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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意

2023-03-18 09:56 作者:号顺心字如意  | 我要投稿

遂意

夜凉如水,兰溪刚从秋千架上下来,就被人捂住了嘴,连呼救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被人打晕扛走了。

“徐练那小子怎么还不回来”一个黑衣劲装打扮的人的说道。

“再不回来就得你我献身了”一个布衣长袍的人面露苦色,“你去还是我去”

黑衣人哆嗦了一下,“当然你去”

“凭什么我去”

正争执间,徐练扛着一个人匆匆赶来,“这什么破地方,方圆几里连个妓馆都没有”,“将军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在里面呢,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们都准备献身了”

传来几声抽泣。

几人俱看向徐练的背上,乖乖,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白白嫩嫩,长睫毛一眨,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这几个大老爷们虽然在军营里过得糙,但也是会怜香惜玉的,闫宇心下不忍,“这还是个良家......”

“要不你去”

章猛也不吭声了。

徐练已经在路上威胁了半天,她要是敢呼救就杀了她,别想再回去。

把人送到屋里,床上躺着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听见人声,一声怒吼,随手抄起了一个东西“滚”

徐练机灵的躲过,把人放到床上,“将军,我把人给你放这了,别跟自己过不去”

“出去,我的话你听不咳咳咳......”

徐练转身出去,一双手抓住了他,那个女人惊恐欲绝,满脸泪水,“求求你,我不要,求求你”

徐练也有些不忍心,他别过脸“好好伺候将军”,想了想,语带威胁,“刚那个面馆……”

她彻底死了心,无力地坐到床上。

赵祁已然控制不住自己,身旁女人身上带有些许花香还有淡淡的酒香,一阵阵涌过来,他伸出长臂,把那女人从床边捞了过来,温软馨香入怀,她一声惊呼随即是抽泣声,听得他心烦,“闭嘴”,随即低下头堵住了她的嘴。

屋里动静越来越大,床板砰砰作响,门口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人尴尬地哈哈两声,“将军确实憋得太狠了”

岂止是将军,此行出来良久,又在山里驻扎,荒郊野岭,连寻个乐子的地方都没有。

三个人苦哈哈地站门外,凉风都吹不灭躁动的心。

兰溪醒来时将近正午,门外听到动静,有小丫鬟端着热水进来,低着头红着脸讷讷道,“外面,外面的人让我伺候你洗漱”

兰溪咬咬牙 ,撑着酸痛的身子起来洗漱。

赵祁还在身侧,精神已是大好,他问兰溪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兰溪说她要回家。

徐练把人送了回去。

街坊都瞧见了,她低着头努力憋着泪水,一回去就忍不住了。

兰家的人冲上来抱住她,“遂意,你这是怎么了”。

程文被家里老太太打了几棍子,依然咬着牙上门提亲,他抱住兰溪,在她耳畔许诺,他要娶她,不管谁碰了她,他都不在乎,他只要她。

兰溪泪水涟涟,回抱住了他。

程家老太太拗不过,只能点头同意。

这天满月,原本该是酒醉花下眠的时间,徐练几人却过得战战兢兢。那天将军一回来看见空荡荡的房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因为闫宇呈报军情时说话声音大了些,被将军以以下犯上的理由打了二十军棍。

虽说二十军棍不要命,可他疼啊!

闫宇揉着屁股,好几天都只敢捏着嗓子用气声吐槽了几句,由于没有及时注意到韩宇的咳嗽声。

又被打了二十军棍 。

闫宇露着屁股在床上欲哭无泪。

将军你这般阴晴不定,到底是为哪般?

想来想去,三人最后商量出了一个结果:将军想女人了。

为了将功补过,闫宇跑到了十里外的乐坊带回来了女人。

那女人扭着水蛇腰,还没等贴到赵祁衣角,就被一把掀开甩回了闫宇怀里。

原来不是不要女人,是带回来的人不对。

闫宇和徐练算是机灵人儿 ,徐练带着闫宇熟门熟路地跑到兰家,门里门外张灯结彩,徐练揪着一个从面馆里跑出来的人“这是谁要办喜事”

那人喜气洋洋,“是我家小女”

“你家几个女儿”

“就一个”

闫宇和徐练回去的时候尽力减小自己存在感,恨不得隐身。

将军还是抓住了他俩,“干什么去了”

遂意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赵祁抬起她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弄半天连人家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惦记上了。

“兰溪”

兰溪紧捏住自己的衣角,尽力装出平静的样子。

“明日一早,我来接你”

兰溪花容失色,“将军,民女已有婚约,明日就成亲了”

赵祁这才想起观察四周,确实像是成亲的样子。

闫宇上前答疑解惑,“就刚那小子”卫将军,被打晕过去送了回去。

将军的命令从不收回,“明日我来接你”

徐练硬起心肠,欺男霸女的事多做几次就习惯了,“若是想要以死相胁,那就让那个程文和你做个伴吧”

兰溪浑身无力,虚软地坐到地上,掩面而泣。

赵祁回到客栈,章猛也从外回来上前对他耳语几句,赵祁神色未变,匆匆大步走了出去,“现在就走”

兰溪靠在门里,程文在门外,她流着泪,隔着门板触摸他的模样,他们彼此相伴长大,以为这就是他们的一生。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兰溪的父母和兄嫂只希望兰溪能被善待。

门外马蹄声止,赵祁身着黑色锦袍,袖口和腰带处绣着金色莲纹,阔步走到她的面前。

她强迫自己整理好情绪,却仍然慌乱,赵祁将她抱上马,她只觉地转天旋,恶心又头晕。

回过神来,已经出了镇子。

她努力将那股不适压了下去,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她的脸上一片冰凉,一只粗糙的大掌抹过她的脸,她转头看过去,只觉得诧异。

他又一把把她的头转了回去,真是心思难测。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浑身酸疼。

她刚要开口询问,赵祁忽然使力抱住她滚到草地上,躲过几处暗箭。将她推到草丛里,赵祁不再受到掣肘,很快解决掉了跟踪他们的人。

赵祁带她进入树林里隐蔽处躲着,兰溪很奇怪自己并不害怕。头顶悬着大大的月亮,她抬头望着,赵祁突然出声,“今天是十五,阳平应该有花灯会。”

兰溪没去过阳平,她只去过镇上七夕的花灯会,每年她都会去。

赵祁搂着她,呼吸越来越沉重。兰溪闻到了一股铁锈的味道,带着一丝腥气。

兰溪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他的额头滚烫,他抓住她的手,手掌炙热,“老实点”。

……被训了。

兰溪摸到怀中的钗子,现在杀他是不是会很容易。

赵祁只觉浑身发冷,这箭上可能有毒,不知道徐练他们什么时候来。

算了。

兰溪一把被拉进男人的怀里,还没反应过来,嘴就被堵上了。他的骨头那么硬,嘴唇却是软软的。

赵祁把她怀里的钗子拿出来收到自己怀里,把身上的匕首塞进她的手里,“这个比钗子好使多了。”

赵祁告诉她,沿着树林往东走,明天早上你就可以到家了。

兰溪抓紧匕首,走得十分利落,一次都没回头。

不知过了多久,赵祁眼睫颤了颤,月色透过树的缝隙,兰溪脸颊嫣红,鼻尖冒出汗珠,她把赵祁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赵祁能够清楚地感知到纤细的骨头,是那么单薄,却能够背起一个沉重的他。

赵祁没力气问她,他已经勉强撑着神智。

醒来时淡淡的烛火照在墙壁上,身上觉得爽利,想是有人擦洗过了。

兰溪见他醒了,很是开心,把他扶了起来,把粥一口一口吹凉了喂他。

兰溪感觉到对面的视线,但她一抬头那人又将眼神移开,她低头又开始,抬头又移开,周而复始。

兰溪管不了他,也管不了自己,她的脸一定红透了。

兰溪出去和农妇要了一套被,准备在地上凑活一宿,赵祁强硬地让她到他身旁睡,争执一会儿,怕门外听见,兰溪妥协了,赵祁很满意。

馨香传入鼻腔,这是一个难耐的夜。

“遂意也是你的名字”

“是民女的小名”这是平凡人家最朴素的愿望,一生遂意,平淡却温暖。

赵祁不再说话。

蜡烛已经吹灭,淡淡月光透过窗,洒在被子上,兰溪蜷在身侧,呼吸绵长。

……

闫宇架着马车,虽然二十军棍留在屁股上的痕迹已经消了,但他的心里却仍念着那几天的二十军棍,以至于一见到兰溪就条件反射开始屁股疼。

他郁闷地架着马车,踏过了一片桃花林。

有花瓣顺着遮窗的帘布落到了兰溪的嘴唇上,一只手先于她将花瓣拈了下来,脸也染上了桃花的颜色。

马车停在将军府大门口,赵祁直接进宫面圣,管家一行人迎了上来,“兰夫人,这一路辛苦了”。

兰溪并不喜欢这样的寒暄,面前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她感到不自在,而且她有些饿了。

她鼓足勇气,刚要问管家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管家将她带到了一个院子,让她先行洗漱,稍候准备用餐,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周到,周到得让她感到格格不入。

管家带来的两个小丫头叫芳华和碧妩,要帮她褪衣沐浴,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手指骨节都泛起了白色,客气地表示自己十分不习惯别人伺候,两个小丫头互看了一眼,退了出去,阖上了门。

兰溪的眼泪这才掉了下来。

她不敢耽搁太久,匆匆擦了眼泪,沐浴更衣。芳华和碧妩为她挽了一个发髻,仔细为她上了妆,铜镜中一张清丽动人的面庞,她觉得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桌上摆放着几道菜肴,她已经饿过了劲儿,对这些兴趣寥寥无几,随意夹了几口裹腹,便吃不下了。

刚要让人收拾碗筷,赵祁走了进来,坐在桌旁,拿过兰溪的碗,

“将军,我再去给你拿一个干净的碗”

“不用”

他风卷残云地把剩下的菜和饭都吃了,坐在桌子旁边喝茶。

夜深了,兰溪十分困倦,坐在床上昏昏入睡,但她必须等着,因为这是府里的规矩。

赵祁带着一身水汽环住她,她下意识抗拒,反应过来后身子僵硬,赵祁熄了烛火,搂着她浑身火热,“睡吧”

她松了一口气。

芳华和碧妩见她整日闷在院里,给她讲了许多长安城里的趣事。

无事的时候许多小丫鬟都去竹园那边玩,那处除了竹林绿亭还有荷花塘。

兰溪也感觉有趣,于是答应一同前往。

碧妩想起夫人身子弱,嘱咐芳华她回去拿一件披风。

芳华正向兰溪介绍府里的景色时,有小丫鬟跑过来告诉她管家找她,兰溪体谅地教她去找管家,芳华只能面带歉意跟着离开。

她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这样反而自在些。

不过这地方确实没什么人,兰溪坐在秋千上,衣角被风卷起,扑鼻是荷花香带着泥土的气息,她感觉好像回到了家乡。

正玩得开心,一声怒喝打断了她的思绪,

兰溪怔住,不明所以。

赵祁浑身酒气,抓住她的手腕就把她从秋千上扯了下来,不知刮到了哪里,袖子被划破了。

拿着披风回来的碧妩连忙上前,赵祁也伸出手去,兰溪捂着胳膊满脸戒备往后退。

赵祁怔了怔,温和了语气,“回去吧,以后不要来这边”。

一轮弯月挂在窗外,赵祁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从身后环住她,用手抹了抹那湿漉漉的脸,无奈叹息。

兰溪醒来时,赵祁罕见在她身侧酣睡,往常都是一大早就没影了的。

她小心翼翼起身,却被一把搂了回去。呼吸喷洒在她的头发上,“今日我带你出去”

“出去做什么”

他像看傻子一样,“当然是玩”。

为这句话,兰溪难得有了期待。赵祁坐在桌旁看她充满兴致,衣角带起的风都比往日活泼。

兰溪拿起一个香囊,这个花样倒是不错,上面的桃花栩栩如生。她的绣工还算不错,但这只真是十分精致。

赵祁直接买了下来,并要求她一物换一物。她无法,只能把自己身上的兰花香包解下送给了他。

也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要这花样子做什么。

兰溪尝到了地道的小吃,她被赵祁捉弄,吃了一口带辣椒的就被辣的嘴唇红汪汪的,赵祁在旁边一边递给她茶水,一边笑得很是开怀。

没多会儿,兰溪也笑了起来。赵祁揽过她,在那红润的嘴唇上轻啄一口,把她搂紧到怀里。

这一日,兰溪玩得很是尽兴。两人回去的路上共乘一骑,烟火在城楼上方绽开。

赵祁忽然停了下来,熟悉的人影站在城楼下方,秦子衿与那人在角落里紧牵着手。

兰溪扭过头,赵祁紧锁着眉,走了过去,秦子衿打他骂他,他直接带着人上了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兰溪都没来得及张口。

晚上凉风瑟瑟,紧紧裹住她,还是忍不住难过。

她忍住情绪,暗暗安慰自己,幸好一路上观赏了风景,大概记得路。

芳华见夫人许久不回来,梧桐苑那边伺候的小丫头说将军抱回的似乎不是夫人,那夫人呢?

眼见天快黑了,芳华实在坐不住了,冒死去了梧桐苑。

赵祁刚准备从梧桐苑出去,就建一个小丫头一脸视死如归地跪在面前,“将军,夫人还没有回来”

夫人?夫人!

赵祁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了,但他不能慌, 装作淡定的样子,“你让建安去城西把夫人接回来”

管家简直要倒地不起,原来您把大老婆带回来了,小老婆忘那了。

就在管家着急忙慌地叫人准备的时候,兰溪疲惫地走进府门,看见管家和芳华焦急的脸,还勉力笑了笑。

芳华和碧妩瞬间就忍不住了,哭着把她扶了回去。

管家在原地叹息一声。

赵祁在兰苑外徘徊了几圈,想了想,刚准备进去,芳华急冲冲地跑出来。

他神色一凛,大步走了进去,遂意满脸通红,皱着眉头。

很快,管家带着大夫进来了。

开了方子 管家忙让人去准备。

遂意不喜欢喝药,几人怎么也喂不进去,赵祁觉得这几个人怎么这么笨 费劲死了,把人抱在怀里,捏着下巴就灌了进去。

然后遂意就被呛着了。

……

室内恢复安静,遂意偶尔蹦出几句呓语,紧皱着眉,似乎做了噩梦,额角渗出汗来。赵祁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遂意紧紧抓住他的手,赵祁一怔,神色变得温柔。

芳华打了水进来,看到这幕,悄悄退了出去。

遂意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碧妩笑着挽起帐帘,“夫人,觉得身子爽利些了吗”

遂意轻声回答,“好些了”

仍是有些疲惫。

“昨夜将军守了您一晚上呢,今早上用过早饭才走”

遂意并不十分开心,只是淡淡笑了笑。


夫人突然让她去翠园,她捏了捏帕子,只能过去。秦子衿身边的丫鬟告诉她,妾如何侍奉夫人,将规矩仔细地告诉了一遍。

兰溪暗自在心里记下。

秦子衿悠悠然拿起茶盏

“之前府里那个,叫什么来着。”

“是徐夫人”。丫鬟恭敬地回答。

“对,就是她。连将军床都没上去,就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

“知道她为什么被赶出去吗”

“因为她动了夫人的东西。”

兰溪再笨也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第二日早早起来到翠园等候。秦子衿愤愤地从温暖的床褥中爬了起来梳洗,坐在椅子上哈欠不断。

兰溪刚要跪下,秦子衿突然咳了几声,和丫鬟对视一眼,神情颇不自然“这个就算了,先倒杯茶吧”

她刚拿起茶杯,赵祁突然进来,“你在这做什么”

他突然吼一句,兰溪被吓了一跳,手中的茶杯掉了下来,发出清脆的声音。

兰溪脸色煞白,僵在了那里。

他怒气更盛,刚要训斥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将军恕罪”

她跪了下去,碎瓷片扎入肌肤,她无暇顾及,生怕他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她要将自己放得足够卑微,这样就不会疼了。

他怔住,手抬起又放下。

她跪在那对碎瓷片上,撑在手也被瓷片划出一道口子,血丝顺着指缝流了出来,洇红了地砖。

她身子微微颤抖,死死咬住嘴唇忍住痛意。她需要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告诉自己不该有任何妄想。

他垂下眼帘,看着战战兢兢跪在那里的她,“你出去吧”

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强忍痛意,扶着桌角慢慢站了起来,这里还是不要来了。

秦子衿也被吓到了,“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你不要忘了,这里的是我的地方”

“别招惹她”

“这就开始心疼了?”秦子衿嗤之以鼻,“您们男人真是喜新厌旧得够快的,上一个也刚被撵出去不久”

“之前的就算了,不要为难她”

秦子衿错愕,“你来真的”

赵祁没有回答,转身走了出去。

秦子衿觉得新鲜,“石头也会开窍?,要是正云知道准得笑……”

正云已经不是正云,她见到他也只能叫一声王爷。

碧妩见她这副样子,又心疼又害怕“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芳华掌着灯眼圈泛红,碧妩拿夹子慢慢将碎瓷片夹了出来,

兰溪倒是不太在意,笑着宽慰她们,她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将军府并不是她的家。

屋内灯火软融,赵祁站在门外,似乎把浓重的夜色背到了身上,转身向门外走去。

赵祁想,他许久都没有见她笑过了,像上次带她出去那样。

临睡前,赵祁和她说,“明天早上起来和我去个地方”

兰溪也不问,只温声应了。

赵祁深深看她一眼,她正剪着烛花,侧影温柔安静。她的影子投到墙壁上,赵祁伸出手仿佛抚摸到她的轮廓。

第二日,兰溪早早起来伺候将军梳洗。

坐上马车,赵祁也不说话,真是奇怪,他看这女人怎么看怎么顺眼。

来往的人倒是不少,碧妩到是提起说城郊花圃争奇斗艳,许多夫人小姐,文人雅士都出来赏花。

赵祁简直不像来赏花的,更像来杀人的,阔步流星,气势汹汹,走了很久发现身边没有人。

兰溪远远在后面小跑跟着,可是将军走得实在太快了,人又多,等到她找到将军时,他身边不是一个人。

他抱着秦子衿,警告他,“别在这丢老子的人”

秦子衿还在挣扎,偷偷下死手掐他,咬牙切齿,“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和正云在一起了”

赵祁表情僵硬一瞬,并不解释。

兰溪神色紧张,快速小跑着回了马车上,车夫不明所以。将军不会儿也跟着回来了,黑着脸,一上马车怒气冲冲,“你跑什么”

兰溪见他发怒,下意识跪下来。

吼声更大,“不许跪,说话!”

兰溪嘴唇嗫嚅,赵祁更不耐烦,“大点声”。

兰溪的声音在马车里轻轻响起,“我不记得路”

赵祁表情一怔。

“我不记得路……不知道该怎么走回去”兰溪低眉顺目,她从不曾被他放在心上,别人想不起自己,就只能自己想着自己。

赵祁活了这么多年,没有办法形容这种心情,像是有只手攥着他的心脏,缓缓施力,疼痛蔓延,一阵比一阵疼。他轻轻抬手,兰溪轻轻瑟缩了下,他又收回了手。

马车内十分安静,车夫在车外静静等着,不敢开口问。

良久,车内传来低哑的一声,“回府”。

车夫轻声答应,“是”。

赵祁一大早上就被叫醒,心情并不好,他洗漱完毕直接去了东苑。

秦子衿捏着帕子,对接下来说出的话感到紧张,但她还是要说,有一瞬间她也觉得悲哀,“把她送走”,“他不要我了,你也别想好过”,她就是不让他好过。

“把她送走”

兰溪看着这院子里的景致,了无生趣,如同她一般,一潭死水。

唇角勾起笑,静静望着天空。

赵祁过来,嘴张了好几次,就是说不出口,“以后她在的地方你不要去,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兰溪这次没有跪下,她轻轻问,“将军能否放我回家,让我回河州”

“你是将军府的人”

兰溪行了个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夫人留步”

徐练是外男,不便入内。他隔着月门对兰溪说“夫人,我这人从不对别人道歉,但今天这一切我是始作俑者,你要是恨,就恨我好了,徐练命贱,死不足惜,不要去伤害爱你的人”

管家安排周到,院子里送来了许多解闷的小玩意儿,管家还专门找了一个小河洲的厨子为兰溪做家乡菜。可兰溪越来越瘦,脸上的笑越来越少。她时常望着一个地方出神。

兰溪将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倒在了水里。

芳华突然想起今夜未点熏香,夫人怕是睡得不好。

进去只看到夫人躺在床上,帐幔也并未拉好,她过去整理,“夫人!”

別庄瞬间灯火通明,赵祁急急忙忙地进了別庄,扯住大夫,“他怎么样”

神情暴戾,下一秒他似乎就能杀了他,大夫吓得哆哆嗦嗦,“暂,暂,暂时无大碍”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时间上有些拿不准,刚准备开口,人已经走开了。他摇摇头,叹息一声。

赵祁匆匆进了屋里,那人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唇色近乎透明,毫无生气。

他不知怎么,觉得眼眶泛酸,他想起了那个晚上瘦弱的肩膀。

他握紧拳头。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个错误。

昏昏沉沉的时候,兰溪感觉到有人答应她只要她肯活过来,就放她走。

兰溪收拾好东西,在秋千旁找到夫人,秦子衿靠在秋千上晃悠。

她只是来和夫人说一声她要回去了。

“知道为什么赵祁不让你来这吗”她也不等回答,自顾自说道,

“上一个好像姓徐,她坐在我的秋千上,我让人把她打了一顿板子赶出去了”

“他怕你也被我赶出去”

“我有爱的人了,不是赵祁”

兰溪福了福身,“夫人,我要走了”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赵祁也有爱的人,不是我”

她走那天,只有一封放妾书。她没有要管家送来的金银细软,就好像她从来没嫁给他。

她走那天,他没有送,但她知道他就在附近。

轿子越走越远,转过了巷子的尽头。

他站在门后,听见了来人的脚步声。

秦子衿扭扭捏捏,站在门口,“那个,”

“嗯”

“对不起”

他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没笑,大步离开从她身边经过。

秦子衿捂住嘴巴,怕自己呜咽出来,他的鬓角有了一缕白发。

情这一字,多么伤人!

他曾跪在圣上面前,恳请收回赐婚。

圣上许久无话,不知等了多久,圣上起身走过他的身旁,只留下一句话。

秦家势大,有越主之心。七王百官,我只信赵家。

圣上要将赵家军打造成一块盾牌来攻克秦家这柄剑

赵祁愿以身做盾,成全圣上抱负。这是他的责任,是赵家的责任。

五王成婚前一天,找他彻夜不眠,他理解他,也理解他的父皇为何如此,身为臣子,他得认命,身为皇子,这也是他的命。

秦子衿或许懂得,但她并不想懂,人生太长,她总要找个人来背负她的痛苦。

他去了边疆。

边疆冷寂的夜里,他躺在床上,摸着怀里的东西,始终没有说,他见过她。

三年前的上元节,他经过小河州,从酒楼出来,经过花灯巷子。

她和一群少女嘻嘻闹闹经过,不小心撞到他身上,却也不怕,娇俏地笑了笑,道了声歉。

她总是将自己放得极低,小心翼翼地在这里生存,从来不觉得这是可以让她安心生活的地方。

她是飞出河州的风筝,总归要回到她的故乡。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时,遂意正在摊子前买簪子。

听到他战死沙场的时候,遂意以为自己应该平淡的。

她摸自己的脸,湿湿凉凉的,肚子抽痛了一下。

程文在旁边一脸担心,她扶住他的手,摸了摸肚子,勉强笑了笑,“没事,我们回去吧”。

军医费劲扒开紧紧攥着的手,里面是一个香囊,上面绣的兰花已经被血染红,里面有一张纸条,写着四个字

“一生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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