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神风攻击 第八章》
1945年4月
日本帝国潜艇I-58
日本冲绳附近

4月2日,桥本以行与他在攻打硫磺岛的失败行动中所带的船员一起出了海。在他离开之前,他特别要求总部提供有关冲绳附近敌军阵地的详细报告。美国人已经在那里开始了轰炸行动。桥本尤其想知道美国驱逐舰在该岛北岸的部署情况。
冲绳的机场距离日本只有400英里。裕仁天皇认为,成功的防卫对于实现与华盛顿方面的和平谈判以及避免因投降所带来的耻辱至关重要。那里的守军用他们的双手将一个个天然的洞穴网络拓展并结合到一组迷宫般的战壕和掩体中。就像在硫磺岛一样,他们的战略是埋伏以待,让入侵的美国人上岸,然后把他们全部屠杀。日本军方领导人希望,如果他们能让美国为冲绳岛付出足够大的代价,美国领导人就会认为入侵日本国土的成本太高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桥本感到不解。他出生于1909年,到他成年时,日本的军队是国家的骄傲。当他从海军学院毕业并于1931年服役时,本国的经济蓬勃发展,并在满洲和中国取得了一系列的战争胜利。桥本当时想,这是理所应当的。难道日本不是一个被神选中以领导世界的天选之国吗?天皇陛下难道不是神圣而非凡的吗?
现在,当伊-58驶往九州南部时,一场风暴的前缘悄然而至。低垂的乌云在天空中疾飞,聚集的海水抽打着,汹涌澎湃。桥本开始担心自己是否能够发射出自己的“回天”。在这样的浪潮中,他们可能会被拉扯和摧毁。
1型回天是一种改良的93型酸素鱼雷,一种氧气鱼雷,它的名字意思是“转向天堂”。它们每颗都很小,不到一臂宽,大约有60英尺长,操控员的命运甚至比神风敢死队的命运更加确凿。虽然“神风敢死队”可能会出现机械故障并返回基地,但“回天”无法与母潜艇重新对接。发射后,当飞行员到达最后的攻击范围,他会浮出水面,通过潜望镜检查他的方位和到目标的距离,并做出任何必要的调整。然后他会再次潜入水中,装上他的弹头,发动最后的攻击。如果他错过了目标,他可以做出调整,再试一次。如果他几次尝试都失败了,他可以引爆他的鱼雷作为最后的手段,而不是沉到海底,慢慢窒息。
尽管回天鱼雷的建设者们都在失败的水下试验中丧生,但IJN,日本帝国海军的领导者们有理由把这个项目进行到底。日本军事计划者认为,这种沉重的远程炮弹将给较小的舰艇以强大的打击力量,也可以打击到较大的舰艇,比如战列舰。
自从1945年1月伊-58号第一次执行战时巡逻任务以来,桥本就没能发射过“回天”。他想起了在吴港的送别。当伊-58圣洁的舰艏破浪驶进港口时,回天鱼雷的操控员们在改装过的机库甲板上,坐在他们的人肉鱼雷中,高举长剑,白色的发带在微风中飘扬。桥本从桥上看到,一群祝福者坐在动力艇上疾驰而过,高喊着好兆头、祈祷着成功,以及这些即将迎击敌人的水手的名字。在日本军旗旁边,还有一面旗子,上面写着“神出鬼没的回天”【The Unpredictable Kaiten】。
在那次巡航中,桥本把他的船开到关岛,他潜伏在离阿普拉港【Apra Harbor】11英里的地方,埋伏着,等待着,躲避着美国的船只和飞机而不被发现。1月11日,在浮出水面13分钟后,I-58拦截了敌方的无线电通讯,警告称美国船只发现了一艘可疑船只。
桥本绷紧了精神。会是我们吗?
如果是,他也无能为力。他的船离关岛的回天发射点有两个小时的航程。他继续向前。
早先的一份空中侦察报告显示,20艘大型和40艘小型运输船停泊在阿普拉港。没有光荣的大型目标,如航空母舰或大型军舰。桥本暗自为回天的操控员们感到难过,因为他们即将为区区的安慰奖而牺牲自己的生命。但他还是鼓舞了他们的精神,并建议他们每个人都去寻找他们能找到的最大、最沉重的运输工具。他还提醒他们,侦察报告已经发布了近36个小时。“报告出来后,也许来了一艘航空母舰,”他鼓励道。
桥本和他的一名领航员爬上了指挥塔,来到舰桥上,眺望着舰壳上的炮台。滚滚的乌云在闪烁着星光的夜空中飘荡。两名回天操控员向舰桥报到,两人都只穿着日本传统内衣“褌”【读作fundoshi,即兜裆布,日本俗语“系紧兜裆布”有下定决心的意思】。除了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外,四周一片寂静。
一名操控员凝视着天空。“船长,”他最后说,“哪一个是南十字星座?”
桥本斜着眼睛望着天空,却找不到那个星座。他转向领航员,请他指出来。
“十字还没显示出来,”领航员说。“不过,它很快就会出现在南方。”
操控员没有表示失望,只是简单地说:“我们上鱼雷了。”
操控员们握了握手,爬下去到了他们的回天上,很快就有另外两名操控员跟上,其中包括22岁的年轻军官石川少尉。桥本祝他们好运,并命令他们登上鱼雷。他们在那一刻的镇静触动了他,并将伴随他一生。
伊-58号在凌晨2:30下潜。桥本下了命令:“准备发射。”
回天鱼雷将舵与潜艇校准,半小时后——黎明前90分钟——发射开始了。两枚自杀式鱼雷射入大海,操控员们在他们的通讯线被从母舰上扯下来之前高喊:“为天皇三呼万岁!”。第三名操控员的设备通讯有问题,听不到声音。第四名飞行员的通讯线还在工作,但他从伊-58号上一声不吭地发射了出去。
在接下来的九十分钟里,桥本和他的船员们通过水听器寻找他们勇敢的战友击中目标的迹象。在东面的潜望镜搜索显示出了希望——那也许是一阵烟雾。但话又说回来,它也可能只是一片乌云。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证实。
那天晚上,桥本和他的军官们在晚餐时为死去操控员的灵魂祈祷。之后,他们会处理这些年轻人的个人物品,包括每个人的遗书,也就是“死亡信”,里面有他们最后的想法。中尉石川写道:
决定性行动的日子已经到来,船上还有其他三名船员与我一同。我们都很好,精神十足……伟大的日本是众神之圣地。众神之圣地是永恒的,是不可毁灭的。从今以后,不管怎样,那里将会有成千上万的子孙后代,我们现在把自己的生命献给祖国,作出牺牲。让我们从尘世和世俗生活的琐事中解脱出来,到正义至高无上和永恒的国度里去吧。
现在,在离冲绳如此近的地方,桥本希望能取得更大的成功。但就像在硫磺岛一样,敌人战斗机和轰炸机的骚扰再次让他无法充电。4月6日下午1点,他到达了奄美大岛以西的地区,发现了一艘船,它的上层建筑正横插在地平线上。虽然他还在自己的海域附近,但敌人的进攻已经把可活动的海域缩小得就像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the enemy’s advance had shrunk the seas like a harshly washed garment】。桥本无法确定这艘船是否是日籍船。于是,他下令下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