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缠绕(22)

2020-12-24 18:46 作者:白窃机  | 我要投稿

34.

从那幽暗密道出来,屋外天光已有颓势,幸而房内悄静无声,仍是我们离开时的模样,不由稍稍放心。

算着唐乾回来的时候,我与阿扎那只得简单商议了一番对策。陆洺的内伤每日皆需服药,外伤则需每两日清创一次,待腐肉除完方可拔除那利器,更要命的是他现下腹空体乏,唇焦鼻热,不知已多久未进过食,若再无水粮,只怕伤势未愈便先要饿死。可是阿扎那若频频过来,不免引得唐乾起疑,而且以防万一,房中还得留有一人提防外面情况。

阿扎那猫儿似的眼睛转过一圈,笑道:“有办法,姓唐的每日辰时一刻都会去主堡主持堂会,我让小青这个时候把药带过来。”他手腕一翻,一条青色灵蛇便从袖口游出,约两指并拢大小,活泼灵动,鳞光熠熠,显是被悉心喂养过的,小蛇将脑袋搁于他指尖,微微歪了歪头,似乎正在思索他的话一般。“别看小肥蛇这样,它机灵着呢,不会让人发现的,师兄你只需替他打开机关,让它将药和吃食带下去便可。”

“嗯。”

我点点头,心中却蓦地一跳,辰时一刻的堂会虽是唐家由来已久的规矩,但参会的都是各堂管事人物,大多数内堡弟子尚且不知,阿扎那是如何知道的?

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然而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得暂且按下不表。

“那师兄我先回去啦。”他澄澈的眼眸不可自抑地弯成两弯钩月,“唐呆打赌输给我,今晚要带我去唐家堡最好玩的地方玩~”

忧喜参半,最后还是只对他道:“堡内机关重重,你跟紧了唐应闲,万事小心。”

“知道啦。”余音未散,人已然蹿出了院子。

阿扎那走后不久,唐乾便回来了,只是不知为何,神情恍恍惚惚,三魂丢了其二一般落魄,好似连走路都带着踉跄。

纠结片刻,我还是忍不住迎上前:“你怎么了?”

他衣袖一挥,看都未看我一眼:“让开。”

我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唐乾几乎是跌坐在堂上,双手扶额,额侧青筋暴起,甚至口中竟忍不住发出低吼痛呓,似是脑中有什么东西使得他极度痛苦。

不是与楚漓一道去拜祭楚煦了么?这是发生了什么?

“唐乾,你究竟怎么了?”

“滚开!”他蓦地暴吼一声,周身真气暴涨,我体虚未愈,登时被震得飞了出去。

“小心!”

幸而跟着他的暗卫唐霖不知从何处飞身而至,替我拦下一道。

再看唐乾,脸上五官变得狰狞而扭曲,双眼浑浊,满是血丝,脖颈机械而僵硬地扭动着,如同被蛊控制的走尸一般。

让唐霖照看已神智不清的唐乾,我连忙从里间取出已许久未用的银笛。

清越笛音响起,唐乾挣扎力道逐渐微弱下去,一曲《碧蝶引》毕,终于沉沉睡去。睡梦中也不安稳,仿佛将我当成救命浮木的溺水之人一般,紧紧抓着不肯放手。

我与唐霖费了一番功夫才一边一个架起他扶回卧室安置妥当。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我问唐霖,“早上出去时还是好好的。”

唐霖立刻单膝跪在榻前:“属下失职,未能护得门主周全,甘愿受罚。”

我叹了口气:“等他醒来再说吧,你先起来说话。”

他迟疑片刻,起身后习惯性地退进身后的阴影中:“公子医术高超,可否看得出门主突然发作是何病症?”

看着唐乾眼窝下的阴翳,刚想说出他似是中蛊的猜测,转念又想起,唐家现下懂得下蛊之人只有我和阿扎那,若是贸然开口必定会牵连到阿扎那,况且方才他们一前一后离开回来,途中若是遇上过,更是麻烦。

思虑片刻,我摇头道:“尚不能轻易定论,他今日除了去后山拜祭,还去过其他地方么?”

唐霖摇头道:“没有,门主一直与楚小公子待在一起。”

从前这一天便是如此,唐家家主会在冬至这一天消失,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竟然待了一日么……我以为他今日不想看见任何活人。”我突然想起阿扎那说过他曾见楚漓与半夜与一陌生男子私会,电光石火间,好似有什么勾连了起来。

楚漓,只怕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他们在一起时,你可有发现任何异常?”

唐霖看我一眼,又垂下眸,只抿着唇摇头道:“公子,您知道的,楚少爷安息之地,门主从不让任何人靠近。”顿了顿,又道:“莫非,您怀疑……”

我道:“我只是猜测,毕竟唐乾今日只见过他。”

“可是,门主回来时并未有任何异常,是回来之后才突然……”唐霖思忖道:“非要如此说的话,回来的路上,正好碰见了阿扎那公子……对!就是跟他说了两句话之后,门主就突然神情恍惚了起来,当时我以为是门主太过劳累,并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唐霖声音蓦地变地深沉:“五毒弟子最擅操纵蛊虫控制人心,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心弦一紧,我立刻驳道:“阿扎那天性纯良,又与唐乾无冤无仇,怎会对他下蛊?”

唐霖不置可否,冷声道:“门主是楚小公子的恩人,又何来恩将仇报之理?但若说令师弟是为了公子你,也并非毫无动机。”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师兄弟合谋加害贵堡堡主?”

唐霖啊唐霖,当初不过因为当值时伤口崩裂,血从梁上滴落,惊动了的唐乾,便差点死于唐家严苛的家法,是我为他求情才逃过一劫。虽从未想过挟恩图报,但如今这番对峙却真真令人不堪,说起玩弄人心,有谁比他唐家更深谙此道?相比之下,用蛊只是下下之策。

过了片刻,唐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唐霖不敢。”我正想开口,又听他道:“我手下的人说,这段时间令师弟过来时,二位都是用苗语说话,因为公子对我有恩,所以门主并不知情。”

我连辩解都懒得费力气了:“等他醒了,你大可禀报。”

他低声道:“恩情既已还完,唐霖日后将不再偏袒,望公子恪守本分,方能安好无忧。”

“还请唐侍卫指点,我该安什么本分?”身后一片无声,我笑,“你在此处守着他吧,我还是离远些好,免得他若又发作起来,惊了我的美梦不说,还要被怀疑人是我害的。”

看吧,这就是我待了快四年的地方,离了唐乾,我依然什么都不是。不是早该明白么,唐门中人,冷心冷情,我又有什么好失落的,我并不觉得失落。

只是站立太久,实在有些累了。

于是随便找了间屋子,倒头睡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做起了迷离破碎的梦。梦境里的天始终是灰蒙蒙的,白昼和黑夜毫无规律的交错变换,淅淅沥沥的雨丝如同密密麻麻银线,好似正在将整个天地重新缝合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迷蒙间,好似有谁来到了床前,模糊地像是一团挥不散的云。

我努力撑起沉重眼皮,挣扎着醒来。

在混沌中沉浮,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过了千年,又好像只有那么一瞬,忽然,电光如雪,照彻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那人面具之外的半张面容。

“唐乾?”

一道惊雷落下,劈开那亘古混沌,我蓦地清醒过来,一阵凉意从尾椎逐渐蔓延至全身。

“你做什么?”

他一言不发,面朝窗棂而立,身体似是融在了黑暗中,只露出小半张脸,眼神是冰凉的死寂,好似只剩了一具空壳立在我床头。

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竟是一动也不能动!

“你对我做了什么?!”

“唐乾!你究竟想怎么样?你疯了么!”

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然而唐乾却仍是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地像一尊了无生气的雕像。

意识到蹊跷,我深吸一口气,试探地问道:“唐乾?”

这一声似是触动了他体内某个机关,唐乾终于动了动脖子,转过头看向我,只是那动作僵硬而诡异,像极了操偶师手中的木偶。

借着一道清冽月光,我才看清,他眼中竟然一片空茫,没有瞳孔!

他用那雪白的眼眸盯着我,一点一点抬起手臂,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可那手指后的双唇却不断地轻微开合着,分明是想说什么。

我听到自己咽了咽口水的声音:“你想说什么?”

那颤抖的双唇开合地更加剧烈了,我不由屏住了呼吸,终于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

“快……逃……”

未等我反应过来,方才还纹丝不动的唐乾却蓦地快如鬼魅,我甚至还未看清他的手是怎么扼上我脖颈的,便听到自己颈椎碎裂的声音。

最后残存的一点视野里,我看那双空白的眼中,涌出鲜红的血泪,那么灼热,艳过新婚时满目的红。


缠绕(22)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