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忘 双洁 HE】世外红尘 24因果连
“我后悔了，我情愿他从未有过这份心。”
魏无羡踉跄站起，手中紧紧攥着那条抹额和半生的烤鱼。
蓝曦臣终于散去了面上的冷厉，多了些温和：“他不会喜欢听到这句话的。”
魏无羡忽然问道：“殿下，既然蓝湛与您早有研究，便当真没有办法救回他吗？”
蓝曦臣看着他手中的抹额，笑容染着苦意：“若无此事，只是忘机归位泽世灯或许还有他法。但他们勾结无涯之海，以不周焰相逼，忘机他先化魔气，后又以己身平衡不周焰火融灯，燃灯驱怨，如何有法子？”
“正因此，泽世灯必会在三日之内碎裂消散，无可挽回。”蓝曦臣语气间多有嘲讽，却并不显刻薄：“不周焰，蓬莱灯，哪怕是忘机，化去魔怨后，也不可能再有能力以人族善念为引光耀四方了，所以他借气机牵连，为人族划出了一片‘光耀之地’，因果不消，此线不灭。”
“因果是什么？”
魏无羡看向蓝曦臣。
“人族之劫借灵族求渡，自然要付出代价。既用了不周焰和泽世灯，便要担它们的因果。”蓝曦臣说得风清云淡：“忘机可和你提过我们这些镇守四方的灵？”
魏无羡点点头：“并未细说。”
“灵族早在不周山倒之前便已存在，和人族、妖族共存于世。那时灵族镇守者不是四方，而是五方。”蓝曦臣迎上魏无羡若有所思的眼，平静道：“对，不周山也是灵族镇守之地。”
“彼时妖族势弱，为人族所欺，生存岌岌可危，就如同现在的人族。”蓝曦臣眺望远方，又想起那座连天接地的不周山：“后来有个小妖受妖族指使，‘机缘巧合’入了不周，哄骗了当时的不周之主勾结魔念暗害于他，求一个妖族不为人欺的愿望。”
蓝曦臣浅笑：“是不是很熟？你刚刚才经历过一次。结局你也看到了，不周山倒，魔气肆虐，不见日光，草木凋敝，不周山主烟消云散，妖族魔化，成了只知杀戮繁衍的妖魔，世间再无妖族。而人族从霸主沦为底层，在妖魔口下艰难求活。然天道至公，自留生机。杀妖魔即为助妖族解脱，达到一定数量便可觉醒，才有你们人族法者。”
“而忘机作为蓬莱之主，镇守无涯之海。苦海无涯，凡死者，皆有怨，聚无涯。蓬莱随无涯之海飘荡四方，化解世间阴怨。如今人族借不周焰谋取泽世灯，妖魔不灭，阴怨不死，人族便可一直龟缩在其中苟活，但相对的，妖魔和阴怨会变本加厉地追着他们，永无宁日。这就是捷径的终点。”
远处，江澄等人带着一盏终将破碎的泽世灯离开了此处，蓝曦臣静静看着：“凡受泽世灯恩惠者，必要承其因。受越多，因越多，除非他们放弃这片‘光耀之地’，此生绝不涉足，否则终将死于魔怨纠缠。”
“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挽回吗？”魏无羡神情凝重：“尚有太多人不知内情，如此……”
“杀魔除怨，消因去果。”蓝曦臣并未有不快之色：“若是及时离开，再斩其因，终有一日会两相抵消。如此便可不必受到‘特殊关照’，却依然要与妖魔对抗，寻求其他生路。如果这些人有此等勇气，又何必来害忘机。但此法不包括在此事中参与之人。或直接或间接，除去现在站在这里被忘机所庇护之人，其他有关者如你威胁他所说，不、死、不、休。”
而我让他们带走的泽世灯，会把这个标记再加深一层。
魏无羡默然看着他们带着“希望”离开，散播出更大的灾祸，真切明白了何为作茧自缚，却原来人族从开始便走错了路。
蓝曦臣转头看他：“不打算去救吗？”
“这是他们选的路，就要一直走下去。”魏无羡摇头：“何况，即便我说了，他们会信吗？”
“还有三日，同此处做个告别罢。”蓝曦臣身形逐渐淡去：“既然拿了忘机的抹额，便要收好。否则……”
话未尽，然而威胁的意思已经足够明了。魏无羡看着手中皱皱巴巴的抹额，心疼的抚平它，顺便施了个术清洁。泥渍褶皱均已消失，只是黯淡云纹上的血色未曾褪下半分，随着云纹有气无力地缓慢游走着。这是……
蓝湛的血。
魏无羡手指顺着痕迹滑过，指尖微微颤抖。眼前好像又洇出那满目血色，刺伤了他的眼。
轻吐口气，魏无羡将抹额细致地缠绕在左手大臂之上，将痛与爱一并掩藏在衣衫之下，抱起了两只恹恹的兔子。
“你们俩，打算跟谁过？”魏无羡点点兔子脑袋，想起以往那个端着盘子静静观战的人，骤然失了玩笑的力气：“蓝湛哥哥应该是个很温和的人，常居昆仑，有钱有闲，性格也好，哪儿哪儿都比我强，跟着他不会受罪的，你们想去吗？”
说着魏无羡郑重补上一句：“要想好啊，如果跟了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和我死在妖兽嘴里了。”
两只兔子静静地窝着，像是根本没听懂他说什么，白兔子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安稳的给黑兔子当着靠垫，而黑兔子只是抖了抖耳朵就继续着它的美梦，连眼皮也未睁一下。
魏无羡低声笑起来，却笑得很难看：“两只蠢兔子，蠢到家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手中还半生的鱼，想象了一下蓝湛挽着袖子杀鱼的样子，咧了嘴：“真是的，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被绵绵抢走了，我也想看你做饭的样子啊。”他轻轻咬了一口，鱼肉早已冷却，还沾着灰，调料也没撒完，味道淡得很，更不必提鱼肉还半生着，满口的腥气，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只有刺少了。然而魏无羡吃得很珍惜，每一口都要细细尝过，像是此生第一次吃鱼，虔诚又感念。
然而吃得再慢也有吃完的时候，就像美梦，终会有梦醒一日。而未来，永远是暗色的。魏无羡看着光秃秃的鱼骨，将它埋在了静室地面之下，连同主峰大大小小所有生灵一起立了块碑。
温情他们不知躲在何处，魏无羡也没心思找寻，只是像个游魂般在林中飘荡游走，捡拾每一片散落的记忆。第三日，他坐在静室，给自己冲了一碗藕粉羹。
桂花香气浓郁，带着蜂蜜的甜味，他支着头一样样看过陈设。挂在墙上的纸鸢，是他亲手扎的，他本来还想哄骗蓝湛小跑着放起来，又担心山上树多，蓝湛没经验撞了自己，终于还是自己去放，跑起来时，正好有只松鼠跳在了他头顶。他记得，蓝湛轻柔地将松鼠抱下来的时候，抚过了他的发丝，手指温凉。
那个竹篓，是蓝湛编的。因为自己不愿意让他沾了泥，把人赶到了一边，蓝湛就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树旁，编了两个篓子出来。最后两人一起抱着两篓子莲藕回家做藕粉，竹篓里还蹲着两只昏昏欲睡的兔子。直到今日，他也不曾为当日的事向蓝湛道歉。
还有，还有那放在架子上的草编蚂蚱。其实还有一个花环来着，他存了坏心眼，故意捉弄蓝湛，编了个花环，上面缀满了大红大紫的花，最后被小黑兔子撕成了片片，只有蚂蚱还勉强留了下来。其实，如果是蓝湛的话，就算戴着艳俗的花环，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好看。
桌面的棋盘上，还有颗棋子缺了一块儿，这是他和蓝湛下棋耍赖的时候，不慎打翻了棋盘磕碎的。虽然，蓝湛还是将棋盘一步步复原了回去。他的记性真好啊，每一步都没有错，不过最后还是少赢自己一局。
魏无羡站起身，最后看了一次这屋子，顺手揪了一根糖葫芦，头顶上的兔子屹然不动，魏无羡也不管它，只是自顾自地咬了一口，然后被苦得红了眼：“幸好没给你吃。绵绵也是个奸商，她给我的糖，熬出来怎么这么苦。”
屋中安安静静的，魏无羡却好像听到了什么，自顾自地笑起来：“好好好，不耍赖，是我手艺差，糖熬过了头，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把这事告诉绵绵啊。”他拱手做了个揖，只是再没了以前的潇洒风流气：“等我下次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他像以往的每一日，步伐轻快着出门，只是这一次，他锁上了门。门外，温情他们默然等在门前，随着锁落下，所有人皆是跪倒一拜，以作诀别。
“蓝湛他哥哥应该会带你们走，去了昆仑，可别忘了我啊，等我忙完我的事，可还要去祸害你们的。”魏无羡看着他们行礼，忽然出声调侃。
“我们不去了。”温情看向他：“泽芜殿下答应，让我们和你一起走。”
魏无羡连忙摆手笑起来：“你们跟着我干什么，我可养不起这么多张嘴。”
“殿下临走前说，他想看看人间。”温情仍是没忍住红了眼睛：“魏无羡，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魏无羡强装的笑容落下：“决定了？”
“一起吧。”
屋内，一碗藕羹渐渐凉去，却一直无人去喝，桂花香落了满室，终于淡去，只有兔子玉佩静静地躺在这里，见证了这段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