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天诛】
“人类设想过无数次自己的结局。大规模火山爆发，外星人入侵，超级病毒，核战争……但我们都想错了。没人会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仓促。”
作家停下笔。这是他最后能写出的东西：新小说的开头，或者是人类的遗书。他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看着窗外耀眼的光芒。在肺泡感受到第一股尼古丁之前，作家永远地消失了。下一秒，那段文字，连同它们的载体，化为了物质最初的样子。
墙上的挂钟显示着现在的时间：00:00:00.
我爱你，珂赛特……你是我的生命之火，我的灵魂之光……
05:13
我提着公文包走在路上，今天是地球的最后一天。在今天凌晨的钟声敲响之前，一颗与地球相差无几的小行星将会与地球相撞。现在，地球上大部分人还不知道这件事。
我找到一个蹲坐在路边的乞丐，他的头上突兀地戴着一顶白帽子，还有两个兔耳装饰。
见我走到他跟前，老乞丐端起了他的破碗：“可怜可怜我吧，给我两元钱。“
“我这里有美元、欧元，还有日元。你要哪一种？”
“我要人民币。”他看着我，压低声音说，“欢迎来到‘兔子洞’，中方代表周瞳，你迟到了三分钟。”
15:57
我带着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冲进了尚文锦的科研基地。一路上我们杀了每一个遇到的守卫，就连那些科学家都没有放过。终于，在对一位科学泰斗注射了三次吐真剂之后，我们终于知道了尚文锦办公室的位置。
“为了地球，为了人类！”我对士兵们说。
尚文锦好像早就知道我们的到来一样，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我感觉他好像认出了我——但那怎么可能？我们都带着面罩和变音器。我看到他的手已经移到了发射按钮上。
“射击！他要发射核弹，射击！”
我嘶吼着，十几杆枪喷出了火舌。第一发子弹击穿了他的手掌，剩下的全都被升起来的防弹玻璃挡住了。
我愈发确定了那个可能性。他果然早有预谋，在科研基地建造的时候就留下了后手。我让其他人尝试绕路爆破，自己留在房间里，面对他。
“投降吧。你的计划已经败露了……人类不可能原谅你。但我可以把你的意识传输到微型服务器里，装上核能电池，埋入地下。”我劝说他。尚文锦的遭遇让人怜悯，但在全人类的生命面前，我们之间二十年的友谊又是如此的渺小。我甚至无法说服自己放过他。
“我不知道你是谁。”尚文锦说，“让你的人放下武器吧。只有和我合作，你们才有活路。”
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他了。他已经陷入了复仇的疯狂中。我闭上了眼睛，从他那边传来了爆炸的闷响。
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05:20
“科学家们提交上来的方案有两个。第一种，在小行星靠近地球轨道之前利用全球所有核力量将其粉碎；第二种，聚集现有所有能源建造大型力场护盾，拖慢小行星的移动速度，在此期间建造逃逸用宇宙飞船。”
“我建议使用第一种。”一个小国领导人站起来说，“我们很难在短时间内建造能抵御小行星冲击的力场护盾，这种技术现在还在试验阶段……而且就算成功，宇宙飞船能够承载的人口也极其有限。更何况我们还没有发现第二颗宜居星球。”
“我建议使用第二种方案，尚文锦博士。我们的科学家评估过，如果使用第一种方式，可能会对全球造成强烈的核污染。同时，小行星碎片将会有百分之七十被地球引力捕获，我们仍然难逃一死。”
我看着第二个发言的老人。他是我留学时的博士导师，也是某大国的代理人。
我忽然想笑，到这时候了，他们想的还不是计划的可实施性，而是本国的利益。大国想要借着灾难掌握更大的领导权，而小国却想着借机消耗大国的核武器。
我看到又一个人站了起来。他是周瞳，我的大学室友，同时也是中国的第二代理人。
“我想，可不可以将两种方法结合起来。首先使用核武器粉碎小行星，再使用力场护盾将碎片拦截？”
这是个突破性的点子，也是个好主意。只不过……
“不可能，没有可实施性。”我回答他，“能源不够用……因为如果使用力场护盾计划，就必须拆解现有核弹的反应堆用来供能。”
12:27
“今天的午间新闻：皮洛姆镇的军事基地在半小时前突发爆炸。军方已经控制了局面，消防工作正在有序进行。据军方负责人表示，这是一次小型弹药库爆炸，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不过，有民众在上午十一点左右目击有小股蒙面武装人员进入该军事基地，具体情况尚未明了，建议附近居民近两日非必要不要前往爆炸现场附近……”
08:20
我和一位老人坐在汽车的后座上。他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中国的英雄人物。同时，也是中方的第一代理人，我的顶头上司：杨鹤。
会议已经结束一个多小时了，杨鹤将军的眉头紧皱着。
“小周，你太意气用事了。”他说。
“我知道……但是我和我的团队完成过初步计算，结果已经告诉他了，那个计划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你也不能扔茶杯！”杨将军用手指顶着我的脑门，僵持一会儿，他又放下脾气说，“文锦是联合国选出来的代表，他的尊严十分重要……你知不知道你的作为可能会导致世界大战？”
尚文锦最终选择了二号计划，如今，各国的力场护盾节点正在加快建造。
“杨将军您应该知道，‘天诛’与地球的接触点在渤海……不管结果怎样，我国一定是受灾最严重的国家。所以我……”
杨将军突然挥了挥手，他对司机说：“停车。”
“杨将军！”
“去吧。”他突然笑了，“用你朋友的身份，用你科学家的身份，再去说服一次尚文锦吧。”
“可……俄罗斯那边的节点谈判……”
“我自己去就行。老头子我还没老到没了你就做不成事的地步。
我的祖先曾经拯救过中国，现在轮到我拯救世界了。”
我感激地看了杨将军一眼，准备下车——就在这时，汽车爆炸了。
17:01
一切都结束了。
所有入侵者都死在了增援的枪下，为首的那人则在毒气里丧了命。
我的状况也算不上好。手掌被子弹击穿，已经无法正常活动，左肋还被流弹划了个口子，失血量很大。医疗兵给我做好包扎以后，我就一直躺在椅子上喘气。我苦笑着，上次有这种眼底发黑的感觉，还是在研究所里做研究员的时候。
好在不是什么致命伤，我还能活着……至少活过今天没有问题。
“杨将军……”我对站在身前的老人说，“谢谢。”
要不是有他神兵天降，我可能真的撑不到现在。
“守卫人员全部死亡，研究员和科学家……不算你，只活了两个。机器没问题吧？”
我看了看控制台，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为什么最后还是同意了周瞳的计划？”杨将军问我。
我笑着回答他：“因为他是我朋友。我这么说您信吗？”
“不信。”
“很简单。”我说，“他找到我，给我看了他的数据。我发现的确可行，就同意了。”
“就是这么简单？”
“我记得杨将军有个女儿吧？好像也是研究员？”我问道。
杨将军的脸色突然变得不是很好：“珂赛特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本来还想活跃一下气氛的。
毒气排得差不多了，我按下手里的遥控器，走到入侵者首领身前，拉开了他的面具。
“……”
我把面具盖上了。
“继续计划吧。”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否在颤抖。
然后，我站起身，回过头来——看到了一个枪口。还有枪口后杨将军的脸。
“对不住了，尚文锦。”
砰。
09:10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可以叫我珂赛特。”
“……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不是我，是我们。我们需要你做一件事。”
“你想让我干什么？”
“杀了尚文锦，阻止他发射核弹。”
“为什么？”
“因为那些核弹根本不会射向小行星……所谓的小行星也根本不存在，力场护盾的节点里放的也不是护盾生成器，而是大型投影设备。如若不然，他只需要在撞击点所在半球布设护盾节点就足够了，不是吗？
他想用这种方式毁了地球，为了报复曾经辜负他的人类。”
“不……这不可能！你想骗我。”
“三年前，任欢教授意外死亡；同一年，前进教授因病去世，还有去年死的约翰逊教授……你不觉得这几年物理、天文方向的教授死得有点多么？你真的相信这只是巧合？
他在清理异类，现在全领域的科学家都是他的人。所谓的数据也都是他们伪造的。”
“不……”
“你知道，十年前那件事，太多科学家和研究员蒙冤了。他也是，我也是……为了躲避追查，我假死，在全球躲了十年。我知道他们会干出这种事。你也是研究员，还是他的朋友，你应该能理解他们。”
“好吧。我需要证据，决定性的证据。光凭可能性可不行。你知道……这也关乎全人类的命运。”
9:00
散会以后，我回到了研究基地。我在会议室召集了研究基地所有的科学家、研究员和守卫。
所有人都到场之后，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深深地鞠躬。
我说：“你们应该都知道了，那两个计划。但我要说，其实还有第三个计划。
这是唯一可行的计划……”
“我会以利用地球自转节省能源为理由，将所有核弹布置在同一个半球。但这些核弹不是为了粉碎小行星——那根本不可能。
我要让这些核弹在地面与近地面引爆。借着这股推力，短时间内加速地球公转的速度，让地球与小行星擦肩而过！
为了减缓冲击力对地面的影响，我需要在全球布设力场护盾。”
“联合国不会同意这个计划。因为这将直接宣判几个大洲，几十亿人类的死刑！
但是，我们没有办法……”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
忽然，有一个声音打破了这安静：
“您忘了十年前的那场灾难吗？人类值得我们去拯救吗？让世界干脆毁灭不是更好吗？”
“不！”我回答他，也是回答我自己，“我们科学家是人类的一份子，我们钻研科学，就是为了人类的腾飞而奋斗的！我们都犯过错，人类犯过错。但人类到如今仍然存在着，且有意义继续存在！
为了人类！“
“为了人类！”
“为了人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