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人艺术家杀手

“2月24日，下午13点04分，天气晴，25℃，空气湿度57％”

四十岁的单身汉奎子看了眼手表不急不慢地出门了，20分钟市区车程后，此刻他正要开车驶入晴朗天空下的金门大桥。车内躁动的城市空气被海风吹去，他开始闻到衣服面料的“蒸腾”气味，那是刚卸下吊牌没多久的新衣服新潮的味道。这样的气味并非逆着车流方向冲鼻而来，也不是困在车皮里轻微地弥漫，而是在奎子视线向右沿着远处的海岸线移动时蓦地随着呼吸不畅而消失。他的视野落在海岸小学前的凤凰木上。此刻应该来点火辣的爵士乐，他这样想着，并在脑海里把凤凰木最粗的一段锯下来凿空，套上牛皮拍打起来，非常地非洲和拉丁，但这一段想象的即兴只是调味料一样的点缀，“我最喜欢的还是头顶晴空万里的这一大片浅蓝色，所有的愉悦气氛都是以忧郁的蓝色为背景，所有人概莫能外”，这一段话被奎子重复了无数遍一直到他上班的地方——海岸小学。

美术教室里吵吵闹闹的，一群八九岁刚午睡醒的小学生还很精神。奎子走进教室，还没站上讲台他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今天我们要开始做定格动画实验的场景和人偶了，大家都和自己的小组成员坐在一起了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继续讲道：“接下来我会一个组一个组地检查昨天布置的作业，每个组今天都要有写好的故事板和剧本还有拍摄表格，没写好的同学现在抓紧时间写，你们已经慢了别人一步，写好的同学可以去碰桌上的工具箱了，使用热胶枪、剪刀、铝丝、铁丝钳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许把它们当做武器一样乱甩，更不可以对着同学比划，清楚了吗？好，开始行动。”教室又被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淹没了，有几声打闹逗笑的声音显得尤为高亢突出。奎子背着手下去检查作业，当他从教室门口第一排往后走的时候，第四排的活跃分子察言观色般地收敛了嬉笑声。当奎子出现在第四排靠窗的位置时，第一排后座的游击小队员正悄悄地把前座女同学的一小绺头发用热胶枪卷束在一起。奎子老师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嬉闹，他正醉心于小朋友们创作的剧本里。“植物人躺在病床上从瓦蓝色的贝壳湖上飞过”，哈哈哈，故事板里设计的这一出戏让奎子笑出了声。他把写满动作编排的纸往下一拉，一个盛着鹅卵石和贝壳的托盘映入眼帘，孩子们正轮流往里面挤倒蓝色的发胶，原来这就是瓦蓝色的贝壳湖的由来啊。奎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看到前座小组桌上的剧本标题里的六个大字——植物人艺术家。此时他们似乎正在用铝线制做植物人的骨架，奎子走上去问道：“你们是在帮后桌的女生做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吗？小绅士们。”，“不是的老师，我们不是一组的”，小绅士们回答得有点慌乱，但其中一个人似乎鼓足了勇气小声说道：“老师，我听她们说”，他伸手指了指背对着他们的后桌女生，“你爸爸出了车祸变成植物人了，植物人是不是不会动啊？”奎子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就想到要做一个病床上的植物人动来动去的动画。我们已经做好了好几种眼珠子，还有黏土牙齿和嘴巴，到时候我们在脸上挖个眼睛洞和嘴巴洞，把不同的组合塞进去植物人就可以做各种表情啦。”

真是聪明绝顶的想法。只不过眼前的小绅士们更像是植物人杀手而非艺术家。奎子也曾经在盯着父亲很久很久以后产生的他在微笑的幻觉下摆弄过父亲的表情，但即使父亲嘴角再过干燥开裂，奎子也无法改变他的表情，一丝一毫都做不到。

奎子握紧了拳头。

“2月24日，下午17:36分，天气晴，20℃，空气湿度70％”

四十岁的单身汉奎子下班后把车又开上了金门大桥，他故意放慢了车速左右张望着，好像在寻找什么。不远处桥一侧的洞石上四个火红的大字“金门大桥”正耀眼得有点不同寻常，那是晚霞的辉映，也是他正在寻找的“火”。

“火，金木水火土终于凑齐了”，如果凑不齐怎么办，“不知道，我有强迫症，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