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杜勒基斯的信徒》（三）

记录日：第三纪266年2月16日

    今天是预约访问愿意接受我田野调查的佣兵的日子。虽然不是对我们来说非常知名的黑暗精灵武士阶层，但总归还是有交集，作为替代对象也能接受。因此我如约到了对方指定的旅店中——因为对方要求不能在公署进行采访。

    今天的采访对象声称是因昨天的磨坊主亚兹丹·伊斯忒克勒斯而来的。他自称是亚兹丹的堂兄，也就是说，他应该就是昨天被提到的“到如今还在继续这份事业”的人物。这意味着我的采访对象又有了不同于计划中的价值。

    这第二位伊斯忒克勒斯称自己名为库鲁什，是亚兹丹的堂兄，伊斯忒克勒斯一脉真正事业的继承者。以下是我与他的对话记录。

    首先，他的自我介绍就已经概括了今天主要的交流内容：“我叫库鲁什，姓就免了，昨天您已经见过我堂弟了吧？我就是为这而来。毕竟纠正他传递的错误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他的听众还是您这样身份尊贵的元老阁下。”

    我在询问那“错误”的意思后，他答道：“最关键的是在对伊斯忒的理解上。而且不提神的事，哪怕在关于我们的一些细节上他也有疏忽。相信这种疏忽已经给您对我们的理解造成误导了。每次一有介绍我们祖先的机会他就一定会犯同样的错。我已经放弃纠正他了。”

    在问到具体的内容时，他说：“我们精灵各支共同祖先的信仰和神话已经失落了，这造成了我们对过去的迷茫。也就是说，您去找一个杜恩卡里的学者或祭司，他们可以就自己对血手的理解聊上一整天，但要说他们当中的大部分对我们先祖的了解，恐怕和你们人类差不了多少。这也是我堂弟这种满嘴胡话的奸商能出来到处卖弄的原因。第一点，他肯定会说伊斯忒代表的是我们杜恩卡里的正义。这一点如果你去问大街上随便一个杜恩卡里，也许会得到类似的答案。但那不对，或者说不完全对。伊斯忒确实被描述成法官或祭司的形象，但我觉得您应该也知道，我们先祖曾经信仰的九神都有各自的动物化身。那么您知道伊斯忒的动物形象是什么吗？”

    这种被反问的情况在我进行过的访谈中并不多，我猜测说是蛇，因为黑暗精灵的神明确实在很多情况下也用蛇作为自己的图腾。然而这并不是正确答案。这位佣兵告诉我：“是蝎尾狮。是不是有点惊讶？这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但只有涉猎过神话的人才知道它。我嘛，则是因为家庭原因啦。您问为什么会是蝎尾狮？那么我反倒要考考您了。我们先祖的九神中，谁代表和主持正义？”

    九神中有一位公平与秩序之神，名字如九神中其他神明一样被遗忘，而其动物形象正是狮子。我这样回答后，得到了肯定的回复：“没错，就是他。他不光是我们祖先的正义，还是代表了保护祖先们的力量。也就是说，他也是战神和军神。我追随的伊斯忒，正是对他的嘲讽之像。以蝎尾狮的形象嘲讽狮子的虚假正义，嘲讽狮子的色厉内荏——狮子的力量来自凤凰，没了凤凰他什么也不是。凤凰可以用一根手指敌过九神剩下的全部，只有小丑拥有破局的可能，但他终究也只条被凤凰踩在脚下的一条小蛇而已。而我们的神就是这种可能性的具现，伊斯忒就是祂对九神的三重讽刺之一，正义与力量之讽刺。而我之所以会继续贯彻我的正义，也是因为狮子留下的‘正义’的幻象依旧在迷惑世间。”

    我又提起昨天亚兹丹所描述的“伊斯忒的正义”的具体内容。库鲁什听后很不屑地说：“果不其然，他又在兜售这套商人的迷魂汤。伊斯忒可不喜欢商人，不，血手就不喜欢商人。他们只行骗而不动武，要动武也是引诱那些真正的有力者来为他们当打手。没有比他们更孱弱而虚伪的存在了。我不知道您有没有了解过我们杜恩卡里历史上某些国家的经济。相信我，您会发现很多让您耳目一新的东西的，我可见过太多人类了。而且我都说了，伊斯忒的正义纯属对九神当中狮子所代表的正义的讽刺，这种讽刺用‘反抗’来概括倒有些似是而非了。因为伊斯忒是对狮子这个维持秩序的卒子的戏仿，而要说反抗，还得看另一位化身了。这亚兹丹不光把血手的化身们割裂开来看，还混淆了他们各自的重点，实属我家耻辱。”

    到这里，我就只能作为一名忠实的听众，听他继续讲下去了：“那化身正是塞穆勒梅。她以煽动者的姿态为我们所尊崇，经常被描绘成女巫或女乞丐的样子，在受苦受难的凡人中间走动。她才是点燃反抗之火的那一点火苗，告诉凡人他们真正仇恨的是什么。另外，她的动物化身是隼，是不是有点让人联想到凤凰在警告或惩罚凡人时的猎鹰姿态？是就对了。这种相似就揭示了与凤凰高高在上的惩罚的联系。而隼和鹰毕竟还是不同的，它是那些更加无力的小鸟们的近亲，更灵活也更聪明。这也说明这种反面和凤凰从根源上的不同。塞穆勒梅是对鹰的否定。顺便，据我所知，有的祭司还认为她的隼形象也暗示了她和鸮母之间的关联。毕竟鸮是九神中唯一的女神，也是唯二以鸟作为动物化身的。而塞穆勒梅这个化身也是女性。”

    就一位佣兵的身份来说，库鲁什对他们的神描述得很详细。我决定将他的言论与日后从祭司、学者那里听来的说法一同记录下来进行对比。正好也能为读者展示下黑暗精灵宗教信仰内部的丰富。

    库鲁什还顺便描述了一番他对血手最后一个化身的理解：“最后一位化身名叫蒂莫莉娅，过去的僭主们对她又敬又怕。因为她是武者的极致，也代表了反叛者的信条。她没有自己的动物化身，但她身上有众多部分都显示着蛇的特征。这是她与血手的联系，也是与小丑的联系。您可以把她理解为血手推动我们不断前进的鞭子。但凡有一个僭主试图把另一位杜恩卡里变成真正的臣民，或者向别人屈服了，她就会出来惩罚对方。我想，你们人类整天说我们‘弱肉强食’的源头可能就在于这里。因为蒂莫莉娅，我们不会留下弱者——试图统治弱者的僭主是被禁止存在的，自甘堕落的弱者也会自生自灭。当然，三百四十年前一切都变了。自那以后，血手憎恶的腐败和服从开始在我们当中滋生。但我觉得吧…这也是必要的。”

    库鲁什似乎对历史上黑暗精灵各国败给帝国一事心存芥蒂，但也并没表现出明确的不满，而是将其视为某种必要之物。但他并未就此对我发表进一步的看法。他表现得有些迷茫和纠结，而我也需要时间来消化他给我传递的信息，因此我们的交流到这里便结束了。他十分友善地跟我道别，临走还不忘对我说：“在杜恩卡里的国度，您可以相信在底层挣扎的人，因为他们被塞穆勒梅保佑；您可以相信我这样的武人，因为蒂莫莉娅在看着我们——当然我是例外；您也可以相信那些祭司或者公职人员，因为伊斯忒是他们的准则。但唯独不能相信那些商人和专制公。因为这两种存在依靠的不是杜恩卡里的东西，他们是异物。这是对您的忠告，愿意听我说话的元老阁下。”

    我能从他那里感受到真诚。也许我的倾听换来了一位新友人。不管怎么说，今天无疑是收获颇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