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Verdens verste menneske
临江地带一年四季多风，窗外狂风呼啸，淅淅沥沥下着雨，俨然一副寒冬景象。虽然春分过去已经有几天，寒冷的大气依旧不依不饶，像是在商场里撒泼打滚，闹着非要买玩具赛车的小孩一般无理取闹。早早整理进衣柜的秋衣秋裤、羽绒服只得又狼狈不堪地翻找出来，奋力抖去压出的褶皱，明日便可以肆意迎着寒风紧紧裹住，狠狠依赖着穿罢。
文章开头总是和电影开场一般难以描述、想象。敲过回车键来到第二段，思绪倒是慢慢悠悠地开阔明朗起来。标题是电影《世界上最糟糕的人》的挪威语，区别于印象里挪威众多北欧神话故事带给人的神秘与兴奋，躺在床上看电影初次听到的挪威语时，我倒是有点昏昏欲睡，以至于烙下了像是“倒着说的英文”这样的第一印象，甚至一度产生电影的音频文件是不是故障了的错觉，总之是一段非常奇妙的体验。不过也有可能是窗外交织的白噪音过于催眠了。
试想一下电影开场，画面中出现一位侧身对着我们，穿黑色晚礼服的美丽棕发女子，手中夹着烟目不转睛地看向哪里，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回过头来面对我们这边，头朝向斜上方45度角的位置，那里有谁在，然后抽一口烟，扭过头去，透过她往远处望去，是美丽的奥斯陆。
她是谁？在想什么？这将是一段怎样的故事？发生在哪里？结局又会是怎样？
我向来喜爱这样没来头的“第一幕”，近乎到了暗地嫉妒的地步。一方面交叉双臂嫉妒——导演们在片头投机取巧般的偷懒手法总是屡试不爽，卓有成效；一方面又不得不摊开双手佩服——明明没有任何旁白、对话、华丽的剪辑技巧，仅凭借一个固定机位镜头，便已经把一切情绪和基调都交待的那么完整。
虽然是标准120分钟的篇幅，但用一个词去形容观影体验的话，那就是“满”，料理多到快要溢出锅沿的那种。这部作品探讨了家庭、生育、死亡、爱情、女性主义、30岁焦虑、艺术文化、人生的意义等等众多元素与话题。作为导演约阿希姆· 提尔个人第二部冲击金棕榈的电影，选题和内容都相当讨巧，几乎面面俱到，什么口味的观众都能照顾。通篇叙述娓娓道来，节奏缓慢，主观来看倒有一种东方电影不紧不慢的影子。
提尔通过阿克塞尔说了很多想说的话，关于艺术、死亡与人生，他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凡事都不完美，比所有白痴更糟糕的只有你自己…问题在于我们年龄的差距，我担心我们会陷入恶性循环，你比我年轻得多，你会开始自我怀疑。我四十多岁了，已经到了人生的新的阶段，而你还需要时间来寻找自己，你不需要我等你，你需要完全的自由，我担心我们之后会伤害对方。”
“有时我会听之前没听过的音乐，但也都是老歌，那些我没听过但是我小时候就有的那些音乐。我成长时期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短暂的沉默之后，朱莉和阿克塞尔相视一笑），不是，老实说，我说话好像一个老头，但我想了很多。我认识的世界，已经消失了。我能记得只有去商店，去唱片店，我会坐车去格鲁尼卡的声音唱片店，翻阅特价区的二手漫画书；我闭上眼睛可以看到马约斯图瓦的新视频店里的过道。我成长的时代，文化是通过具体的物件来传承的，这样很有意思，因为我们可以生活在它们之中，我们可以把它们拿起来，放在手中，互相比较。”
朱莉：“就像书一样？”
“对，就像书。我只有这些东西了，我一辈子都在做这件事，收集各种东西，漫画、书籍…在它没法给我那种我在二十多岁感受到的强烈情绪之后，我仍在继续，不管怎样，我还是如此。然后，这就是我所剩下的东西了。无人在意的关于一些愚蠢和无用的东西的知识和记忆。”
“当…我开始崇拜过去的事物，而我现在没有未来，没有别的事物了。我只能往回看，然后，这还算不上怀旧，这是对死亡的恐惧，因为我害怕。这和艺术没有关系，我只是试着在消化。”
作为贯穿全片的主要角色，不惑之年的他睿智而敏感，对待爱情小心翼翼的样子像一只担惊受怕的猫咪，面对小自己一轮的朱莉甘愿卑微到尘埃里，他早已经过了激情四射的年纪。至于朱莉，我并不苟同她的任性以及对待爱情随心所欲狂放不羁的态度，面对30岁和人生的终极命题，我想我们都虔诚且孜孜不倦地追寻，曾天真地以为在大学时代便能琢磨通透，然后短暂地出国交流，工作，直到现在，尽管心态平和，静如湖水，脑子却里依旧是一团浆糊。欣慰的是，阅读和观看过的一些作品能够源源不断地暗地里内化成一种动力，给我以继续摸着石头顶着湍流向河对岸蹚去的勇气。
电影艺术是属于导演们澄澈如水的自传，不带一丝杂质的、毫无保留的表达，它打破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世界上最糟糕的人》中的奥斯陆、《上帝之手》中的那不勒斯、《一一》中的台北、《春风沉醉的夜晚》中的南京等等，尽管时代与背景皆不相同，但无不令人神往。凭借这扇“任意门”，我们得以在疫情期间随心所欲地穿梭于地球的每一个时代、每一个角落。电影也是生命的明镜，好电影不简单诠释答案，而是传授以发掘答案的工具。拍电影的人通过镜头与剧本不断突破与审视自己；看电影的人透过每一帧画面，每一句对白去寻觅，理解，捕获最原本的自己。
在刚刚结束的第94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最佳原创剧本给到了《贝尔法斯特》，其实心目中的最佳原创剧本是这部《世界上最糟糕的人》，接下来应该会抽空把提尔导演的【奥斯陆三部曲】前两部也给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