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被下北泽邻家大天使惯成废人这档事(二)
三、炽热的天使和独自一人
“醒啦,来量量体温吧。”
伊地知前辈递给我一支体温计,又喂我喝了几口热水。
“你的房间,我稍微收拾了下,脏衣服我都收拾起来放在洗衣机里洗好晒了,地上也随便扫了扫。你看,是不是显得干净多了!”
伊地知前辈微笑地对我说着话,她的声音放得柔柔的,听上去很舒服。
我接过体温计塞到腋下,环视了一圈我的房间。
这竟然是我的房间吗?难道说伊地知前辈不仅打扫了屋子,还把日光灯换成了真正的日光吗?怎么看我都觉得这间屋子比以前亮堂了许多,准备只剩一套换洗衣服时再统一清洗而乱堆到一处的衣物消失不见,前几天吃完还没丢的罐头和面包此时也都被装进垃圾袋,整整齐齐摆到了门口。本来与我,后藤一里这个人相生绑定的一些邋遢阴暗脏乱随便的特质,好像,连同地面上久违打扫落积的灰尘,被扫把一并扫走了。唯一不变的是我的书桌,杂乱摆放的书本和稿纸原封不动,让我感到有种熟悉的心安。
“就是你的书桌我没敢乱动,怕不小心把你什么重要的东西放到难找的地方了。诶诶,我之前好像听谁说过,很多天才都会通过这种无序的美来寻找灵感!难不成,后藤同学也是这样的天才吗?”
伊地知前辈果真无愧于大天使的称呼呢,每当我绞尽脑汁写稿的时候,趴在书本和稿纸堆中总是要比在空白桌上伏案要来得痛快。
诶?伊地知前辈刚刚是在说我是天才吗?啊呀,说是天才真是太过了,我只是自诩在写作上有那么一点点小才能罢了,就那么一点点,大拇指和食指捏起来所露出的几微米空隙都塞得下啦!完全不是有一整个宇宙那么浩瀚哦!不过指尖上存在着成千上万的细菌群落应该不为过吧,换算换算我的灵感也就只有成千上万个星系那么多而已,完全不值得被伊地知前辈这么夸奖啦!
说不上来多久没被夸奖过的我哪里招架的住,脸部如同橡皮糖一般,被伊地知前辈这样的话语扭捏成各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叫得意忘形的模样。我真的很禁不住夸呢,之前只是看到杂志社编辑回我的邮件里一句“非常不错,还有很大进步空间呢,请再接再厉吧”都会兴奋地跳起来。
看着我忘乎所以的傻笑,伊地知前辈歪了歪脑袋,用手戳了戳我的脸,也跟着笑了起来。
“后藤同学,真是可爱呢。”
又是一句夸奖的话。
糟糕!我薄如蝉翼的脸皮好像一次性接受不了这么多夸赞,好不容易降下来的体温又在脸颊重新燃烧了起来,我的脸颊快要烤熟了。
为了避免脸皮被烤糊而彻底见不了人的情况出现,我赶忙把腋下的体温计掏出来,将所有视线聚焦到这上面去。
36.5℃,退烧了呢。
“伊地知前辈……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为了表达我对伊地知前辈的感谢,昨晚十点多她回自己房屋前,我鼓足勇气,以说一个字抖三抖的状态,邀请她第二天晚上来我家吃饭,感谢伊地知前辈答应了我的邀请,否则我怕是会当场融解为一滩水顺着地缝流进下水道。今天晚上放学我一改常态,刚放学就埋头冲了回来,用短信点了两个披萨的外卖,备注让外卖员放到门前按响门铃就请离开。此时此刻,我正和伊地知前辈面对面坐在桌前享用着披萨。
“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吗?我是听我的好朋友山田凉说的!她有次神神秘秘地和我说,她发现了一个和她一样很有摇滚风格的冰山美人哦,说不准也是玩乐队的,当时我还想去拉你入伙呢!不过如果是和凉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怕是也不好接触吧!所以我就打听了打听你,发现大家都不怎么了解你呢,对你的统一评价都是冰山美人,哈哈哈哈!记得有一天在楼道遇到你的时候,我还吓了一大跳!”
伊地知前辈咬了一口披萨,对我解释道,她今天显然也是刚从学校回来,还穿着校服,此时的她语气比昨天晚上活泼不少,我仿佛又看见她身上所散发出来,令我难以直视的天使之光了。
“冰冰冰冰冰山美人?!”
我的大脑不是很能理解这个词汇。
“对呀!后藤同学……虽然你看上去不怎么打扮,但其实真的很好看哦!他们都说你平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不就是冰山美人嘛!但我也没想到,后藤同学其实是一个又可爱又有趣的人呢。”
明明是秋天,冬天独有的零下温度却骤然袭击了我。我身体里的水汽全被冷却,冻结成冰后扩大的体积从我的衣服突出,又不断吸引聚结着空气中的水分,卡拉卡拉的声音过后,我整个人都被冰封在一块冰山之中。这块冰山就漂浮在富士山火山口的岩浆之上,一个又一个火山泥人围在我身边,像是举行篝火晚会一样,绕着冻住我的冰山转圈舞蹈,口中还念念有词。
“冰山美人!”“冰山美人!”“冰山美人!”
啊啊,如此炽热。冻住我的冰山融化了,我整个人被滚滚岩浆吞没,顺着富士山内部的通道直达地心,而我身体里的寒气又凶猛溢出,扩散到整个地球,整个地球都变成了一座冰山,这颗温度下降到与外太空等温的小小星球,将永恒地冰封着我,继续绕着太阳转动。
“哎哎!后藤同学?后藤同学!”
太阳风暴爆发了,一只又一只炽天使挥动神剑,融化了冰山。
我从无尽地幻想中回过神来,伊地知前辈正焦急地摇动着我的肩膀,关心地看着我。
“啊啊啊啊啊大天使大人对不起!”
“诶呀,我昨天不是和你说了,不要叫我天使嘛……我其实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伊地知前辈认真地纠正着我,昨天是什么时候和我说过这句话的呢?我记不太清了。
“啊啊啊啊啊啊伊地知前辈对不起!”
“在学校外就别叫我前辈啦!就叫我虹夏吧!我也叫你一里怎么样?”伊地知前辈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椅子上摔到地上的我扶回去,一脸笑意地这样征求着我的同意。
伊地知前辈竟然让我直呼她的名字吗!我,后藤一里,一个游离于正常世界之外的飞虫,也能这样亲密地称呼这位天使大人吗?
“……”虹夏,这两个字就在嘴边,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诶,后藤同学是不想让我直呼名字吗?那你有什么外号吗?我就叫你的外号吧!”这好像是伊地知前辈唯一的一次,会错我的意思。
“我我我初中的时候同学们好像有叫我‘那个’、‘喂’之类的外号。”
“那怎么看都不能称作是外号吧!”
“一里(hitori),孤独(bocchi)?那我就叫你波奇酱怎么样!”
虹夏嘴里念念叨叨,眼前一亮,询问我的意见。
孤独(bocchi)……吗?和我的名字,独自一人(hitori)近义,听上去真的很不错呢。我点了点头同意了,当然就算我不满意也不可能拒绝的吧。
“太好啦!波奇酱,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朋友?我的眼睛睁大了许多。我这样的人,也能和虹夏这样的天使成为朋友吗?
“嗯……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还是没能把虹夏二字说出口。
“真的吗!那我真是太荣幸啦!”虹夏欣喜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整个人一惊,下意识把手抽出来。
“啊!”虹夏被我的举动吓到,随后有些歉意地说,“波奇酱对不起,我有点激动了。”
“不不不不不是的,我只是……手上拿了披萨有油!”好像和虹夏说的一样,无序有时候能带来灵感,我思绪混乱的大脑竟然可以及时找到一个借口。
“诶呀波奇酱你是不是糊涂了!我的手也是油乎乎的呀!”虹夏忍俊不禁。
这个借口真蹩脚。
我们刚吃完披萨没多久,虹夏的手机突然响起。
“喂?老板是我!”
“……但我不是已经向您请过假了吗?”
“确实……两天都没来是我不好。那我现在就过去!”
挂断电话后,虹夏有些抱歉地双手合十,低着头转向我。
“波奇酱,真是对不起!我打工的地方现在急需要我!我只能先走了!”
“嗯……”我有些遗憾,却也有些庆幸,再继续和浑身散发炽热光芒的虹夏呆在一起,我恐怕会高烧复发吧。
“对了!以后不能天天吃罐头和面包!明天我烧饭给你吃!”
“啊啊啊这样不好吧!太太太麻烦你了!”还是没能把她的名字说出口。
“没关系,反正我有时候做多了也吃不完,就这么说定了!”
面对风风火火的虹夏,我怎么都找不到拒绝的可能性。
“那我走啦!”虹夏推开门,准备走出去。
“那——虹夏,明天见!”我深深地吸气到快要窒息,随后用求生的本能带着这句话随吐气说了出口。
“好!”虹夏回身向我摆了摆手,微笑着回应我,她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跳上跳下。
我走到门口,目送着她的背影下楼,又抬头望了望天。
太阳完全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