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慕织姬】离你最近的地方(下)

四
时间是个很任性的东西,你越希望它快它就会越慢。相反,如果从不关注它的流逝,等回过头就会发现它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暗的某处,一阵寒意撕开包裹着男人的温暖,强行将他沉寂的意识拖出梦境。
还未睁开的双眼已经感受到了微弱的光线,在大多数感官仍未启动的当下,寒冷的温觉就更加明显。寂静的房间中,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微弱的风声。信号顺着大脑传遍全身,一个接一个地激活着尚未清醒的细胞直至末梢。即使眼皮依然沉重,他也明白到该起床的时候了。
本来今天就是个特殊的日子,他也定好了闹钟,只不过看来是不需要了。
合上了没关严的窗户,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像是凝固般停滞下来。原本还算顺畅的呼吸立马变得沉重,他“咚”的一下将自己的体重全部压在了椅子上。
笔记本还保持着翻开的状态,上面的文字停留在昨天夜里。旁边日历上月份的数字已经到了两位数,而标志着今天日期的红圈也来到了这一页的末尾。
10月29日,别说任何节日,甚至连双休都不是的普通日子却对他有着非凡的意义。
是巧合吗?今天又正好是新月的第一天。
他原本从来不相信命运这些充满唯心主义色彩的东西,如今竟也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开心。
如果说有什么真正贯穿了他与爱织的回忆,那就只有在每个看不到月亮的夜晚,坐在爱织身边听她讲述关于星空的故事了。
或许这也是爱织的影响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笔记本的空白页数越来越少,他与爱织的回忆也逐渐走到了尽头。那位幽灵笔友的信件也只剩下最后两封,男人端起水杯品味起这段时光。
他惊讶地发现,即便胸口依然像是被挂着秤砣沉重,每次呼吸都要花费不少体力,但那个空荡荡的心脏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填满了。
他能感受到那团肌肉正用力地收缩,将温热的血液泵向全身。
“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曾几何时爱织说过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他将力量重新注入四肢,支撑着自己试图起身,却在途中失去了平衡,好在及时抓住了桌边才没摔在地上。
昏昏沉沉的大脑也没有彻底清醒的迹象,类似的感觉他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尤其是在去年夏天,身处那个地方的时候。
「接下来的一段并非爱织的事情,但却是必须写在这里的。毕竟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情,或许永远都不会有这本爱织的回忆录了吧。
哪怕是执笔当下,我也会感慨那时的自己是不是疯了。如若不然,怎么会有人去相信一个毫不知情的“幽灵”笔友,孤身一人前往国外,向着全世界最高的地方前进呢?
当然,知道了真相的我明白这一切都是对方的计划好,从一开始的接触到最后的碰面。
所谓的幽灵和那个活成他人样子的笔友并不存在——我本想这么说。但事实上,她也是继承了爱织的意志才做出这些事情。换言之,那个不存在的幽灵就是爱织意志的产物,至少我是这么相信的。
而我之所以会跑去那种地方,就要从她的那封信说起了。」
“以强烈的自主意志前行,我能理解您的感情。还记得您说过最初是被对方身上相同的气质所吸引吧?
本以为是同类的人却展现出了你所缺少的那一部分,或许在您的内心深处感觉被背叛了也说不定。
我其实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我的那位朋友,和我一样也缺失着很重要的东西。
哪怕再怎么不愿承认,我还是本能地试图在她那里寻找我缺失的部分。很可笑吧,就连我自己都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
我用尽一切热情去面对她,却终究没有成为她眼中的那个人。所以和您一样,看着我的这位友人追求着绝对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时,我也嫉妒得几近疯狂。
明明我能做得更好,我也离她更近,但是为什么?她的拒绝是出于不愿伤害别人的温柔,但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那个真实的、笨拙的、固执的她才是我需要的。
所以我失去了她,这是理所当然的。
只不过在她离开之时,却一边说着抱歉将自己的意志托付给了我。
在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做出这种事情,她真的是个很过分的人。
因此,为了与我同病相怜的您,我将奉上一份礼物。
如果您相信奇迹真的存在,就请来世界上最高的地方吧。在那里,我将带您与过去重逢。”
距离市区不远的高尾山中,能看到一个男人正走在被季节涂成金色的登山道上。
由于是工作日,所以整条路上就只能看到他一个人。脚边的树叶被风时不时卷起,向前几米便又失去力气落回地面。
四肢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走一步都要用尽浑身力气。体温明明很高,却有寒意从骨髓的深处不断涌现。
肺部和心脏一同拼命地收缩,尽可能地从外界汲取着氧气。也许是因为忘记关窗户受了凉,此刻男人正发着高烧。
然而穿着厚实登山服的他目的地显然不会是医院,在已经几乎变成混沌的思考中,只有一个名字切切实实地写在那里——爱慕织姬。
步履艰难,明明是岩石铺成的道路,在他脚下却像是沼泽,每走一步都要花费好大的力气将发软的腿拔出,再向前挪动。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年前的重演。
那时的他走在被冰雪覆盖的道路上。
高原反应——由于环境含氧量的急速降低导致人体产生的一系列生理反应,在出发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和预防措施。只不过反应的剧烈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从到达C1营地开始,剧烈的头痛与恶心令他连正常进食都成了问题。原本不算重的登山装备如今就像是整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肩上,每做出一个动作,全身的肌肉都会发出悲鸣。
每个营地之间的距离也不过是几公里,甚至还不到爱织每天训练跑过的距离。此刻却像是没有终点的道路,狭窄的视野里只剩下了碎石与冰雪,大脑早在疼痛中停止了思考,只是机械性地驱使着身体一步步前进。
“呼吸困难,心脏像是要炸裂一样跳动。”
是严重的症状带来的幻觉吗?曾经爱织说过的话竟然开始在几乎消失的意识边缘回荡。
“所以我才能清楚地感受到——我还活着。”
随着海拔越来越高,不只是声音,就连过往的片段也像是走马灯一样开始在眼前浮现。
记忆的最后几页停留在了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洁白房间里,能看到爱织将双手叠放在身前,半坐在床上望着窗外。
前进时,视线的一隅闪过了异于环境的色彩,那是属于曾经的某个登山者的。也许是因为失误,或是运气不好,对方的时间就停滞在了那一刻。
死亡,他头一次感觉自己离这两个字如此接近。
“你其实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是吗?”
越是接近死亡,他便越能理解爱织。
在无尽的痛苦中,他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作活着。
“你也很想活着吧,作为爱慕织姬…”
即便走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他也一刻不停地向前走着。
“不是因为罪恶感,不是背负着谁的生命…”
寒风撕扯着他的躯干,稀薄的氧气冲击着他的意识。
倒下,重新站起,再次倒下。
感情协同着回忆支撑着他早已枯竭的身体继续前进。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只因为某个素未谋面的笔友一句所谓的奇迹,便做到如此地步。
“姐姐,总算能来陪你了…”
几年前的某个夜晚,是他亲眼看着说完这句话的爱织闭上双眼。
现如今又怎么可能再度重逢呢?
理智告诉自己不可能的概率是无数个九,他却为了剩下的微小可能走在这里。
燃尽自己的一切,只为到达隐藏在纯白尽头的顶端,去追寻那个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奇迹。
而在背后支持着他前进的东西。
“爱织…我好想你。”
登上高尾山顶的时候天色已晚,失去了太阳的天空中星星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停下脚步的瞬间他便失去了意识。
「我很庆幸自己还活着,能够握着笔记录下这一切,作为爱织曾经活过的证明。
这样的表达或许不够准确,更加确切地说,是真正的爱织诞生。
以死亡为起点的诞生。
我不知道这本书会不会被别人读到,更不知道他能不能认可这件事情。
但只要我相信就足够了。」
到达珠峰顶上的时候,他确实遇到了,那个给他写信,与他互诉衷肠的幽灵。
厚厚的防风镜下依然挡不住她紫色瞳孔中那神秘的光芒。
在燃尽了他几乎一切才抵达的世界之巅上,对方正悠然自得地笑着。
“你来了。”
氧气面罩下的声音悦耳动听,却无情地击碎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爱织呢?”
“不要着急嘛……”
只可惜他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勉强维持着清醒就已经足够困难了。
“这一路的感觉如何?”
对方转过身去,背起双手眺望远方。
“你在开什么玩笑?真机伶。”
曾经在特雷森就遇到过的,爱织的舍友,那个许诺给他奇迹的幽灵竟然就是真机伶。
在特雷森当训练员的日子里,他和真机伶也有过不少交流,时隔许久的再遇,本应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如果不是现在的话。
“卡莲没有骗你哦,爱织姐真的在这里。”
真机伶仰起头,向着天空伸出食指。即使是白天,他也知道那个方向尽头是什么——与北河三成对的恒星,北河二。
“卡莲说过的吧,离爱织姐最近的地方。”
“这种说法!”
无名的火气一下窜了上来,他冒着可能丧命的风险来到这里,绝对不是为了这种事情。
听到真机伶的说法,他毫不犹豫地吼了出来——本应如此的。
“你要否定吗?”
是啊,他怎么可能否定的了。如果否定了,那与爱织一同眺望夜空的日子又算是什么?
在爱织走后的几年,他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和她相同的事去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
“还记得你的第二封信吗?在你心里这绝对不是无意义的事情吧?”
“但只是寄托思念……”
他想要的并不是这种东西。
“所以说不要着急嘛……卡莲可是不会食言的。”
真机伶再次转身,收起笑容走到他的面前。
“卡莲会给你带来奇迹,但需要你自己努力去实现它。”
“奇迹…”
在确定眼前的人影不是爱织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相信奇迹是会发生的。
“爱织姐一直说自己是代替妹妹活着的,你觉得什么是活着呢?”
“活,着?”
登山时感受到的一切仍然还残留在身体各处,激烈的心跳、酸痛的四肢都在诠释着答案。但只要想去找一个合适的词汇,就会发现它像是脚下的风景一片空白。
“人的本质是什么?”
真机伶指了指他的胸口。
“……”
“你一直在尝试写爱织姐的回忆录对吧?”
“嗯…”
真机伶开始接二连三地抛出毫无逻辑关系的问题,即便已经努力用濒临宕机的大脑去思考,他也得不出任何答案。
并且印象里自己从来没在信里提到这件事,真机伶是怎么知道的?
见男人没有反应,真机伶接着问道。
“还记得卡莲说的奇迹是什么吗?”
“与过去……重逢。”
“正是如此!卡莲觉得啊,爱织姐虽然总是说自己是代替妹妹活的。不过在卡莲眼里,爱织姐就是爱织姐,并不是谁的替代品。”
“在你眼里也是一样的吧?”
“嗯。”
“所以,卡莲就在想。”她举起食指在空中画着圈,“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幅拼图,只不过碎片都在其他人的手里。”
“就算某个人不在了,那些碎片也依然没有消失不是吗?”
她手指停在胸前。
“它在这里。”
随后又指向脑袋。
“还有这里。”
“如果把这些碎片集齐,那不就是她的存在吗?”
“所以说,卡莲现在要把这些碎片全部交给你。”
说着,她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包裹,递到了他的手上。
“就让我们来拼凑起名为爱慕织姬的存在吧,不是为了其他人而活,真真正正的爱慕织姬。”
“这是……”
小心翼翼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全是眼熟的信封。
“成田路、好歌剧、名将怒涛……”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寄出去的那几封。
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所有和织姬有关的名字都出现在了这里。
“最后的工作就拜托你了。”
信纸被高处的风吹得上下翻飞,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就像是在向着远方招手呼唤着什么。
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
“爱慕织姬就在其中。”
但是为什么真机伶要做到这个份上,还特地要将碎片的拼图交给自己。
“这些都是你做的?那为什么你不亲自去完成最后一步呢?”
“这个啊……卡莲应该已经回答过你了哦…
“如果想不起来的话,卡莲就给你一个提示吧,答案就在这些碎片里哦~”
她俏皮地闭起一只眼睛。
“等你把这些碎片全部组合好以后,卡莲就把最后一块交给你。”
“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的?!”
甚至忘记了身体的状况,他猛地上前一步,却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但即使下一瞬间他的脸就会直直地撞在地面上,他也丝毫没有去保护的想法,两只手依旧紧紧地握着那个包裹,生怕扯坏了里面的哪张。
好在真机伶及时扶住了他。
“真是的……你这样子可是一点也不像信里说的生性凉薄啊。”
“最后的碎片是什么?”
但他此刻的思维已经被爱织填满,真机伶所说的内容甚至没有进入他的耳朵。
“不~行~”
“那块碎片可是很特殊的哦,只有你通过了卡莲的考验,顺利完成其他的工作卡莲才能给你。”
“为什么?!”
“因为卡莲答应了某个人,要帮助……”
后面的话他没有听到,一直维持在极限的意识竟在此刻彻底消失。
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正对着一望无际,想要让人跃入其中的星之海。
注意到脑后柔软的触感,随即一双淡紫色的瞳孔出现在眼前。
“爱,织?”
意识蒙眬之间,他本能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好久不见了,训练员。”
对方压低嗓子做了回应,但仍然能很明显地听出和爱织的区别。
“真机伶啊……”
简单确认了一下身体的状况,比之前好了不少。还能感受到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触感,看来是烧姑且算是退了。
用力直起上半身,他面向坐在一旁的真机伶。
“多谢。”
“总感觉去年也发生过一样的事情呢。”
“今年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卡莲还以为这次又要背着你下山了。”
“倒不如说能带着昏迷的成年男性从珠峰上下来,马娘的身体素质也太可怕了吧。”
“那种事情就不用在意啦。感觉你和山的相性不是很好啊……”
“之前为了天文观测也爬了不少山,只不过恰好这次倒霉了而已。”
他摆摆手。
“比起这个,最后的碎片你今天带来了吧。”
“还是一如既往地着急啊。”
真机伶无奈地笑笑,从身体一侧拿出本应装在他背包里的笔记。
“刚才在你睡着的时候卡莲已经看过了,不过这些不都是卡莲和你的信里写的东西嘛!”
“毕竟时间有限,而且拼图的碎片又很多,不过更重要的是我发现面对那些回忆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时间模糊的尽是些本就不算多的幸福,反倒是让痛苦的过往更加刻骨铭心。”
他双手撑在身后,抬头望着夜空。远离了城市那些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星星总算是显现出了原本的样子。
“不过你还是全部写下来了。”
“因为这就是我认知里的爱织,无论其他人怎么看,抑或是她自己怎么想。这些东西也是不会改变的。
“况且,”他侧过头,冲着同样注视着星空的真机伶笑笑,“爱织是个比谁都温柔的马娘。这点上你应该比我清楚。”
对方的脖子微微动了几度,用紫色的瞳孔瞥了他一眼。
“看来你已经走出来了……”
“走出来了吗?倒不如说我可能要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沉浸其中。
“不过。我算是明白了你去年告诉我的话,与过去重逢的确是能办到的。”
他拍拍胸脯。
“每多拼上一块碎片,爱织的形象就清晰一分。
“再加上那些我原本不可能知道的,在别人眼里的爱织,她的形象甚至要比以前的更加立体。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是在和许多回忆交谈一样。”
说罢,他调整了一下呼吸。
“呼…”
除了工作,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了。
静静听着的真机伶也不知在什么时候低下了头,轻轻地抚摸着那本笔记。
“看来是时候了。”
“最后的碎片。”
她站起来拍了拍裙子,向前走了几步。
“在此之前,你难道没什么想问卡莲的吗?”
“你选我来完成这项工作,是因为爱织拜托的吧。”
“看来你有好好确认嘛,不过只对了一半,的确爱织姐向卡莲托付了重要的事情。”
背对着他的真机伶没有回头,语气里充满了怀念。
“只对了一半?”
之前拿到手的所有信件他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记忆中已经找不到更多关于这件事的线索了。
“那还有一半是什么?”
“保密,这个要等你通过卡莲的考验以后再告诉你。”
“考验难道不是去完成回忆录吗?”
“没错,”真机伶点了点头,“不过你不是还没完成吗?”
“我不是说了时间不够……”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难道是因为你说的最后一片拼图?”
“bingo~”
真机伶双腿交叉,一个快速的转身面向了他。红色的裙摆随着空气上下舞动,吸引着他的视线。
“爱织姐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真机伶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落寞,像是孤独的思念包围了许久。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她轻快地掠过男人身旁,从放在野餐布上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盒子。
“最后的拼图就在这里了,打开看看吧。”
他期待已久的最后一块碎片为什么会成为真机伶口中的考验,怀着好奇,他从对方手中接过盒子。
盒子并不算大,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花纹,深蓝色的表面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奖杯?照片?和之前一样的信件?
感受到重量的瞬间,他的脑海中闪现了无数种可能。
“爱织姐当初和你签订契约的原因,卡莲觉得就像你说的一样。
“所以她才将这个托付给我,连同着你一起。”
“连同着我?”
对于爱织重要的东西,除了她的妹妹以外他也想不到什么其他东西了。
在他的记忆中,即使是最后的时光里,爱织依然是冰冷的。
“看了就知道了。”
“……”
盯着盒子,他很快便理解了真机伶为什么会将其称之为考验。
他明明为了这块拼图等了将近一年,真的拿到手里却突然又失去了打开的勇气。
迄今为止的所有都是别人眼里的爱慕织姬,那她自己呢?
如果里面的东西颠覆了他们所构筑的爱织,试着设想了那样的情形。
就好像是雕像从根基开始破碎的恐惧令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男人抬起头,看着在一旁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真机伶。
她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说道:“怎么了,不打开吗?”
“我……”
“爱织姐究竟托付给了卡莲什么?如果想知道的话就做出选择吧。
“不过就算不打开,不知道答案,你一样能拼凑出自己想要的爱织姐。
“但如果打开了,也许一直以来的努力会全部付诸东流。你,包括我们所有人认知的爱织姐都有可能是虚假的。
“如何,是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去追求真实,还是就此停留在美好之中?”
是啊,该怎么做?
他抬起头,看着远方交相辉映的北河二三。
回忆再度闪过,望着那个从未停下过的纤细背影,他忽然便有了答案。
所谓的选择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他曾经为了那远比现在要小的可能性站到了世界之巅。又怎么可能在这里停下脚步。
无论如何,他所追求的都只有真正的爱织。
无论抛出正反,硬币都只会是硬币。
“抱歉,想了些很无聊的事。”
“呼……”
将盒子摆在腿上,用双手捧起盖子。
在确认内容的时候,他听到真机伶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没问题了。
“爱织姐其实一直都很在意你的事情,正是因为身为同类,所以她才比谁都能理解你吧。”
真机伶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来。
“所以她才拜托我,不要让训练员走上和她一样的路。”
“也就是说,爱织托付给你的事情是……”
“‘希望能帮他找到真正的自己。’这是爱织姐最后的话。”
确认到对方的肩膀在悄无声息地颤抖,真机伶识趣地走到了远处。
在盒子里,一支深蓝色的钢笔和运动毛巾被整齐地摆放着。在上面还有一张手写的纸条。
“谨此纪念,你我存在过的证明。”
五
「那条运动毛巾是我给爱织准备的唯一一个生日礼物。
只不过她接受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并且在之后的训练之中也没用过。我一度以为已经被她扔掉了。
而之所以会选那个礼物,也是当初真机伶给出的建议。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爱织喜欢毛茸茸的东西这个情报的,但能看到爱织如此用心地保存着这条毛巾,就说明她确实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爱织。
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我很高兴,即便她自己再怎么否定,内心深处总有想要以自己的身份而活着的欲望。
至于那支钢笔,似乎是爱织想要在我的生日准备作为回礼的。只可惜并没能等到亲手送出去的机会。
按照真机伶的说法,挑选那支钢笔也是唯一一次爱织主动邀请她出去。
难怪她会那么不满。
即便如此,她还是完美地完成了爱织的嘱托。
我没想到,爱织会在她离开以后以这种方式影响着我。
拜此所赐,我现在欠真机伶的人情是无论如何也还不清了。不过也好,这也是我们三人联系在一起的独有羁绊。
好歌剧,成田路以及爱织的很多同学的信我也读完了。发现大家对爱织的认识都不尽相同。果然就算本人意识不到,真实的自己也永远都在那里。
多亏了爱织和某位继承了她意志的“幽灵小姐”,我也终于找到了想要以自己的意志去完成的事。
那就是将爱慕织姬的故事,自己记忆传承下去。
就像她拯救了我一样,我也要带着她去拯救更多像我们一样的人。
回忆录的最后,就让我以这句话来做结吧。
没有人是孤岛,就算想要独自燃烧,恒星的引力也吸引无数的行星。
爱慕织姬,就是在众人之间闪耀的一等星。」
落笔,合上封面的那一刻,从大开的窗户外吹进一阵强烈的夜风。
“我的性格原来这么差劲吗?”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男人没有回头,只是笑道。
“是啊,在我们眼里你就是这个样子。”
“抱歉……”
“事到如今才跑来道歉吗?大家以前可都是担心你担心得要死。”
温热的触感滑过脸颊,沿着重力落向桌面。
“你可真的给我,给真机伶,给你的朋友和对手们添了好多好多麻烦,所以我要把你的事情告诉后来的人。”
“绝对不要成为你这样的人。”
“嘿嘿…”
那个声音轻轻地笑了。
“说的是啊,绝对不要再让别人变成我这个样子了,你也一样。”
“所以你就在那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要把所有的牢骚都发给你听。到时候可别想跑。”
“嗯,我会等你的。”
男人抬起头擦了擦眼角。
“去看看星星吧。”
他的身旁空无一物,只有夜色寂静地摇曳着。
深夜,特雷森外的某处山顶。
带着蹄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男人身旁。
“小布,你来了。”
“这种时候喊我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如果是和比赛训练无关的事情就算了……”
黑发的马娘语气里明显带着疲态,转过头去甚至能看到她站在原地摇晃的身形。
带着众人的期待出道,却没赢过一场重赏,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整整两年,今年唯二参加的重赏也都因为身体的状态遗憾和冠军失之交臂。
这个取名自花瓣的要强马娘,殊不知自己正走在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
“如果这之后的GII再输的话……”
和遥远记忆重叠的身影令他无奈地笑笑。
“放心吧,你下一场比赛一定能赢的。”
“在此之前,你喜欢星星吗?”

后记:谢谢您能看到这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对于创作的追求不再仅仅于满足写出脑海中的故事。文字是可以承载很多东西的,我希望在带给各位读者快乐的同时,能让各位读者从我的文字中得到些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也许是一个疑问,也许是一次思考,也许是一点力量,又或者是微不足道的感悟。文字是作者和读者交流的媒介,我试着将自己的认识,想法一点点融进文字,在不脱离同人小说这个体裁的情况下尽可能的使它有些更加深刻地意义。我衷心希望各位读者也能从我贫瘠的文字中收获到属于自己的东西。
有些事情即便离得很远,但也是我们总有一天需要面对的。
最后,再次感谢您付出的耐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