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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商博良·归墟》(36)

2021-04-30 19:37 作者:绚梦幻音  | 我要投稿

  跟着阴离贞,牟中流穿过苍红色古木的森林,早晨的阳光透过树梢的缝隙投在了阴离贞和牟中流的两袭黑袍上,不知名的长尾鸟在树梢上缓缓张开合拢它的尾羽,静谧得像北陆羽族的青色森林一样,脚下的枯叶一层叠着一层厚厚的积着,好些年都不腐烂,踩上去厚实松软,就像是斑斓的苍红色地毯。

  “后山的林子是岛上的秘地,一般是不准人来看的,瀛县不小,但只有靠近港口的那片是安全的,越过后山这片林子,就是尨鱦居住的洞穴了。”阴离贞说。

  眼前豁然开朗,两个人穿越了茂密的林子,天光亮得晃眼。牟中流微微皱眉,第一眼他能看见的只有一片亮光,什么都看不清,因为这里弥漫着绵厚的白雾,暖湿得就像在浴室中。

  “小心脚下,我们前面就是一眼深潭。”阴离贞说。

  牟中流不经意地把一块石子往白雾里踢了一脚,只闻石子和石壁碰撞的一连串声响,而后声音忽然消失,片刻之后,下方传来“咚”的一声,那是石子落水的声音。

  “下面有上百丈深。”牟中流说。他心算了石子落到水面的时间,这眼深潭深得诡异,让人想到地狱黄泉般的东西。

  “稍等一刻,这雾气维持不了多久。”阴离贞说。

  果然和他说的一样,雾气飞腾着上升,结成云一样的东西,渐渐地视野清晰起来。那眼深潭的真面目暴露出来,四壁陡峭仿佛刀斩,一汪幽蓝色的水,不知道有多深。这眼潭太深了,深到阳光根本找不到潭的底部,牟中流眼力之强,也只能看见些许波光反射上来。比这眼潭更令人惊叹的是这山顶的岩石,苍青色和明亮的黄色相间,花纹如龙蛇狂舞,那些黄色的纹路半透明有如琉璃。

  牟中流以长铁剑的剑尖敲打岩石,发出玉玦碰撞般的声音。

  “再等一等。”阴离贞说。

  白雾散尽,一切归于沉寂,一只白色的鸥鸟飞入了深潭上空,盘旋低鸣。忽然它优美的飞行中断了,它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凌空抓了一下,全身痉挛了一下,往下直坠。挣扎着想要再度飞起,但是它未能挣脱那只看不见的手,直坠入深潭底部,被潭水吞没了。牟中流正诧异间,忽然有股极其浓郁的硫磺气扑鼻而来,让他几近窒息。深潭中的隐约波光开始流动了,一道隐约的明红色细线在潭底游动起来,缓慢扭曲,像是一条发光的蛇。

  牟中流沉思片刻,说:“岩浆!”

  阳光是照不到那么深的地方的,那么只能是那条“蛇”自己在发光。一条自己发光、蒸发潭水、散发硫磺气息的蛇,显然只能是岩浆,它正在潭底流动,即将把整个水潭烧沸。浓郁的白雾再次涌出,水潭整个翻腾起来,湿热难忍。阴离贞和牟中流不约而同地解下自己的黑袍,赤着上身观看着水火交融的奇景,被白雾围绕,倒是可以借机洗浴。

  “我们脚下的岩石中的黄色花纹是黄玉,那块大黄玉就是从下面采的,”阴离贞说,“这是瀛县的火山口之一,和海底的火山相通,这里喷出岩浆,海底的火山口也喷出岩浆,只不过海水把岩浆的热吞掉了,这里的潭水不多,就被岩浆烧沸。这些天里我一直在观测这眼潭,岩浆喷发得越来越频繁了,从每天的一次到现在这样,白雾散尽立刻又喷发……古人的历法该是没错,这岛就要死了。”

  牟中流点了点头:“其实阴先生的话我并不怀疑,不过看到这些我更明白眼前的急迫。”

  “宝物都应该搬到船上了,食水都准备好了,名单我也列好了,剩下的就是确定启程之日。只在三两日之间,瀛县四面都是峭壁,唯有从白云间启航,又必须借助冥川大潮来的时候。”阴离贞说,“我们的机会不多了,请将军务必下决断。”

  牟中流想了想:“船出海前还要做最后的检修,之后大风大浪,就靠它了,船上的工匠不多,填缺补漏还需要大概两天,那么启航之日定在三天后。”

  “明白!”阴离贞躬身长拜,“冥川大潮来时是在凌晨,我们便在两日后入夜间设宴,岛上最隆重的‘蛛巢之宴’。”

  “设宴?”牟中流一愣。

  “是啊,我希望每个人心情欢歌,多喝些美酒,”阴离贞轻声说,“人生在世须尽欢,她们本该有更好的生活,却被困在这囚笼里,我不能带走每个人,只能希望她们平安死于酣梦中。”

  牟中流点了点头,“好。”

  “这几天,就让我们的女孩多陪陪将军的属下们吧。”阴离贞说。

  “军中忌酒色。”牟中流皱眉。

  “其实女孩们生活在这里,何尝不希望有个男人能陪她花前月下呢?男欢女爱男女人伦,其实也是世间的好事啊。”阴离贞幽幽地叹息,“可是对于她们,这都是奢侈的。求将军开恩赐她们一个恣意欢爱的机会。”

  牟中流沉默了许久,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阴离贞也跟着离去后不久,岩浆的喷发停止了,随着白色的雾气散去,潭底深处,忽然波光破碎,仿佛巨蛇般的黑影从水底升起,妖娆地扭动着,全身上下仿佛有上百只眼睛,一齐张开!


  深夜,炉火正炽,阴离贞从木箱中抓出一柄两尺长的锯刀,刀背厚得倒似一柄斧头,刀刃带着细密的锯齿。

  阴离贞把刀放在火焰中,很快,刀刃上就流淌着血红色的微光。

  阴离贞又将他的翠侯放在一块坚冰上,不是一柄,而是足足十二柄,从一个瓷瓶中倒出乳白色的液体浇在上面去滋养它们。

  洞窟里热的惊人,就在这短短的两三天里,瀛县仿佛经历了从暖春到盛夏的季节剧变,那是地下喷涌的岩浆正在加热整个岛屿,岛上的人便如温水中的青蛙正被煮烧,只有少数人明白这是何等的危机,其他人则沉浸在日夜的享乐中。

  因为炎热,女孩子们穿上了更暴露的衣裙,她们和水手们日夜宴饮,毫不避讳地暴露白皙如玉的长腿和高耸的乳胸,春光涌动如潮。岛上好几处冷泉现在都变成了温泉,水汽蒸腾间,男男女女扑打着忽然就吻在了一处。晚上凉爽的时候他们并肩抵足在浓密的树荫下听潮放灯,一对对身影互相依偎,儿女情浓。

  阴离贞纵容着这一切,女孩们也满心欢喜,这是她们一生中第一次和真正的男子接触,听他们赞美自己的甜言蜜语,对他们火热的目光欲拒还迎,听他们讲陆地上的新鲜事,跟她们欢好也在他们的臂弯中睡去。陆地上一般女孩都有的幸福对于这些有天人之资的少女而言,却显得那么珍贵,她们丝毫不觉得是在献出自己的身体,反而感谢天赐这条大船把这些热情的少年们带给她们。只是对她们很多人而言,这也是人生中最后的情与爱了。

  玉石质地的台子上,鲛女赤裸着沉睡。黑甜香从她的鼻孔吹入,她睡得非常安详。她的身躯已化为人形,丰满的乳胸,纤细的腰肢,一头比人类女子更顺滑的长发,容色那么像那个莲石港鱼市里的女孩阿莲,却又精致许多,无可挑剔。她美得仿佛天造神物,阿莲就像是捏废了的泥胚。阴离贞在她身上敷了一种罕见的鱼脂,鱼脂滋润她的伤口,全身伤口很快结痂脱落,露出的肌肤如婴儿般幼嫩。

  唯有那根粗糙丑陋的长尾还在,似鱼似蛇,鳞片宛然,缠在阿大的腰上。

  阿大抱着鲛女坐在台子上,只穿着一条裤衩,渔民古铜色肌肤映着炉火。这些天他只要看到鲛女就会这样抱着她,如同抱着阿莲。鲛女就是他的阿莲,这是他以前求都不敢求的,现在他得到了就不肯松手,松手就怕她不见了。鲛女不能说话,阿大就只是看着她笑,看着她日复一日越来越美。鲛女也很眷恋阿大,总是握着他的手,她开始说话时还像鲛人那样会吐出泡泡来,但渐渐地阿大觉得她似乎能发出婴儿学语般的人声了,她的长尾永远缠在阿大身上,被那些锋利的鳞片磨着可不好受,就跟被蟒蛇缠着似的,阴离贞说只剩长尾的肌腱还未切断,鲛女真要发力,就能绞断阿大的腰。但阿大从来当做那条长尾不存在,他不想让鲛女觉得自己和她不是同族类。

  人与非人。

  到底是爱还是幻梦,阿大也说不清楚。但阴离贞说的大约是对的,若是这梦永生不醒,也就是真的了。

  “此柄刀的名字叫‘歧路',也就是岔路的意思。”阴离贞指着那柄刀。“鲛女要想变成人,最重要的就是最后一关‘劈尾’。用这柄刀,劈开她的长尾,鲛女其实是有腿骨的,只是长合在了一起,分开之后敷药生肌,三个月后她就能像人类女孩那样行走,但她们比人类女孩更美,她们的腿修长笔直,肌骨柔软,能跳出神人般的舞蹈,做出常人难以企及的动作,她们虽不是天生,却完美无缺。她们这一生从此便走不同的路了,再也不能回头,所以这柄刀名为‘歧路’。”

  阿大点了点头。

  “我会用十二柄翠侯封住她长尾上的各处关节,以防她挣扎坏事。”阴离贞又说,“因为劈尾的痛楚,百倍于分娩,她绝对忍不住。”

  阿大惊得心一颤,“那黑甜香……”

  “我给她用的黑甜香分量不足,故意要让她体会那种痛楚。”阴离贞说,“这一次我还要那种痛楚冲破她的‘锁灵墟’,这会令她丢失一切记忆,包括自己是个鲛人的记忆。能够抹去一生记忆的东西,只有死亡……或者死亡般的痛苦。”

  “可上次不是已经……”阿大说。

  “上次的痛楚已经让她忘掉了绝大多数的事,可记忆这东西往往如拔不尽的草,终究复苏。你总不想那些残留的记忆再来困扰你对么?今后若是某一天,她忽然回忆起自己其实是鲛类,是你对她的贪欲让她远离了故乡变化了自己的熟悉的形态来服侍你,她也许会恨得在床上杀了你。”阴离贞无声的笑了,“也许会对你爱恨交加而自杀,谁知道呢?”

  阿大缓缓大的打了一个寒噤。终于,阴离贞露出了真实的面目,放佛恶鬼伪装了太久的人类,暴露出狰狞面目时的喜不自禁,有股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思。

  这是他要跟阿大谈条件的时候,阿大心里早就清楚。

  “你要我做什么?”阿大摸了摸鲛女的长发。

  “我要影流号。”阴离贞微笑。

  “影流号?”阿大一愣。

  “满载的影流号,能带走一千人和瀛县的大半财富。这里的每个女孩都是我的杰作,价值万金,我为什么要留住位置给那些肮脏酸臭的水手呢?”阴离贞轻声说,“我又怎么可能把我的杰作献给皇帝呢?那比杀了我还叫我难过啊。”

  “她们……她们都是鲛人?”阿大问,其实他早已猜到。

  “有一些是,还有一些是我精心雕刻的人类。”阴离贞看着那些被浸在乳液中的翠侯,“我修整她们身体不完美的地方,让她们重获新生,教她们歌舞弹唱,把她们养成世间最诱人的女孩,让她们在这里陪我。不然那么寂寞的几十年,我怎么能忍受呢?”

  他走到玉石案边,凝视着沉睡的鲛女,眼睛里闪着介乎赞叹和欲望之间的火光,手指微微颤抖。似乎忍不住要去抚摸她光润的肌肤。但那不仅仅是淫欲,便如绝世的剑师鉴赏自己打造的名剑,对于自己的杰作充满了占有欲,这种欲望强烈到令他恨不得去触摸刀刃。

  “可人类又怎么比得上鲛人?虽然是‘非人’,多数都学不会说话,可她们生就那样美好的肌骨,只有她们的腰肢和腿才能跳出《二十四天姬图》上的舞蹈,她们站在海边,便如风景,每一条曲线都与天海相融。看着她们我总是害怕她们老去,那样我的杰作便没有了,我常想我应该在她们还年轻的时候让她们死去,在她们的肌骨中填入蜡和水银,那样她们的美便能延续千百年。”

  阿大觉得自己的心放佛被一个魔鬼抓紧了,他抱紧怀里的鲛女,往后退了退,一个劲儿的颤抖。

  阴离贞瞥了一眼阿大,收敛了眼中贪婪的神色:“放心,雕刻一个阿莲送给你,是你我之间的承诺,这是我平生中唯一一次雕刻一件东西送给别人,经历劈尾的痛苦后,她会把一切往事都忘了,包括这些天里你们的拥抱和对视,但我会再用一次‘艳窟’把你的影子锁进她的心里。她会一生一世爱你,以为自己是个人类,想当你的妻子,跟你不离不弃。你最好不要抛弃她,否则她走遍了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那可不是我雕刻她的本意……我的作品是绝世无双的美人,一切男人心中的尤物,只该拥在怀中把玩。”

  “你想不想?”他真的动手了,指甲在鲛女新生的肌肤上划过。

  阿大心中忽的涌起一股震怒,他伸手挡住了阴离贞。

  阴离贞立刻收手了,一笑:“答应我的条件,她就是你一个人的。”

  “你……你说。”阿大声音发抖。

  “牟中流很聪明,他在上岛之初就封锁了船舱,船舱里还有一个黑衣仵作坐镇。阴晴初和龙念思不能得手,我也不能,”阴离贞说,“其实这岛要灭亡的消息是我泄露给那两个人的,就是要借他们的手去试试影流号的防御,果然,无懈可击。如今能进入底舱的都是牟中流一手训练出的精锐,我要是强攻,他们就算少了船也不会让我得手。牟中流,果然是我的敌人。但他还是留了一个空隙给我……你是郑三炮的下属,能摆弄床弩石炮,所以虽然你不是牟中流的心腹,可你也能进入底舱……”

  “你要我……杀了他们?”

  “不不,你杀不了他们,”阴离贞摆手,“你只要做两件事,第一,找到那个黑衣仵作;第二,把通往底舱的门打开,剩下的,就交给我。放心,你们一船来的人,最后只有你能上船跟我回陆地上去。没有人知道你做过什么,以我们运回去的财物,我们可以十世过富可敌国的日子。阿莲是你的,还有那些我们带回去的美人,你也可以随意宠爱。你已经知道我是个阉人了,她们的身体对我无用,都是你的。我只要日日欣赏我的杰作,便心满意足。”

  “我弟弟也在船上……”阿大的声音暗哑微弱。

  “真是好哥哥啊,可值得么?那天晚上龙麝带了那个长得有点像阿莲的女孩陪你们跳舞,你的弟弟带走了她,可没有考虑你的心情。于是在其他人都搂着属于自己的女孩安然入眠的夜里,你怀着痛苦和嫉恨翻过那座山,来到这里,找到了这个鲛女。”阴离贞笑着说,“那是被整个人世放逐的悲伤你都忘记了么?事到临头,你还是想救你弟弟?”

  “可他是我弟弟……阿莲喜欢他。”阿大顽固的说,他想起小时候阿二送到他嘴边的麦芽糖,泛着甜香。阴离贞幽幽的叹了口气:“好吧,我会在船上给你弟弟也留一个位置,可你准备把阿莲……我是说莲石港里的阿莲让给弟弟么?你难道没有想过等我们回到陆地上时我们的财富能令皇帝也垂涎,那时候阿莲会爱上你的,就算她不爱你,你也可以用珍宝从他父亲那里买下她,当她的主人,你在她身上用了那么多真心,她却没有体谅,你难道不想功成名就之后令她后悔么?”阴离贞的声音飘忽而诱惑,"无论你宠爱多少女人,这个鲛女都会爱你的,何乐而不为呢?

  “我不恨阿莲,她喜欢阿二,阿二比我好。”阿大轻轻抚摸怀中鲛女的脸,吻吻她的额头,好像对待孩子,“如今我有了她,我很满足。我想阿莲和阿二也能像我这样满足……”

  鲛女在睡梦中放佛听懂了他的话,鳞片开合,长尾在他身上窸窸窣窣的滑动。

  “好,成交。”阴离贞从冰块上拾起十二柄翠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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