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疑质

【日常提示：阅读前请先确保已看完说明（上一篇），以免造成困惑】

【文中会有多处回应前文，日常梳理思绪是好习惯，所以出现重复语句是必要的，不是水文】【因为是第三人称所以写到谁就是谁的内心独白，应该不会乱，观众和我都是全知视角】

【文末会有能够披露的情报一说，算是为了方便理解情节的补充】

【总人物数不超过十个，人物关系也很清晰，所以看懂应该没问题】

【下面开始正文……】

洁白的餐盘上，食物散发水汽与香气。

漂亮规整的三角形状，两块吐司中间夹着火腿肉松等馅料，充实饱满，色彩上很有食欲。

显然是在外面买回来的三明治，再加热摆盘，变得温暖柔软，香气诱人。

微微张嘴，把一角塞进口腔，嘴唇和牙齿一齐切下去，慢慢咀嚼着，将层次分明的搅拌成再也分不开的混沌状态，不断变成更小更细的状态，然后吞咽下去。

空气中的水汽和香气越来越淡，直至消失。盘中也只剩下一些碎屑，指尖也是。

并不油腻，所以抽取雪白的餐巾纸，手指捻着擦拭干净，将嘴唇及周边也擦拭干净，放下已成一团的纸巾，便是用餐完毕。

韵术麒在她手边的桌面上放上护手霜、面霜，在她缓慢而稳定地扭开盖子，一点一点涂抹在肌肤上时，将桌碗收拾好。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馨香，护肤品的气味。

韵术麒擦干手上水迹，也涂抹了些护手霜，然后把东西回归原位。冬天的天气，实在太过干燥，有空还是得注意防护。

“对了，那些书你看完了吗？我算着时间差不多到了，就还回图书馆了。”

忽然听他开口，枯针沉默了一秒，调动起相关的记忆，然后答：“没有。”

差不多忘到一边了。

只是把书架上原本有的书都翻了一遍，找出了那张本来该被烧毁，却从火舌被捞回来藏起的照片。书架上的大大方方地交给她翻阅了，想来他也是忘了。

可能是某次班级活动，拍下的大合照。照片并不很清晰，损毁的部分将近一半，相对完整的右半部分也染上了些黑印。全是身着校服身形相似的人像，眉眼间的熟悉感到底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毕竟对她而言最眼熟的也就这几个人类了。

笑容绚烂牵着手的面容还有些稚气的少女们，肩膀和脸都挨得很近，只差没有黏在一起。

是嵇绵奈——几年前的嵇绵奈。旁边的无疑，就是话题的焦点——雨晴珊。

如何湮没掉过去呢，无论情谊亲密与否……人类的记忆也同样不可靠吗？

枯针曾盯着这张残缺的照片，盯着嵇绵奈旁边这张脸，沉思了很久，但是得不出什么。

要说相似？人类的脸都挺相似的。除非抓住某种气质、某些独特的特征，而且在之后数次辨别中证实确实准确。这么一张并不高清的照片，静态的，过去的，想要拟合些什么，不是很困难吗？

她的体躯与人类无异。只是能够感觉到魔力，能够使用魔法。这张脸也不会有什么明显区别于人类的地方。为什么他们都认为她与几年前失踪的雨晴珊极其相似？他们是熟悉雨晴珊的人，按照常理来说不该认错，即使认错也不该超出一个人认错。

如同嵇绵奈被修改过的记忆一样，发生了某些错误，蒙蔽了该有的清晰判断，将错就错吗？

谁能够操纵这些呢？

主观判断他们应该不是刻意对她说谎，只是还有什么没说，架构便不连贯不完整，显得奇怪。

做着阅读理解题的时候，也注意到了人类理解感知的偏差。虽然可能明白是什么，但是传达出来的时候不能足够完美。他们以为已经说够了，传达完了，但是真实的意思或许还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他们都坚信自己掌握足够真实完整的东西，不需要质疑，也没必要。

雨晴珊这个存在，对他们每一个人而言，大体一致，各有偏差，这些偏差可能蒙蔽全局，造就截然不同的印象。

而且已经过去好久了，该遗忘的遗忘，印象深刻的也满是个人的固执偏见。

完整的样貌，几乎不可寻了。若手中的照片是真实的，便是目前能找到的唯一第一手材料。

过去的那位雨晴珊的痕迹，在这间屋子里再不可寻。给她添置的东西都是新的，但对需要买些什么却奇怪的熟练。

不断告诉她，她是，她只能是……

顺着去想去琢磨着雨晴珊该是如何，越来越熟练。

若非湖秋沙一直在，大概没有人肯定她的想法，没有人告诉她不作为雨晴珊生活也可以。

被反复强调的，自己质疑着的，顽抗着。

“没看完吗？那我下回再借回来……”韵术麒整理着沙发上歪了的坐垫，忽然转头盯着她，“你真的想看吗？”

枯针近来的学生生活，过得很随意，作业看心情写，上课发呆或游走，明显新鲜劲已过，老老实实待在座位上接收着没什么意思的知识过于乏味。韵术麒本来也不指望她是个好好学生，但是这种学习态度，书能读得下去吗？

他愿意满足她的要求，但若是无用功，也不会忙着给自己找事做。

“看。”简单短促地应了，枯针起身，准备挪回房间待着。

“就要学期末了，时间比较紧，假期图书馆是不开的，书都要在闭馆前还回去，你来得及看吗？”

枯针四望，找到了自己的水杯，端起抿了一口，背对着他：“嗯。”

“晴珊……”

“还有什么事？”她放下水杯，稍稍侧身，面如冰霜。

韵术麒站在沙发后，望着她，隔得有点远，神情莫辨：“我们相处了三个月了，你似乎离我越来越远。”

“是吗？”墙壁上没有挂着日历，没有刻意计算，对于时间的估算也是大概着来，因为不是很在意，觉得意义不大。

向嵇绵奈抱怨着韵术麒设置的规矩多，借口说着人类庸庸碌碌地制定和遵守着很多规则，其实这些规则在她刚开始学着如何为人时帮助很大。因为什么都不熟悉，确定的规则框架倒是个行动方向，很细的限定也多多益善。

在熟悉基本的模式，不刻意调动记忆也能够遵循执行，甚至能够根据情境调整修改后，再强调规则限制则会感到厌烦。

“你希望我缠着你撒娇，想那些小女生一样？”枯针嘲讽地勾唇，“你想要近到什么程度？现在不是一切都好吗？”

适当找些事去寻他，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是有些用处的，自己需要他……以排除“她不再需要他”这个论断。

频率之高，连楼道另一边的嵇绵奈都觉察到了，提醒她不要打扰他学习。

还有些什么不满足呢？不是只要遵守他的规则就好，除此之外没有要求吗？

想法反复，不断被激起的需要，这就是生活在矛盾中的人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韵术麒眉头攒起，脸色多了一份阴郁，“我不反对你有自己的秘密不告诉我，但你，不要刻意躲着我。或许你自己也没发现，除了必要的吃饭时间，你总是自己躲进房间。”

是担心她有什么心事郁结？枯针依旧抿唇：“你想说我怎么不继续待在沙发发呆了？天气冷了，当然在被窝里舒服。你希望我一直待在你看得到的地方？你无权干涉我做什么，想什么，不是吗？”

就差没有直接挑明：你管得太多了——凭什么？

人类的说法是什么？叛逆期？随便怎么理解，总之存在是合理的，符合人类的规律。

既然人类本身也很复杂，那么她随意一些，也不必担心超出范围。只要不动用魔力，她无论怎么做，应该都是人类可能有的举动，不至于起疑。

“晴珊，你的戒备心太重了。”韵术麒的面容还是肃然，悠悠地叹气：“我确实不能要求你做什么。”

“那我回房间了。”不想将没营养的谈话继续进行下去。

“只是……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话语被关在门外，悠悠叹息。

“阿珊，以前不是这样的。”落寞的身影站在沙发后，看着空荡荡的空间，这句话终究无声。

“如果你想要更进一步获取过去的信息，你就需要接近他。”湖秋沙闻言，竟是表示认同。

枯针皱眉，神情是浓浓的疑惑：“我还不够接近他吗？我住在他的屋子里。即使是相处时间，也足够长了。”

空间距离和时间，看起来都符合条件了。

“不。这种接近，指的是，心的距离。”湖秋沙迟疑着如何描述，毕竟异族很难理解人类的所谓情感，所谓“心”的概念。

对于异族而言，谈到“心”，更多会即刻想到那颗跳动的器官，认为跟其他内脏没什么区别，更不用说想到人类赋予的特殊意义。

“他希望我需要他，这样我与他之间的关系才会稳固。”

“这自然不错。不过，若是我打不开一个瓶盖，而寻求你的帮助——像是这样不值一提的、替代性很强、甚至并不是必须的需要，你认为这件事会让你我一直记着么？”

“你是说，我找他的理由，分量还不足够。”

“差不多。刻意发觉这样的事大概是困难的，频率过高也容易起疑。顺其自然，倒显得走心。”

“既要让他感到受重视，又要让他感到非他不可？”

“若是你遇事，第一个想起并且找的就是他，他会很高兴——但同样，次数多了，感觉就淡了。”

“新鲜感？重要程度？”

“不是刻意，而是恰好。”

“类似于？”

“人与人的关系是相互的。”湖秋沙注视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仅仅遵守常规的人类法则还不够。如何与人深交，还要自行探索。并非我直接传授你技巧，便能顺利取得想要的结果。”

“没有捷径？”

“以目前的局势看，哭泣示弱都试过了，还打不开心房，他比想象的还要坚定。”摇了摇头，依旧淡然：“你也说了，他的弱点就在你——在雨晴珊身上。你自然知道如何突破。只有你能做到，除非‘雨晴珊’本人出现。”

枯针小小的丧气：“他已经开始动摇对我的信任。”

韵术麒最后的叹息，她听到了。

原本是小石子投湖，渐渐起了轩然大波。

她现在算是站稳了跟脚，不必顾前不顾后，吃穿用度受着韵术麒的照料，在校园行走也坦然自居。但这些的基础还是韵术麒……

为她谋得了人类身份的他，若是心中起疑，做出些什么事来……

湖秋沙也曾经说过，异族在人间暴露身份会很麻烦。对于不熟悉的异族，人类通常的做法是派专人直接就地解决，消灭问题就无须忧虑后患了。

“你已经比较像模像样地融入人群，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考虑着按照人类的方式应对，异族的手段只是无奈的退路。”见她有些不安，湖秋沙提点到，“魔女在外貌上与人类没什么区别，这是天然的优势。”

“也是，还不确定他是否知道我的身份。即使说出去，也没什么人会信吧，人类大多活在人类的周围，对异族不仅不熟悉，甚至闻所未闻，这里毕竟是人间，人类统治的世界。”她叹。

“就算他醒悟过来，承认他认错了，对你而言也不存在损失。现有的这些是随着安放的身份而白来的，放弃也不可惜，也是可以预见的。你无须惊慌他拿着什么把柄，他只是在寻常不过的一介人类罢了。”

“我知道。”她颔首，声音低下去，“只是困惑着……想得到解答。不论是不是真的与我有关，也想要知道。不会损失什么，不会身陷危险，他只是个人类罢了。”

把韵术麒放置在人群中，面目渐远而模糊不清，本质上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应该是这样才对。

“你会感到迷茫，感到动摇，还是因为拎不清。你本无须将自己放置在人群中，但你既然选择这么做，探究着人的问题，至少也该保持着自己的独立，像奔流的河水中的顽石，不会干涉他们的轨迹，也能够觉察到周遭的一切。”

“我能看到的只是表象，而且片面。不知名的事物影响，碎片还难以拼凑完整，也不清楚是否指的同一件事。”枯针抿了抿唇，有些渴意，但不乐意立刻离开房间，有些许懊恼没有把水杯带进来，“就是雨晴珊的下落，死去或失踪，也有几个版本。这还是我无法眼见的事实。”

湖秋沙倚着衣柜而立，更显得慵懒：“弄清楚每一件事的细节，很重要吗？即使它发生过，存在过，事情后续的影响未必就是因它而起。”

枯针犹豫：“这或许很关键……”

“对他们而言需要一个合理的结局来定义雨晴珊不见了的事实，对你却不需要。你在乎的又不是这件事，而是韵术麒对你的态度。你希望找到合适的答案，真实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韵术麒本身确实这么想和这么做。”

“对我而言重要的，对其他人或许无关紧要……反之亦然？”

“这不是明了了吗？”湖秋沙微笑，碧色的眼眸中有冷意，可能是觉得费这口舌开导她没什么获益。

湖秋沙在此有明确的目的，她的目的也很明确，唯独房间之外的那个人类不明。这种不明不该是高度戒备的理由，她有足够的依仗不会畏惧。

异族的身份大概率不会暴露。外头的事有湖秋沙处理着，影尊的名头足够晃眼，不会在意到她这个弱小的存在。那么专注安心对付这个人类就好。

在获取了想要的信息之后的打算……还没有想过。大概是先把湖秋沙想要的魔药给炼制出来。之后……还能做什么？

枯针眨眨眼眸，抛开遐想。务实一些较好，走一步算一步。

想要套话就得接近他的心吗？吸引他的，若是她身上雨晴珊的影子的话，那么就走近去，近到无法回避，落入他心中那个印象中。

不过并不意味着她就要成为雨晴珊。她是枯针，至始至终都是。

满口谎言的是这个男人才对。只想要温存却不愿交付内心，哪有这种好事。

她无需质疑目前为止的思想行动。遵循着本心，别无其他。纯粹的，一条线。单调得不去回想也行。她的记忆，只有这三个月罢了。还能强求什么呢？

湖秋沙隐去身形后，枯针静静待了一会儿，还是打开房门，寻了水喝。

天气寒冷且干燥，她甚至想披着厚被子行走，想了想那般奇怪的模样，还是让自己披了件大衣晃荡。屋子里的窗户基本上关紧了，感到闷的时候才开一条巴掌宽的缝，饶是这样还是感到不适。

小口小口抿着还冒着热雾的水，感受仅有的温暖在体内流淌。

畏惧着寒冷，为干燥所折磨，这具身体完全和人类一样脆弱。一开始觉得各类护肤品很麻烦，被寒风吹得疼痛之后只能安分下来，虽然还是讨厌着护肤品的气味。

仅仅靠着这样的躯体，人类创造出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房屋、机器、服饰……尽可能地发挥着智慧，抵抗着自然的侵袭，一代代的建造积累，即使身无长物也能够平安地生存下来，增长年岁。

异族各有所长，比人类长得多的寿命、比人类强壮得多的躯体、与生俱来的力量……即便如此，见到人类经营的生活如此庞杂繁华，很难不生出震撼感慨。

不同的种族有适宜自身的不同的生活方式，硬要比较优劣是无稽之谈。人间虽然很大，各个种族却难以避免交错在一起生活。对彼此的生活方式有所感想，潜移默化地受到影响。

魔女等少数种族是受人类生活影响较小的，因为大多数时候他们都顽固地守在自己的领地里，外出过的族人也一般很难走到族内的权力中心，天然的歧视着。如有贪恋人类的生活而脱离了家族的控制，基本是落得个被捕杀的下场，视为叛逃。

站在各自的立场上，不为错。所谓大局利益。

单薄的个人，若是再加上被孤立，更是没什么话语权——对于不同的声音，灭了便是。已经无法谋利，灭了也不可惜。

她生活在人类之中，安适平静的模样，算是什么呢？

算是渐渐明白了湖秋沙初见她那会儿的顾虑了。即使是妖族尊王，也不愿贸然与魔女家族为敌。她的身份处境，的确微妙，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还是冒险的，没有避开她，甚至还与她建立约定，看重她魔女的身份，所谓高贵的血脉，以及那份好奇。

她能够做到什么地步呢？

湖秋沙的重视，其实并没有带来什么压力。这份期待本来可有可无，又不是她本意。还是略微有些迷茫，掌握的东西太少。缺失掉的过去的记忆，就像是丢掉了最重要的根基，悬浮的建筑，很难肯定地认定如何如何。

她想试着回忆。对魔力已经熟悉亲近，得心应手，这样本源的东西，在过去也理当牵连着，与她的过去交织着。会感到恐惧，若是发生精神力暴动什么的……现在湖秋沙已经不能够轻易出手了。

试误成本或许很高。她只有一个脑袋，一个身体。对旁人使用魔法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权当练手，对湖秋沙则是明确知道打不过，也没必要造成敌对的态度。对自己还是得谨慎。

操纵魔力，尤其是有目的性的行动，是需要依靠她的意志的，她必须保持清醒。可是人类的文字记载中说，很多记忆埋藏在意识不到的地方，对这些隐藏的记忆便以为忘记了。

或许只是符合人类的生理结构，不一定对她有参考价值。

她犹疑着，再度躺倒，闭上双眸，看着眼帘遮蔽的暗色。

她的过去，雨晴珊的过去……究竟有没有关联？她曾经听到的声音、看到的身影，是不是雨晴珊？如果她原本就不认识雨晴珊，又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意识中……

雨晴珊是真实存在过的吧？这一点是可以确认的吧？

想不明白。什么也看不见。

索性不想，不看。

她在床上打了个滚，摸到了被子，闭着眼盖到了身上，卷成一团，却因为身上的大衣而裹得不够紧实，凉意还是往皮肤钻。

她自然还没有困倦之意，只是百无聊赖。干脆坐起来，靠着墙面。

关于人类的知识，陆续补了很多，但在分析她最想弄清楚的问题的时候还是显得无关紧要。

不得不回到这上面来。这个问题不解决的话，对其他事情都无法上心。

要让韵术麒开口。他再怎么遗忘，事关雨晴珊，也不该忘。

大不了摊牌，用异族的力量震慑，对他使用精神魔法。

普通的人类根本无法抵抗异族的力量，那些有足够意志力的人类大多任职于重要位置，也不至于直接与异族接触，再加上躯体也不可能强悍如妖族，所以可看作：当异族动用力量的时候，人类必然处于下风，拼数量也没有任何反转可能。

没有什么可畏惧的。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忍耐不下去的时候就这样做。

呼出一口气，枯针将自己说服了，继续裹紧被子。

唔，虽然衣服是韵术麒买的，被子、床、房间等等，眼见之处都是韵术麒的，可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在翻脸之前继续受用着，心安理得。

当年的雨晴珊，也是这般……

她皱了皱眉，控制自己抛开毫无用处的设想。

不该被此所扰。听着他人记忆中的只言片语，就给自己设障的话，不是太可笑了吗？

是怎样的一个人类呢？除了容貌，与她还有什么相似？再相似，也不是她。她已经清楚自己是谁了。

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血液在肢体末端流动的感觉尤为清晰，她的思绪和意志都被包裹起来，安全的范围内浮动。

【不会找到的。】

一双含着忧郁的眼眸浅淡地浮现。

【即使能够，也不要找。】

枯针凝视着这双眼眸，没有特别注入精神力，也不至于过分放松，只是注视着。

她已经基本放弃了沟通的想法，只待出现，然后记住。

她无法控制的东西，索性放任着，静待变化。

【过去本是坍塌，何必动废墟？】

【远离，默许，只念当下。纯粹地活着。】

【污秽尽数推给过往……什么也不需要抓住。】

【因为是自由的，所以不需要留下。拥抱和亲吻也不必主动索取。】

【知道一切，等于无知。什么也抓不住……】

哀叹着莫名，声音幽幽怨艾，尾音淡去，像水面一个不经意的波纹散去，一点儿也不惊心。

枯针依旧凝视着暗色的画面，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眸，房间无异。

无意间或许渐渐接近了，所以才哀叹着想要将她推远。然而也知道做不到。

因为无知，所以才看不到屏障，没有形状边框，什么都摸不到。

揪住被子的一角，就明确它在那里，未知全貌，也稍稍安心。

她算是知道了多少呢？是否已经触摸到“关键”？

别致的形容也好，坍塌的废墟也罢，她下定决心要去寻找的东西，便是要翻找出来。

她空洞地存在于世，不会有失去的东西，因为本就一无所有。

便是尝试着，尝试着以人类的姿态去接近，去摸索，去试探。

不能节省下去，要有主动出击的勇气。

沉寂了这么久，该活动起来了。

“嗯？饿了吗？这个时间还不到饭点，我找找还有没有零食。”

倏然见到披着宽松大衣游荡的少女身影，韵术麒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自觉起身到储物柜翻找。

两人平时的三餐基本依赖于学校饭堂，分量足够，对零食也不是很必需。不过韵术麒考虑到她是女生，还是意思着买了一点零食储备着，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搁在哪里了。

枯针移动到他身侧，声音飘忽：“我不饿。”

刚摸到饼干包装的一角，韵术麒闻声转头：“嗯？”

枯针无神的双眸盯着他：“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韵术麒还是把那包饼干从杂物的间隙中抽了出来，犹豫着是否趁机把柜子里头收拾一遍，不料几乎在抽出的瞬间，柜子里的东西连锁反应地倒塌，一阵响动。

两人陷入沉默。

这下，不收拾也不行了。

“是觉得无聊了吗？那就来帮我收拾柜子吧。”

韵术麒负责把东西从柜子一件件取出，枯针接过然后放置在一边，就这样慢慢把柜子清空。

韵术麒转身，打算去寻个抹布把柜子里头擦一遍，看见被各种各样的物品包围的她，忍不住 唇角上扬：“把东西分类摆放吧，我先把柜子擦了。”

枯针眸光低垂，没有应声。

待韵术麒捏着半湿的抹布回来的时候，入目之规整，恍惚以为看到了超市的货架。

枯针依然是安静地待在物品中间，被大衣衬托得越发瘦弱的身形就像人形衣架，不动声色。

“剩下的我来就行了，你……”韵术麒觉得有些奇怪，她的态度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现在的行为，很反常。

她一直神色冷淡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他的照顾，甚至连碗筷都没有收拾过。主动说要帮忙，而且确实这么做了……很奇怪。

虽然疑惑着，韵术麒手上没停，还是麻利地擦完了柜子，稍稍让它晾一会儿，站在物品圈外围，看看地面的物品，看看她，面色微凝。

将抹布洗净晾晒好，再度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柜门没有关上，里面的物品整齐摆好了，不会再出现拿出某一样东西就倒塌的状况。

韵术麒站了一会儿，把柜门关上，继续回房间刷手机。

进餐过程依旧沉默为主，简单问过是否合口味、咸淡如何，得到颔首或摇头的回应。

两人几乎同时结束进食，韵术麒习惯性地伸手过来取她的碗筷，但却抓了个空。

他愣神的片刻，碗筷和她都已经进了厨房。他连忙跟了过去，却见她在水龙头旁呆住了。

马上反应过来：她从来没有插手过厨房的事情，对洗碗的程序也不了解，于是有心行动却不知所措。

韵术麒很想搂抱一下她，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把她稍稍推开，挪出足够的位置，抿着唇快速展示了一番他平时是如何洗碗的。

枯针始终沉默着，但他知道她一直看着，应该是明白了。毕竟洗完碗洗手的间隙一扭头，她就不见了。

是想学些生活技能吗？还真是别扭……

韵术麒失笑。他已经预料到接下来还会有数次这样的古怪行为。

如果日常的这些事都学会了，那么不需要他去做，她也能好好地照顾自己，好好地生活。

她只是……并不是低能。倒也没那么娇生惯养。

她是那样拒人千里之外的性子，自然不希望觉察到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得不依靠着别人。有不喜欢的部分，就行动去修正。只是出于自己的需要，不会注意到旁人。她或许还理解不了为什么人们要相互帮忙，甚至对人类是群居动物感到迷惑。

一个人在校园游荡，一个人在屋子游荡，什么也不在意的模样，冷淡的面孔，冰冷的小手——他一直都注意着。

自从将她领到自己身边，看似宽松管理，只是把她关在屋子里，让她慢慢适应，但她的一举一动基本都知晓。

她不知怎么离开了上锁的屋子在外行走的事也是知道的，想要在人群中分辨出她实在太容易了。在她入学后，她逃课闯祸之类的事也是知道的。

知道归知道，但是很少当面质问，除非担心她由于缺乏经验而不知所措。

给她允许范围内最大限度的自由。

需要保持一定的空间感，能够自行探索调整。

只要她一直在身边就够了。

别无所求。

相信与否都好。

不触碰到底线，那么怎样都可以……

当然都可以学，他不会阻碍。但也不能表现得太积极，被觉察到注意会避得更远的吧。

现在是别扭的叛逆少女吗？还是好孩子呢。

还有些事，只是看着，无论如何也无法习得的……什么时候会注意到这一点呢，晴珊？

个人所限而无法到达的……

等待着啊，我也，等待着……期待着。

收敛了无端的笑意，韵术麒的目光移向窗外，灰蒙蒙也柔软起来。

她还在，她还在这里，那么，就别无所求了。还是能够自诩为知足的人类的吧，他终究是与其他平凡的个体不一样的，正是这样才能够……

思绪要收回来。

伪装平常温馨的生活，就必须真心感到平凡。坚定地相信着，睡梦中的身影也是一致的，就是无疑的真实。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与之对立的一切就可以丢弃了。

人类或许很复杂，令人感到恐惧，但他不会，在他这里，非黑即白，不过线的话都可以包容。

没有值得离开的理由，就不会离开了吧？

……

枯针蜷缩在大衣里，手按在衣服表面，隔着布料和填充物，离躯体太远了，温暖或寒冷都很不真切。

她试着按湖秋沙所说，拉近距离，但是看样子效果并不理想。

她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帮其他个体做些什么，除非有明确的利益交换，这也就不是利他的行为了。利他可能会收获长期的回报，但是方式等等并不明确。

也许表演的成分过于明显？但是除了指定的部分，她也没有做多余的事。

不对，不应该再度考虑节省。尝试着罢了，本身没有过高期望。

试着帮忙了，但是毫无体验感，反而暴露自己还有些技能尚未获得。这倒不至于感到恼火，不会就是不会，贸然行动更是愚蠢的消耗。

不是必要的技能，只是无谓的消耗时光，机械性的重复，每天都要做的事，这些与生存无直接必要的事都是韵术麒负责的，包括各类家务杂活。

人类虽然创造了很多东西，也给自己增加了新的负担。消耗最小的生活方式是什么样的呢？总之肯定不是现在看到的样子。

不太明白韵术麒对她的帮忙是怎样的反应，从表情上看也许不坏。

确实无关紧要，这样的帮助……等待时机吗？什么样才算是有重要影响力的事呢？对她而言，如果能够让她获取到关于她过去的确切信息就帮大忙了。对于韵术麒是什么呢？

是前提啊……只有韵术麒松口了她才能获取。以她满足的方式套在韵术麒身上显然是行不通的，韵术麒并没有丢掉过去，甚至是知道太多了。

还是说，考虑人类需要的是什么？靠人类本身无法获取的……魔药？

她觉得自己又找了个难题。面对魔药，她还束手无策，更谈不上用来做交易。

嗯，还是看作交易比较好，人类所谓的“心”也太不确切了，明明只是相互换取想要的东西，弄得太过复杂了。

果然还是先尽快凝练魔力，尝试制作魔药比较好吗？湖秋沙似乎说过魔药很厉害……一无所知的人类，知晓了用途也会心生欲念，超出常识的力量若能为自己所控，自然是越多越好。

罢了，急不来。两边都顺其自然。时间是不用担心的，对大家都很公平。

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她的想法是不是太过容易被他人言语限制住了？基本都要援引他们说过的话。这不像是好的征兆。被外界干扰太多，就觉察不到自己的直觉了。

头脑上也要试着摆脱对他们的依赖，可以参照但不能作为行事准则。

要增强自己的力量，减少不必要的顾虑。更多地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以自己的意志为优先。

逐步地在接近了，对吧？

可以披露的情报（1）

本文男主：湖秋沙。现任妖族影妖尊王。年龄估算100+。长年以容貌昳丽鲜明人类少年形象游走。

可以说是，我写过的所有文里，戏份最少的男主了，如本章，占据描述可能还不到四分之一，基本上是打酱油角色，连第一部的戏份都比这一部多。不过貌似，本人还不太清楚被我定位为主角了……在意识到之前别跑Orz

但是提供的情报很重要，可能因为年纪大游历的地方多见识广兴趣广泛……咳，作为自己种族之中的年龄算是很年轻的啦，不然也不至于是这种心大的洒脱性子，自……

明面上还活着的唯一的影妖族。曾经的影妖族在整个妖族中的等级地位和能打程度至少得到第二等。（因为太能打所以被群起而攻之gg了x

除了这些之外，因为没有说过，所以其他基本无人知晓。

目前为了获取魔药而与女主达成协议，承诺知无不言，除此之外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