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夜（无限恐怖同人）第四十九章
大地笼罩在一片浓稠深幽的黑色中，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苗若泠强忍泪水，将一瓶腐蚀液倒在张恒的尸体上，这是楚轩的吩咐，为了不让保护伞公司糟蹋伙伴的遗体。他们也没有多余的支线剧情，可以购买空间器具。
捡起张恒的弓和箭囊，她快速循入一条小巷，浅浅的橘光映入眼帘，她倒抽一口凉气，路灯下，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然而当她看清那人的眉眼，那双依然清朗如洗的眼眸，警戒的神情顿时化开。
“姜哲……”
这是她深深刻在心板上，他用生命重托的名字。
风中饱含炽热和焦糊的气息，二十四架直升机盘旋在废墟之上，糟糕的能见度妨碍了侦察，但他们坚信，没人能在这样的轰炸中活下来。
忽然，一名驾驶员听到奇怪的敲窗声，强化玻璃外，像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撞击，定睛一看，他极尽惊怖地叫起来。
接二连三的，疯狂的惨叫回荡在空中。
分不清是云还是烟，一重又一重的黑雾从爆炸的中心点扩散开来，天空也聚拢起层层叠叠的黑云，一沁透亮的白光笔直地伸向天穹，越发衬出黑暗的深沉幽邃。光线越来越粗，在它底下，有个完全不透光的黑色圆球，绕出一丝丝漆黑的涟漪，在不断扩展的光之版图上，流泻出以天与地为领土的巨大漩涡。
天亮了，这是所有人的第一感觉，在这片刹那间变成亮白的世界里，打下密密麻麻的黑色雷霆，犹如魔神掷落的屠戮之剑，小小的直升机被吞没的声响轻不可闻，连一朵火花也没有激起。
黑夜重新降临，地面上，一闪一灭的冷光发出微弱的震鸣，渐渐变淡的黑色球体中，一个人形的影子显露出来，长过膝的风衣下摆被明灭的光华激荡起，宛如白金细链的光之环一圈圈环绕住修长的躯体，长长的睫毛下垂，半掩的幽黑瞳眸凝固着寂然的淡漠和清冷的排拒，无波无痕，宛如白玉雕成的脸庞没有一丝生气，静静的呼吸也透着死气。
他虽然站立着，整个人的重心却全部依托在身后，像是被玩坏的娃娃，被爱不释手的主人搂住。
黑，毫无杂色的黑，这片深邃恐怖的黑暗中，却探出两只形状完美的手，晶莹如初雪，美丽得令人屏息，十指扣连，环住黑衣青年的腰下，彼此以极其亲昵的姿态紧贴。
在黑色中，有一条清晰的分界线，自然的黑夜与污浊的黑暗。那黑色勾勒出的体线优美得不可思议，纯黑的线条，隐约可见属于阳刚的轮廓，微曲的颈项如天鹅般雅致，被黑发覆盖的头部倾靠在青年的肩窝，两人之间，原本长及腰下的发已垂过臀。
『郑吒，你果然想死。』沙哑含笑的男声，透出迷人的磁性和无与伦比的尊贵，『可惜，你死不掉的。』
一抹厉色闪过死寂的瞳，恶魔郑吒用力一挣，手肘却撞了个空，反而像被吸进那片无边无际的幽暗般，无法自拔。他死命较劲，黑眸亮起倔犟的神采：“我要死也不会在团战，给我滚！”
『这是对救命恩人讲话的态度吗？』黑暗之神轻哂，撩起他一缕长发，贴上双唇。
恶魔郑吒机伶伶打了个寒战，浑身恶寒得像有一万只小虫爬进骨髓，脸上腾起狂怒的红晕：“你他妈离我远点！！！！”
见宿主暴走了，吃豆腐的色神识相地变回雾态钻进长剑。恶魔郑吒胸膛剧烈起伏，脸色潮红地抱住自己，仍然沉浸在快要发疯的情绪中。
被这个混蛋非礼不是一天两天，每日每夜的黑暗侵蚀就像是缓慢的渗透，从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入侵、延伸、占据，勾起千变万化的痛楚，又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欢愉，鲜明得令身心都不堪其辱。但从来没有一次像刚才那样，从发梢到指尖迸发出灭顶的快感。极致的愉悦后是极致的羞辱，难堪和痛恨如同毒水在心底翻腾，他这才知道，被萨瑞直接调戏是什么滋味，以前那些根本是小意思。
有时真想死了算了，可偏偏死不掉。
收拾恶劣的心情，恶魔郑吒狠狠甩了甩粘在手上的剑。他心境单纯，还没想过有朝一日被某神绑架去另一个世界，会遭受永无宁日的折磨。要是想到了，他现在就去撞墙。
“楚……”下意识唤出半个人名，他蓦地噤声，唇抿成一线，不想情人看到之前发生的事。
他是个异性恋男人，至今仍不习惯被另一个男人拥抱，可是不知为何，和楚轩做那种事时，就没有耻辱的感觉。
蹙眉想了想，他恍然大悟：楚轩这样连情欲也没有，心灵像白纸一样的人，哪是萨瑞那个污糟的家伙可比。他真想踩踩踩，把这把该死的剑踩成废渣。
『真让我伤心。』黑暗神没诚意地感叹了一声，随口道，『你以为你的小情人很美好？』恶魔郑吒眉头皱得更紧：“干嘛？你想挑拨离间？”
他一个字也不信。
剑刃里，那位神祗耸了耸肩：『没，那个人我看不透，他好像是没有情趣和欲望，不过深处……算了，我对这种无趣的类型没兴致。』
恶魔郑吒只思考了半秒就放弃，萨瑞的话是不能听的，那是污染源。而楚轩，萨瑞对他没兴趣最好，不然他拼了命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郑吒。』仿佛感到他的心情差不多平复，恶魔楚轩连上了心灵通讯，『你看看这个。』
一幅影像传来：背生双翼的少年，和面带浅笑的杀手激烈交锋。
『咦！』发出惊噫声的不是恶魔郑吒，而是他神明寄宿的武器，『虫之歌！还是寄生形态！？她也选人了……真是久违的见面啊。』
“谁？”恶魔郑吒好奇地问，略带疑惑地看着那个有一丝面熟更多却是陌生的故人。
『我的老对头。』黑暗之刃轻颤的语尾透出难以言喻的狂喜。
身为辅助人员，娜塔莉不擅长战斗，她可以用信仰之力提升傀儡的力量，诅咒敌人，但她的保镖被杀了，十夜的速度她的眼睛也跟不上。
但是短暂的对话，给了她机会。
美杜莎之眼，能让人全身僵硬的蛇瞳出现在她的右眼中，手一翻，一条黑色软筋鞭飞掠而出。
十夜身体一僵，几乎就要挣脱无形的禁锢，及时想起如果暴露精神力者的隐藏身份，楚轩的计划就全白费了，眼睁睁看着前端附有匕首的鞭梢刺向他的脸，微一偏头。
嚓！一道血线迸出，十夜只觉一股淡淡的凉意渗入肌肤，被虫轻易消化，行若无事。估计差不多了，他做出挣脱的假象，右手的软剑「夜之羽」撕开颀长的亮线，刮起暴风，强横的力量下，周围的景物因空气的割裂而扭曲，碎光爆散的能量屏后，娜塔莉脆弱的身子眼看就要撞上巨大的风刃。
怎么会！她的瞳仁急遽收缩，那把划伤对方的匕首叫「灵魂匕首」，能够控制被伤者的心神，即使他的意志够强，也会有短时间的恍惚，决不可能一点影响也没有。
在她感到死神冰冷的吹息时，锐利的风芒忽然破碎了，一把小巧玲珑的银刀被一只白皙优美的大手握着，袖管的碎片和点点殷红的血珠飞扬，留着半长发的英俊刺客笑得温文尔雅，抬手舔了舔伤口。
“好可爱的小果实啊。”他的低喃带着兴奋的颤音，腥红的血染湿了唇。
十夜皱起眉：赵缀空！如果赵樱空还活着，他会杀了他，可是樱空已经死了……
想起那个在天空中殒命的少女，他的心痛得揪成一团。
压抑悲恸和无处可诉的愤恨，他冷冷注视赵缀空，再以森寒的目光扫了娜塔莉一眼，迸出两个字：“受死。”
“呵。”赵缀空愉快地笑了，强大的对手令他血液沸腾，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在战栗叫嚣，渴望那甜美的鲜血，生命在自己掌间舞动的快意，“小苹果你才要乖乖被我杀掉哦。”
我不是樱空！十夜很想这么吼，陡然寒毛直竖，像从灵魂的最深处涌出冰水，灌入四肢百骸，不受控制地看向一个方向。
黑暗的茧中孵出的白光，斩破天地的雷霆，苍白的世界，光与暗的狂舞……赵缀空和娜塔莉也吃惊地遥望，那是仿佛有魔力的光景，震撼人的心魄。
十夜的感受更深刻，一股不属于他的杀意在心底酝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这样被未知存在掌控的感觉，似曾相识，拼尽所有的意识，抵抗膨胀的杀念。
赵缀空一手搭在眼上做观望状：“啊啦啦，一定是队长搞出来的，他的剑越来越变态了……哎，小苹果你怎么了？怕得发抖可不行。”
空洞大睁的黑瞳中心，浮现出像是来自遥远星云的晶白漩涡，流淌而出的声音，也宛如带上了千亿年的回音：
“剑？”
“哦，突然变得不想回答呢。”赵缀空眼神一冷，瞳孔伸缩如针，这是生物对强敌的本能反应，还有一种从骨子里翻出的厌恶，他知道，这种现象意味着什么……
“度心魔的小苹果吗？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死了就不痛苦了。”
砰！无数碎石四下飞溅，凌厉的气浪将地上刮开数不清的口子，两把剑斩风而过，在一点交汇，刺耳的啸声弥漫，凝亮如星的光火激颤，十夜手腕如铁，霎时凝住，锋锐的眸光也变得清晰而寒冽，与赵缀空同样冷亮的视线对视，剑光对剑光。
“死，最容易。”他一字一字说，“痛苦，身不由己，讨厌的命运，这该死的世界，都让人恨透厌烦，但是认输了就不甘心。”
“哈哈，小苹果你在告白吗？”赵缀空笑起来。十夜白眼：“告白也不会对你吧，起码要找个美女。”
两人攸地闪电般分开，一柄骨矛插在十夜刚刚站脚的位置，投出这可怕武器的就是一位美女。
娜塔莉美目带煞，容颜冰冷：“赵缀空你和他废话什么，不要我帮忙的话，我马上走！”她急着去看郑吒怎么样了，有非常强烈的不祥预感。
“真是石头一般的女人啊，不对，是冷冻蔬菜才对。”赵缀空遗憾地叹息，“可是，为什么是楚轩的女人？答应了队长不好杀呢。”十夜瞪大眼，就算天崩地裂，也不会让他有这样的冲击。
“楚轩的女人！！！！？？？”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打量，结论是：这是张小雪？
不像啊……
他惊呆的表情让赵缀空看得很有趣，竟没有趁机偷袭，可见变态是多么随心所欲的生物。
“小苹果家的楚轩没有女人吗？”
“啊……啊……是没有。”极度震惊下，十夜连小苹果的称谓也承认了，回过神，浮起父亲的苍凉心境，叹了口气，“我的儿子啊，我为他的人生大事操碎了心。”
赵缀空保持完美的笑脸，僵住了。另一头的娜塔莉比他还石化得彻底。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也有一群完全呆滞的人。
“……你听见他刚才说什么？”恶魔楚轩转向两位精神力者，生平头一次以不确定的口吻说。汤姆等人用吐血的神情望着他：“老大，不要让我们重复！”
一盏灯下，分属不同队伍的两人默默相对。
“你要杀我？”
苗若泠哀伤低语，她不笨，这个人不是姜哲，是他的复制体。
姜哲摇了摇头，澄澈的眸光一如初见，不含一丝阴影：“我本来想杀掉和你在一起的男人，可是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还是办不到，我不想违背自己的良心。这样的我，在恶魔队是待不下去的，既然如此，不如由着本心，活得轻松点。”
“你……”苗若泠心神震撼，几乎无法成言，“你这个笨蛋！”
复制体和本体，都这么笨！
“是啊。”姜哲爽朗一笑，忽而叹了声，“只是，辜负了郑吒的好意。”苗若泠一怔：“郑吒？恶魔队的队长也是郑吒？”姜哲点头，这件事没什么可隐瞒的：“他很照顾我。”
“那——”苗若泠想打探敌人的情报。看出她的心思，姜哲笑了：“抱歉，虽然我不适合做恶魔队的成员，但也不会背叛他们。”苗若泠脸一红。
“你这样很好。”姜哲温和地看着她，语气突然变得低沉，“老实说，我曾经有点不是滋味，我是死的时候开基因锁，被复制……我不止一次想，你有没有活着，如果你死了，我要向中洲队寻仇。但是我脑子太灵光了，这种事怎么想也没道理，于是就找不到人生气了。”
“呵呵。”苗若泠笑出声，笑声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姜哲浮起晴朗的微笑，饱含关切地说：“好好活下去，若泠，别把我的名字当包袱。其实这挺好的，你我素昧平生，却结下这样的缘分……再见了，我不会死在你手上，我们也不会再见面。”
一步一步的脚步声，苗若泠惆怅地目送那个男子飒然的背影渐行渐远，走出这个被黑暗笼罩的世界。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我的本体还活着。”
你强，听到那种话还能思考。恶魔队队员无力地拜服军师。
赵缀空收起僵硬的笑容，换上另一种笑意，难以形容的暴戾，危险得像在刀尖舞蹈，双眼灼灼发亮：“撒谎可不好呢，青涩的小苹果，会让人有采下的欲望。”十夜冷笑着抖动软剑：“说真话你不信，那么就来吧，我赶时间。”
下一秒，他脑中的警觉神经闪过尖锐刺痛，下意识地双手交叉，护住头部和心脏，蓬蓬两声，血花艳丽地绽放。
什么！十夜的瞳孔剧烈收缩，刚刚一瞬间，赵缀空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虚空就破碎开来，像那把匕首划出剑气，凭空击中了他。
十夜不是遇到生命危险就慌乱的小菜鸟，他是能够以没开锁的身体与队里的四阶高手郑吒打平手的强者，绝佳的神经反应速度，完美的身体协调性，冷静坚韧的心态，身经百战的经验，都是他的制敌利器。
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他看得很清楚，赵缀空根本不是用剑风这种粗糙的攻击，而是他直接跨到他面前，砍了他两刀。
寸步……竟然是寸步吗？
赵缀空的复制体在第一场与中洲队的团战中实力达到什么程度，并不清楚，因为他胜得太容易了。但终战，十夜记忆深刻，他是基因锁四阶中级，拥有在某个范围内，一步可达的心灵之光——寸步。
这是空间技能，所有的防御都无效，玉葫芦没能挡住就是最明显的证据。
短短的思考间隙，十夜身上又多出十多道伤痕，他集中精神捕捉那快如闪电的频率，或闪躲，或挡格，在间不容发之际与死神错身而过，因此伤势虽骇人，却不致命，瞄准要害的刺击都被他拨偏了。
“反应很快，可是还远远不够哦。”赵缀空舔着下唇，眼中泛出凝血般的艳红。
『楚轩，他的心魔又发作了，我压不住。』艾米亚闭着眼，脸上沁出汗珠，『只有队长能……可是他现在不在。』恶魔楚轩喃喃道：“没关系，就让赵缀空把他杀掉吧。这个人有不透明的地方，我还没确定，但是杀了他，我的本体就没有任何底牌了。”
十夜忽然变色，虫之翼一振飞出数百米，骤然拉远的距离内，地面和一切障碍物都碎裂开来。赵缀空根本不给他缓过气的时间，身形一闪贴近，小巧的匕首不断疾刺，一团血雾从十夜小腹迸出，贯穿到他身后，胸口横七竖八全是空间裂痕的余波切出的伤口。
不能用精神技能，不能用我新领悟的心灵之光，必须保留到最后，那么……
迎视那双腥残血眸的黑瞳流转着清醒的思虑，不带一丝痛楚引起的紊乱。
跨越空间的速度有多快？这个计算不出，但是攻击我的是他的身体，心灵之光说到底是心念，不管威力多强，由人体作用，都是通过神经电流——电，是他最擅长的能量之一。
用提高自己的生物电流输出率来达到极速，这样的事，稍有物理常识的人都不会做，因为瞬时增强的电压会把人的脑袋烧得空空如也，但十夜不怕，他的血核够坚固！
后退的赵缀空浑身一麻，扩大的眼睛里，映出敌人被一张炽蓝电网包裹的情景。
蜂巢，完美的六角形防御力场，同时也是能暂时隔绝攻击的生命磁场。
无法比拟的剧痛涨满全身的每一根神经，痛，麻，痒，酸，瞬息万变又无限升高，令人几欲死在这逼疯人的炼狱中，十夜以不可理喻的偏执烧灼着自己，在濒死的危境中追求战胜死亡的强大，他清晰地感到体内许多细胞飞快衰竭，还有基因断裂崩解，但他更多感受到的，是此时此刻充盈全身的力量。
挥手，击碎空间。
光，声音，距离……一切物理法则都对他失去了意义，舞动之光划破人的意识极限，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绚丽的残影，这也是最后的景象。
手臂所过皆真空，指尖流泻着纯白闪光，再细小的灰尘也被这股可怕的力量湮灭成虚无。当光芒过去，地上才裂开长长的痕迹，恰好可容一人通过，以此为中心，大片大片的凹陷向外扩散，焦黑的土地松脆得如饼干一般，星星点点的金色火屑飞扬在空中，从凝立的人身上，细细碎碎落下无数灰烬。
他整个人的体表炭化剥落了一层，超导分子服也被高温融化，新生的护甲蠕动片刻，覆盖住底下伤痕累累的肌肉纤维和血管，艰难地重生着皮肤组织，肌肤粉嫩而晶润，脆弱不堪，右手腕皮肉翻起，被一只洁白如玉的大手紧紧握住，渗出细小的血丝，这是血行不足的现象。
“很快……”赵缀空沙哑地笑着，咳了咳，他大半个身子消失不见，创口还在以恐怖的速度扩大，“不过，还是有唯一一个破绽。”看了一眼地缝，他微微一笑闭上眼。
噗！大股血箭从十夜纤白的颈项飙出，像腥红的蛇争先恐后向天空爬行，看血泉冒出的洞眼，正好是一个手指的大小。
少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眼神平淡如水，手一拨，砰！刺客的尸体瓦解成无数黑灰。
“赵缀空！”娜塔莉又惊又怒，毫无保留地释放圣杯和水晶头骨中的能量，全力挥出长鞭。十夜闻声回头，黑如地狱的眼瞳中，跳跃着两团纯金的光火。
蓝色射线，金黄光流，呼啸的黑鞭全数落空，十夜闪身来到她面前，再次抬起手。
血花四溅。
“赵缀空死了！”
恶魔郑吒怒极，冰寒的俊颜笼上一股肃杀之气。他眼力远非楚轩等人可比，在其他恶魔队成员还没从十夜那惊艳一击中回过神，他就看出了这场战斗的结尾，大步往战场赶去。
果然，赵缀空伤重而亡，临死前还做出了反击，但是十夜竟然没死！
紧接着毙命的娜塔莉令他心微微一抽，停步叹了口气。
那个女人比谁都努力生存，无奈天赋实在不高。就像那个死在《铁血战士一》丛林里的少年，李萧毅也曾鼓起勇气和他一起向那帮白人复仇，但他付出生命，也没能杀死一个敌人。
「我不想再被人欺负了。」余音袅袅的啜泣在记忆深处回响，「我跟你干！」
凝定的金瞳射出坚决的光，排除一切杂念。
无论中洲队的“斐十夜”是不是李萧毅的本体，他都要杀了他！
『郑吒，敌人强化了血族血统，头和心脏不受伤就不会死，汤姆看到他背上的黑翅膀了，从大小看是血族侯爵。那对白羽可能是别的技能或道具。』恶魔楚轩镇定的分析平复了他躁乱的心情，『不用管他，你去杀中洲队队长，我们到洋馆堵截，中洲队两个精神力者都死了，他找不到……呃！』
“怎么了！？”恶魔郑吒大急。汤姆的声音在脑中响起：『队长，他发现我们了！在过来……不，我的精神力扫描不到他，艾米亚也是……怎么办？』
深呼吸，恶魔队队长即刻冷静下来，火速做出决定：“听从楚轩安排，保持扫描，别慌，我马上就到。”
队员们的情绪恢复了平稳，将位置传送过来。恶魔郑吒刚要起步，忽而警觉地回头，夜色茫茫，没有任何异样的迹象。
不对，有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但是想到危在旦夕的情人，沉凝的心境出现一丝细微的波动，嚓！这微小的空隙被敌人识破，一串曼妙的黑色残影掠过他急旋的身子，带出一条血线。
铭煙薇！惊鸿一瞥的容颜像极了自己的队员，随即，阳光般的金发烙进眼底，鲜明的分野。
大剑再度紧逼，敌人的速度在恶魔郑吒眼里很慢，却奇异的有种飘忽不定的味道，他按住右臂火辣辣的伤口，骤然退开。
附有神圣力量的骑士剑「永夜的晨曦」，是黑暗生物的克星。
铭煙薇双目茫然，进入了开启基因锁二阶的状态，银眸流动着奇妙的辉光，技能「抑止妖气」能压制自己的气息避免被同类发觉，而她现在使用的「感知先知」，可以感应到敌人体内的妖气流动，提前预知动向。
但是没有用！她能清晰地看见恶魔郑吒每一束能量丝的流向，预测他肌肉的下一步行动，然而一剑刺出，对方都能轻易挡下，匪夷所思的回力震得她浑身发麻，胸口窒痛。
这不仅仅是速度和力量上的差距，而是阶层的威压，四阶和两阶，相差何止天堑。
按着伤口的左手渗出丝丝黑气，以铁手套形态寄宿的黑暗之刃很快消融了圣光之力，恶魔郑吒伸手握住了疾刺而来的剑锋——他总是避免用左手作战，以免萨瑞加快寄生，但这时顾不得了。
银白的碎片爆散，裂痕沿着剑刃蔓延，铭煙薇果断地弃剑跃起，长腿看似要踢上恶魔郑吒的面部，却急速一个扭转，膝盖擦过头顶扣上他的颈侧，身体以惊人的柔软弯曲，一手穿过腋下捏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抓着腰带，全身呈现出诡异的倒挂姿态，缠绕在他身上，拼命释放妖气。
快啊！苗若泠！
猝不及防，恶魔郑吒被紧紧锁住，互相吻合的妖力在狭小的空间内激缠、撕咬、冲撞，如刀绞般的剧痛不断地摧残着他每一根神经末梢，妖魔血液不受控制地沸腾，脑中炸开灼热的狂暴杀意，他下意识压制，发出痛苦不堪的嘶喊，觉醒者是丧失人性的状态，他不会有救人的意识，那么撕碎这个敌人有什么用？楚轩会死！
遥远的大楼顶端，苗若泠拉开沉重的角弓，一星银光在箭头闪耀。
圣银箭，十夜在咒怨前花了一千点购买的秘银魔法箭，却一直没用上，有破邪性能，对恶鬼、黑暗体质的敌人有绝大的杀伤力。
轰！银白的箭矢将两人一并贯穿，这时，铭煙薇的妖气也达到了临界点，七彩的光芒炸起，在浓黑的夜幕下绽开万千流火。
巨大的爆炸声中，恶魔郑吒滚倒在地，淋漓的血肉散落在他周围。千钧一发之刻，失控的能量被他引出体表，没有占据脑部，保住了清醒的意识。他的全身裂开大大小小的伤口，奇异的黑血汩汩流出，顷刻间让他变成了一个血人。插出胸口正中的银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拔出的瞬间，他喷出一口黑红色的血液。
对被黑暗侵蚀了泰半身体机能的他而言，光明的力量就像剧毒，从伤处焦化溃烂，疼得入骨入髓。
为了修复他的创伤，黑暗之刃注入了自己的力量，更汹涌的胀痛炸开，恶魔郑吒浑身激烈痉挛，手指抠挖着焦土，纯黑的污血大口大口喷了出来，一缕缕长发仿佛活物般，延伸到大腿，比之前又长了几分。蠕动的黑雾包裹住他的身躯，接连两支附魔箭射入其中，像丢进火焰的冰块一样融化。
没有理会偷袭的敌人，恶魔郑吒勉力撑起，沾满鲜血的手指撕开一道空间裂缝，挤入闪光的缝隙。
至今为止，死了多少伙伴？十夜已经不去计算。
他现在全神贯注追逐的，就是那四个早被列上死亡名单的敌人。
周身滚烫，血管里的每一滴血好像都在之前的高热中蒸发，头脑昏昏沉沉。空白的思维中，无数精密的数据却从完好的血核传到身体各处，完美地调动着他每一分潜能，控制住所有的肌体组织，他体内有着澎湃喷薄的力量，足以击杀这一群人。
一栋栋大楼在尘烟中崩塌，如银色刀刃的双翼振动间射出一发发白亮的冲击波，摧毁着一切障碍物。看上去横冲直撞，然而每次撞击的切入点都恰到好处，精确地计算到最短时速，不断拉近敌我双方的距离。
少年的身影就像一颗横越夜空的流星，扑向四团萤火。
一条粗长的水管突然迸出地面，宛如被激怒的巨龙拦阻在十夜面前，「金属控制」，双A级的精神技能，恶魔队的精神力者终于及时做出了反击。
串串蔓开的金属丝仿佛一朵绽放的巨型花朵，伸出恐怖的蕊瓣，插向身在半空的血族少年，建筑物中的钢筋也被汤姆驱使着攻击敌人。与此同时，艾米亚也出手了，「心灵囚笼」，同样双A级的精神技能化作无形而坚固的力场，牢牢束缚住十夜。
眼看那巨蛇般的水管就要压下，最尖锐的金属丝顶端就要插上他的背部，两人忽然失去了对敌人的锁定。
「意识扭曲」，十夜自己开发的精神异能，能够钻入敌人的精神罅隙干扰判断，造成视觉、听力、嗅觉、感知与真实影象的脱节。在汤姆和艾米亚以为自己抓住了敌人，和他对视的一刹那，就被种下了暗示。
间不容发地闪过金属水管，少年双手在胸前抱圆，血族能量压缩到极限，两个鲜红的小球出现在他掌间。
下一瞬间，火焰之浪贯通了天与地，高达一万摄氏度以上的两颗能量球相互激撞，竟出现了一道数千米高的炎之柱，潮水一般的碎片从起爆点膨胀开来，灼人的火舌呈螺旋状向四面八方扩散，恶魔楚轩和另一个白人男子佛罗多被爆发的焚风远远掀飞，而处在爆炸中心点的两人显然已是不活了。
那美丽的杀神闯入视野，黑发白翼在绚烂的火海中耀眼无比。佛罗多大吼一声，来不及起身，手中重机枪猛扫。十夜礼尚往来地举起佩枪「断罪者」，扳机连扣，一秒三十发的定点击破，轰！防御罩碎成千万片，里面的人炸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一眨眼的功夫，十夜连闯过三道屏障，在他眼前，只有神色淡然手握高斯手枪的恶魔楚轩。
针状子弹裹着一层奇妙的波动，层层叠叠推挤开空气，「信念之力」，以心为力的强悍技能，化作致命的能量湍流，冲向少年。
无数能量微粒发出连绵不绝的爆响，带着无所不摧的恐怖威势，碾压向四周。任何生物只要进入其中，就会无声无息地崩解、消散。十夜却悍然冲了进去，在他身体周围，裂开一个旋转着黑色波纹的空洞，将四溢的能量湍流全吸了进去，连高斯子弹也被吞没。
能够吸收信念之力的心灵之光！？
恶魔楚轩淡漠的黑眸终于浮现出一丝惊愕。
看着那双急速接近，黑钻般毫无瑕疵的眼眸，他蓦地醒悟过来：就像郑吒是他手上最强的剑，这个人也是他的本体最信任的力！
防护罩的光亮起，筑起最后的微弱障壁。十夜的手掌腾起艳丽的血色焰芒，一瞬间小幅度震动了上千下。高振动粒子刀，这把武器的原理是通过震动破坏物体的粒子层，精神凝聚状态下的少年反应极快，立刻想到这个最快的破解方法。
嘶——白皙晶莹的手直直刺进了防护罩，五指张开，扣住恶魔楚轩的颈项。
咔嚓！清脆的骨裂声传入耳中，平静如水的眸光终于浮起一缕心底涌现的波澜，怔怔看着那双蕴涵着万千星光的眸子寂灭了光辉。
黑色匹练划破虚空，十夜的右手脱离了手腕，在月光下飞舞，灼热的痛楚从伤口传到大脑。
极端的危险沿着脊椎骨上窜，化作弥漫全身的战栗，顾不得捡回断手，他急速后退，一道又一道雷霆轰击在他落脚的位置，逼他远离那个倒地的身影。
终于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十夜看到那个挟裹着狂怒杀意走出空间波纹的青年，他站在浓得化不开的黑夜里，冷峻的线条勾勒出俊美的眉眼，左手优雅纤细的长剑吞吐着黑焰，发出宛如兴奋的鸣动。
冷，十夜像陡然掉进了灵魂的冰窟，无法匹敌的恐惧渗入心底，身体相反的滚烫，血液沸腾得几近燃烧，一股莫名的战意压迫着他的身心。
是虫，它们在他体内叫嚣冲撞，试图宣泄这股像积压了亿万年的仇恨。
十夜极力压制不属于自己的怒火，大脑出奇的冷静，宛如旁观着一幕与己无关的滑稽戏，目光沉冷，脑中坚固的血核像被熊熊烈火包裹的寒冰，静静地隔绝那烧灼的温度。
恶魔郑吒同样冰冷地注视他，一身凛冽的杀气凝练如实体，仿佛他整个人化成了一把纯粹之剑，能够斩开一切。
打破两人之间僵凝气氛的是轻轻的咳嗽声，恶魔楚轩弓起身子，右手抓着脖子不住呛咳，在他身边，掉落了一枚黑色十字架，反射着彤红的火光。
十夜睁大的眼闪过惊讶，他是先用血族能量烧断挂着重生十字章的绳子，再捏碎恶魔楚轩的颈骨，照理，他不会复活。
“没事吧，楚轩？”恶魔郑吒缓缓开口，以惊人的意志控制住自己不看向情侣，但他的语气，却透出掩不住的关切和担忧。
“嗯。”恶魔楚轩坐起身，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晶莹的镜片后，原本漆黑的眸子变成了冷银的色泽。十夜一震，细看，他的五官也比本体多了几分秀气。
大剑血统！高阶的大剑生命力极强，和血族一样，不破坏头部和心脏就不会死。
再用精神力一扫描，某人的衣服内袋里可不正是重生十字章，而旁边那个，当然是假货了。
“狡猾！太狡猾了！”血族少年气愤地伸指大骂，“和本体一样，都不学好！”
恶魔楚轩鄙视地白他，这眼神也像极了那个让他伤透脑筋的儿子。
十夜一分神，恶魔郑吒一步踏到情人身前，将他严严实实护在身后。
“楚轩，离开。”
“你……”离得近了，恶魔楚轩可以看见他满身的血迹，背后一个贯穿形箭伤触目惊心，犹豫了一下，他遵从了恶魔郑吒合理的命令，“是。”
恶魔楚轩乘上绿魔滑板离去，十夜没有阻止，也阻止不了，恶魔郑吒站在那里，带给他如山的窒息感。
『果然是芙娅的选民啊。』黑暗之刃激动得声音发颤。恶魔郑吒神色不变，在心里问：『芙娅？』
『我的死对头。』萨瑞咧嘴一笑，『能和她契合的生物太少，这个素质是我生平仅见，想必她宝贝得不得了。』
仿佛感应到夙敌的蠢动，一大群散发出纯白光辉的虫飞了出来，绕着宿主激烈回旋，构筑出守护的领地。在常人听不见的警告声中，黑暗神笑得更愉快：『打破她的希望，是我最喜欢做的事。』
“你们的纠葛我不管。”恶魔郑吒望着十夜，目光像凝止不动的冰，“他是我的敌人。”
从通讯器坐标找到一名队员，恶魔楚轩先确定附近没有陷阱，再走过去。
恶魔铭煙薇正咬着牙一点点向楼梯口挪动，见他走近大喜。为了出其不意偷袭恶魔郑吒，本体没有杀她，而是砍断了她的手脚和翅膀。军师再晚来一会儿，她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将几张三清道符贴上她的伤处，恶魔楚轩又喂了她一颗补充元气的沉香丸。他们在《蜀山》里取得了大量的修真物品，恶魔郑吒虽然挑战剧情人物受了重伤，对方也没讨得了好。就是后来天神队进来了恶魔队不战而逃，军师大人急着要找集天地灵气的温泉给队长保命。
一等恶魔铭煙薇恢复，恶魔楚轩就简短地说：“我们去杀中洲队队长。”
“队长呢？”恶魔铭煙薇担心地问。汤姆他们是不用问了，肯定凶多吉少。
“……他不会有事。”恶魔楚轩停顿了一下，说。
战斗一瞬间爆发。
一股龙卷风腾空而起，十夜被砍断的右手又长了出来，五根白净优美的手指一握，抽出腰间的佩剑「夜之羽」，冲刺、沉腰、下劈，斩风之力带起万千豪光。
相比他的轻盈，恶魔郑吒就是稳，沉岳般的稳，水平挥出的重斩完美而简练，炸雷般的轰鸣声中，猛烈的气旋玻璃般破碎。十夜呼吸一窒，手腕有力地抖动，被敌人粉碎的空气重新梳理，层层叠叠的波纹如液态的水，在软剑的带动下将他推离死亡预感无比浓烈的区域。
“很好。”在清冷的男声传入耳中的刹那，气流再度被前进的黑色身影冲破。
又是一记重砍。
退，剑气四分五裂，十夜再退，翻卷的气浪又一次被击碎，瓦解的弧风把地面切割出深深的沟壑。他防守的空间越来越小，剑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恶魔郑吒只是平稳地前进，毫无花巧地平挥长剑，就斩破他的风。
终于第十次，他挂在胸前的玉葫芦解体，摧枯拉朽的剑光撕裂风的守护，几缕黑色发丝和衣服碎片飞散。
十夜没有再退，空着的左手像虚握住一柄无形的龙枪，悍然向敌人杀去。
驭风，不止是超越音速，还有锻造无坚不摧的真空武器！
恶魔郑吒平静的眼神微漾，提剑刺向那无形之枪，凄厉的破空声夹杂着肉眼可见的震波，大地在瞬息间震动了千万次，无声无息地崩解，从两人脚下向四周蔓延，尘烟冉冉升起。在黑暗之刃与虚空之枪交锋的水平面上，更是切出一道深不见底，光滑如镜的裂缝。
挡下十夜那一击后，恶魔郑吒还有余裕挑开另一把剑，反手斩落。
夜之羽迸裂成无数碎粒，同样斑驳碎裂的还有十夜的整条右臂，数不清的血洞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龟裂遍布。他无视身体的痛楚，又抓住了一把真空龙枪，直刺对方的胸膛！
“郑·吒。”凌厉骄傲的目光，压下所有的苦痛、软弱、畏惧和退缩，射出决绝的战意。
迎着枪势，剑刃璀璨的锋芒宛如黑衣青年眼中的光，一往无前的强大。
“你不是李萧毅的本体吧。”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峻，如夜风中巍然不动的山，“我不管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我会杀了你。”
血族少年灿然一笑，厉烈得像燃到极点的火。
“要杀我，你也得放点血。”
洋馆，隶属保护伞公司的生化研究所，也是两队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恶魔楚轩从绿魔滑板下来，打开便携式战术电脑，扫描这一带的地形，有数组光点在建筑物内闪烁，还有四个光点从稍远处接近。
“中洲队还没到，我们进去，准备好作战，里面有三股敌人，推测都有奖励。”
“楚轩，我们为什么不在外面布置炸弹，等中洲队的人进洋馆后，炸死他们？”同行的恶魔铭煙薇不解地问，她不畏战，只是单纯的不明白。
推了推眼镜，恶魔楚轩淡淡一笑：“这是团战，让我们彼此交战进化是主神的目的，我推论的概率表明，现阶段用取巧的方式进洋馆和中洲队碰撞在主神的认可范围内，否则，我们进入外围森林就不会这么容易。但是使用炸药，很可能不得分。”
“哦。”恶魔铭煙薇恍然大悟。恶魔楚轩幽深的眸底浮起异样的波动：“这场团战……有我的失误，最大的原因是我太信任郑吒了。”
“可是队长是应该信任的啊！”恶魔铭煙薇吃了一惊，随即激动起来，“他有哪里做得不好？老实说，若不是有他，这种队伍我早就待不下去了！楚轩，难道你还不知道他对你……”
一只手抬起，阻止了她：“你的发言偏离了重点，我是指让他经受的战斗强度。”
顿了顿，他平静的神情略有怔怔：“……我也不知道。”
目送他晃神似的走进洋馆，恶魔铭煙薇思索片刻，心下雪亮，在原地唾弃：
“男人真是笨蛋！”
被恶魔铭煙薇骂笨蛋的男人的本体，此刻在高速飞行的绿魔滑板上，遥望天边一抹腥红的晨曦和残夜交织。
空旷的城市，已经完成变成了两人的战场。
恶魔郑吒的战斗方式是他独树一帜的粗犷苍凉，纤细的长剑在他手中却有如重锤，每一个跨幅都沉重而恢弘。而十夜还是灵动如精灵，可是挺枪直击时又带着一往无回的凄烈，再猛力的回击也挡不住他的攻势。
将真空化为武器，需要一瞬间把空气微粒组合，赋予极大的能量压强推力，这么持续消耗下来，铁人也吃不消。然而十夜别无他法，第一次交锋他就体会到了，恶魔郑吒那把剑，是拥有「斩空之力」的武器，如果不用同样的力量还击，他立刻就会死！
剑刃的呼啸撕裂大气，恶魔郑吒猛地加快速度，化为一道黑色剪影，突破两人之间的距离。
清透得不可思议的锐响，一面辉白的光壁挡住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是从十夜背上舒展开来的闪亮白翼，四溅的火花映出他有些涣散的瞳。
“你终于出手了。”黑衣青年低低笑出声，背光的脸永堕黑暗的阴郁，透出邪妄的肆意，难以置信刚刚还如黑水晶般气质澄澈的他会出现这种变化。
黑发少年脸上浮现出凛洁的傲意，无与伦比的高贵，时间静止了，那一刻，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刺目得令人张不开眼，甚至生出世界以他为中心运转的错觉：“萨瑞，你这个恶心的东西，离我的人远点！”
“哈哈，你的人？”重重漆黑锁链连翅膀捆住全身散发出圣洁白光的少年，黑暗神含笑扣住他的下颌，带着几分刻意靠近那双嫣红柔润的唇瓣，“以为我没发觉，他连你的灵魂印记也没有，你根本就没让他知道你的存在吧。这样可不好，欺骗是我的专利。”
说着，他故意缓缓压近，欣赏女神耻辱的容姿和嫌恶的颤抖，不知触动了哪根心弦，轻轻以牙咬上那两瓣柔唇。
“啊啊啊——”
下一秒，两声凄厉的惨呼响彻云霄。
十夜跪地狂呕，吐得虚脱无力。恶魔郑吒也没心思乘胜追击，大脚踏住佩剑死命地踩。
“你干什么！”惨遭凌辱的十夜宝宝跳起来怒吼，吼得日月无光天地变色。
“不是我！”恶魔郑吒红着脸澄清，心想回去要怎么向楚轩交代，不对不对，那又不是他干的。
气急攻心的血族少年听不进任何解释：“我要宰了你！我以惩戒变态的名义发誓，一定要把你剁成肉酱！”
……那你也该剁萨瑞吧。恶魔郑吒很无奈地腹诽。
蜂房通往洋馆的地下密道里，某位本体突然呆住。
“怎么了？”齐腾一奇怪地问。两名剧情人物艾丽丝和安吉也投来诧异的注目。
“刚…刚刚十夜骂我变态。”郑吒一头雾水地说。他招谁惹谁了啊？齐腾一猜测：“是不是骂别人？他不是在和你的复制体打吗？”
那他干嘛骂我的复制体？郑吒还是不懂。
“算了，十夜大概心情不好。”放下疑惑，他大踏步往前走，现在也没空追究这种问题，浣熊市仅剩的伙伴只有十夜和苗若泠，一想到，他就心焦如焚，“我们快完成任务，还有一点路。”
从蜂房到这里，他们解决了不下百只舔食者、变异植物、人和昆虫合体的奇麦拉。战斗异常艰苦，幸好先前詹岚为他们指出了武器库的位置，追踪手炮和单兵制导火炮都很有用，艾丽丝的战斗力还超过齐腾一。而她和安吉都戴着十夜制作的玉葫芦，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想到安吉，中洲队长情不自禁地看了看纳戒，眉间流露出喜色。他们从这个小女孩口中得知，T病毒原液能让人拥有类似解开基因锁一阶的状态，还有别的东西，比这对轮回小队更宝贵的吗？太好了！
忽然，他全身一震，尖锐的刺痛沿着脊椎向上蔓延，熟悉危险的他太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一把推开齐腾一：“快退！”
嘭！巨大的枪声轰破一堵围墙，震波极其古怪，荡漾出水波似的光纹，轰塌的墙壁全部碎成了颗粒，针状子弹挟裹着无法抵挡的冲势，朝身在水道中央的中洲队长袭来。
（一定能打中！）
郑吒也是轮回世界有数的强者，看到这样的攻击并不畏惧，长枪龙贯鬼斩带起滟红的焰流，层层叠叠推进了那波纹，白炙的枪尖就抵在子弹上。
下一秒，他骇然变色，一股大得不可思议的压力传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飞。
亏得他实力出众，千钧一发之际沉肩侧身，避开了要害。子弹贯穿他小半个身子，又冲出百多米远，钻进旁边的墙面，轰隆隆！刚才的情景再度出现，崩塌的岩粒和蒸腾的水雾弥漫在通道里。
郑吒只吓得魂飞魄散，倒不是怕这威力，而是怕地下水道塌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玉葫芦，摸到一手的玉屑。
这威力太可怕了，还有这极端的作风……他若有所悟地望去，站在断墙后的正是一脸平淡的恶魔队军师，身后是拿着军用照明棒的恶魔铭煙薇。同样的脸，却不是一个人，郑吒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楚轩……”
一样的声音。恶魔楚轩眼神一动，自见面起就充塞在胸口的窒闷骤然消散，那棵埋在冻土里，被另一个人用心浇灌的幼芽钻了出来，蓬勃鲜活地占满了荒芜的心灵。
这个人不是他，即使有相同的基因，没有他们共同的经历，就不是他。
是了，他的布局并没有错，郑吒的强能够担负他的一切计划，但是意外随时可能发生，他……不想他死。
受伤也不允许。脑中闪过那个男子浴血的背影，恶魔楚轩心一沉，扣动扳机的手加重了力气，呼应心中越发明晰的信念：他会做出更好的安排，让郑吒平安度过每场恐怖片，活着回来，就像那晚郑吒说的——
活下去，在一起。
在枪口吞吐出冲击波的前一刻，郑吒已察觉到对方的战意，挺枪直刺过去。
“齐腾一，带艾丽丝和安吉走！”
杀了他！这是一刹那对望的两人，眼里共同的念头。
齐腾一带着两名剧情人物奔跑在黑暗的水道内，兜里热热的揣着一样东西。
重生十字章。
「如果被我的复制体拦截，你就把它给齐腾一，让他逃走，逃不掉就自杀。」
「为什么？」
面对队长的质疑，军师回以淡然的一瞥：「因为我的复制体会放弃棋弈者的位置自己下场，就表明恶魔队情势很坏，或者他有胜过你的把握，推测几率在80%以上。按照我的性格，一定会搜你的身，你即使复活回来，结局也一样。不如交给齐腾一，他临死还可以启动防护罩，阻挡敌人拿取重生十字章。我让他带着复活真经，这是我们中洲队最后的希望。」
直接自杀太难看了，至少要试着杀一个敌人。齐腾一咬牙转过身，他聪明地躲在艾丽丝身后，楚轩说过他们两队任务八成重合，那恶魔队就不会杀剧情人物。
果然追来的恶魔铭煙薇略一迟疑，齐腾一乘机念出带有绝对命令的神言术：
“律令·安眠！”
不料恶魔铭煙薇晃了晃，竟没有倒下，她的左手食指戴着一枚有修真风格的玉戒，发出一道绿光罩住她。
朦胧的眸重获清明，她毅然拉开弓，扣弦的手连震，两枚银色小箭衔尾撞击。
双重爆裂箭。
齐腾一的后背带起一股血线，重重倒在艾丽丝背上，苦笑着闭上眼。两女又惊又怒，艾丽丝刚扣上扳机，恶魔铭煙薇果断地敲晕她们。瞥见齐腾一的尸体亮起奇异的白光，随即变成一个巨大十字架，一愣下，立刻拉弓对准了他。
就在这时，她的视野变黑了，细小的拖动声和咒语的轻诵传来，她不愧是恶魔队的实力派资深者，当即连射出四箭，也不看结果，朝着印象中的出口跑去，边跑边用通讯器对军师喊：“楚轩，中洲队还有一个人，小……”
水花四溅，倒地的身躯缭绕着星星点点的七彩虹光，背后一个血洞溢出像是雾影的黑色气息。
恢复自然黑暗的地下水道里，一双幽紫的眸闪闪发光，用恶魔法术「生命虹吸」和「鬼影缠身」杀死敌人，黑发血仆处理了一下伤势，扫视一圈，确定齐腾一平安回到主神空间复活后，转向两名晕倒的剧情人物，扛着她们继续朝洋馆前进。
正在搜身的恶魔楚轩听到队员的喊声一愣，看向战术电脑，铭煙薇的生命反应消失了，主神的扣分同时响起。
那人走远了……不对！中洲队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队员？
心念电转：他的本体身边一定有人护卫，如果他回来了，第一件事会是什么？插手战斗，让那个叫“斐十夜”的少年获胜！
恶魔楚轩豁然站起，信念之力以前所未有的狂涌姿态汇聚向高斯手枪，直接轰穿了头顶的岩盘。他跳上绿魔滑板飞出，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反射出几许霜白。
我的本体，别想干涉！
当天边的地平线泛起火烧一般的红，王对王的角力进入了最终阶段。
十夜不断化出虚空之枪，压住黑暗之刃的剑锋，一波波红雾弥漫，全是被震散的鲜血，压倒性的力量将他推出数十米远，脚下犁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紧握的手涌出殷红，浇铸出原本无形的枪身。
“我说过了，不是我做的。”恶魔郑吒提剑又是一斩，神情冷凝，黑眸清冽如冰，“你若不能静下心，是不能战胜我的。”
“你是白痴吗？”十夜展颜一笑，转动染血的龙枪挡开，他的脸色随之又苍白了几分，浮起若有所思的神色，“多久了？”
“从得到这把剑起。”
“是吗……果然……”
枪与剑激烈冲突，十夜已经完全放弃自保，只是全力攻击，他也没有余力再对自己做出一分防护，虫之歌被那把剑压制，往常充沛的血族能量全部用来炼制真空，所有的内脏都破裂开来，无数个伤口向外渗血，双手一片触目惊心的斑驳。
同样的，恶魔郑吒也是强弩之末，在铭煙薇自爆时他的妖力失控，之后就被萨瑞强行侵蚀，尚未调理的能量在体内乱冲，撕裂血管与肌肉纤维。十夜拥有的力量又和他属性相反，每砍一剑就要咽下翻涌的血，神经像变成了炽热的钢丝，炙烤着他。
痛苦啊……冥冥中有个声音说：为什么不放弃，躺下休息？
除非我现在就死。他在心里回答。
点点浓黑与艳红铺成血的道路，有他的，也有他的敌人。
“呐，楚轩的本体在中洲队过得好吗？”
恶魔郑吒平静地问，清冷的语调好像也染上晨光的温度。十夜一怔，脑中闪过疑问：他为什么独独问楚轩？难道——
“他很好。”凝视那双晕出淡淡暖意的金瞳，十夜心下震动，他平常对感情十分迟钝，可是不知为何，这一刻却领会了对方的含义，“你对楚轩的复制体……”
“哦，我们勉强算伴侣。”回忆的微澜浮现在清黑的眼眸中，特殊的情感静静燃烧，宛如水下的火，“他的本体和我没什么关系，只是顺道问一声。”
又是一个大气磅礴的跨步，恶魔郑吒迎头斩击，这次十夜抢先进逼，握枪挑开他的长剑，激撞而出的震波中，他吐了口血，恶魔郑吒的嘴角也溢下一道血丝，不同于地上的污血，红得绯红绝艳，他也只剩下心头血是红的了。
“问候我的本体，如果他还那么弱和天真，迟早会连累死他身边的人。”
十夜忽然愤怒起来，一枪劈过去：“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交代遗言吗？”恶魔郑吒淡然摇首，眼底浮起寂灭的光辉：“我不会死，所以，死的只会是你。”
漆黑的炸雷从两人之间爆开，突兀地迸发，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势，霎时席卷了方圆百里的空间。十夜被远远扫开，他身上涌出赤红如血的火苗，在感到这股仿佛能把灵魂烧毁的恐怖力量时，他下意识使用了血焰，然而无物不融的生命之火只撑了数秒就熄灭。两片炽白的光翼展开守护的结界，星屑似的光点萦绕，形成闪耀的光流，隐约可见羽化而生的虫，它们就像有着透明翅膀的纤细精灵，一圈圈围绕住他。
这光芒才亮起，万丈黑炎腾起，将刚初晴的天空吞没。恶魔郑吒一挥手，炼化的妖炎绕着他旋转，化作贯天撼地的黑色龙卷，凝练如物质，吸收一切光线，除了风眼中的他，外围的道路、汽车、建筑物……所有物体都悄无声息地熔化。这股毁灭的黑潮中，一颗纯白的光球是那么微弱，明灭得随时会崩溃。
那是……远处的高楼顶上，楚轩看着这幕光景，抑不住内心的震惊。
身为四阶初的强者，他能感觉出那黑炎是和郑吒相同的能量，但是两者的差距，何其巨大。
这样的情况，他也无法强行突袭，只有按照原计划，把能量给十夜了。
献祭的符文才划了一笔，楚轩忽然警觉地一踩绿魔滑板，轻巧地腾跃而起，说时迟那时快，他一离地，两发散发出绚烂光芒的针状子弹从他先前的落脚点贯入大楼，轰穿一层层楼宇深入地底，连绵不绝的震响伴随蔓延开来的光雾，将这一带的建筑物全部碾压成碎泥。飘飞的尘云上，两个宛如镜影的人相对。
恶魔楚轩紧紧握着两把银色的高斯手枪，镜片后的双眼也流动着水银般的光泽，几缕白发垂在前额耳鬓。他的脸庞还是和原来一样，大剑血统有着强韧的生命力。相似的容貌，对比之下，半妖魔和半血族的细微差别都淡化了，同样透出超俗离世的淡漠清越。
“是想改变战斗的结局吗，能量传输？”
“你我没有隐瞒的必要……你只是阻止吗？”
“是啊。”恶魔楚轩扣动扳机，彩虹般绚丽的光辉从枪口射出，信念之力连连掀起震荡波，却没有一道击中灵活躲避的身影，都轰碎了地面和楼群，“只是闪躲吗？不……”
有意无意的，本体楚轩来到面朝战场的位置，一本厚重古朴的黑色大书悬空浮在他头顶上空，一页页翻着看似雪白的书页，刚才就是这本书隔开了信念之力。
“领域？”恶魔队的军师吐出一个词。
“规则。”本体也简洁地回答，他们之间的对话几乎不需要多余的部分，同样智慧绝顶，心念超拔。
随着意志的集中，纯银的魔力流转出字迹，魔法的文字渐渐脱离纸页，呈螺旋状在一个圆柱体内旋转，放出薄纱般的光芒，将楚轩裹在涡流的中心。更外圈，浮现出象征血族契约的鲜红符文，逐渐向他合起的双手靠拢。
“还没死心吗？”恶魔楚轩举起手枪，淡淡地说，“信念之力也可以挡下，你只有一次机会吧，成功率太低了。”合拢的手微颤，本体楚轩抬起眼：“你推测得出能量的消耗量……有必要做到这地步吗？你应该计算得出，阻止了我就挡不住我的下一击，即使有重生十字章也没用，我接下来释放的放逐术会把你禁锢到团战结束。你的队伍目前负三分，你佩带十字章是因为已经死过一次了吧，那么为了复活你的队长，你应当保存生命才是。”
恶魔楚轩摇摇头：“你是不会懂的，也许懂……你没要我追杀你的队员弥补负分，但你还是不明白。”
空气静止了，楚轩凝视自己的复制体，神色有一抹深藏的向往和好奇。
“感情吗？你已经得到了？”
“也许不是，你捍卫队员的情谊在恶魔队是笑话，轮回世界的生存法则，想必你也清楚，只有强能确保一部分凡人的原则。”恶魔楚轩冷淡的眸漾开一丝幽微入骨的温存，“愚蠢的人啊……但是对我而言，只有他有这样的价值。”
本体楚轩似乎在回忆什么，半晌问道：“仅仅是价值吗？你不觉得他……”
恶魔楚轩镇定下来，冷冷打断：“你在拖延时间吗，本体？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这块区域的能量都被我控制住了，包括你释放的也是。”本体楚轩看了看他，以流畅的手势推了推眼镜：“你说的没错，我是要发动了，试着阻止吧，我的复制体。”
一听到最后一句，恶魔楚轩就全力将意念凝聚成防壁，试图阻挡本体的能量输送，然而映在他眼中的景象，是血红的文字齐齐消失，魔法阵陡然大亮，黑色的厚书固定在一页。
上当了！
这是一瞬间，闪过恶魔楚轩脑海的念头。
他把自己担忧郑吒的心情带入到对本体的分析中，以为他会先救援那个少年，对方却比他预料的沉得住气。
“十诫·七重诫！”
《第七书》的命运之锁，将判决的罪人放逐出现世的大戒律术。
阵中爆发出紫黑色的光芒，将恶魔楚轩笼罩在内，无数漆黑的锁链密密缠绕住他，在他身后，切裂出一个巨大的漩涡，散发出极度阴冷的气流。
一股勃发的怒意从恶魔楚轩眼底喷薄而出，他的全身爆出灿烂无比的光辉，这股信念是如此强大，一瞬间压制了从空间裂缝传出的吸力。
不会让你妨碍！
“锁。”凝聚在掌心的绚烂虹光向本体射去。
楚轩一震，身周的魔法阵刹时溃散，那些光芒万千的符文全部消失，他晃了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感知了体内的血族能量，果然，被信念之力束缚住了。
看着已经关闭的异空间入口，他浮现出近似恼恨的眼神。
随即，楚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由于他的复制体搏命一击，最后的禁锢不完全，可能锁不住他，中途被卷入时空乱流死亡，提早复活回来，他必须赶快想办法解决信念之力的问题，结束这场战斗。
十夜……
楚轩看向战场，以他的目力，也无法穿透两股能量的洪流。
他抱着对那个少年的信任控制住自己，可他是不是做错了？
粘稠的液体拉扯着沉重的身躯，灵魂疼得想哀号。
血族少年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支离破碎，有什么融合进来，然后又慢慢成形。
在他不远处，那个男子一步步走来，身边笼罩着深邃的黑色，和变成了炽红熔岩的地面相比，黑得宛若无尽深渊，光明永远无法照耀到的渊底。
每踏一步，一簇黑焰就燃起，同化了附近的滚滚岩浆。当他走到近处，那沸腾的火红大地只剩龟裂遍布的地缝和其中微微的残光。
他停住，握着那把神明附身的长剑，深黑风衣在焚风中猎猎作响，长及大腿的夜色长发仿佛有节奏地舞动着，金色立瞳时而涣散，时而聚焦，像承受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杀了他，郑吒，你可得给我长脸啊，他现在不是你的对手，芙娅和他的融合度才40%也不到，你赢定了。』
黑暗之刃迫使宿主服从，举起的手停顿在半空，迟迟不砍下去。黑衣青年浑身微微颤抖，与寄宿者相抗，剑锋不耐地低鸣，在坚不可摧的意志下归于沉默。
终于，恶魔郑吒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喘着气注视另一个神侍者，心想：是不得自由地活着幸福，还是即将死去不必受折磨幸运？
不，这没意义。握紧的手重凝战意，剑尖对准十夜的头顶，恶魔郑吒轻咳了声，身心的疲倦使他达到了底线：“想不被蹂躏，守护挚爱，都只有活下去，你给我起来。”
“别把你的理念……强加到我身上。”十夜凌空握住了什么，瞬间来到恶魔郑吒身前，斜挥而出。
炽白的闪光夹杂着碎裂的黑炎球壁爆裂开来，朝天空暴射出阵阵纯白色火光，宛如绚烂夺目的烟火，燃烧一生的光华。横向的冲击波一圈圈扩散至全城，地面无声无息地塌陷，化作无数细碎的尘埃，被无形的压力沿着剖面挤开，袅袅升腾，化为无比壮观的尘云。震波之后是狂暴的飓风和凛冽的焰流，以光球为中心，扫荡着疮痍满目的废都，热浪舔过的土地酥脆如玻璃，又被风暴粉碎卷上了天。从上俯瞰，整个市镇都瓦解在这场灾难中。
楚轩惊讶地停在高空，一只鹰飞到他身边，是惊魂未定的苗若泠，两人同时听到主神的奖励，看来还在城里的姜哲死了。
足足数百公里的大坑底部，恶魔郑吒第一次踉跄后退，从左肋下到右肩被切开一个恐怖的口子，从里面散逸出的不是血，而是高温蒸发的红色气体。
『小心！郑吒！他懂得运用‘时’的力量了！』萨瑞放出黑暗之壁护住宿主，急声道，『芙娅的属性和我对应，注意别被他伤到！不过在这个多重秩序宇宙，时间和空间的法则是相辅相成的，你明白，对力量的领悟，他远远在你之下！』
正如黑暗神所言，十夜两手握着一只白色的光圈，宛如转轮的形状，在他手心激烈颤动，像随时会脱手飞出，刚才也是因此没击中恶魔郑吒的要害。
他周身汗如雨下，脸色苍白如雪，没有一点血色。在黑色眼瞳的深处，闪动着像是星云的晶白漩涡，缓慢地轮转，又一点点湮灭，星星点点的白光在他指间散开。
在恶魔郑吒还没反应过来时，十夜抬起右臂，拳风带出层层叠叠的狂澜，快得匪夷所思，一瞬就抵达了恶魔郑吒的面门。
电磁加速拳。
让拳头的速度瞬间加至超音速，6.63公里/秒，甚至能超越意识的极速之拳。
察觉时之转轮无法掌控，十夜果断地抛弃了无用的力量，转而发挥他更为熟悉的能力，刚刚和某个未知存在的短暂融合让他对能量层次的领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顿悟了楚轩以前提及，他却认为自己难以办到的技能。
磅礴无匹的灿金洪流掀起排山倒海之力，脆化的地表又被剥去一层，飞散的碎粒升向天空。
恶魔郑吒没有动，平静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没看到敌人雷霆万钧的攻击。
然而他脚下，绽放出无色的波动，锁住了所有声息。
宁静领域，代表绝对防御的心之领域，达到基因锁四阶的强者都能开发出自己的心灵之光。在被寄宿者以人类的恶行拷问，精神摧残的日日夜夜，恶魔郑吒就无意识地挖掘出自己希望得到的能力——宁静，隔绝开惨痛的过去，炼狱般的现实，守住一方心的安宁，获得休憩。
在这个领域内，一切不和谐之物都会被排除，敌意者，不被认可的对象，都会被排斥在心防外。
十夜现在就承受着这种诡异的酷刑，他的感官好像和肉体剥离，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没有光，没有影，世界失去了颜色，万物失去了存在意义，甚至连自己都感觉不到了。
萨瑞也不好受，他本来就是最恶性的能量化身，象征「暗之欲望」的神明，这样的能力简直是和他对着干。不过他并不担心，郑吒如果真的彻底绝望，不再需要任何人，是会沉沦在心的深渊中，但他还眷恋着一个人，那他就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咬着牙，十夜没有退，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反击，再被击退，他会没有力气再爬起来！
一道灿烂的白光沸然爆发，像是最纯粹的火焰从荒芜的洪荒之间燃烧起来，一切悲观和绝望都在一刹那被照亮。凝练的血族能量和心灵之光，十夜使用了他最强大的力量。
恶魔郑吒神色一动，身形还是凝止如初，深不见底的黑芒从他体内涌出，无声无息地吞噬了纯白的光火。
黑色的恶意是每个人心底都有的毒，无论他愿不愿意，他已经是黑暗神的侍者，对人性之恶有本能的反应，当外在的压力突破某个限度，他就会自动生出反弹力。
一念起，则万法生，十夜速度再快也没有用，他心念一生，比如杀意，就会触发他的能力反击回去，根本不用他思考。
依然锲而不舍前进的少年一点点劈开黑炎障壁，右拳包覆的电光仿佛蛹化的茧，艳丽的流金瞬间炸裂，化成漫天萤光，形成一个圆形力场，美丽的液态光流缭绕住恶魔郑吒，呈奇妙的韵律流动着。
分子崩圈，这是未完成的终极技，在楚轩的理论中，是用电场模拟出生命磁场的波动，通过它的崩坏毁灭范围内的一切敌人。十夜没有把握，但是此刻的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该结束了。恶魔郑吒举起剑，准备一击解决敌人，突然，一股前所未有的崩溃感从体内涌出。
这是什么？他怔怔看着手臂飞快地分解出血肉，向身体蔓延，内部的伤势也以同样的速度恶化着，器官大片大片地崩解，这种无比接近死亡的感觉，令他几乎沉迷其中。
死……难道我可以死吗？
意识模糊中，他脑海深处闪过微弱的醒悟，紧接着就被黑暗吞没，优雅磁性的嗓音窃窃私语：『郑吒，你死了怎么行，这可是在团战，你们还负分。而且……你不是想保护楚轩吗？』
缠绕着金色光焰的拳头突破了心障，同一刻，一只坚定的大手抬起，伸指扣住。
剧烈的沉闷爆响，喷发的能量波将两人反向震开。
十夜倒在满是焦糊气息的松软沙砾中，累，潮水般的疲累淹没了他，他再也抬不起一根手指，血流尽，能量消耗一空，身体也到了溃灭边缘。
昏暗的视界里，他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淋漓的血肉沿着他的步伐一路流淌，剑尖下垂，长长的黑发滴着水，那张惨白的俊颜凝固着孤寒之色，深黑的眼里沒有光，死寂如暗夜下的黑色荒原。
他没有说一句话，将长剑抵在他的脖子上，动作机械，又好似无意识的梦游。
砰！
一枚银弹贯入他伤痕累累的臂膀，炽白的火花绽放，黑色坏死的肌体组织碎裂洒落，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恶魔郑吒趔趄半步，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迟钝地眨眨眼，向枪声响起的方向转过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轩。”他绽开清浅的笑靥，温煦地低唤。
回应他的是本体楚轩冷冽肃杀的神情，扣动扳机的手一震，整个人猛地朝旁边跳开。高斯子弹裹着混乱的能量波动擦着他飞离，在远处炸翻大片泥土。
他的复制体死死握着枪，踏着绿魔滑板从天而降，挡在恶魔郑吒面前，黑眸透出压抑的狂怒。
“休战，否则同归于尽。”
以他的眼力，怎么会看不出郑吒现在的状态，陌生的情绪撕扯着心扉，连冷静思考也不能，他只知道，必须马上带郑吒走，帮他疗伤。
“好。”楚轩看着他，简短地说。
恶魔楚轩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男人，恶魔郑吒一被他的双臂圈住就晕了过去，软软瘫倒。恶魔楚轩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背对有可能给自己一枪的敌人，带着怀中人离去。
红彤彤的朝阳映入眼帘，小小的滑板摇晃着，辉映上浅浅的金色，他感觉不到阳光的暖意，也不关心那种东西，只是听着怀里的人细微的气息，看着他脖颈下淡青色的血管，感受着他仍在呼吸的脉动。
他还活着，在他怀里。
地面上，楚轩也没有朝两个敌人多看一眼，默默将视线投向躺在灰烬中的十夜。
废都，沙尘，腥风，血色的人，在这一刻构成记忆中永固的角落。
十夜静静看着远方的天边，这是个晴朗的早晨，太阳刚刚升起，藏青色的天空渲染上明艳的蓝，淡淡的晨光从地平线流泻过来，非常温暖。
天亮了。
能在临死前看一次日出，他觉得很愉快，很满足。
听到动静，他一愣，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嗨，楚轩，看见你真好。”染上灰色死气的眸绽放出夺目的喜色，嘴角流溢出鲜艳的液体。
没有回答，楚轩将一枚冰凝丹塞进他口中，明知没有用，还是尝试。
十夜甚至咽不下去，他整个胸口被炸烂，可以看见破损不堪的内脏，焦黑的碎块间缠绕着一股股黑白相间的能量束，时而破碎时而重合，应是极痛的，可是看少年的表情，却异样的平静。
楚轩莫名地伸出手，触碰那些能量丝，然后凝视着炸烂的手指，没有收回。
“你干嘛？又在做什么混帐事？”十夜没力气看他，咳了咳，“别让我死前还为你惦记，儿子。”
黑色能量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强韧的血族心脏也出现了瓦解的迹象。楚轩颓然坐下，无意识地抱住双膝。
十夜安详地仰望天际，明澈的眸子映着透明的蓝，让人有种错觉，那蓝色的天空快要淹没他的双眼了。
“我连初吻都没有过呢。”
和郑吒的复制体那个不算！可恶，两次都是跟男人……和楚轩的那次人工呼吸也算了，至少不恶心。
血族少年在心底长吁短叹，没发现身旁的人瞬间沉冷的眼神。
“你临死的遗言就是这样吗？”大校终于恢复了语言能力，冷冰冰地说，“凡人的劣根性，真是有够低劣了。”
“怎么能说低劣呢！”十夜回过神，气得连连咳嗽，咳出更多的鲜血，也禁不住说出一直藏在内心深处的话，“我……咳咳，讨厌血，讨厌性事，我输血……感染了艾滋，但是我上辈子没谈过恋爱，我想，恋爱一定是件很美好的事。”
楚轩沉默了，他也说不出话。
轻声一叹，十夜眼里浮起湿润的光，像是一缕遗憾的波动，随即微笑起来，许多往事浮光掠影地掠过脑海，无论痛苦悲伤，得到与失去。
他痛痛快快，轰轰烈烈地活过了新的一生，应该算是不枉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
十夜转过头，凝视那张看不出内在情绪的脸庞，像是没有焦点的黑眸，感到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脑海深处最后浮现的，是一张纸，他从他的内袋掏出，收藏着他小小愿望的纸。
“对不起，楚轩，不能让你有感觉了……”
他合上眼，再也没有睁开。
之后过了多久，楚轩没有概念。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不想起身。
脑中无数记忆碎片纷飞进驻，混乱中，呼吸跟着破碎。
他想起他说：“对不起，楚轩，不能让你有感觉了……”
他说：“嗨，楚轩，看见你真好。”
他说：“你可以信任我。”
他说：“身为朋友，我会尽一切力量帮你。”
他说：“希望我三天后回来，还能和你互相活着喝酒。”
许多许多，他不明白想起这些做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想到这些，他只是觉得胸口前所未有的痛楚，眼角疼得像要流血，却又流不出。
阳光刺眼，模糊了一切。
他俯下身抱起他。
那一天，晴空万里。
楚轩抱着十夜的尸体，走向不知通往何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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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团战终于结束了，叹息一声。
整理一下两队的奖惩情况：
中洲队死亡：零点，赵樱空，王侠，程啸，萧宏律，詹岚，张恒，朱雯，黄丽林，铭煙薇，十夜，郑吒，齐腾一（复活），零分。
恶魔队死亡：诺查德，弗朗索斯，德猜，两个傀儡，赵缀空，娜塔莉，汤姆，艾米亚，佛罗多，铭煙薇，姜哲，楚轩（复活），负三分。
其中零点，赵樱空，张恒的死亡恶魔队不计分，而恶魔楚轩杀了郑吒赚到奖励，不怕负分，恶魔郑吒更不用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