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川流】MW号的命题

说一下前情,谷川流创作这篇文章,是因为电击文库的邀稿,这在文章中也有体现,最初刊登在2004年发售的電撃hp公式海賊本《電撃h》中,属于电击协作·豪华客轮MW号(電撃コラボレーション 豪華客船MW号)这个板块。
2008年文库化,名为“电击协作·《MW号の悲劇》”,又在2013年,作为电击文库20周年纪念,发行電子書籍,本文采用的就是这个版本。
因为是2004年的作品,所以千禧年一代还是正当年,2008、2013年讲千禧已经很奇怪了,2021年讲千禧就更怪了。
关于企划本身,是一个命题作文,首先是一篇虚构的报道:
晚间9时。警铃响起……

豪华客轮遇难 618人下落不明
18日晚9时3分,距冲绳县宫古岛海岸约150公里处,航行中的客轮千禧・奇观号(船籍:新加坡,总吨数:28,750吨 )向海上保安厅发出紧急求救信号,但随后联络中断,无法确认乘客及海乘人员是否脱险。
据第11管区海上保安厅本部(那霸)所言,被认为是遇难地点的海域,于18日生成原因未明的突发性台风,受其影响,水面及空中搜救进展困难。并且,紧急求救信号中的“发现巨大章鱼”、“被恐怖分子劫持”等内容,也存在诸多疑点。搜救现场呈现出一片纷乱景象。
千禧・奇观号正处于绕地球一周的航行途中,于16日从横滨港出发,向着下一个目的地新加坡进发,乘客及海乘人员共618人,乘客似乎多为日本人。

电击协作·MW号的悲剧
舞台是6月18日晚9时在南洋上发生异变的豪华客轮MW号。
必需包含的关键词有“章鱼”、“电击”、“30”。
新锐作家以此为规则创作的11篇作品——
被卷入各式各样的困惑与阴谋旋涡中的客轮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篇文章,也作为虚构作品《火星にて大地を想う》( T・フロゥイング)的序章,出现在《長門有希の100冊》中。



MW号的命题
/谷川流
……千禧・奇观号(Millennium Wonder)的沉没,按当时流行的基督教系太阳历,据说是发生在,迎来第二十一次新世纪后不久的事情。
但是,这艘豪华客轮“因何”、“如何”遭遇了沉没的惨状,至今为止众说纷纭,难以统一。只要今后发掘不出新的物证或目击证言,隐藏的巨大谜团就依然会阻挡在我们面前吧。
正如众所周知的那样,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种境况,以千禧・奇观号沉没的时间为元年。尽管如此,我们对这艘船沉没的原因,完全处于摸索状态。当时的记录如今大部分已经散失,因此事情的真相在时代的黑暗中,很容易孕育出跳跃的推测和想象。
本章的目的,是粗略介绍被认为是导致千禧・奇观号沉没原因的几个假设,并考虑这些沉没的后果是从什么时候显现端倪的。
首先,我想以绝大多数研究者所主张的最普遍的沉没假说作为开端。
那就是,它是被巨大章鱼击沉的。

6月18日晚9时55分。
“教授,是章鱼!”
飞奔进船舱的助手说。
“船体上有巨大的章鱼。这叫什么事啊,必须快点逃跑!”
“等一下。”
教授从通过船舱窗户眺望波涛汹涌大海的状态,平静地回头安慰慌张的助手。
“章鱼吗?原来如此,从这个窗户看到长有吸盘的触手看起来就像章鱼。但是,很难想象,在这样的日本近海,不,对任何大海都是,居然会有如此巨大的章鱼袭击豪华客轮。”
“但是,”助手战战兢兢地拉着教授的衣服袖子说:“怎么看都是章鱼,现在这艘船被那家伙袭击了吧?肯定是新品种的章鱼。把千禧・奇观号当成鲸鱼什么的看错了吧。暂且不管这些,赶紧坐上救生艇吧。”
“请等一下。”教授始终保持着平静,说:“如果那是章鱼,又是新品种的话,就更不能逃了。科学之心的拥有者,是绝对不能忽视眼前的未知的。所以我们不能从那未知的生命体中抽身出来。”
“不,可是。”
船体发生了痉挛般的摇晃。不管是台风还是章鱼的原因,船体正在倾斜。
面对浮现出绝望表情的助手,教授温柔地微笑着。
“我知道。即使是我,也无法在海底生存和思索。沉没前从船上离开的意志坚定地扎根在我的心中。”
“那么。”
“但是在那之前,不说那个巨大的章鱼或者类似巨大章鱼生命体的一只脚,至少是一些组织细胞。除非得到它,否则我不会离开这里。”
笑眯眯的表情。
“啊,真是的!”助手搔着头说道:“我明白了,我去拿。只要有样本就可以了吧?之后要是说——还不够,所以再去一趟。——可是不行的。”
“全看你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图像数据。请把各角度的整体图像和细节特征收纳到相机里。我事先把器材放在你的包里了。作业用应该足够了。”
“准备作得很好啊……”
助手一边翻看着包一边叹气。教授微笑着说。
“不用着急,还有时间。”然后将视线投到手表上,“照这个速度的话,完全沉没是在日期发生变化的时候,也就是午夜0点左右,很从容。”
“为什么知道那么准确的时间?”
“总觉得是这样。”
这样回答后,教授背向助手。船舱的玻璃窗上贴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吸盘,开始缓慢移动。
“这个怪物的真面目是什么?”教授嘟囔着:“知道那个是我现阶段的使命。去吧,然后平安归来。我期待着。”
在那之后,教授再也没有回头看,助手背着包冲出了船舱。可以就这样一个人逃走吗?这一瞬间的想法在产生的同时就消失了。 如果选择了这个选项,再一次与活着的教授见面,就很有可能和船一起变成海藻类,或者体验到比被巨大的怪章鱼从头整个吃掉更恐怖的恐怖。不对,是绝对会的——!
助手一边为超越人类智慧的恐怖而战栗,一边在开始倾斜的通道上全力冲刺。一路冲向船尾——。

……对巨大章鱼说的反驳是简单直接的。“当时的地球上没有任何关于这种章鱼存在的记录。”反对派异口同声地说。章鱼说虽然是一个可以赞同的意见,但是当他们被反问到,看起来像章鱼一样的巨大水栖有机生命体到底是什么时,他们也只能一齐闭口不言,互相试探对方的表情了。在这种情况下,坚持另一种假设的一派,用稍显兴奋的语调提出了这样的主张:那个不是章鱼之类的。
是在太古就被封印的,伟大海神的显现。

6月18日晚8时55分。
多么邪恶的波动啊。
我一边咂舌一边跑向一等舱的楼梯,邪神的信徒终于开始了残暴的仪式。因为混入了普通客人,所以在寻找上花了不少时间,但如果是这样释放妖力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我对魔法的超感觉告诉了我他们特有的,沾满污泥的波动的位置。我一边走在路上一边把手伸进了夹克的内侧,从腋下枪套拔出手枪。
“就是这里。”
停在船舱门前,黑暗般的波动几乎以物理上的压力缠绕在我的身体上。在这扇门的对面,有他们的走狗——我应该打倒的敌人。
我解除了枪的保险,用力地踢开门喊了起来。
“到此为止了!停止仪式吧!”
把枪口对准室内的人影。激光照准器在房间主人的额头,刻上了红色的光点,像是在显示我的动摇一样闪烁着。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全裸的美少女。很眼熟。和我一样,是从横滨港上船的乘客之一,在甲板上打了好几次招呼。
“没想到……原来是你……”
“是啊。”少女悠然自得地挥手,优雅地移动的手指,指示着船舱的地板。这肯定是用于仪式的魔法阵。而被置于其中心的,是从一个月前被杀害的好事之徒的收藏品中,盗走的古代鱼神像。
“呵呵,已经来不及了。伟大的海神倾听了我的声音。马上就会复活。是的,就用这艘船上乘客的灵魂来交换吧。”
我小心的端着枪,将视线投向了躺在房间角落里的另一个裸体人形。被鲜血沾染的白色面庞和傲然挺立的少女很相似,我记得之前介绍是姐妹,曾经可爱的双眸恐怕再也看不到光芒了吧。颈动脉被撕裂,那姑娘的眼睛变成了两个虚无的空洞。覆盖在地板上的魔法阵是用什么涂料描绘的,不言自喻。
“你……是把自己的姐姐作为最初的祭品吗!”
“没错,这是献给神的最佳素材。牺牲最爱的亲人是从太古传来的魔术师的心得之一。”
少女大笑着,用挑衅的眼光注视着我。
“怎么办?你要射杀我吗?好啊,就算被射击也……”
“唔……”
我咬紧牙关。不能用物理手段杀害正在举行唤起仪式的魔术师,那是约束我们的规则。
“呵呵,你就在那里看着吧。”
少女扬起沾满鲜血的双手。让人不由得受到些许的吸引。沐浴在鲜血中的少女裸体,在猥亵和艺术的夹缝中占据着绝妙的位置,将观众带入感官和亢奋的境地。可恶,妖术师……!
“神话的复活,神的时代再次到来。矮小的人类时代结束了,充满了血、恐怖和不合理的世界——。”
这时,开始轰鸣的警铃打断了少女的声音,然后——。
完全是偶发事件。船尾方向传来了微弱的爆炸声,船体大幅度倾斜。
「──!」
少女发出无声的悲鸣。
由于船只轰隆作响 ,以危险的平衡立着的鱼神像倒下了,在倾斜的地板上滚动。无声的,滚到我的脚下。
邪恶的波动停止了。由于雕像出现在法阵外,唤起仪式被强制中断。善神还没有抛弃人类,信心鼓舞了我的力量。
“真遗憾啊。”
我说着冷静而透彻的语言,向邪神像扣下扳机。二发、三发……。
粉碎散落的雕像碎片,像是最后的抵抗一般掠过我的脸飞了过去。无关紧要的伤口,马上就能治愈。
“怎么回事……”
少女全身发青,嘴唇颤动起来。我重新把枪口指向女魔术师的额头。
“再见。”
毫不犹豫。把邪神之徒一个不剩地从地上抹杀。那是我的工作,是我被赋予的使命。一声枪响,足以夺走少女的生命。
“来世再见,希望下次可以成为朋友。”
经过短暂的冥想,我离开了房间。事情还没有结束,中途被实体化的海魔重新散布着愤怒的波动。狂怒的邪神将这艘船胡乱沉下去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必须让他回到海底神殿安眠,让大海恢复平静。即使不能拯救这千禧·奇观号,我也有着义务。有着把世界留在人类身边的义务——。

……不言而喻,很少有人赞成采纳古代邪神说的意见。虽然作为一种幻想很有意思,但也太不现实了。重视现实的人讨厌幻想的产物,他们会彻底根据现实的理由来构成故事。其中更为现实的一派,为了寻求沉没的原因,会这样说:
那是海盗干的。

6月18日晚10时。
「…………」
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躺在船舱的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他知道船快完蛋了。虽然知道却漫不经心地度过时光,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乐天派,也不是因为他有着吉尼斯级别的漫不经心。他一直在等待。在等什么?
门开了。
“贝冢君,你还在这种地方吗?我以为你早就坐上了救生艇了。”
带着惊讶的表情进来的是和被称作贝冢的少年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你该不会一直在等我吧?”
“真是的,油家,我一直在等你。你也迟到太多了。”
贝冢一下子站了起来,瞪着被称作油家的少年。
“外面吵得不可开交,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请说明一下!”
“是海盗的袭击。”
油家耸耸肩,撇了撇嘴角。
“多艘海盗船撞上了千禧・奇观号的侧腹部。现在船上到处都在展开枪战。海盗也不只是一个团体,在我看来,有五组左右的海盗集团在互相攻击。”
“哼,原来如此。”
贝冢从床上跳下来。
“海盗什么的,这不是很有趣吗?”
“你不会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吧。”油家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可不想被流弹射中。贝冢君,快穿上救生衣跳进海里吧。现在还来得及,已经是千钧一发了。”
“不好意思,油家,我想要的不是普通的闹剧逃出游乐设施,”
贝冢抿嘴一笑。
“而是一个让人更加心动的冒险。为什么是海盗?那些家伙成群结队地来了,一定有相应程度的理由。”
“是吗?”油家看起来没什么兴趣,“可能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为了消愁解闷而来的不是吗?”
“这艘船上一定装着什么贵重的货物。否则,就不会涌现出海盗什么的稀罕事物来了。”
“见解不同啊。”油家试图说服,“我不这么认为。”
“见解不同啊。”贝冢高兴地点了点头,“可我是这么想的。”
“是吗……”
叹息从油家的嘴唇漏出来了,用疲惫的声音说。
“没办法,我陪你去。贝冢,你打算去哪里?。”
“海盗们在互相攻击的地方。”
他毫不犹豫地踏上了过道,在硝烟的微弱香气中吸着鼻子。
“总之先抓一个海盗,问问哪里有什么宝贝吧。”
虽然快步跟在一旁,但油家却是一副悲观的表情。
“有没有海盗会被一个高中生直截了当地抓住呢?”
“要找的话肯定会有的。”
“也许在世界的某个地方,但不一定在这艘船上。”
在两个人要拐过交叉的通道的时候,有个人影从一旁出现。
“哎呀!”
那个人影突然在向后闪开的贝冢面前倒了下去,趴在地上。
“看上去不是海盗。”油家发挥了冷静的观察力进行了评论。“无论多么前卫的海盗也不会穿着名牌西装来袭击对吧?是乘客吧。从穿着上来说,像是住在特等舱里一样。”
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很瘦的男人。脸上流着汗,似乎不是因为怕热,也不是因为油性皮肤。他痛苦呻吟着地嘴唇上,失去了血气,那部分的血液看上去是从胸口流下来,污染了通道。
“是被射击了。”
蹲在男子头前的油家一看伤口就摇头。
“很遗憾,这是致命伤。有什么遗言吗?”
“……把……。”
男子微微睁开眼睛,游动着弥留之际的人特有的对不上焦点的视线。或许是最后的力量吧,将紧握的左手伸向空中。
“……拜托了……。”
啪的一声,手腕垂落下来,男人死了。
“不知道是什么,不过,交给我吧。”
贝冢一脸严肃地说,一点点的掰开男人的左手手指。露出来的是船舱的房卡。
“油家,走吧!”
“贝冢君,没有比死亡留言更不可靠的了。那个人可能并不是想把房间的钥匙交给我们,也许只是在临终的时候为了猜拳出石头而已。如果你认为他的房间里有一件想要给路过的我们留下的东西,那就太草率了。”
话虽如此,贝冢已经开始奔跑了。没有办法呢,油家也跟着跑。在枪林弹雨中穿行而过,二人成功地避开了武装集团的队伍,好不容易走到了房卡所示的房间前。
门打开了。
「……」「……」
在那里,二人发现了全长约2米的,像棺材一样的半透明胶囊,躺在里面的,是一个一丝不挂像是睡着了的少女。
“这是宝物吗?”
“看到全裸被装在这样容器里的人,会当成宝物的,只有贝冢君一个吧。”
“这个女人是什么人?”
“谁知道呢。话说回来,以我的立场很难发表评论。”
贝冢俯视着胶囊。少女沉浸在羊水般的液体中,轻轻摇动着,仿佛进入了深深的睡眠。
“贝冢君,还来得及。我们没有来这里,也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就这样背过身去,然后跳进海里,被救生艇救上岸……”
油家又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是不可能的吧?”
“你不是明白吗?”
无畏地笑着的贝冢把手放在胶囊的边缘上,用力推了上去。伴随着一阵咔嚓咔嚓的电线断裂的声音。 少女的头发摇摇晃晃地摆动着,一动不动地浮了起来。 除了咕噜咕噜地从鼻腔和嘴角排出的液体外,胸部缓缓起伏的动作证明她不是玩偶。
“饶了我吧。”
油家把床单剥下后铺在了船舱地面,贝冢从粘结性液体中抱起少女让她躺在上面。把床单迅速地缠在湿漉漉的身体上,轻轻地扛在肩上。
“走吧,油家。”
“去哪里呢?把那个女孩作为礼物向海盗投降吗?连海盗们的目标就是她这样的保证都没有。”
“这很恰当吧。”贝冢咕咚咚地边走着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一看就知道这个女孩不普通。而且,如果他们想以此为目标的话……就更不能给了。别说笑了。”
“现在可完全不是说笑的时候。”
油家摊开双手。
“从现在开始,我们又要穿过枪战,从海盗中逃出来,走到一艘不知道是否还在的救生艇上,然后平安地踏上故乡的土地,一点都不有趣。你会计算出你需要多少备用生命。”
“算了,总会有办法的。”
贝冢一如往常开心地说。
“有了这样的纪念品。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真是又可疑又愉快的行李啊。这样以后我们不被卷入什么有趣的事就怪了。”
“关于那件事,我和你见解一致。”
油家的声音非常冷淡。
“不如说已经被卷入其中了,不过也没区别。”
贝冢和油家以及神秘少女,他们三个人所展开的一场怪异的冒险,正是从那时开始的。

……这是不言而喻的,在那个时代的那个海域中,是否还有袭击豪华客轮的海盗盘踞还不清楚。倒不如说,当时海盗是稀有的,以职业性海盗行为为兼职的人也非常有限,所以即使有使千禧・奇观号沉没的集团,也有人认为那不是海盗,而是类似海盗的某种组织。但是,以上的论述很可能马上就发展成定义的争论,因此在此将其视为是无用的。
另外一方面,追求与海盗不同的人为的一派,理所当然也是存在的。据他们说,千禧·奇观号沉没的原因是自沉,也就是说原因不是从外部带来的,而是预先包含在船自身里的。他们的主张之所以很奇怪,是因为他们追求人为却不现实的理由。
我甚至认为,他们已经隐居在文学性修辞和暗喻的世界里,放弃了探究原因的手段。

6月18日晚9时00分。
刺穿天灵盖的尖锐声音,敲打着我的鼓膜。
“怎么了?”
我停下在船内餐厅用刀叉进行的和套餐的搏斗。邻桌上的乘客们也停止了进食,倾听着铃声。听起来刺耳又令人不快的铃声似乎不知道何时会停止。
“这是什么信号?”
对着喃喃自语的我的,坐在两人桌对面的死党,用若无其事的口气说。
“这是在告知祭典结束了。”
这样说着,用手指弹着装有冰水的玻璃杯,温和地微笑着。
“船要沉了。”
邀请我乘船旅行的是这家伙,高中的同级太田黑。
“没有不沉的船。”
太田黑的嘴唇上刻着一如往常的愤世嫉俗的微笑。
“没什么好惊讶的。没有永远持续漂浮的船。总有一天会沉没或解体。所以就算这千禧·奇观号沉没了我也不吃惊。”
“我很吃惊。”我回应道,“为什么我偶然搭上的现代豪华客轮必须要沉下去?遭遇如此罕见的海难事故的概率是多少。”
“泰坦尼克号的乘客一定也这么想的。明白吗?概率不是问题。概率论只适用于未来。对过去的事情,再怎么去摆弄数字都不会产生影响,是百分之一百会发生的。”
那又如何,这艘船还没沉呢。
“对我来说,对事先确定的未来,用过去式来谈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无法改变啊。”
对于太田黑好像能懂实际却一点也不懂的道理,我像往常一样置若罔闻。
“就算沉没也有理由吧。到底是什么原因,你说这艘船要沉下去。”
警铃继续响着,太田黑继续微笑。
“这是自然界的自净作用。也叫间苗。”
我一边把叉子插在海鲜沙拉上一边反驳道。
“间苗是人为的吧。”
但是太田黑突然说
“人类也是自然界的生物,可以说人做的事情都很自然。”
又是歪理。那种论调我听腻了。和太田黑进行交谈就会没完没了。这家伙总是轻轻松松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只是想把我绕进去而已吧。这样想着的时候,就像往常一样,这家伙的嘴里又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觉得我做了对你不好的事情。因为是我邀请你上这艘注定要沉没的船。对不起。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要你在这里。”
我没有在招募殉情对象时举了手的记忆。
“不是的。你要是不活下来就麻烦了。我想要一个能给我临终以关怀的人。”
我不由得要回嘴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影靠近桌子。
“盘子,可以撤下去吗?。”
抬头一看,穿着可爱制服的可爱女侍者露出难以置信的开朗笑容站在那里。
太田黑无言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做的。女侍者微微施礼,取走了沙拉盘子,又鞠了一躬,有节奏地走了。
“真是个可爱的人啊。”太田黑说道。我也完全同意。不过,算了,就这样吧。虽然对她完全不介意警铃的态度和笑容也很在意,但还是决定不去在意。
“你的临终是怎么回事?想被我关怀,是什么新品种的政治笑话吗?你想让船沉下去是你的自由,但你不能随便安排我的日程。”
“所以,我觉得很抱歉。”
即使你笑着说。可这不是什么解释。当我再次开口要投诉的时候。
“让您久等了。”
笑容灿烂的女侍者双手捧着主菜来了。
“今天的主菜是国产小牛的菲力牛排。铁板比较烫,请注意。”
把冒着烟的铁盘放在桌子上,女侍者带着仿佛能缓和眼前一切事物,将现状完全无视的微笑离开了。警铃还在响。
我开始切牛排。到这里来哪有不吃东西就硬着头皮离开座位的。太田黑看着这样的我,稍微压低了声音的音调。
“船长的名字是TATSUO SATOU的千禧·奇观号(Millennium Wonder),据说会沉没。这是什么隐喻呢,不知道的人要不是相当的老实就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呢。”
【注:一个猜测,这可能指的是动画《機動戦艦ナデシコ》(Martian Successor Nadesico)及导演佐藤 竜雄(さとう たつお),不过挺强行的。】
看来我是个老实人,一点也不知道。
太田黑,嗯哼?可怕地笑着。
“说起来,我们是坐在准备好的舞台上的,以沉没为前提的船。平安无事地到达目的地的乘船旅行有什么刺激吗?”
没有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不不,会很为难。因为把单调的乘船旅行从头到尾描写出来,一点也不有趣。”
所以谁会为难呢。船沉没不是更令人头疼的事故吗。
“这不是事故。沉没是预先预定的事。这是活动。”
这是一笔很惊人的开支啊。为了一个活动,一艘客轮会沉入大海吗?企划的人的头脑里似乎没有性价比这个概念。
太田黑一边切开肉一边说道:“我知道这艘船会沉下去。”
“因为邀请函上是这么写的。6月18日晚上9点发生了事件,之后花了三个小时左右,千禧・奇观号慢慢下沉。就是这样的活动。”
太田黑把闪闪发光的眼睛转向了我。
“现在这个时候也在沉船上诞生了各种各样的戏剧性事件。有种少年和少女相遇、离别、再也不会重逢的感觉的戏剧性事件。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美吗?”
我默默地咀嚼着柔软的肉。所以怎么说呢。
“所以也就是说,这艘船是为了产生故事而沉没的。沉没的原因是什么都可以。总之只要沉没,自然就会有一些故事像泡沫一样浮现出来。这艘客轮的航海目的就是这个。”
船摇晃了。明显不是台风的原因。那是大而不自然的振动。
突然注意到,在餐厅餐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其他客人是逃跑了,还是在船舱里收拾行李呢……
“为了生存,需要迅速的行动和准确的危机处理能力。”太田黑说:“这是淘汰的一种。这是自然界的一般规律。不管那是多么人工的自然啊。”
我就着菲力肉一起品味着太田黑意义不明的独白,女侍者又悄悄地从旁边探出头来。
“请问,肉烤得怎么样?”
在她看来,比起可疑的紧急铃声,她更在意那个。这是一种从心底里担心烹饪的表情。
“很完美。”
我回答到。与订单相符的中等熟,如果这样还有人抱怨的话,那就是职业索赔人了。
“哇,太好了。”她转眼间露出笑容说,“请慢用。”行了一个礼,然后小跑回去了。
太田黑叹了一口气重新开始了不必先叹气再说的话题。
“就算这艘船沉了,只要建造第二艘第三艘船就可以了。千禧・奇观Ⅱ世号也好,Ⅲ世号也好,完全不同的船也好,新造几艘就行了。说不定下一个乘客的名单也完全一样。也许不是。”
啊,是这样啊,我只能报以这样的话。
“所以太田黑。”我问,“你想干什么。在准备沉没的船上,你想做的是什么?”
太田黑的微笑中流露出自嘲的味道。
“沉醉于毁灭的美学中,与船一同沉入。那是我构筑起来的属于我自己的故事。而你就是那个讲述者。所以希望你记住。我凋零的模样啊。”
完全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不管有没有预定,在这种情况下我脑内窗口显示的选项并不多。这家伙那自以为是的审美意识的缘由,即使把地球打碎,一个一个地调查碎片,也是找不到的吧。如果能发现不存在的东西,那个发现者不如走上伪造者的道路。
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举起一只手示意。精力充沛的女侍者很快地来到我们的桌子前。
“您叫我吗?啊,马上准备甜点。”
“不,没关系。”我说到,“谢谢您的款待。很美味。甜点和咖啡取消了。我们就此告辞了。”
她以“哦”的形式张开嘴,马上又恢复笑容。
“是啊,船要沉了吧。”
她突然鞠躬。
“期待您的再次光临。”
然后带着灿烂的笑容向我眨眼,
“不久后,我们会在新船见面吧。那么再见!”
她像一阵春风一样消失在店内,直到最后都是与众不同的女侍者。
我抓住太田黑的手腕,强行拉起来,拖着离开了餐厅。太田黑沉默着,但是却不积极地走着,成了我的行李。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明明知道会沉没,却把它隐瞒起来让你乘船,是个坏蛋。”
如果你看到溺水的孩子,你会反射性地帮助他们。如果捡到掉在路边的一捆捆钞票,会先把它送到派出所。这是一回事。每个人都会这么做。
太田黑的喉咙低沉的震动。
“那么,比如说你恨得想杀了他,如果正好在他自杀的现场,你会阻止他吗?你不想就当作没看见而背过身吗?”
真烦人。行李就该像行李一样,保持沉默。接下来到了陆地再慢慢听,我也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做好觉悟吧。
我一边紧紧地抓住太田黑的手臂一边赶路。远处响起枪声和敲击船体的声音,很嘈杂。管他呢。通向甲板的楼梯就在那里。太田黑的体重和营养失调的兔子一样轻,简直让人想抱她。
“你想要帮助我的原因……”
好不容易走到甲板上,特大的暴雨和暴风就向我们袭来。一瞬间全身都湿透了,我在寻找小船,太田黑仰望着我。那眼睛被节制的笑意包围着。
“是因为我是女人吗?”
也许吧。

……他们确信的基础是,与千禧·奇观号有关的几篇文章只出现在出版商出版的书籍中,这些书籍的名称似乎暗示(按他们的主张)船的名称。这些书籍中甚至有像是报纸报道的转记页,但令人吃惊的是,该报纸本身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任何记录。传达海难事故的报道本身是捏造的,或者是进行了相当巧妙的信息操作或事件的隐匿工作。不管怎么说,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这部分成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谜团,在我们眼前形成了一堵高墙,前者的理论也不是没有人采纳。

某月某日,下午某时某分。
电话响了。关掉电视拿起听筒。
“喂”
‘我是媒体工作者○○。’
“啊,一直以来承蒙您的关照。”
‘是这样的……’
一段业务报告。几分钟后。
“好的,我明白了。”
‘嗯,就是这种感觉。顺带一提,这是合作企划。’
“啊,我倒是有一些想法……”
一段心血来潮的报告。几分钟后。
“我记得,必需要加入的关键词是‘章鱼’和‘电击’,和‘30号’,词组是‘晚间9时,警报响起’对吧。这个在哪里以什么形式出现都可以吗?”
‘没错。那么,什么时候能做好呢?’
“嗯……一周左右……应该……(音量递减)”
‘(笑)。明白了。还有其他什么吗?’
什么也想不到,至少在那个时候。虽然之后会想到些什么,但是下次有机会时也会忘记。
‘那么再见——’
“再见。”
放下听筒重新打开电视。
啊,阪神又逆转了。

…………当然,作为历史事实,千禧·奇观号沉没了。如果不这样做,各种观点和立场,就会变得没有意义。无论谁说什么,千禧·奇观号都沉没了。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沉没。
最近的有力候补,还是由人为造成的,而且是一种特别容易理解的意图在其中起到了作用。这艘船是因某人的坚定意志沉没的。
那是潜水艇的雷击。

6月18日晚上8时50分。
“真是优雅的东西啊。”
从潜望镜上移开视线,这艘潜艇的舰长不耐烦地说。
“无论看多少次都是普通的民间客轮。 为什么要跟踪那种东西? 司令部在想什么?”
“不是挺好的吗?”
副舰长以悠闲的语调回应。
“让我们继续追着千禧·奇观号环游世界吧。”
“坐潜水艇绕一周也不会开心。”
舰长失望地说,
“现在那艘船上的乘客们吃了美味的晚饭喝了酒,应该很开心吧。可恶,真可恶。”
“要打鱼雷吗?”
“胡说八道。副舰长,这可不是可以开玩笑的——”
‘舰长,这里是声呐室。’
声呐要员如是说。
“怎么了?”
‘确认右舷有空化噪声。为潜水艇。方位0-9-5,距离约二〇〇〇。’
“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舰支种类?”
‘无法识别。资料中没有。’
舰长皱起眉头。
“什么话。航向?”
“径直接近,碰撞航向。”
“舰长。”副长说,“总觉得有点火药味呢。”
“哼。”舰长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是不是这样还说——”
不准。阻止了舰长说的话的是敲击舰艇的金属振动声。
“主动声呐!”副舰长的表情充满了紧张,“是打算交战吗?”
“下潜角10、左舷30度,全速!”舰长喊道。
‘请等一下!’声纳工作人员又喊道:‘主动声纳的出处不是右舷不明舰。方位2-9-0,左舷!无法识别舰种!’
“还有一艘不明舰?”
舰长做出吃惊的表情,副舰长皱起了眉头。
“火药味越来越浓了。”
‘舰长!’声呐要员几乎是尖叫着,‘右舷不明舰,开始向鱼雷发射管注水!’
“难道是想瞄准我们吗?”副舰长说。
“谁知道?”
舰长粗鲁地回答,下达了命令。
“准备鱼雷战。”
顿时,舰内充满了无形的紧迫感。
“第一管及第二管,注水。”
稀里糊涂地监视着豪华客轮就好了,可是却不知从哪来了意想不到的事态。无法识别的潜水艇,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而且有两艘。
舰长把军帽扶正,张嘴想发出下一个命令。但是,在这时。
‘从后方传来推进音!’声呐要员说,‘是鱼雷!方位1-8-0。’
“正后方!?什么时候,是那个发射的?”
‘两个都不是!这是……’
“好像有第三艘呢。”副长似乎放弃了似的抬头看了看监视器。
“回避,来不及了。旁边的两艘是诱饵吗……”
“怎么会这样……!”
舰长呻吟着。到底怎么回事,是哪国军队,既没有威吓也没有示威就攻击,不是正常的情况。这是宣战。
每个人都做好了临终的觉悟,等待那个时刻的沉重沉默到来了。本应不需要很长时间的那个时刻,简直像永久一样持续着。
‘……舰长。’
打破沉默的是声纳要员。
‘鱼雷的目标不是本舰,而是径直向前。’
那个方向只有一艘船, 从横滨开往新加坡的豪华客轮。
“千禧・奇观号……”
副长嘟囔着。
“为什么!”
舰长这样喊道。

……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知道。总之千禧·奇观号沉没了。结果,章鱼、邪神、海贼、自沉、雷击还是没有明确答案。只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自千禧・奇观号沉没以来,地球的命运。
当时很多潜水艇聚集在那片海域的事实,在相当早的时候就已经查明了。契机应该是个别舰支级别的小冲突。千禧・奇观号的沉没被认为是多方倾轧的结果。由这些小冲突发展成纷争,再到纷争的火种变成席卷整个亚洲的战火,并不需要多长的时间。大量混乱和悲剧在各地不断扩大着的同时,战乱的火焰轻而易举地向周边国家蔓延,不久以全世界为舞台疯狂肆虐。
破坏一切秩序并突进的世界大战,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覆盖了整个地球,给予万人平等的死亡机会。有一种理论认为,由于某种原因,这一时期的人类在种族规模上产生疯狂。因为没有迹象表明采取了任何手段来阻止噩梦般的杀戮。
直到地球上最后一个人死亡,持续了千年之久的“第一次千年战争”,简称“MWⅠ”,已将地球上的文明和生态系统彻底毁灭,人类的总数减少到了全盛时期的5%。
我们的母星变成了死亡之星,现在没有人居住。据说,直到地球恢复人类可以再殖民的环境为止,最少还需要3次一千年。
千禧・奇观号为什么会沉下去,为什么一定要沉下去……
希望解开这个谜团的时代,有朝一日能够到来,完成这一章的结尾。再此献上最诚挚的祈求。
——摘自T・Flowing 著《火星にて大地を想う》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