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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LP】《狮子与独角兽》上 人类 短篇小说

2021-01-07 11:56 作者:灵鹘马尾鸢  | 我要投稿

The Lion And The Unicorn
狮子与独角兽

原文链接:https://www.fimfiction.net/story/466158/the-lion-and-the-unicorn

作者:Estee

Lotus 译文预读/编辑

译文地址:https://fimtale.com/t/13453

译者:heheloveer

已授权

全年龄 哈利·波特 我的小马驹:友谊是魔法 日常 跨界 人类 鸢尾芙蓉 其他


简介:所有的女孩子都当着他的面议论他,就好像她们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当作耳旁风一样。对她们而言,他是个奖品:赢得了他就能彰显出她们自己有多么出彩。霍格沃茨有的男生会享受这种肤浅的关注,但比尔·韦斯莱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有时候,他觉得这世上没人能理解他。

但有传言说世界不止一个。而且没人也不等同于没有小马。

小小一梦,梦里有我

Dream A Little Dream Of Me

 

有时,他觉得自己仿佛身处混淆咒(Confundus charm)的中心:他自己不受影响,但却一刻不停地朝四周散发出令思维扭曲的魔法。这种魔法只会影响女生,目前尚不知阻止它的手段,而只要能让这魔咒消退,深陷诅咒却无力解决的比尔·韦斯莱(Bill Weasley)愿意付出许多代价。

“所以我们今晚就在训练场见面,晚餐以后。”六年级的他对那两个拉文克劳(Ravenclaw)女生中更高的那个说道。她有着一头红发,颜色比他的还要深一点。她穿着的学生长袍十分宽大,这表明她并不完全清楚该如何应对这一马平川的布帘之后正在酝酿的身形,也不希望别人去往这方面想。话毕,他迅速环顾四周,想要确认大清早这条城堡高层的走廊里没有人——也没有比一般人更加可怕的皮皮鬼(Peeves)——能听见他们说话。目前的确没有危险,于是比尔继续道:“如果你想要进到下一个宝库(the Vault),你就必须练习那个魔咒,不然没有一点希望。如果运气好,我们能在宵禁前搞定。”

他对面的这个四年级女生(霍格沃茨(Hogwarts)有一小部分人把她叫做“解咒人”('the Curse-Breaker'),但一提到她大家一般会想起的是“让我们被关在公共休息室里的罪魁祸首”(The Reason We're all Confined To Common Room Lockdown Again),不过偶尔居然也会有人叫她“黛利拉”('Delilah'))点了点头。

“但只能有我们两个人。”比尔小心地说,“你这次不会跟着来吧,罗温(Rowan)?”

一旁的那个女生体型要小些。她身材苗条,戴着眼镜,肤色深棕,窄窄的鼻梁十分标致。罗温的喉咙里发出了一点声响,与此同时她的左脚向后挪去,踉踉跄跄地在石头地板上画了个半圆,就好像她想要画出一道保护符咒把一切尴尬之情拒之门外。比尔几乎每天都能见到这样的场景,而他见到的每一位情急之下的施咒者都没能成功。这一次也不例外。

“咯呃。”罗温说道,或者说,这是比尔的大脑能为她发出的声音作出的最为贴切的描述。这声音中还包括至少半声能把她自己也吓得不轻的傻笑与一丝丝尴尬的咳嗽声。

他的右手不自觉地举了起来,探进了他的头发里。他的手指好似神经抽搐一般重新理着一束束长发,不过这只是让她又“咯呃”了一声。她垂下脑袋,好抵消她面颊上泛起的红晕。

红头发的女生犹豫了一刻。她开口前几乎总是要犹豫一下,然后——

“她不会来的。”她说道,“她只是一直在做研究罢了。这样她觉得更舒服一些,是吧,罗温?”

黑头发的女生点了点头,有那么一小会,她抬起了目光,而不是盯着地板。

“那我们到时再见。”比尔提议道,“保证你今天不会在课堂上惹出什么麻烦就行。我们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被关在公共休息室里,毕竟你已经是在关禁闭边缘试探了。”

红发女生又点了点头。她朝自己第一节课教室的大致方向转过身子,迈步离开。罗温——有时她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连在她最好的朋友身上——也跟着动了起来,而比尔则沿着通向级长浴室的道路走去。上魔咒课(Charms)之前还有点时间供他梳洗一番,尽管他真正要做的是“梳洗”的反义词。再走几步就到第一个秘密楼梯间的入口了——

“比尔?”

他转过身。

那个红发女生犹豫了一会才开口说话,而……

……比尔喜欢她。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他们都想成为解咒员(Curse-Breaker),尽管比尔把这份渴望中的绝大部分留到了毕业之后,等到生活让这需求变得更加……迫切的时候。他们相处得很不错,他都邀她在陋居(the Burrow)过了圣诞节,尽管他严肃警告了她有些事情不能在她母亲面前提。(她对塞蒂娜·沃贝克(Celestina Warbeck)唱的所有歌曲都表示出强烈的反感,还不知怎的希望看见吉德罗·洛哈特(Gilderoy Lockhart)变成城堡墙上的一抹天鹅绒,但这些比起他们两个在那些宝库里所经历的一切几乎都算得上小巫见大巫了。几乎。)她足够迷人,以至于舞会(the Ball)前足足有六个学生为了吸引她的注意而争斗不休。然而他们间不存在爱情:她年纪要小两岁,而且头发红得想不把她当成韦斯莱家的人都难——这种思潮显然已经扩散到了他的家人中间,因为她逃离陋居的时候没能摆脱毛衣的纠缠。另外,她在舞会上是和佩妮·海伍德(Penny Haywood)一起的,这表明那六个学生中有三个本来就没什么机会。

她迅捷聪慧,漂亮可爱,而且那暂时还没显出形状的长袍后头有东西正在迅速发展。但她最初找到比尔是为了求他帮忙破解之前的一个宝库,他们花了很多时间在一起,可……她说话前总会犹豫。就好像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从一连串经过仔细评估的选项中选择的一样,而这一切的终极目标便是找到合适的话语,让大家对她的喜爱更上一层楼。

这个红头发女孩有着许多朋友。她还一直行走在关禁闭和开除的边缘,因为对她而言没有什么能比那些宝库更加重要。而如果她希望得到他人的帮助,以知晓她那失踪已久的哥哥的命运……她就需要大家对她喜爱有加。

他的确喜欢这个红头发女孩,她大概是他在霍格沃茨结识的人当中最接近朋友的了。他喜欢她……但她总会犹豫。这就表明,他永远都不能完全信任她,就像不能完全信任弗莱德(Fred)和乔治(George)一样。

“你和泰勒(Tyler)的事情怎么样了?”她问。她交的第一个朋友就在她身旁,她们一同等待着。

比尔呻吟了一声。

“糟糕。”既然埃米莉·泰勒(Emily Tyler)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糟糕”便是唯一可用的形容词了。

“你想让我——”

“不用。这次不用。”他勉强笑了笑,“你和埃米莉共聚一堂,这要是不被扣分才怪。拉文克劳因为你再被扣上几分我也不反对,毕竟这样格兰芬多(Gryffindor)就又有机会迎头赶上了,但她可是在我们学院(House)。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个究竟谁会捅出更大的娄子。况且……别又被关禁闭了。至少今天别。行吧?”

她最后点了点头,然后便大步离开了。不过,罗温又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这段时间足够让她又发出一声“咯呃”。这声音有点像傻笑,有点像咳嗽,但主要还是像她在诚挚希望自己能够当场倒毙。

比尔等到她们两个都走了,然后才穿过楼梯间的入口。一般到了六年级的时候你才会知道有这样的楼梯间存在,所以现在他终于可以不受打扰了——

——但当然啦,六年级又不止他一个人。

楼梯间里的三个斯莱特林(Slytherin)女生跟着他一直走到了魔咒课教室,于是乎她们在魔法史课(History of Magic)上迟到了。这对她们的成绩或许不会有多大影响,但这么一来她们早上就补不了觉了。

今天他已经是第三次去浴室了,但他还在摆弄自己的头发。

他一直都在放任它长长,因此他母亲也一直都在假装(大多数时候如此)心脏病发作。他的头发又长又凌乱,以至于看上去更像是狮子的鬃毛,比尔觉得这很符合格兰芬多人的形象。这是彻彻底底,故意为之的不修边幅,而他最近又养成了一个坏习惯:总是情不自禁地把它弄得更乱。他还在按时洗头,毕竟做事也要有分寸,而且“异味”也并不是破除他身上诅咒的好方法,因为这绝对会导致扣分。不过,他曾经以为只要彻底放弃整理头发,让它变成一团没有形状可言的玩意,这总能起到一点效果的。

事与愿违。

比尔有好几个理由为暑假的到来感到恐惧,这其中首要的便是这几个星期里他母亲的剪刀总是近在咫尺。她肯定会啧啧说着什么这头难以驾驭的毛发毁了他的形象。比尔会头顶短发返校进行最后一年——

——明年就是我在学校的最后一年——

——的学习。这是不可避免的。这样一来,他的母亲解决了她心目中的问题,而他也就远离了真正的问题所在。

比尔长得好看。帅气。偶然听见的流言蜚语让他知道,至少有两次,午夜前女生宿舍投票的桂冠都落在了他的头上,而要是他知道了真实数据,尴尬之情足以让他自行把全身上下的血液一齐变成活死人汤剂(the Draught Of Living Death)。一般认为,他是同级男生中长得最漂亮的,有些人甚至觉得限定词可以换成整个霍格沃茨。许多女生跟踪他,盯着他的脸看(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的脸),一刻不停地咯咯傻笑。他倒是可以试着跟她们说上两句话,可是……

……她们压根不听。

她们盯着他的脸看。她们盯着不放。她们把他看作一项大奖,一朵佩在那个赢取了他的芳心的女巫胳膊上的活体小花,一个活体的地位象征——但没人觉得小花能有多么健谈。追他的女生们主要关心的是和他在一起能让她们看上去有多迷人,因此她们的脑子里装着的也就只有迷人的长相了。你没法和她们中的任何一人真正交流,因为他得到的回应绝大多数都是咯咯傻笑,还有一些女生会露出迷惑的神色:她们无法理解这朵小花居然还会试图开口说话。

那个四年级的拉文克劳女生把他看作同盟。他能教她两年后才能正式学习的魔咒,甚至还可能跟着她进到下一个宝库里头。她之所以想让他呆在身边,是因为她需要他的知识和技巧。和她打交道很可能意味着要去校医院走一遭(目前为止,他还足够幸运,每次因为这事去医院都是折返跑),但至少她对他的价值判断和他对自己的价值判断是高度一致的。至于其他女生嘛……

或许“小花”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对于霍格沃茨的女生而言,他更像是一只猎鹰。她们想要让他呆在她们的手腕上,但那只是为了他的漂亮羽毛。她们对他的智力毫无了解,而一旦涉及到这个方面,她们对他的最高期望也不过就是让他帮忙去拿样东西。然后呢,还有罗温这样的人。有时大家把她看作四年级里最聪明的女生。她公开表示自己渴望传道授业。有些低年级学生无比热切地希望她能在他们毕业之前站上讲台,这样就能让宾斯(Binns)早日退休了。可一旦她站在比尔面前,她的智力就会下降到只能发出一个音节的地步,而她光滑的棕色皮肤因为尴尬散发出的热量足以让每一颗汗珠都彻底蒸发。

他长得好看。帅气。有可能是霍格沃茨最具吸引力的男性。而他对此无比痛恨

因此他又一次站在了浴室的镜子前,摆弄着自己的头发。肯定有某种处理头发的方式能让他变得更加丑陋,至少也要丑到能让女生们的听力恢复正常为止。就拿最基础的来说,她们几乎完全无法辨识他嘴里说出的“不”。

如果我剃个光头呢……

这个方法感觉可行。一个极端不成,那就走向另一个极端。当然啦,每两个月从霍格莫德(Hogsmeade)来学校集合的理发师们可能不会太赞成这个请求,而如果要自己动手,他又不太清楚该如何避免流血过多而死,真要那样可就太丢人了。不过,这个方法的确感觉可行。这么一来,或许他就有机会与其他女生真真正正地聊一聊了。截至目前,他与她们的交流仅仅局限于跳舞与在茶馆碰面,最多再加上专属于他生命中的那个拉文克劳女生的那个话题——诅咒宝库(Cursed Vaults)。

他想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他想要有朝一日步入婚姻殿堂,抚养自己的孩子。过上自己的生活。问题在于,他的父母教给了他很多东西,其中有一些,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学会了。

配偶是一个你能与之交谈的对象。配偶是那个你最想与之对话的人,因为你们都深陷爱河之中。因为尽管同你所爱的人交流或许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只要有了它,你就永远不会丧失对美好未来的希望。

比尔想要恋爱。

交谈、讨论、欣赏对方、平等看待对方,这些应该是爱情的先决条件。

可在学校里那些咯咯傻笑的人群眼中,他似乎充其量不过就是活体珠宝罢了。

在不同课的教室间穿梭的路上,他设法避开了几个女生,但她们也有自己的弥补方式:在课堂上给他递小纸条。(在比尔印象中,他见过的最洋洋自得的表情就来自于那些成功把纸条递给他的女生。)上面的信息永远都是关于那么一个话题,还是为了她们想象中他的词汇量而量身定做的,因此这些玩意既重复又无聊。

魔法提供了无数种递小纸条的途径,其中又有许多可行的方法供你选择,不过一般而言老师们并不乐意看见教室起火。

午餐时分,他找了一个肉盾:从拉文克劳的桌子那边把解咒人请过来一般能在他身边清出一片空间,毕竟谁也说不准她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但今天晚些时候他们两个本来就要见面,因此他没有这个顾虑。再说了,她现在正和巴纳比·李(Barnaby Lee)相谈甚欢。从她话语中带着的短暂犹豫,比尔能看出她大概是在劝说自己的斯莱特林朋友。不过鉴于她交谈的对象是巴纳比,“尽量多用一些简单词汇好让他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恐怕是对她目前行为的最好描述。巴纳比其人,或许可以说与他学院的特征相悖,是个热心肠。他同样有着巨怪(troll)一般的力量与巨怪一般的保护欲,如此一来要是有人胆敢打扰他们,会发生什么也就不言自明了。

但选择不止这一个。把他的另一个选择放在桌子对面也能起到清出一片空间的效果。没有几个人愿意去偷听一场只可能是与火龙(dragon)相关的对话。

“……然后海格(Hagrid)才说‘我知道你想看看它,查理(Charlie),但我已经跟莫丽(Molly)保证过了……’”两条胳膊往外一伸,摆出了一个朝上的V形,这姿势道尽了沮丧之情,“他这人穿着靴子有九英尺高,结果呢却被妈妈吓了个半死!妈妈才多高,五英尺三!”

“三点五。”比尔轻快地纠正了一句,然后继续啃他的三明治。

“三点五。”查理·韦斯莱表示同意,然后又摆了一遍手势,“也就这么点高了。传言说那外头有条威尔士绿龙(Welsh Green),他基本上就是肯定了这个说法,然后又改口来了句‘我不应该说的’。然后呢,我就连那条龙的边都挨不着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妈妈。她人还在南边几百英里开外呢,可就算这样她还是能阻止我为毕业后的生活做准备。太可怕了……”

他没精打采地往后一靠,两条正在不断变粗的胳膊懊恼地交叉在一起。查理还没有到真正的发育期(比尔开玩笑说他以后估计长不高了),但他的体力正在飞速增长。他在为日后同火龙搏斗做准备,因此这并不奇怪。

“这还不是最坏情况呢。”比尔指出。

“一条威尔士绿龙就在这附近方圆三英里,”查理抱怨道,“我却看不见它。还能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

“海格不会告诉妈妈你问过这事。”哥哥提醒弟弟,“但放在明年就说不准了。”

查理畏缩了一下。

“噢。”他无力地说,“是啊。今年——今年真的就是最后一个风平浪静的年份了,是吧?”

明年就是我的最后一年了。

“风平浪静”这个词用得有些奇怪,尤其是因为他们两个都被卷进过那个拉文克劳女生的解咒冒险之中(同样,他们两人都小心翼翼,在妈妈面前对此事守口如瓶)。但明年,比尔就要参加N.E.W.T.,而查理也要考O.W.L.——也就是在明年霍格沃茨将会结识珀西·韦斯莱(Percy Weasley)。这个孩子的本能不是去分辨对错,而是打小报告与当场举报。他们的父母对此都已经厌倦了,不过比尔怀疑珀西在霍格沃茨度过的最初几个月里肯定会不知所措,因为他可以给这么多老师打小报告。如果他恰好在两间办公室的正中间看见了可以供他打小报告的行径,他大概会在原地(朝两个方向)飞速振动好几个小时。而要是他听见查理想要去看火龙的话……

“到时候我们要多加小心。”查理指出,“唔——万事都得多加小心。”

比尔点点头。“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啊。”传来的回答仿佛是受了侮辱一样。紧接着,他又匆匆补充道:“除了草药课(Herbology)论文没写:宾斯那边还剩最后几英寸,我要先把那头解决。”接着,一部分是出于兄弟间的关心,一部分是为了回敬哥哥,他又问道:“你和泰勒怎么样了?”

“糟糕。”比尔皱起的眉头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有多糟糕?”

他来回打量着长桌,终于发现她正坐在南面那头。她喜欢把自己棕色的头发扎成马尾辫,好把她俊俏的心形脸庞整个显露出来。比尔曾花了许多时间对着那脸庞的形状冥想。后来,他终于向它的主人袒露心声,随即便明白了她身上唯一与心相关的东西也就只有脸的形状了。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比起泰勒拒绝我还要更糟糕的话,”比尔叹息一声,“那就是她又改变心意了。”

他见识过她有多聪明。大家都知道她很漂亮。可……

……那次求爱的后续才让他意识到关键所在……

……她对他毫无兴趣。

那正是他被她吸引的原因之一。

比尔能得到学校里绝大多数女生的注意力,而例外中的绝大多数又是因为她们喜欢别的女生。埃米莉喜欢男生——但她不喜欢他。她与他在走廊里擦肩而过,却对他没有表现出丝毫注意,在公共休息室里也从来不坐在靠近他的地方。这让比尔对她产生了兴趣,之后又因此被她吸引,可……

聪明。漂亮。但直到表白之后他才明白她还很残忍。

“她不想要你,是因为我们家穷。”查理提醒他。他一如既往,自然而然地直来直去,毫无顾忌,毕竟以后他的主要谈话对象都长着鳞片。“她是当着整个学校的面这么说的。她想往社会上层爬,一开始,她想要嫁给一个有钱的巫师。但又不是说只有有钱才能算富裕,是吧?学校里尤其是这样的。用人气来衡量,你也算个富翁了:每年你都越来越受欢迎,这里面也有宝库冒险的原因。你帐下存着的名声多得用不完,而且还跟有火龙看守似的,万无一失。大家都知道你肯定是要进古灵阁(Gringotts)的。或许你现在身无分文,但解咒员要想赚钱还不是轻轻松松。泰勒啊,她在想着未来呢。不是你现在的处境,而是你以后的发展方向。所以现在她又想要和你在一起了。”

他只能点头,因为他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另一样事情上:瞪着两年前的自己,想着这个孩子怎么会那么

“告诉比尔,我非常感谢他分享了自己的感情。至少还是值得一哂的。”

静了一刻。空气中充斥着最为纯粹的尴尬。

“她至少给你道歉了吧?”

“没。”比尔沉重地承认,“我觉得她认为没有必要道歉。就好像现在她对我表现出了兴趣就能把过去一笔勾销了似的。”

这一次,尴尬的寂静持续的时间有上一次的两倍。

在说出下一句话之前,查理花了一点点功夫积蓄力量。这只让比尔更加担心了。“我先前看见她在和杰(Jae)说话。”

这吸引了比尔的注意力。霍格沃茨有着许多未解之谜,而对于他们这一代人来说,其中一个重要的谜团便是杰·金(Jae Kim)究竟是怎么被分进格兰芬多的。必须承认,要把违禁物品(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它们出现在违禁物品列表里只是因为费尔奇(Filch)对快乐过敏)偷偷运到学校里来的确需要一定勇气,但杰可没有把自己局限在狼牙飞碟(Fanged Frisbee)的层次。而且,他几乎从不过问别人要他偷运来的东西究竟是出于何等目的。

没人真正知道杰在格兰芬多做些什么。(有时,比尔还是会倾向于认为自己的情况是混淆咒在作祟,因此曾经有一次他想弄清楚在杰分院(Sorting)的时候他到底坐得离那顶帽子有多近。)几乎没有几个人会和杰聊天,除非他们有求于他。

“所以她在买东西。”他立即做出判断,“她会和他说话,没有别的理由。”杰的经济状况与韦斯莱家类似,但他想要快速致富的野心要大上许多。

“考虑到最近的情况,”查理总结道,“这很可能是和你有关。多小心点,比尔。泰勒这个人啊,她残忍得很,现在杰又扯了进来……我希望你能提防着。因为我们两个的课程没有交集,我也没机会去旁听你的课。”他又若有所思地加了一句:“但如果她要去宿舍找你,那还得先从我那层偷偷溜过去。我们应该想个办法,好让我能给你发信号。”

埃米莉·泰勒和杰·金。有可能这事和比尔全不相干。不过,这世上有着各种各样的诅咒,而她便是他极力想要破除的其中一道——但现在这个时候,他也躲不开这道诅咒了。

“下节课我和她一起上。”

立即传来回应。“想翘课吗?”

“不成。明年就要考N.E.W.T.了。只要他觉得我有哪一节课故意没来,我的平均分就要难看了。”

查理顿住了。

“你下节上啥课?”

比尔的回应充满悲哀。“魔药(Potions)。两节连堂。”

“噢,大哥。也太惨了吧……”

“今天我们接到了一项请求。”课堂上的斯内普(Snape)能在交代大量信息的同时极尽挖苦之能事,“凑巧,这也带来了一次学习机会:你们得以制作一种很少在这个年代制作的魔药,其原因主要是有资格使用它的巫师寥寥无几。这种魔药非常罕见,因此出现在你们的N.E.W.T.中的概率极低,尤其是考虑到我目前还没有得到重出考卷的契机。但,假若你们的确需要面对相关问题,你们肯定会庆幸自己上过这一课。可惜,如果我不是对你们中大多数人如此了解,我甚至还会心存侥幸,希望你们能在想到自己的导师时花点时间,感叹一下自己有多么走运。”

斯内普趾高气昂地在一个个坩埚位之间穿行,动作激起的微风吹动了他的长斗篷。他观察着这些六年级的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学生,想找到正在开小差的,却没能成功。他提到了一种罕见的魔药,因此目前,大家都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他身上。

“我收到请求,”气流从他的鹰钩鼻穿过,让这几个字更显出几分尖锐,“要提供一批德尔斐魔剂(the Elixir Of Delphi)。”下一句话就像是划过喉咙的利刃,“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教室里弥漫着可怖的寂静。这种寂静里唯一能听到的只有你的学院被扣分的声音。

“很好。”斯内普开口宣布,“顺便提醒你们一句:有一位四年级学生都能回答这个问题。”(教室里的赫奇帕奇学生全都畏缩了一下。)“然而海伍德小姐并不在场,所以——”

一只手举了起来。那大概就是世界上最勇敢的手了。

大家能看出来斯内普刚刚在想的东西被搁到了一旁。“有意思。很好。你有什么想法,特鲁登斯小姐(Ms. Trudence)?”

“是这样,先生……”那个肤色苍白(而且还在变得更加苍白),身材纤细的棕发女孩孤注一掷地说,“……它是不是和德尔斐神谕(the Oracle of Delphi)有关?这种魔药是为先知(Seer)准备的吗?”

他对着她看了几秒钟。仅仅是看,那只举起的手便已开始颤抖。

“并非真正的知识。”终于,斯内普说道,“而是基于先前获得的信息而作出的推断,以此向新的领域进发。类似的做法有时能在课堂上拥有一席之地,但我建议你们不要对着坩埚故技重施。赫奇帕奇加两分,特鲁登斯小姐。”

那只筋疲力尽的手猛地垂落到桌子上,而斯内普又开始踱步。

“这种药剂,”他对全班同学说道,“旨在暂时增强先知的能力。一般而言,先知们要随意目睹幻象并非易事。制作得当的药剂能让他们主动进入催眠状态,如此他们作出真正的预言也就更为轻易。它的效用还包括延长此类幻象的持续时间,以及让先知的颞叶范围得到增长。因此,货真价实的此类药剂非常抢手——但鉴于真正的先知是如此罕见,自然也没有提高其产量的必要。”鹰钩鼻的鼻尖仿佛卷曲了起来。“而今天的请求来自特里劳尼教授(Professor Trelawney),因此我们要制作的很可能不过是雪利酒的替代品。必备材料与制作说明——”他朝着黑板一挥魔杖,粉笔线条开始在黑板上延伸扭转,形成字迹,“——供你们查阅。这种魔药非常高阶,并且很少有机会制作,所以我并不指望你们能获得完全的成功。最开始,我会进行演示,随即在课上亲自制作一坩埚。如果你们有谁认为需要自我评估,可以靠近观看。前提是要安静。”

对于斯内普来说,这态度可是难得友好。比尔不确定教授这是想要抓住机会,通过制作这种罕见药剂来展现自己的技巧,抑或只是为那句关于雪利酒的话感觉特别得意。

黑发男子停住了脚步。

“另外,”他说道,“本节课上暂时放宽一项规定,仅限本节课。同时还有一道命令。”

大家竖起耳朵。

“制作这种药剂所需的温度之高,你们之前从未有所经历。”斯内普说话的同时,两道下划线出现在了黑板上的两个句子下头,“如此的酷热在这间教室里非常罕见。由于把昏倒的学生抬去校医院非常麻烦,你们可以在坩埚位一旁摆上水和干净毛巾。除去长袍依然着装整齐的学生可以把长袍彻底脱下,不用担心导致学院扣分。其余的人可以卷起袖子。若是你们仍旧感到过热,那就去走廊里呆一会,但不能超过六分钟:你们的魔药不能有超过六分钟无人看管。至于那道命令……”

漆黑的双眼转向了学生们。它们评估着所见的景象,却总是找不到想见的事物。

“……这种药剂,”斯内普轻声说,“是给先知用的,也只能给先知用。泼溅在裸露的皮肤上不会造成损伤。若是有一滴进了嘴里,这或许会导致刺痛与反胃。但只要摄入的量多于一滴,那么你体内的魔药就会试图增强一项你很可能并不具备的能力。典型的后果是全身抽搐,口中喋喋不休地发出毫无意义的音节,持续数个小时之久。所以,如果你清楚你是先知,请勿把它偷偷带离教室。而如果你仅仅是相信自己可能拥有这项能力——那么这就是你得出结论的机会了。要么你的事业生涯将会彻底改变,要么你将会明白这件工作永远不适合你。无论如何,你都有充足的时间在回伦敦的火车上多加考虑。”

好几个学生在盯着他看。没有人眨眼。

“换言之,没有校长(the Headmaster)的直接允许以及特殊才能核定证书,无人能饮用此种魔药。”他的声音猝然变小,“明白了吗?”

一般而言回答斯内普有两种方式,其中不是表示赞同的那种通常会导致禁闭。

“到我身边,”一声声同意的回响消退之后,教授说道,“仔细观察。因为对于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而言,这是唯一一次目睹其制作过程的机会。”

如同往常,储藏柜前一片拥挤。比尔比大多数人高,他通常可以伸长胳膊,去拿高层架子上的东西,但如果他想拿底层架子上的原料,那就只能等到人群散去一部分以后。无论如何,大家都会同时涌去拿原料:就算是两节连堂,他们也需要尽快开始制作魔药。在后头磨蹭的每一分钟都是浪费。

如此一来,整个班的学生就都聚集在了一小片区域内。对于比尔来说,这导致了可怕的后果。

“下一个去霍格莫德的日子就要到了。”一双柔唇就在他耳边轻启,为此它们的主人必须得踮起脚尖,“你知道的,最好提前订好茶馆:毕竟位置实在有限啊。所以我真的应该立即把我们之间的关系给定了。”

他倾尽所能不去理睬她,一边想着要是没有把头发全都挂在耳后该多好。如果能把耳朵严严实实遮住,或许她就会知难而退了。

“就我们两个人。”她毫不留情地继续道。他们周围的学生散开了一些。“在整个镇子最浪漫的地方共度时光。就像你一直想要的那样……”

她的舌尖拂过他的皮肤。

他差点跳了起来,险些丢掉了手里的曼陀罗。他握紧了手,果壳上的刺几乎刺进了他的皮肤。

每天都是如此。每天,她都无处不在,每个转角都能遇见她的身影。只有弟弟能充当他的护盾,因为一旁的这个闲话女王曾经公开表达过她那关于查理·韦斯莱身上满是动物粪便臭气的错误观念。他受够了,他受够了那群除了咯咯傻笑以外百无一用的女生,受够了那个除了阴谋诡计以外一无所长的女生,所以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大,别人都听得见。

“曾经想要。”他说道,“不是现在想要。现在我已经看清了你的真面目,埃米莉。看清了你究竟是个什么货色。我再也不想和你有什么瓜葛。”

旁人纷纷退缩。可她却更靠近了一步,他感到她的身体绷紧了。

“你会回心转意的。”埃米莉·泰勒朝着房间里除了斯内普之外的所有人愤怒地宣布,“我保证。”

他的坩埚离储藏柜和水池都很近:这是它的优点之一。但如果要说这个位置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它离她的座位很远。

他必须不停地重新装水,而地下教室里的干净毛巾已经快告罄了。

蓝百合。天仙子。非洲梦根。碾碎这个,煨炖那个。这里削一刀,那里削一刀,沏泡,搅拌。都是在这间教室里的正常操作。但正如斯内普警告他们的那样,这一切都是在地下教室从未有过的高温中进行的。于是已经有学生走进过道,享受着经过精确测量的六分钟休息时间,期盼着他们的头晕目眩能在最后一秒来临之前彻底消失。他的眼睛每转向一处,看到的都是被卷到肩膀处的袖子,而如果热浪没有把比尔眼中的景象彻底扭曲,斯内普居然把手腕整个露了出来。

看着这魔药的制作过程很有意思。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不属于那种会随着制作进度变换颜色的魔药。一开始它是一团乱糟糟的东西:里面的色彩太多了,其中大部分都迅速混杂在了一起,把整锅魔药染成了泥巴一样的棕色。但经过他的搅拌,那些颜色开始变淡,而随之……

他曾经去看过一场电影,一场货真价实的麻瓜(Muggle)电影。(这可是费了他一番功夫,主要是因为他得教父亲回去的时候怎么才能避免被抓现行。)这份魔药令他回想起了那美妙的一天,因为它会闪烁。它的颜色越淡,就越像是在往他的眼睛里投射一束束小小的闪光。这会导致他眨眼,而每当他一眨眼,他的虹膜上留下的残影似乎都会暂时显出某种形态。有那么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许多椅子放在一个开阔空间里,而在另一幅残影里他有一瞬间看到了爪子……

“斯内普教授?”埃米莉的声音传来:她这个人喜欢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其实她的笑声特别好听,可当你发现她到底因何而笑,你就明白问题所在了。)“我的骆驼蓬种子刚拿来的时候就裂开了。请问我能不能从柜子里再拿一点?”

教授随手一挥,示意她快去。脚步声越来越近。比尔的位置就在储藏柜旁边,这意味着埃米莉快要靠近他了。他不想再与她有更多接触,他已经准备好用余生忘掉她舌头的感觉了。此时他需要更多的水:比起教室中的酷热,“她又要与他身体接触”这个想法更能让他汗流浃背。如果他动作快点,还能在她经过之前走到水池边——

——但制作魔药的要求非常严格。他必须按照由内向外的螺旋形搅拌三次,现在就得动手。于是他便选择先做该做的事,因为解咒员需要在魔药课中取得优异成绩。完成了这项任务之后,他开始起身。

他的手抓住了桌子边缘,因为房间里很热,他觉得需要推一下桌子助力。这就意味着他的胳膊肘正在朝外拐。

右胳膊肘碰到了什么东西。

传来一声声响,一声突然的喊叫,其中充满了痛苦与愤怒。有一样纤细而又透明的东西从他眼前飞过,因为要推着桌子起身意味着你的眼睛会朝下,他看见一个开了口的小瓶正吐出澄澈的液体,闻上去像是他母亲做的饭菜。这些液体全都进了他的坩埚。

里面的魔药不再闪烁。

它开始闪耀。

它闪耀着紫色的光芒,它闪耀着化作迷雾与蒸汽与一束热气腾腾的烟云,径直钻进了他的肺里。

它闻上去仿若无物。

它听上去好似万物。

它看上去如同时光。

它摸上去有类虚空。

他的右手掌底下是木头。左手掌底下没有。木头摸上去有些凉。他的皮肤碰到了许多粗糙的小突起,就好像没有抹匀就干透了的颜料。

这是他最先产生的知觉,而他第二个感觉到的就是凉爽。微风轻轻拂过他的皮肤,气温有些低,他很庆幸自己还穿着长裤和衬衫——

我身上没穿长袍。

——所以如果他一只手底下是木头,空气还很凉快……他是在室外吗?他是不是被带出了学校场地;是不是躺在担架上;担架上是不是有木头栏杆,上面随随便便地涂了油漆;抬担架的人是不是准备一出阻挡魔咒的范围就用随从显形(Side-Along Apparition)把他带去圣芒戈(St. Mungo's)?

但随即他便意识到自己是站着的。

比尔睁开双眼。

他的右手贴在一堵墙上,一旁是一扇窗户的边缘,而那扇窗户真的很矮。就好像他摸着的房子是用来给小孩子做游戏的模型,但它的的确确是一栋货真价实的建筑物:一栋完整的住宅房,尽管二楼似乎并没有给一楼留下足够的空间。从窗户的位置判断,如果他在房子里,他的脑袋大概就要挨着天花板了,可……

……他在室外,在一条小巷里,在两排比例不对的建筑中间。这些建筑让他想起了法国的乡间小村,但它们实在是太小了,而且颜色也太耀眼了,哪怕现在是晚上——

——现在是晚上。他在夜晚的户外。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狂乱的目光迅速投向澄澈的天空。

他是个六年级学生,而且对天文学(Astronomy)不感兴趣,因为解咒员不需要这方面的知识。O.W.L.成绩一出来,他就把这门课抛下了。辨识群星那些最微小的细节从来都不是他的强项,不过他的知识还是够用的,于是他便瞪着头顶那片完美的星空,却发现整片星空都是一个完美的错误。

没有污染带来的雾霾。没有云朵。成千的星星,上万的陌生光芒在夜空中闪耀,这片夜空比起他所熟知的那片要少了一半的色彩,但余下的那些都变得强烈了许多。每一种颜色都明亮而耀眼,哪怕现在是夜晚,哪怕是在这轮不正常的月亮之下,这一切都太耀眼了……

这和那些建筑是一样的道理。一道道圆弧仿佛能脱离整体独立存在。边缘处的线条更是如此。窗户闪烁着光芒,好像这就是它们存在的唯一目的一样。

我在做梦。

他……他记起来了。那些液体洒进了他的魔药里,而这两样东西肯定是不能放在一起用的。那道雾气。他失去了意识,于是现在他就在做梦。

但除此之外……他的手掌下还有许多小小的,粗糙的突起。还有木头的感觉。

他的梦境中真的出现过如此鲜明的知觉吗?凉爽的感觉,微风吹过皮肤的感觉?他真的有在梦中触碰过东西吗?

他无法确定。但他的确是把损坏了的药水吸进了肺里,而这可能会导致无数种后果。这其中,比起一般情况而言感知更为鲜明的梦境依旧属于可能性较低的范畴。

我在做梦……

他下意识地掐了自己一把,随即发现在这梦境中痛觉也是存在的。他的左手狂乱地,情不自禁地按在了额头上,摸到了恐惧的汗水。也就在这时,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直跳。

他试图让自己从梦中苏醒,但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所能做的就只有期望庞弗雷夫人正在努力工作,期望斯内普正在制作解药,毕竟斯内普教授(在比尔的心中他刚刚才获得这个头衔)非常擅长此道。他只能等着梦境外的人对他施以援手,而在他们成功唤醒他,抑或是在药效消退之前,他都会身处梦境之中。而尽管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对此依旧没有丝毫掌控。

他没有什么自救的方法,可站在这条甚至都不存在的小巷里更是毫无助益。于是比尔·韦斯莱强迫自己站直身子,摆正肩膀,阔步走进了黑夜里。

这很像是一个村子,而且建这村子时显然并没有考虑到“商业区”或者“最大街宽”这样的麻瓜概念。它感觉上比这些构想要更为古老,但与此同时它看上去又是新崭崭的。

有许多住宅。有些建筑像是商店,透过窗户,他能看见一些飘忽不定的阴影,那或许便是里面售卖的商品。标牌挂在一扇扇小小的门上方,他过了一会才意识到门上只有条形把手,他连一个球形把手都没看见。大部分时候,标牌上都只有图像,即使有些地方写了文字,他也看不懂。

街道是用鹅卵石铺的,但不知怎的它们踩上去很舒服,他穿着运动鞋的脚完全不感觉硌。他的脚步声没有激起一点回音,也没有人发现了他的存在,因为这附近根本就是空无一人。他是街上的唯一者,在这繁星下的明亮世界中行走的半个巨人,这里的树木(这里就是有树,还有草坪)一切正常,但其他所有东西都要小上一号。

他试着敲了敲几扇门,可就算某些窗户里露出了光芒(同时使得他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房子里也无人回应。有两次,他半蹲着把耳朵贴在了亮着灯的房子的门外。他能隐约听见一些无法辨识却成系统的声音。里面有人居住,但——他们永远不会走出家门。至少在这个梦里不会。

这个镇子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他花了一分钟时间去欣赏镇里的钟楼,又在一棵长成了房屋样子的树前驻足了更久。这个地方对魔法并不陌生,他清楚这一点是因为这可是一位巫师的梦境,因此他也把自己最熟悉的事物带进了梦里。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醒过来,不知道他究竟还要在这里呆多久才能醒过来,不——

如果我真能醒过来

这个想法让他突然僵住了。寒冷彻骨。

有些伤势无法治愈。

有些解药制作不出。

我本可以睡到我——

——明年本应是我的最后一年。

我本来要毕业。

去古灵阁工作。

遇见自己的心上人。

我本想养育孩子。

我本想坠入爱河。

我本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女孩。

我本想遇见一个会听我说话的人——

要是他没听见有东西在夜里移动的声音,他可能就要当场崩溃了。

坚定的步伐。微弱的回音。稳定的节奏,有四个相当实在的物体敲击着路上的石头,愈发靠近。它从十字路口的左边过来——

——这只独角兽(unicorn)也不对劲。

她没有面对他,她正望着下一条街的路口。她离他有大约四十英尺远,还在靠近之中,踏出的每一步仿佛都带着明确的目的。另外,她实在是太小了。(他花了大半夜时间才弄明白她其实还算高的——至少对于她这个种族而言。)真正的独角兽比一般的马要稍大一点,它们蹄子附近的毛会长得非常长,而蹄子本身则可以反射光芒,就好像金属一样。幼驹鬃毛和皮毛的颜色多种多样,但会随着它们年龄的增长而褪成银白色。这只独角兽已经是白色的了,而且几乎是纯白——自然,这也意味着她会显得有一点点灰。但她实在是太小了。一只小马大小的独角兽,她角上的螺纹不对,眼睛也过于巨大。她的四肢修长优雅,鼻子短得可笑,柔软的粉色鬃毛(他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一眼就认出这是匹母马)中间夹杂着一缕缕白色……

“你真美。”他轻声说道,因为这句话不说出口实在是罪过。

这句话让他迅速意识到了一连串的事实。

那对白色的耳朵立即朝他的方向转去。这意味着她听见他说话了。

她的脑袋也随之转了过来,他看见那双本就巨大的眼睛睁得更加巨大。同样,这让他对她的头颅有了彻底,直观的印象,而这又导致他对她的脑容量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就在他发现她的鬃毛与精美的尾巴经过了精心打理的那一刹那,他也明白了她听得懂他说话。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独角兽,而那独角兽脸上突然闪过的怒火告诉了他她也从未见过她所面对的事物。

她的角上光芒涌动,从与头颅相连的根部一直流淌到尖端。他也掏出了魔杖——因为就算是在梦里,巫师也总是带着魔杖的——准备自卫,毕竟这是个梦,而在梦里她什么都可能干得出来——

——她抬起了左前腿。蹄子在地上重重一踏,就踏了一次。随即传来的那声响鼻里透出一股任性。

“行啊。”独角兽厉声说道,“就算在这么个地方,就算在这么个时候,就算是这么一只噩梦里才有的两足动物,我听见的第一句话还是‘你真美’。”她又打了个响鼻,尖角周围的光芒更耀眼了。“不管怎么着,你反正是丑的可以。把那根棍子挪开。

她开口说话了,这显然是梦境在作祟。但在这里他也只找到了这么一个可以与他对话的生灵。

她似乎还做好了战斗准备。她的角很长,她的前蹄正刨着鹅卵石,显然是要往他的方向猛冲过来。既然他能在这个梦里感到疼痛,那也就有可能在这个梦里丢掉性命。

“把你角上发的光关掉。”这句话说出来没有他希望的那么有气势。

“你先把你的棍子挪开。”独角兽命令道,“我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传导魔法用的。哪怕是在梦里。有什么东西想要攻击我,我都清楚得很。”

他眨了眨眼。她没有。

“……做梦的是我。”比尔最终说道。他努力让自己的魔杖尖不要颤抖。“不是你。”

又是一声响鼻。“不对,才是在做梦的那个。一般的梦里是不会有像你这样的玩意的。这是个噩梦。”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你在做梦?”这个问题听上去相当富有哲学意味。

她的头朝左边稍稍歪了歪,但角瞄准的方向没有丝毫改变。

“因为我现在睡着了。”那匹母马说道,“而且不受我的控制。今天晚上我喝了助眠魔药,因为——因为什么与你无关。但我把它和缠结(the Tangle)混在了一起——”

“——跟什么混在了一起?”

“——所以说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肯定有问题。魔药出了毛病。的确,我是睡着了。但我也在做梦,而且我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我努力想让自己醒过来,但……”

她的鬃毛因为气恼而抖动。尾巴则只是甩来甩去。

“药效过几个小时就会消退。”独角兽说道,“但在那之前,我就只能呆在这里。还得和你作伴。我可不想再梦见什么妖魔鬼怪。这已经是我的家常便饭了,不过那些妖魔鬼怪都长了一副小马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你算不算一种进步。”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又摆正了脑袋。“月亮上的环形山啊,你可真是个丑八怪。”下一句话里似乎包含着一种古怪的宽容,“不是说这是你的错,但——”

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会触到他的痛处,尤其考虑到他对自己的长相本来就缺乏好感。“——我其实还是挺帅气的。”

她又歪了歪脑袋。接着歪的角度增大了。

“看不出来。”她表明了自己的看法,“我肯定是不会和你一起去参加派对的。”随即又重新考虑了一下。“至少,不付给我足够的币(bit),我是不会的。要知道我曾经还跟两足动物一起出去玩过。”

听到这句话,比尔又觉得自己应该眨眨眼了。

“……你还干过啥?”他想象不出这个画面。他也不愿意去想象。“你曾经——真的……”

“没错啊。”独角兽半是辩解,半是反驳地说道,“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干的是女伴这一行。”

“什么叫女伴?”

他瞪着他,就好像他是这世上最愚蠢的生物一样。这很糟糕。接着她开始解释。那更加糟糕了。

“不管怎么说,我曾经给一个牛头怪(minotaur)当过女伴。”在解释的最后,她又补充道,“一起去参加派对。所以我曾经跟两足动物一起出去玩过。”

尽管凯特尔伯恩教授(Professor Kettleburn)会在无意间让急救成为每节保护神奇动物课(Care Of Magical Creatures)上的共同主题,他还是在这门课里取得了高分。这让他得出了完全错误的结论。

“你带着一只毫无智力可言的野兽,”他慢慢说道,“一只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把人顶死的野兽——去参加派对?”

这次轮到她眨眼了。

“他卷进了一场关于关税的争论里,吵到最后他向那只牦牛发起了摔跤挑战。”独角兽回答道,“对方拒绝了。就这么回事。另外,大使先生是位鳏夫,而参加那场派对一定要带上一个约会对象,所以他就雇了我。带着一匹小马去参加派对能显示出他依旧深深挚爱着他的亡妻。”

一刹那间,她几乎露出了微笑。这为她轻柔,充满敬意的话语划上了一个句号。

“那一晚我过得很开心。”她轻声结束了自己的故事,但她角上的光华没有半分动摇,“他们都应该向他学着点。”突然间,她又摆出了一副最为挑衅的姿势。“为什么你会觉得是你在做梦?”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答案说出口会是什么效果,但他还是说了。

“……魔药出了毛病。”

她干巴巴的回应足以吸尽空气中的水分。

“真的吗。”

他花了一段时间向她解释。接下来他开始解释这一切发生的那个房间是怎么回事,随即范围又扩大到了整个城堡,最终差点就要说到部里——

“——好啦,够了!”那匹母马恼怒地打断了他,“看来我想象力很丰富,这是好事,但你还是快点住嘴吧!”她又露出一丝迷人的微笑,“再说了,过了这么长时间,你的肩膀肯定已经酸了。我没有胳膊,但我清楚你不可能一直像这样举起胳膊指着前面。你传导魔法用的木棍都开始发抖了。”

他还一直在掩饰呢……

“而我整晚都能保持这个姿势。”独角兽得意洋洋地指出,“所以,为了节省时间,要不就这样:既然我们一辈子都争不出究竟是谁在做梦,那最好还是把这个问题彻底抛到脑后吧。”她的表情显示出她已经单方面宣布胜利了。“但你真的应该把你的木棍放下来了。我也会灭掉角上的光环。我们两个同时。另外,要知道我能在你举起木棍之前就重新建起魔法力场。一言为定?”

我绝对可以在那之前击中你至少一次

因为这是个梦境。但这是一个被魔法创造出的梦境,而魔法……非常奇异。魔法可以被编写在词语与手势之中。被闭锁在公式之内。被记录在书页之间。

但它永远,永远都不可能被真正理解。没有这个特性,魔法也就不成为魔法了。

“或许我们两个都在做梦。”他轻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同一个时间,出于几乎同样的理由。所以我们才会共享一个梦境。”

她的眼睛又睁大了,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惊愕。直到那神色从她眼里消失,他才认出那是恐惧。

“我不愿意。”她静静地说道,“我不愿意别的生物进到我的头脑里。如果我要相信事实如此,真要相信你真实存在——那我就不得不发动攻击了。所以,不要想着让我接受这个观点,两足动物。现在不行。你准不准备把你的木棍放下来了?”

“……行。”

他放下了魔杖,一秒钟过后,她角上环绕的光芒也消散了。她本来是有机会发动攻击的。

“你叫什么名字?”独角兽问。

“比尔。”他回答,“比尔·韦斯莱。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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