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起云动 第十三章 旅程再启
随着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看去，那位骠骑王亚瑟·席格正在我背后。此时奈特不在我身边，只有我们二人在银树前。我有些慌张，不知所措。
“无需拘泥礼数。”他威严地说道。
骠骑王走近了，他在看着银之树。
“你了解过你的老师吗？”
我惊异地看着他。骠骑王扬起头，看向银之树那繁盛的树冠，银之树大约有着百尺高度，那闪着银辉的叶子被微风吹拂，轻轻摇动。
“老实说，我并不了解。但是好像很多人都认识他。”
“是啊，很多人都认识他，倒不是因他将军的身份，而是他英雄的逸闻。真让人惊奇，特洛伍德居然会携带你四处奔走。”他突然看向我，“为什么这么做？你身上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东西或是特质？”
我无言以对，我对自己都不了解，怎么可能回答得出这个问题。但我心里却有着不满，他的描述把沃尔特老师说的像个别有用心的人。即使是骠骑王，也不能如此污蔑沃尔特老师的为人。
“他不为着什么。沃尔特老师他只是看我无依无靠而想要帮助我罢了，我不容许你把他说成这样！”
话说出口，我自己却先惊讶起来，我居然对着骠骑王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不过我不后悔，我相信着老师，如果他身边的人都背叛了他，哪还有谁可以站在他的身边？
王没有动怒，反而看上去有些不在意。
“或许是我错了。”他低沉地说着，“我身边的人都是自私的，为着自己的利益着想。在欲望争夺的风暴中心，我大概丧失了自己的判断力。”
骠骑王闭上了眼，仿佛陷入了思考。
“我被自己的自大所影响，判断失误，贸然地进行对特里斯坦的侵入，最终被雷德率兵打败。这事成了我内心的心结，沃尔特的到来成了我的契机。你的老师沃尔特是很有争议的人物。威克多尔·威尔逊他力排众议，将沃尔特封为将军。虽然沃尔特出身于将军世家特洛伍德家族，但也不代表可以轻易地获得这一职位。兽人们看重战功，沃尔特被任用的时候没有立下战功，所以很多人都表示不满。不过沃尔特之后参加了两次战役，带领的军队大胜，战果颇丰。于是他在特里斯坦开始具有一定的影响力。”他说道，“然后沃尔特在拍卖会上拍卖出蛇怪之眼时，我便知晓了他的存在。老实说，我那时已经渐渐地忘却了那时候的大败，但是就像是死灰复燃，洗刷耻辱的念头重新浮现于我的脑海，不管是输是赢，我下定决心要发起决斗。之后的事情也正如你所见。说到底，我始终是个骄傲的人，从来都不懂得吸取教训，承认自己不如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骠骑王会在我的面前坦白自己的内心想法，他脸上挂着嘲弄的微笑，好像是在嘲笑着自己。
“那王上想必已经解除了心结？”我小心翼翼地说着。
他的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很快又消失了，重新恢复往常的威严。
“谢谢你。”他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
出乎意料的话语。
“我的事情结束了。”
熟悉的声音，是沃尔特。他已经回来了。
沃尔特大踏步地走向我们。此时我看见一只雪白的猫头鹰正在他的肩头梳理自己的羽毛，他腋下也夹着一些书。
“我的要求已经被满足了，感谢您的引荐，王上。”他躬身施礼，然后转向我，“这猫头鹰是贤者克里姆的使魔，将来它会指导你魔法的修炼，萝丝。还有就是，这是记载魔法的魔导书。”
“啊，好的，谢谢沃尔特老师。”我有些惊讶，接下了老师递来的书。
“初次见面，萝丝。”低沉的声音响起，那是出自那猫头鹰之嘴。它的喙一张一合，那声音便响起。虽然这事情很奇怪，但我只能见怪不怪了。
“你可以称我为穆林。”
穆林飞到我的肩上，一动不动。刚才怪异的事情仿佛是我的错觉。
“他是贤者克里姆的使魔，今后也会加入我们的旅程。”
沃尔特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随后他提出要告辞。
“请原谅我的不敬，王上。我们将要离开了。”
“不再留一会？”
但骑士的表情已经回答了他。
“也好。”
沃尔特便要离开，我也赶忙跟上在路上意外地看见奈特，他正百无聊赖地四处闲逛。
他看见我们，赶忙加入我们的队列。
“嘿，萝丝。这里有许多有趣的东西。”一靠近我，他悄悄地说着。
“那当然很好，但我很遗憾你没能陪同在我身边。”我回道。
奈特便耸了耸肩，笑了一下。
离开的时候，我回头看去，王依旧高大威武，但是不那么让人害怕了，他湛蓝的眼睛目送着我们。
最后，他转过身背对着我们走开了。
回到酒馆，沃尔特让我们整理好行李，我很快整理好我不多的行李回到他身边，奈特还没下来。此时他在前台和老板结算着账单，付清款后，那矮胖的老板却递上两张信封。一个是鼓胀的，像是塞着许多东西，封信的蜡上带着商会的标识，一个则是普通的信，沃尔特拆开信封，读了起来。
“ 致特洛伍德将军
亲爱的沃尔特大人：
自有幸得以亲瞻仪容，迄今已历有数天。而今世界之大众皆已仰慕阁下，阁下之名亦家喻户晓矣。
亲爱之沃尔特阁下，吾虽与阁下暌违两地不得朝夕相见，然吾对其之翱翔腾达，从未忘怀也。
自此奉上皮司拖尔二百四以回报君之努力，以及皮司拖尔九千乃阁下拍卖之所得，公开申谢阁下赐予吾辈之厚惠。
勇往直前，鹰扬万里有望也！巨龙之美物商会极愿怀欣喜、欢快、受教之情仰望大人！
与世界此一部分仰望阁下之睽睽众目中，将永远有目一双，只要其尚未失明。
此目
乃属于
您忠实的朋友
莫妮卡·贝鲁奇也。”
骑士温和地笑了起来。他将信纸细心地折叠好，把信封里的钱倒出，信纸塞回去，然后又拆开下一封。
“亲爱的沃尔特：
这是你离开村庄后的第三天，我写下这封信是想要告诉你一件喜事。我亲爱的朋友，感谢你的仗义执言，我遇到了我人生的春天。我的耕地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成功夺回，然后就是我碰上了她。我敢打赌那一定是个好姑娘，特洛伍德。我发誓我爱上了她，于是我接近她，并大胆地表达了我的心意。出乎意料，沃尔特，她接受了我。所以，我认为喜悦应该分享给你，我估算着信件应该会按时到达战斧酒馆，为此我迫不及待地动笔。最后也祝你幸福，沃尔特。
你真诚的朋友，
霍拉斯·怀特”
这时候，我不禁想着沃尔特一路走来，那漫长的漂泊流离的岁月里，他应该结识了许许多多朋友，受过许多友人的祝福吧。
奈特终于整理完他那如山的行李，背着沉重的背包下来，旅程就要再次开始，我心里涌着难以言说的激动和紧张。路上或许将要遇到重重阻碍，那黑骑士恐怖的影子又重新笼罩我的心头。但是我们有沃尔特老师，温柔而强大的骑士，我觉得纵使要我穿枝拂叶，脚踏荆棘，也不会感到疲惫恐惧吧。
“孩子们，我们下一次的目的地将是精灵的森林，那充满阳光与歌谣的森林。”骑士说道。
我和奈特响应着沃尔特的话，拉开了脚步。
穿过人流不息的街道，不需要精灵斗篷的庇护，我们就这样正大光明地走着，天气依旧晴朗，那太阳依旧灿烂。经过安夫人的店铺时，我停下脚步想要去告别，沃尔特便停在门外等候。
“安夫人，我们要走了。”我走进店大声地说道。
那白发苍苍的老人从里面走出，她看上去年轻了许多，脸上有着健康的红润。
“别了，小姑娘。要好好使用我的魔杖哦。我可以看见你的未来，成为个独当一面的魔法师吧。”她的脸上带着笑容。
于是，我退出了店铺，重新踏上了征程。
我们离开了王城的城墙大门，重新走上那绿草如茵的草原。
沃尔特辨别方向后向着东南方行去。
“走吧。”黑色的骑士说道。
黑色的骑士留心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大道上没有人迹，他立刻大步流星地奔向那遥远的山谷。
我虽对附近的地区不了解，但目前还大概猜得出他的计划。他准备先往山里走，靠右穿过村庄，接着就尽可能地朝精灵之森赶路。若一切顺利，我们便可以大大减少旅程，而且也可以凭借着林木来躲避黑骑士的追踪。
无论如何，到目前为止，这一段路程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山谷中的树木依旧满树各色各样的叶子，让人有种祥和、平静的感觉。骑士自信满满地领着我们走过许许多多的岔路，同时也刻意地挑选拐弯抹角的道路，试图避开可能的敌人。
“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先吃午饭吧。”沃尔特说道。
强风呼啸吹过石南丛的高地，最后，夜幕即将降临。我们跋涉着步入了夜色。西风开始在树梢间穿梭，暮色笼罩路径，光线很暗，本来不应该赶路的，但是没办法，我们只能试图振奋精神，不断行走。
“我想我好像听到马蹄声。”奈特说道，其实不必他多说，我也听到了那马蹄踏着腐朽枯叶的声音。
沃尔特举起手示意安静，他就像是融入阴影之中。阵阵的风带来那微弱而清晰的声音。我们便躲在那腐朽树干旁小心地趴伏着。蹄声渐渐地近了，骑士不知道使用了什么魔法，一股冰凉的气息顺着我的脖颈下流，于是我发现我隐形于黑暗中。
那是一匹黑色的马，带着一阵死亡的气息。高大的人趴在马背上，长且宽大的黑色披风和兜帽裹住了他的身体，我只能看到那踩在马镫上的靴子。
他临近我们躲藏的地方，我小心地敛起呼吸。马停了下来，那黑色的骑士低垂着头左右打量，他看上去有些困惑。
我发现那黑骑士果然不是先前所遇到的，那斗篷无意间被撩起，露出那仍带着微弱光芒的铠甲，不是那种锈迹斑斑的铠甲。
骑士似乎知道我们大致的位置，但是他不确定我们是不是在这里。突然，猫头鹰的声音在黑夜中骤然响起，黑骑士便被声音吸引，身形一挺，一甩缰绳，黑马便疾驰离去。
骑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木间，向右边奔去。沃尔特起身，他仔细地观察着黑骑士留下的痕迹。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追上来。”奈特呼出一口气说道。
“是的，他们是有着自己独特的寻人方式。而且我觉得不可以轻易与他们发生战斗，亡灵有着他们自己交流信息的方式，一但暴露行踪，其他的人就会像是寻着血迹的鬣狗一般紧追不舍，最坏的情况就是我们会遭到围攻。”沃尔特说道，“所以，精灵的斗篷又有了它的用武之地了，我们必须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足迹。”
沃尔特便又开始行走，我们就只能在黑暗里跌跌碰碰地走着。此时穆林飞回我的肩膀。
“谢谢你，穆林。”我说道。猫头鹰却一言不发，歪着头，像是听不懂我的话。
就这样走啊走啊，走到四肢无力，沃尔特才停下休息。这样的旅程每天都重复着，那黑色的骑士也没有来追击了，仿佛跟丢了目标。
地势渐渐变得宽阔荒凉，我来到荒无人烟的地方，这里的路稀少曲折，有的通往悬崖的边缘，有的连通凶险的沼泽。
两个星期过去，天气慢慢变得寒冷，天空中奔驰的云消散，苍白而明亮的太阳出现。经过一整夜的跋涉，我们迎来了冬天的征兆——寒冷的黎明。冬青树渐渐少了起来，更多的是常绿的阔叶林。
我向南方望去，远处有着许多绵延的山脉，挡在我们的去路。沃尔特站在我的身边。
“我们的进度不错，现在是十二月二十二号，我们已经接近了巴瑞。”他说，“这是人类国家崔卡玫尔的边境。精灵正在不属于任何国家的版图的土地快乐自由地生活。”
“不过我们不能在那山脉中耽搁太久，我们要沿着泾河进入那秘密的森林。啊，已经是冬天了吗？”骑士突然暂停下来。
“怎么呢？”奈特问道。
“你们愿意回到特里斯坦吗？我有事情要去那处理。”
我们自然没有任何异议，沃尔特便终于露出笑容。我突然感觉到他太累了，背负了很多。
我们在浓密森林的环绕下，于山谷中燃起了篝火。那一顿晚餐兼早餐真可以说是我们出发以来最快乐的一餐。骑士让我们在这里尽情地休憩，我决定用这来之不易的时光练习魔法。但是我想要看看沃尔特老师。
黑色的骑士站在高地，猛烈的北风吹起他的斗篷。他正俯瞰着群山，目光远至东方的天边，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沃尔特老师，你在想什么？”我问。
“我在想，我们将来应该要做什么事情。”
“那个，如果我们被黑骑士发现了并包围，会怎么样？”
“不必害怕，那时候我会动用一些我不常使用的力量，虽然很消耗精力和体力，但是足够带着你们突围。”
我想要问出内心真正的疑问，但是我还是闭上了嘴。我不敢轻易去碰触那我们都将要面临的问题。但是，黑色的骑士打破了寂静。
“你很敏锐，萝丝。在我们交谈的时候，你总是那样认真地察言观色。于是你也感觉到了吧。我还不打算向奈特挑明。”他没有再看我，看向那天边，“到我真正要离开的时候，我希望，你们可以给你老师真挚的祝福来送别，不要把别离看得过重。奈特那家伙是个可靠的孩子，要一起好好相处，他会保护好你的，与此同时你也要给他支持，两个人要肩并肩地走下去吧。”
“你会回来吗，沃尔特老师？”我有点想哭。
唯有沉默，黑色的骑士甚至不愿给我以回答来安定我的情绪。他别过脸，固执地看向远方。
最后，就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我说道：“一路顺风，沃尔特老师。”
虽然知道快要哭出来，但泪水绝不会流下。
我感觉到一只手抚摸我的头顶，那熟悉的感觉，一如初次见到沃尔特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