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赛期长期征稿活动·第一期#1】雪极


作者:@海豹纯
封面图作者:Flippy
PID:111392870
(平行宇宙注意)

(一)
我向凛请了半个月的小长假,理由是因为在长期的、无趣至极的工作下,我的内心已然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空虚。此刻迫切地需要排解这种无趣感的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正是我自己。我知道,我需要暂时地放下大人的身份,好好地去遵从自己的本心,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但我也知道,肆意妄为是有限度的。或许我不该做些过头……但谁又知道会遇到些什么呢?
凭着直觉,我坐上了通往红冬的高速列车。在途中,百无聊赖的我在momotalk当中反复浏览着不同学生给我发来的信息,但最后,我还是决定关上屏幕,以免让那些念想影响自己,从而不自觉地拾回那份重量的担子。
我转念一想,不如来看这一路上的景色,毕竟在以往,即便在列车上,我也只低头批改文件,一刻不停地忙碌着,自然没有现在这样的闲情雅致。如此般的念头带着瞳孔动了起来,目光透过车窗的玻璃,朝着天空升去,夕色所代表的赤红在洁白的、宛如棉花一般轻柔的云朵上缓缓蔓延,直到某个临界点的时候,那红光调皮地从云上一跃而下,撒满整片大地。原本被白雪覆盖的大地也与云别无二致地染上夕色。我看着一片片火烧着的雪淡淡绽放出光芒,这现象便颇为有趣,但想起用平板记录下来时,却发现夕阳已然拂过视野尽头的群山,不带留恋的往世界的另一头走去。
星与月理所当然地接过太阳掌握天空的权利,它们飞快地将黑幕铺开,以便天空作为自己的舞台。而我与列车,便一同沉浸在这舞台下。它们的演出,并无太阳那般火力四射。在他们的演出下,地面暗淡无比,雪也好似化作灰烬一般,灰暗、而不明朗。我观起来,自然也没夕阳光下那般有趣了。而收回念头与视线没过多久时,就正好到下车的时间了。
列车发出与轨道的摩擦声,我的躯体承受着向前的压力,而当压力消失,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时,到站的提示音就紧跟着响起。车门缓缓打开,冷气想要挤进车厢,而车厢内正打算流动出去的暖气与其相撞在一起,车内外的交界处顿时升起了丝丝白气。
我起身拿下并背起背包、拖着行李,朝着车外走去。眼镜在我走出车厢的时候,还余留着车厢内空调所传递给其的温度,于是镜片便自然地笼上一层雾气,这样,我便看不清前方的路了。好在我并不急着离开,索性,我就站在原地,心里盘算着等雾气消散些时,再动身离去。冷风忽地吹起,使得我再感受到赤冬环境温度的低寒。结合多次来访的经历,我发觉,在这里,降雪总是源源不断的。就算我搓着微微发红的手,戴上手套的同时,也有雪花悄然无声地落在我的手套上。于是我便在心中暗暗诽道:“还是像老样子一样啊。”,无奈地叹了口气后,我打算看看车站附近的景色,我先朝着越过山丘的轨道看去(虽说轨道百般无异,理应是没什么趣味的。),前些时间载着我的列车如今又缓缓移动着,我低头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到了下一趟班次的时间,它,也该出发了。再久些,我已看不到列车的身子,只得浅浅瞥到它的尾灯发出的微微的光与轻快的、咯噔咯噔的行进声。我想,列车在某种意义上,也与人相似。它时刻不停地前进着,从不回头。和结束了一段感情,一个再也不会回头的人的背影,也剩下大与小的区别。联想到这样背影的我,默不作声地离开此地。
街道上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人们的喧哗、嬉戏的声音。有时我路过几个热闹的店外,想要透过玻璃窥探店内的情景时。温热的暖气却为隔着店内外的它蒙上一层厚厚的水汽,我只得看清店内的她们模糊的动作与身形。而在另些店内时,我甚至能看清不太牢固的灯泡摇晃着,像是江上,仅仅一个渔人用着桨前行的小船一样。它发出的光,照着玻璃的影,而玻璃透出一层更浅的光,打在外边,被雪覆盖的路面上。我有时感到累,就呆站着这片浅光下。也不知为何,就莫名能感受到一阵淡默的温暖,使我呼吸冷冰的空气时,也感到温和、舒适些了。
迈了许久的步子,我总算看到那个预订的小旅馆的影。加紧步伐,走入店门内,暖风猛烈地拍打我的棉衣——我总算不用遭那些冷风了。我面上浮现些许鲜红,整个人的精气神看就像添了柴的火一样上升,但我却还是感到劳累。以至于和老板三言两语地寒暄后,我就带着行李上楼,没吃晚饭,仅仅是随意摆放行李完,我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二)
清晨的白光毫不客气地掰开我的眼皮,让我从梦乡中归来。重复日常的清洗后,我更进一步拉开房间的纱帘,让阳光透射的更进来些。晒了一阵子太阳后,一阵平和感自内心升起,但胃却偏偏不争气地不让我继续感觉那阵平和,我只得拖着说不上轻盈的身体,灰溜溜地下楼拿早饭去了。
久违地拿起面包火腿这类食物,我狼吞虎咽起来,毕竟现在的我孤身一人,也就不用顾忌是否会影响学生了。拿起餐巾随意地擦掉了嘴边的残渣后,我开始与身旁的人们闲聊些简单的话题。
“赤冬的山很美呢。若身体素质好的话,可以试着去爬爬看。在山顶上瞭望远方时有的成就感,是很令人满足的。”旁边的一个登山老将不知何时插入了对话,向我建议道。“如果身体素质没那么好,可以试着去那片废弃区旁的小山试试。如果遭遇一些意外的话,更容易被救的。”说着,她朝我露出一口银牙,像是鼓励的样子。我沉默着,默认了她的话。毕竟比起学生们,我的身体确实弱了些…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去登山,也起到消磨时间的作用了。这种念头驱使着我踏上了路途。只是我却未曾料想到,意外很快地将要发生在我的身上。
时间很快地自我而去、消失在这空际的宇宙当中。我独行着,迎着正午放着稍暖光芒的太阳,缓缓行于大片大片的、数不尽的、相互堆积的雪上。此刻,我正身处半山腰,距离登顶,花费的时间也无需太多了。我认真地注意脚下,以免踩到尖锐的石子及那些正在冬眠的动物。一次又一次抬起步子,一些雪就难免被我抬脚的力带飞,像是柳絮猛地被狂风吹起一样,飘散于天空中。
我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她融在我的掌心中,像是说出再也不见的人流下的一滴眼泪,无声息地落在对方手中一样。我挥挥手,水滴落在雪覆着的地面,像是她慢慢地返回人群当中,没有对我有一丝留念。
再往上走些,路上就看不到花花草草了。但,就算放朵耐寒的花在这仅有雪片的世界,那花的颜色,也应只余无情的的白吧。
“这样的世界,真的会有春天吗?”我在心中对自己如此发问。
这场雪仍不停息地下着,风也染上其温度、气势般吹拂着山腰。我想,大雪与一场封闭着水的雨,也没什么差异。她们不都会令人感到窒息,不适吗?直至我倏然地感到,风与雪变得更加狂暴与咄咄逼人时,我才明白为什么说,暴风雪比起暴雨,更易伤人。不安感浮现于我的心头,在体力不支或心中的那份勇气彻底倒在严寒的胁迫下前,我尽全力,试图逃离这块仅仅只有雪的世界。只可惜,狂奔反而更加消磨我的体力。在逃离的过程中,一个念头曾让我害怕地回头看去,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留下的脚印,在远走出几步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幸的、被雪与恐惧包围的我只得继续前行,否则连我自己,都会如我的脚印般,消失不见吧。
只可惜,不像登山时那般注意脚下,我连雪藏着的坑洼都未曾发觉。被其弄至摔倒在地,而后,无法控制地失去了意识。在世界变得一片漆黑前,我告诉自己,要真这样死去,那我可真是窝囊。
只是当感受到温热,及自己的生命仍存在时,我的内心闪过喜悦、激动、以及其他很多的情感。我想睁开双眼,去确认我现在在哪,又或是谁救了我,她为什么要救我这类事。但眼皮的肿痛却使我偏偏只能呆在黑暗的世界中。
知道自己暂时失去了视觉,接下来我也只能凭其他感觉与思想了吧。伸手触摸自己,我发现自己似乎被人照顾着,身上被人裹上了一层毛毯,摔伤和冻伤比起刚被救下时,也应该好上不少了。虽说如此照料,我的身体还是被冻的有些发冷,我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感知温度的能力没有因此丧失,不然,连人的温度也感知不了了。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了温热传来,使我的身体放松下来,没之前那般寒颤了。
“有火源吗?”我心中暗暗叹道,看来对方对如何在这种环境中生存也是有所研究的,不然,也难以生出火来了。
确定好火源的方向后,我试着一点点地挪动身体,尽力向它靠去,好让我身体对冰寒的感觉蜕的更快一些。
而正当我有所行动之际,莫名的,火盆被拖动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知道,火源拉进了,变得更靠近我。而这,是一个同我一起的人做的。现在,我能听清木头在火里缓慢燃尽的声响,这声响像是能使我安心下来的一曲歌谣,令我无论是外是内,都感受到它传来的温度。
“这样,是不是更暖和些了呢?”为我拉进热源的那人,讲起了话。
霎时,我心中便惊了,竟是一个女子将我从那种危险的地方救回。虽说我感到好奇的事不止一个,但首要的,是她为什么会从那种地方路过呢?虽说这对我来说可能是种幸运——不然我此刻早已埋身于冰雪,也无法感受到如今的温暖了。但我仍是有好奇心的,面对这种极端环境,就算再厉害的生存专家,也应该尽量避开的。她为什么偏偏要面对呢?
像是感到我内心存在的疑惑似的,对方自顾自念叨起来。
“是呀,忘记自我介绍了呢。”她微微停顿了一阵,随后自顾自地介绍起自己来。“我的名字叫间霄时雨,是227特别班唯二成员中的其中一位...”。
听着她的叨念,我从记忆的角落挖出这个名字有关的东西。例如227班,例如和香曾告诉我,这个班的设立是一种处罚……如此一翻寻,我便回想起,和香曾提起过她们的名与事。
“是了……原来是她呀,学生们的身份,我是不会记错了的。”我如此坚信着,但问题却悄然浮现于我的心头。…我该如何面对她?以老师的身份?还是以一个平凡的男人身份?…至少现在,她和我并不熟识的。
我不知该如何选择。

(三)
这几天来,我一直受着时雨的精细照料——即使我没肯告诉时雨我的名字和身份。当时她问起我这些事,我只沉默着,装出晕倒的样子。看穿我的动作,但明白我的想法,她只是一笑了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就不主动提起这几件事了。她愿意这样做,我是十分感激的。因为这样,我就没必要那么快做出令我犯难的选择了。
有的时候,时雨会为我涂上治冻伤的药膏,我能感受到有东西在我的全身上下划过。或许是因为那样涂比较方便、还能节省资源和清洗起来比较简单的缘故吧。我猜测,那擦拭药膏的东西就是她的指尖,而非其他的事物。
有一次,在她的指尖划过我的鼻尖时,我忍不住深深呼了口气,而恰巧的,那通出的气被她有所感觉。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停顿了几刻,于是,我便着急地催促起来。
“怎停下了?我还痛着呀。”
“你这人,真不知廉耻。明明清醒了,却依旧一副懒散样。或许,我应让你自己摸着黑来涂的。”她像是有些不满似的,向我抱怨道。
“看不清,涂不准的。你瞧,眼睛这边,还红肿着呢。”我稍稍反击了她的话,她便服软似的继续擦拭起来。
“你这人呀…”她不再抱怨了。
我感到一阵瘙痒自涂抹的地方传来,像是某种小昆虫一次又一次咬着那块皮肤一样。而时雨则是安慰我起来:“这药,会产些痒的感觉。记着,不要碰伤口。不然,药膏被抹掉,发挥不出功效的。那样,好,也就好的慢些了。”听了她的话,我打算尽力抑制起那行为来。但有时,却还是任性地擦掉些,因为我想,要是伤好了,可能就要与她分别了。
她只是重新涂好伤口上的药,摸着我黑中带白的头发。像是知道我心中的想法,她轻柔地讲道:“走了,也不是坏事。你和我不一样的。”忍着伤口传来的瘙痒,我由着自己的任性,摇了摇头。
我或许已经做出了选择。

(四)
再些日子后,虽做许多事情仍不方便(例如进食需要她帮忙,如厕也是如此,这样一想,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但之前的冻伤所带来的痛苦,不再像以往那般触动我的神经。我相信,再过些日子,我将康复了。而在现在,我打算将更多的时间用于与时雨的交谈上,来了解这个,现有些孤独的女孩。
…今日的夜里。
屋外的暴雪自昼至夜都未曾有着片刻停息,寒风连带着愤怒地拍打着旧校舍的大门;一粒一粒的冰渣子就像战机所投放的导弹,不偏不倚地命中各自的目标,像是屋顶的瓦片之类的;还有些“哑弹”,恰巧地从坏掉的玻璃窗内丢入房内,发出嘎啦嘎啦的,掉在地面摩擦、滚动的声音。
这雪、这冰、这风,就想把时雨搭建的这个小世界毁灭,它们恐怕这样想:“就算再不济,也要让它成为没有生命存在的屋子吧。”
而时雨像是熟视无睹般,对发颤的我问道:“还感到冷吗?那…我再加些柴火进去?”
我无言地点头,随之听见木头丢入火炉的声音,房内的温度随着火焰高度的攀升而随之上升,而一些靠近火源的冰雪,便贪婪地吸收那热量,直至自身化为一滩水污,才肯罢休。
“能睁眼了吗?我看,眼已没那么红肿的样子了。”时雨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双手走到我身旁,她捧起我的下巴,像是在端详着冻伤处的样子。她无意中,会把呼出的气吐到我的脸上,我觉得,她吹出的风,堪比秋夜时坐在林后的小亭子里吹来的迎面风一样,令人安逸、放空自己。区别在于,夜风冷,而她的呼吸炽热。
“睁眼看看吧。”她说着像是在引导我的话:“雪下的厉害,和害你受伤的那天一样。你,害怕她们吗?”
我默然,整个人像是沉寂的死水潭,无论风再怎样吹拂,也无动于衷。虽然没有直接否认她的话语,但也却微微侧头,不让她的视线直接落在我的面部。
像是让我警醒般,她把我的脸正了回来,时雨正言道:“就算害怕,也有些东西是不得不面对的。”顿了顿,她接着凑到我的耳边,小声地讲道:“至少,先看看我的样子吧。”我知道,现在她的眼正毫无偏移地看着着我的脸。在她那强烈的视线中能感到她蕴含的,对我的期望。心中某种破土而出的情感的萌芽,就像杰克的豆茎那般飞快地成长。而那感情,也促使我将眼帘拉开来,好让我能看清面前人儿的样子。
我看清了她的眼,她的眼,如同极带偶尔会产生的极光一样绚丽灿烂,半紫半蓝的双眸间,更有极星藏于其中。而在我睁眼后,这眼中亦倒映出一双乌黑的眸,那眸中,一半闪烁着某种欲望,另一半却频频传出逃避的光。
“呀,我就想,你肯定会睁眼的。”时雨以一种轻快的口吻说着话,像是在表达她开心的样子。但同时,她又拉开与我之间的距离。原本触手可及的脸颊,如今却远去了。这也好,毕竟,我是没有付出的。她却已经对这样的我给予了足够多、足够多的东西。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不知为何而沉的脸色,便开口转移起话题来。“这里,有酒哟?要不喝些进去?用于暖暖身子的话,适量些,也不会醉的。”她停下来,抬头向看不清颜色的天花板,似若非若地喃喃自语着。“我很喜欢喝酒呢,因为啊,在这冰天雪地里,要是身体寒下去的话,心也会跟着冷下去吧?虽然,照顾病患的时候,我也担心得不敢喝酒就是了。”言毕,时雨打开酒瓶的盖子,一时间,酒香四溢,那香味的冲击,活像是坐在餐厅时,刚出炉的热乎的食物端到面前,亦或蹲在夜来香前头,浓郁的味道遍布全身时的感觉一样。
“酒啊,上次喝,也真是好久前了。”我感慨一句后,就看见时雨递来的玻璃杯——充满着划痕、有些老旧、却依旧再被用着。
“孤男寡女,你我喝醉的话,不担心出事吗?”我稍稍打趣起时雨,却依旧接过杯来,稍饮了一口。果不其然,这并非什么太烈的酒。“毕竟是病人嘛。”我心中暗自想着,但身体,确实如她说的般,暖些了。
“呵呵。”时雨笑了几声,“若是那样,我也就认命了。只不过,我倒看你没色心的样子,明像个正人君子般的。”
“过几天,一起去看雪吧?看天色,后几天的雪,可能小的连我的指头都比不过呢。”时雨把酒瓶的塞子重新塞上,向我说道。本来我的注意力还集中于舌尖的,她这么一说,便转移到她身上了。
我才注意到,她身上是有些兽的特征的,水灵的、蓝与黑色交织的圆圆的耳朵,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引人注目。与其同色的大尾巴,跟着风的节拍,像古旧的木制时钟的摆子一样,有幅度地摇晃着。
我盯着这光景,有些痴了。
“和女孩子说话的时候发愣,是很不礼貌的哦?”她的话,把我惊醒了。这次,是她反过来说我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次,会注意的。还有,一言为定。”
“嗯。”时雨这样,轻声答应着。

(五)
雪确实像时雨说的那般,变得小、缓与…不紧不慢。我甚至能看清雪花飘落的样子,那感觉,就像是被阵风带起的塑料袋,在天空中漂浮阵子后,才缓缓降下。我这样在心中一类比,就算我曾对她们有些阴影,感觉,便也没那么强烈了。
“你那天走的,可以说是比较难走的、坑洼多的路了。一般那情形,我都不走那条路的。”时雨在前头,领着我走在较为安全的山路上。她停了停步子,接着说:“那雪也倒太急了,我以前,从未见过的。”
我附和般的点了点头,毕竟,我也从未料到,赤冬会有那般激烈的雪。
再过些时候,太阳已偏移了不少,我和时雨也在山顶上,找了些较平的石头坐下,闲的无事地看着暖阳照耀的、我们目光所能及到的全部。
时雨缓缓打开自己背着的背包,我不禁回忆起上山前,我与她的交谈。
“这么多东西,要带上山吗?”
“是呀,因为,山顶的景色会很美的吧。”她抬头看向稍远些的、像是穿上雪白婚纱的,那座小山。
“你曾未看过的?”
“为了寻些吃的东西和那些要烧的柴火,我才上山的。”她指了指,早前就堆放在空地处的木头。我想,时雨选的位置很好,那些木头,不会被那些雨雪所碰到的吧。
“那感情好,我也是第一次的。”
也不知怎的,心头莫名有种庆幸升起,也不记得当时我在庆幸什么,但确有此事。只不过,登山的劳累,使我将那原因抛在脑海的某一处角落,暂且丢弃了。
…
“你看那边。”时雨稍稍斜头,沿着我指头所指向的方向所望。日光斜射着,照亮一个寂寞的小镇,一条经过这小镇的、笔直的轨道,与一个背着扁担的人。他缓缓地行在楼房间,时不时停下步子,看起来,就像是无助地四处张望,但他的周围,也只有仍在运行的、被风化到破旧无比的交通灯勉强回应着他。
忽地,离此地更远些的,一座钟塔敲响,钟声清脆、明亮,将回荡传至那人的耳中。我们与他,便一同朝着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陪他一起呆滞、发愣。
“他,是迷路了?还有,那小镇怎没人的?”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我问起时雨这事来。
“那小镇,前些日子已颁了拆迁令,居民早就收拾东西离去了,也不会留在这里吧?除了拆迁令外,还有…”时雨似乎对这些事清楚不过,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那,那人又会怎样了?”听了时雨的解释后,我有些担心那人地问道。
“那人啊,跟着也会走吧。虽说耗更多些体力、时间。”时雨转过头来,蕴着极光般的眼眸如镜子般,倒映出了我的身影。“你也该这样的,呆着这里,也没趣。”没有继续说话,时雨转而从背包里抽出一瓶伏特加(表皮虽有些磨损,但依旧看得清是什么酒的。),拿开瓶器熟练地将塞子拔出,不闻味,我也知道,这酒是很烈的。
“别喝太多,要是醉了,便有可能坠下山了。”我看着她蕴着笑意的眼,认真讲道。
没有听我讲话,时雨直接拿起酒瓶,不带犹豫地任由伏特加流入喉中,“咕…咕…,哈啊~。”并不在意自己喝酒时的不雅,喝完,她只随性地拿手套擦了擦嘴角,傻笑了起来。她的脸色,顿时间就火红了起来…就像是之前我所看到的,那被夕阳所照亮的雪一样。
“有你在,我不怕的。”时雨笑着讲,“不过,你倒好,说看雪景的,倒看镇上去了。…你往我身后看看。这才是雪景呀。”
闻言,我便起身,坐到时雨的身旁。她这回没有拉开距离,而是伸出了惯用手,与我那粗糙的、与她相比大了不少的手相扣。只不过,那时我不是很在意,因为我以为这只是她怕自己醉了,防止意外的行为而已。只是没想到,我正打算看她所说的、真正的雪景时,她炽热的唇贴上了我的,那干燥,而又匮乏些许事物的唇。

(六)
那是在登山的前些日子。
窗外、飘飞的雪从未停止过,像是不断重复播放的一段视频一样,无趣至极。听着风吹的声音,我和时雨一同坐在火堆旁边。火光照出二人的影子,看起来,那两个影子就像是人行道上两条延伸不断的,黄色的盲道一样。
“之前听你说,277不是有两人的吗?为什么,现在只有你一人了?”闲的无趣,我便先挑起了话题。然后,等着对方的回答。
“噢,你问这个呀。和香…和香她,她这几天去别的地方了,好像是要去夏莱附近的样子,她说,是要半个月以后才回来。”时雨盯着燃烧的枝条,以随意的语调回答着我的问题。
“227原来能外出到很远的地方?那你,为什么又要一个人留在这呢?”我好奇地,又问起她话,心里却喜悦着,只要能同她说话,我就已十分开心了。
“…我不想分她的心啦。那只好抱着祝福的心,一个人一会儿咯?”时雨有些无奈地回答起来,她用双手捧起脸,仿佛累了似的。
“一个人,很无聊吧?”
“是啊,所以,我才庆幸啊。”
“嗯?庆幸什么呢?”
“虽说,听起来不太好。但我真心,真心庆幸能遇到落难的你。你虽伤了,却还愿意强打精神,陪我讲话、开些玩笑。那时候我就在想,照顾你的日子,也比一个人的日子,有趣多了。”时雨的嘴角勾起弧度,她的眼转向我,里头满是欢快。
“明明应该是我庆幸遇到你才对,不然,我就…。”我有些想争辩,却被她阻止了——时雨竖起她的手指,轻轻压住我的嘴唇,似是让我别说下去的样子。我尊重她的想法,便也沉默了。
“我累了,借你肩头用会儿。”做完这个动作,她便不将疲劳掩饰,不留戒心地靠在我的肩头。
在火光的映照下,我能看清她偏白色的肌肤、她的脖颈。她那水色的长发拂过我的肩头,宛若一阵清风。只不过,担心她被我盯着太久,会感到不舒服,我便忍住欲望,专而看向火堆。我发现,二人原本像是平行线的两道影子,如今却重合在一起了。
忽地,时雨的声音微弱地响起,时雨她,好像在半睡半醒间向我提问。
“我…我给你喝的…那酒…怎么样…?”她的说话一停一顿,我从未听过她这样的说话。
但问题,总归是要回答的。
“很好喝啊,…有想要一直喝下去的感觉呢。”我发自心底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么?那就好。”说完,时雨低下头,而我,也看不见她的脸了。
因此此,我便又一次转头,这次不再注意屋内的东西,而选择透过窗户往外看,映入眼帘的是和我当日来赤冬时别无二致的事物,只不过,心境却与当时不同,现在,我却有耐心,来欣赏起这有着星、有着月的夜空了。

(七)
看完雪景的第二日清晨,还在梦乡中的我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碰着我的脸。
我有些不耐烦地睁开双眼,现在我眼中的是一张笑脸。
“大清早的,在笑什么?”看见她,我心中的火苗被一盆冷水浇灭,同时却起了些疑惑,于是,便问起她话来。
“不知道呐,只是莫名有种,想笑起来的感觉吧。“时雨没接着讲话,只是站起身,转了几圈。
“你…觉得怎么样?”时雨试探地发问道。
我呆滞着,脑中满是刚才的光景——没有穿着平常的衣物,时雨今日,身着灰白色与黑色纹路相间的和服,朴素的、深蓝色腰带围在腰间,显出她纤细的身姿。外侧为深灰、内侧浅紫的外套上,还绣着浅蓝色的极光与如细点一般的星辰。和服的下摆随着时雨自身的旋转而飘飞起来,如同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再后降于花丛中的蝴蝶一般,拨人心弦。微红色的、系起她头发的发带,不知何时,已到了伸手可及的地方。
“呆瓜,不是说过和女孩说话时,不要这样的吗?”时雨用袖子掩着嘴,笑话着我。
“不自觉地,就看入迷哩。”我赞赏着她的动人、她的美。她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转过身,接着说道:“去镇上吧?我看,你对镇子是感兴趣的。”
“可那镇子,不是已经空无一人了吗?”
“唉,附近的镇子,又不是只有一个,你真成呆瓜了?”时雨无奈地回答。只是,她一边说着,一边却猛地转过身来,用指头弹向我的脑门。
“哎呦!“我吃痛,不禁叫出声来。
“现在,清醒些了?”
“清醒了…清醒了。”我连忙应答,身怕再被时雨这么一弹。看到这样畏畏缩缩的我,时雨这次干脆不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就那般直率地笑了起来,将喜悦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但那时的笑颜,已化作过去了。但我被时雨引导着坐上摇晃不停的列车上,闲的无趣的时候,那光景便直接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每到这,我便有些痴地笑了起来,引来的,就是我与她时不时响起的一阵唠嗑。
“哎,看来,要坐许久的样子,这车,太旧、太慢哩。”时雨看着窗外缓缓流动的景色,不禁抱怨道。
“要不,你再睡会吧?”扶着脸,在片刻地思考后,她这样向我建议。而得来的回应则是,我毫不犹豫地靠上了她的身子。
“嗯——这样,不会很难受吗?”她问起我,像是担心起我会不感舒适的样子。
“就算不舒服,也无所谓的。只要靠在你身上,其他东西,就罢了。”仅仅是靠在她的躯体上,感受着她散发的温暖,内心都已得到许多慰籍。我想,无论什么时候,这样动情的话,我都能对着她脱口而出吧。
“呵呵。“我隐约听到时雨这样边轻笑着,边拨弄我的头发。困意袭来,我就这样安心闭上了眼。
只不过,当再醒来时,我整个人平躺在列车的金属椅上,而那温度不再。这时,我才发觉,时雨她,已不在这车上了。而且,看起来,像是老早就下车了的样子。
我有些疑惑,时雨她为什么,不叫醒我呢?
看着车外缓缓落下的太阳,我决定出去找她。
破旧的车站并未来得及拆除,而新造的车站却已建设的差不多了。新旧的交错,就如同传统建筑的四周建起数个高楼大厦一般,令人感到错愕。
只是我的内心惧怕着,见不到时雨这件事,心带着身体动着、奔跑起来。打着光,照亮货物的自动贩卖机,闪着灯、提示下一时间列车的牌子,指着我、想要劝说我不要奔跑的巡视者……我准备不管不顾地全部抛下时,却听到那巡视者似曾相识的声音。
“咦…?你不是那人去登山的家伙吗?已经过去两周了,你不知道去哪里的事,让好多家伙很担心哦?”
我暂且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对方。
“已经过去两周了?”我重新发掘到内心的一种另类感觉。
原来,时雨她,为我做出了一种选择。

(八)
在车站的一处候车点,我看到了时雨。
她坐着的长凳旁,堆着许多歪七杂八的空酒瓶及些下酒东西。但我并不在意,我只是坐在她旁边,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
“啊,老师,你来了。”时雨对此毫不惊讶,向我打起了招呼。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老师的?“我柔声向她发问。
“……若说凭着直感,你会信吗?”时雨摇着半满的玻璃瓶,看向天空。
“时雨…我……”我还想多说什么,却被她的话打断了。
“你看,这里,竟有极光呀。”她惊讶的话,令我也抬起头。
淡蓝夹杂着些许粉的极光,就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样流动着,将黑蓝色的天空缓缓覆盖,而闪着光芒的星,如今看的话,就像是偶尔插在极光的空隙间的宝石,为这美景增添了几点光彩。
但我却仍觉得时雨比这景象更加重要,我转头看向她,却不自觉地陷入她的眼中了。她的眼似镜,映出那绿色的天幕,而那天幕中,却隐约有她的影。
雪又开始下了。
我听着列车悠悠的鸣笛声,亲眼见证她的思绪升到这飘落雪花的天,溶于由远方而来的,这片光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