。他的眼中只剩下一个办法可以重拾自己的荣耀。他和亨南互相瞪视着。

“你不需要失去自己的船。”他说。

“阿桑特可不这么觉得。”亨南说。

“情况有变。”

“我们可以一起死了?”军士说。

“我们可以一起活。”埃尔温说,“你们其他系统还能运作吗?”

“差不多吧。”

“那我们就能冲进亚空间。”埃尔温说,“我们可以用我们的引擎打开裂隙,你可以跟着我们进去。你的导航者还在。一旦进入非物质界,你们就可以跟着我们,等我们回到现实的时候再一起出来。”

“他说的确实可行,尽管很困难,军士。”导航者说,“这是个机会。我们该抓住它。”

“我欣赏你抓住机会能活就活的压倒性求生欲,导航者梅乌斯[14] 。”亨南说,“但是我们不可能和佐赞拉开安全距离。我们会被追上的。”

“谁说要安全距离了?”埃尔温说,“我们可以在这里跃迁。”

“你个愣头,连长。这么多泰伦的质量干扰会把我们船撕成碎片的。”

“有这个可能。”

“几乎必然如此。”

“总比死了好。”埃尔温说。

“所以你要拿保下一艘船的确定性来换保下两艘的可能性。想好了,一艘不剩的几率也是存在的。”

“如果我的船现在再跑,我们也还是很有可能会失去它。”埃尔温说。

“你们独自幸存的可能性要高过我们共同幸存。”

“你的斗争精神呢,军士?”

“还没失控。”亨南说,“你的呢,连长?”

舰船再度发生颠簸。这次动作大到足以影响到舰载的甲板重力系统。

“你要没时间了!”埃尔温说,“快决定。我能救你。”

亨南瞪回去,表情被头盔所遮盖。

“很好。那我们就试试,然后,当我们死去时,我们至少可以把这些异形造物拖上个几百万只去亚空间。”

“你们还有穿梭机吗?”

“有几个。”亨南说。

“那如果你的机库可用,我要求借调许可,借用它们回到我们的舰船。”

 

在前往光明之杖号机库的路上,又有五个至高天使倒了下去,被基因窃取者和其他更糟的东西伐落。但埃尔温被平安转移并且,在离开光杖的四十分钟后,他再次踏上了辉煌羽翼号的指挥甲板。

船外的虚空中挤满了泰伦突击艇,死的,活的。辉煌羽翼号摆脱了扰袭兽,但光明之杖号就没法这么说了。一艘带壳的生物舰将船的前端用触手紧紧捆住,一边用巨大的喙啃咬着船头的护盾。那东西的大小让人难以理解。很少有东西能藉由某种自然进程长到这么大个,更别提经受住虚空的严酷考验。

“向阿桑特舰长发送数据喷流。”埃尔温说,“知会他我们已经将光明之杖号纳入保护范围,即将尝试直排紧急跃迁。”

“你疯了。”阿桑特说。

“只有疯狂之人拥有足以成事的力量。”

“只有成事之人才能评判何为理智。”阿奇曼回答道。

“这么说你知道那些清教徒[15] 思想家。”

“我从没说过我认同他们。”阿奇曼说,“如果这事成了,连长,我发誓我将全心聆听你的每一句话。如果失败了,我想先说一句我早告诉你了。”

埃尔温看向他的副手:“所以你确实知道怎么开玩笑。”

阿奇曼摘下了他的头盔,露出一张被战斗的汗水浸透而闪闪发光的面庞。他的表情中全无幽默:“我不开玩笑。”

埃尔温耸耸肩。“全部动力输入主驱动。”他下令道,“准备非物质引擎以备紧急跃迁。加强前部火力。纷争侍役,把那个东西从光明之杖的船头弄下来。”

“是,吾主!炮手站,准备聚变光束枪及等离子抛射器,最大功率。”纷争侍役下令。

在埃尔温的指挥下,他的人类船员纷纷忙碌了起来。他们精神紧张,但是工作效率很高,心中对迫近死亡的恐惧被所经受过的训练牢牢约束。

“掌舵侍役,向前开。”

“航线,吾主?”

埃尔温在头盔中咧嘴一笑:“直通虫群心脏。”

磅礴的生命从辉煌羽翼号的引擎中爆发出来,其推流将整群试图强行靠近的泰伦舰艇付之一炬。埃尔温的舰船相对光明之杖号平稳地向前滑动。缠在船头的生物从其外壳边缘的通风口喷出阵阵气流,将光明之杖号推向一边。这种移动造成的压力足以将一艘船拦腰折断,而船只别无选择,只能随巨兽一同翻滚着,一面试图前进。

“船脊炮手站,待命!”纷争侍役喊道。

圆窗中的泰伦猛兽体型巨大,而随着辉煌羽翼号逐渐开过,它也移出了视野。埃尔温看着它在全息和战术台上留下的粒子状影像。

“开火!全力攻击!”纷争侍役说。

数十门能量炮发射的刺眼光芒照亮了辉煌羽翼号周围泰伦的外壳与其被虚空留下瘢痕的血肉。等离子束砸入紧抓不放的克拉肯的外壳之中,一路将其灼烧至核心。聚变光束的闪光煮熟了内部的软组织,接着将其化为飞灰,但那生物没有死。它抽搐着,以前所未有的力度紧箍在船上,随即被第二次齐射掏空了外壳。于是它终于飘走,角质的甲壳阴燃着,断掉的触手飘散开来,在短暂的自由后随之逝去。光明之杖号步履蹒跚,跟在辉煌羽翼后修正着航向。

“和光明之杖号同步速度。”埃尔温说,“不要甩下它。”

枪炮的光芒沿两艘舰船的侧翼闪耀着。辉煌羽翼号的虚空盾在闪烁的光芒中吸收下千万次小型冲击。这两艘打击巡洋舰势单力薄,舰队的其余部分已经甩开了泰伦的追兵。光明之杖号只能踉跄前行。生物舰向它们蜂拥而来。纯粹凭借着火力,它们保证了异种生命无法靠近自己的侧翼,但真正的危机却来自前方:两个被派去拦截帝国舰队的中队调转了航向,如今正径直朝着两艘打击巡洋舰倾轧而来。

“吾主?”掌舵侍役问道。他从他的站点和指挥的机仆合唱团中抬起头来。

“直面它们!准备听我号令进行亚空间跃迁。激活盖勒力场。”

“我们将不得不降下虚空盾。”盾侍役警告道。

“动手!”埃尔温命令道。

泰伦愈发逼近。虚空盾降下,将舰船暴露在活体鱼雷和生物等离子球的冲击之下。舰载的反弹道火炮无休止地工作着。点防御炮塔和拦截通道弥漫着过热机械的气味,满地滚烫的弹壳堆到了脚踝深。

“我们撑不过去的。”阿奇曼说。他指向前方。一群多臂突击兽正向着他们的舰船飞驰而来。

“站稳!”埃尔温命令道,“发射鱼雷。全散射。重新装填,再发射一次。别停手。”

片刻后,六枚重型鱼雷从船头发射向那群生物。

舰船发出的音色变了。交织的和声盖过了引擎的轰鸣。

“五十秒后进行跃迁。”一个沉闷的机械音吟唱道。

盖勒力场那肥皂泡一般的光泽在舰船周围浮现。至高天使和灵光天使的船只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但光明之杖号与其准拯救者的动作完美配合,他们自己的亚空间保护也紧跟着跳出,扭曲着周边的虚空。

“三十秒后进行跃迁。”

“我们会被重力剪力撕碎的。”阿奇曼说,“我建议你改变航线,连长,然后加速赶往其他跃迁点。”

“那样的生存几率也只是略微提升。”埃尔温说,“尝试脱离虫群只会让我们更加稳妥地被异形杀死。前往拦截集群的中心!”

“二十秒后进行跃迁。”

成千上万的孢子、种子、豆荚和活体弹药密密麻麻地打在圆窗上,滑落的时候还用嘴对装甲玻璃又吸又蹭。第一轮鱼雷命中了目标,将一艘克拉肯舰船炸成碎片。第二轮鱼雷到得更快,因为逼近的脊刺中队与逃逸中的巡洋舰间的距离此时已大幅缩短。但它们被过早地引爆了;它们的驱动被自杀式袭击的生物所污染,它们的伺服大脑被活体干扰箔投射的错误信息所欺骗。

“我们撑不过去的。该死,埃尔温,你把我们都害死了。”阿奇曼重新戴上头盔,也解下了他的武器。“所有小队,准备跳帮队。”

埃尔温没有理会他。他倾在指挥台的围栏上,双手紧握着,甚至捏弯了栏杆的金属。有机会。只要还活着,就总会有机会。

这个机会正在飞速消逝。用于抓取的触手已经开始展开,菱形尖端的附肢伸展着,吸盘上的牙齿扭动着,做好了捕获猎物的准备。

“十秒后进行跃迁。”那声音说。

“到此为止了。它们抓到我们了。”阿奇曼说。

然而正当第一根触手擦过船身时,它退缩了。克拉肯慢了下来,笨拙地打破了阵列,转身离开了面前的舰船。有一只从极近的距离驶过了指挥塔,巨大的、湿润的眼睛饥渴地窥视向舰船的内部,随即便离开了。

“显然没有。”埃尔温说。

“准备跃迁。”那声音说。

“关闭窗板!”埃尔温吼道,“注意迎接跃迁!启用亚空间引擎!”

圆窗的窗板降下,在装甲玻璃上涂满了泰伦有机体死掉的残躯。指挥甲板的流明降下,光芒也变成了红色。

“注意。注意。注意。”一个骷髅脸的机仆用美丽的嗓音唱着。

舰船的非物质驱动因启动位置附近存在的如此众多的物质而发出哀嚎。现实的波荡扭曲了人们的感知,向拧糖一样拉伸着时间与空间。盖勒力场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失效的风险令人胆寒。两艘船上的船员们共同经历着这一解离瞬间,那感觉仿若漂流在恐怖远甚于泰伦虫群的、怪物的海洋之中。

船外,太空的黑色帷幕向内蜷缩了起来。不同于通常制造亚空间裂隙时的顺畅,这一次的虚空皱皱巴巴地扯出了一群破洞,现实的面纱如融化的塑料片一般蜷曲着打开。数个较小的裂缝松垮地敞开着,中间隔着一团团被压缩成硬结的现实。两艘船径直驶向这片得了癌一样的裂口里最中间的那一道,随着重力波对虚空的蹂躏而不住颤抖。一阵中子和伽马暴构成的粒子雪糁屠戮了大片机仆又在电子系统中四处引火,但他们依旧跌跌撞撞地向着那参差裂隙彼端刺目的无光前进。

泰伦受到的影响是灾难性的。它们的舰船如同被毯子抛甩的玩物般四散。离开口最近的那些纷纷乱七八糟地内爆成一团,要么压缩成中子钻石,要么就成了涂抹在太空中的一片淋漓血肉。

最后的凄苦声响终于落下,却仍回荡于在场一切活物的灵魂之中,而至高天也在同一时刻显露了形态。两艘船带着熊熊烈火离开了现实,留下身后破碎的拦截集群。跃迁点周围数千英里范围内的泰伦舰队已然土崩瓦解。

辉煌羽翼号的指挥甲板上,埃尔温松开了指挥台的围栏。

“干得好,我的仆从们。”他说。

火花从高处倾泻而下。损毁的机仆散发着人肉煮熟的气味。火焰在后方的三条长廊里肆意燃烧。但是他们活了下来。

“舰长。”响应侍役说道,“我与光明之杖号建立了声讯链接。他们稳定处于我们的亚空间包层之中并且正在跟随。”

埃尔温看向阿奇曼。

“首席军士,你话说太早了。”

“我没有。”阿奇曼说,双眼直视前方,“你的行为太鲁莽了。”

“然而你承认我们还活着,并且我们在此过程中拯救了一艘珍贵的军舰。”

“运气。”阿奇曼说。

“也许吧。”埃尔温站直了些,肩甲随之后移,“你晚些时候找我报到领罚。”他的目光扫过他的指挥甲板,“再也不要这样跟我作对了。”

 

感谢黑猫的校对和修改建议!这次章篇幅很长翻译难度也比较大,所以隔的时间比较长,让大家久等了。水平有限多多包涵,如有错漏欢迎指出,也欢迎在评论区进行友好讨论(求你们了

[1] Angel Numinous

[2] Kryptmann,全名Fidus Kryptman,一个n和两个n的拼写都是正确的。在第三次泰伦战争中开创性地采用了发动大范围灭绝令的方式切断虫巢补给,有效抑制了利维坦的扩张,也因此被剥夺了异形审判庭大审判官的头衔。

[3] Servile Scutus

[4] Staff of Light,你要说是光明员工我也没意见(?)

[5] Orsini

[6] Kindle版此处与后方一处原文为Staff of Life,疑似笔误

[7] Fyceline,GW的又一个自造元素。常被用于制造爆炸物。

[8] Sergeant Orsini

[9] Golus

[10] Agnaras

[11] Chrysto

[12] Mass reactives,不是现实英文有的用法,代指会在击中具有一定质量的目标时触发的爆弹

[13] 原文Honour the Emperor through your slaughter,我是真的很不会翻神棍话

[14] Meus

[15] Prestic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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