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城】西伯利亚森林猫｜不羁画家限时返场（三）
智利老板的酒吧，装饰得充满异域风情，壁纸上如墨的深海蓝像一条一长长的弧形的海岸线，将酒吧独立成岛。大大小小的鱼骨被钉在壁上，凑近闻仿佛还能嗅到淡淡的咸腥气。海蛇艳丽的花纹随处可见，橡木吧台中间放着一小玻璃罐海蛇的毒牙。吧台背后的酒柜，锁着产自世界各地的好酒。调酒师正在调一杯鸡尾酒，靡艳的暗红从瓶口倾泻而出，与杯中雨后天青色相遇碰撞。令人致幻的毒液。 这里是清吧。白天不算热闹，三三两两几个人就着古典音乐下酒。 沈翊画画的地方离喝酒处有一段距离，音乐声飘到他那里就像青烟渐散。平日闭着的大窗帘被拉开，光线正正好，不刺眼，又能照亮整张墙面。粉笔作的底稿，犹如恣肆的白色葡萄藤，一不留神就占领了一堵墙。
当初安提诺乌斯生活的地方也早已成了断壁残垣，他的音容笑貌凝固成了一座座雕像，哈德良就这么明目张胆地供奉着他的爱人。 智利老板捧着两杯酒走到他这位中国画家身边。沈翊正盘腿坐在地上调色，指腹不小心沾上了一点蓝色。及脖的头发被随意扎成一束，脸上的碎发显得他慵懒自在，好似一只倚着墙面晒太阳的西伯利亚森林猫。
智利老板硕大的身躯造出了一片阴影，沈翊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来人。一杯鸡尾酒递到他面前，智利老板自顾自地低声念叨着什么：“Às vezes ouço passar o vento; e só de ouvir o vento passar, vale a pena ter nascido.”
沈翊放下画笔接过酒，指腹上的蓝色像一枚印章印在了透明的杯脚。智利老板看向沈翊的眼神中哀伤一闪而过。他真像一位故人。
“谢谢。”沈翊举杯笑着向他道谢。
“又是佩索阿的诗？”
“Yes.”智利老板爽朗地应答，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拍了拍沈翊的肩膀，说了句西班牙味的中文：“加油。”
沈翊侧身看向智利老板往回走的方向，捕捉到一个兴味十足的眼神。一位穿着考究的年轻人，金丝眼镜，长长的眼睛链垂下被收在了敞开的衬衫领后，左耳上有一个耳钉。他举起酒杯隔空向沈翊致意。
沈翊笑了笑，举杯作为回应，然后喝了两口。冰凉的液体清爽刺激，微醺的感觉，刺激得人神经兴奋，天马行空。他撑着下巴，看似随意地上色，荒凉的墙面从根部开始生机盎然，明明安提诺乌斯已经死去，明明在他的湿发下散发着死神发青的苍白，嘴唇冰凉，可是仍然让人渴望一品他那咸涩的唇。
光线斜斜地趴在地上或贴着墙面，看他作画，欣赏他的作品。沈翊被蒙上一层光的轮廓，像一件精美的瓷器。调酒师小姐听到智利老板的形容，忍不住揶揄道：
“你就只会用瓷器形容中国人！”
智利老板倒不在意她的揶揄，大概是习惯了，笑了笑说：“有的像漆器……”
调酒师小姐撇撇嘴不再接话，给自己调了杯自由古巴。
一个下午可以用几杯酒计算，可以用几页书计算，可以用几笔画计算，也可以用几个眼神计算…… 沈翊没有在算笔画，他在算眼神，算来自同一个方向的同一个眼神。 等到他完成今日的工作，那位年轻人早已没有了踪影。又是一天。 出了酒吧，干燥的晚风扑面而来，洛杉矶没有雨季，生活在其中的人们是形色匆匆的仙人掌。城市的灯光与无数车辆的尾灯在夜色中交相辉映。在车水马龙的喧闹声中，他接到了莫惊鸿的电话。 “鱼儿上钩了么？” “看了看饵，走了。” “哦。明天继续。”说完，她就要挂电话。 “慢着。问你个事。” “你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沈翊语气不爽。 “他？杜城？”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道：“他把我的人揍了一顿跟我拿的地址！” “有没有方法让他先回去？”沈翊边走边说。走到十字路口，对面还是红灯，只好等。 “这不得看你吗？”莫惊鸿反问道。 沈翊无话可说，挂了电话，收进口袋里，眼看绿灯了，随着人流过马路。堵车是洛杉矶的常态，与其打车不如去坐地铁。 地铁上他看到了被主人背在背上的猫猫狗狗，其中一只布偶猫老盯着他看。他好久没抱过他的猫了，也不知道它怎么样了。他怎么就忘记问问杜城了。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好似一位不称职的父亲，出门在外这么久竟然不过问一下儿女的情况！ 回到家，沈翊看着在厨房忙活的杜城，真是吃了好大一惊。二菜一汤，锅里还炖着肉。 “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跟我姐学了一下。” 沈翊把包放下，走到他身边，看到岛台上还有一盘切好的水果，抓了一块塞进嘴里，还没嚼，就被眼疾手快的杜城从嘴里夺了出来。 到嘴的水果飞了，沈翊有点懵，疑惑地看着杜城，嗯？这是干什么？ “洗了手再吃。”说完，用筷子夹了一块肉给他。 沈翊叼着块肉去洗手，身边的杜城问：“咸吗？” “刚刚好。”沈翊嚼着肉含混不清地回答，下午就喝了杯酒，现在快八点了饿得他发昏。 “大厨，再来一块。”于是他又被塞了一块肉。 “再来一块。”“再来一块！”“还要……” 看来这肉可以了，不用再炖了，正想关火。 “哎，再炖一会儿吧。”沈翊擦了擦嘴说。 杜城看着少了半锅的肉陷入了沉思。行吧。 “你什么时候回去啊？”沈翊突然问道。 “嗯？等你解决完这里的事情，一起回去。”杜城转身从沈翊旁边拿了个新买的盘子。 “事情有进展了吗？” “一点。今天见到人了。” “那就好。” 杜城没有多问，这反而让沈翊感到奇怪。他这是什么意思？沈翊陷入了沉思。不对劲啊，他不应该问问自己有什么计划吗？ 他洗完澡也没想明白，越想越不对劲，杜城是不是瞒着他做了什么调查？ 杜城去洗澡了，沈翊坐在新换的床单上边画画边沉思。他画的是今天那个年轻人。 杜城进房间的时候，沈翊刚好画完，把本合上，抬头看见杜城拎了瓶喷剂进来。 “膝盖。”杜城在床边坐下，把沈翊的腿揽过来，果不其然，膝盖还是青紫的。 杜城给他上喷剂，发现沈翊皱眉盯着他，似乎很懊恼。 “怎么了？” “你……下午干嘛去了？” “挑床单。” “……” “之后呢？” “去中超买菜。” “然后呢？” “回家给你做饭。” “没了？” “等你一起吃饭。” 杜城给他上完药，把药剂放好，认真地看着他，问：“你到底要问什么？”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怎么会。”杜城笑笑，伸手理了理沈翊耳边的乱发。 “你在查到什么了？”沈翊抓住杜城的手，他的回答分明有鬼。 “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吗？”杜城反握紧沈翊的手，揽住他，在他耳边道：“过几天我们就一起回去。” 说完，含住了沈翊的耳垂，细细磋磨。 靠！沈翊人麻了，一下子慌了神。 “你…跟你说正事呢！放开！” 话音刚落，嘴唇又被堵住了，人顺势被压在身上，双手被举到头顶扣住。 杜城！你明早还演纯情少男，我就狠狠鄙视你！沈翊想着，然后恶狠狠地回吻，咬了一口杜城的唇。 算了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及时行乐…… 做到后面，两人的状态有点像温水煮青蛙，就是不结束，沈翊脑子迷迷糊糊的，嘴里嘟囔着什么。 “你说什么？”杜城抱紧他，靠近听他的呓语。 “我在地铁上看见了一只猫。” “然后呢？”杜城亲亲他的鬓角。 “它盯着我看了一路。” “嗯？”杜城抚摸着他的背，手法像哄小孩睡觉。 “它长得好像晓玄…你还没跟我说晓玄怎么样了…”听起来还怪生气的。 “你不没问么？”杜城被他的口吻逗笑了。 沈翊迷糊但瞪他，眼尾红红的，刚刚哭过，声音哑哑的。 “它很好，在我姐那儿，还给它请了个保姆。” “给我看看。” “好。”杜城伸手去捞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一个视频，放到沈翊面前。 “看。这是我过来之前录的。活蹦乱跳的。花盆都刨烂了几个……你不在，它有点焦躁。” 沈翊接过手机，脑袋趴在杜城肩上，在杜城背后看视频，趁杜城不注意迅速翻了翻他的通话记录，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号码。今天下午的电话。 沈翊忍不住拿手机敲了敲杜城的脑袋。他早该明白的杜城都来美国了，她怎么会不知道！ 莫惊鸿还说自己保密工作做得好！得了得了！ 沈翊把手机塞回他手里，不说话了，暗暗生闷气，瞒他做什么呢，直说不好吗，越想越气，沈翊一口咬上杜城的肱二头肌。 “嘶——沈翊！”杜城又不好推开他，只好往他的敏感点上摸，逼他松口。 沈翊颤了颤，闷哼了一声，松了口从他身上离开，抓起地上的浴袍，唰得披上，谁也不爱的架势，出了房间，进浴室反锁开花洒，才拨通电话。 “我师姐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沈翊低声说。 “……我想想。”莫惊鸿沉默了一会儿，“她过来这边了？” “不清楚。你查一下吧，保护好她。我这边的进展没那么快。” 挂断电话，沈翊不经意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身上的痕迹多得令人脸热。真是的。沈翊把温度调高，热气糊住了镜面。 一出浴室门，就看见杜城像个门神一样倚在墙边等他。 沈翊叹了口气，把人推进浴室，“洗洗睡吧。” 正要把门也带上，杜城伸手把门卡住，眨着眼睛一脸哀愁地看着他，看上去还有点可怜兮兮的。 沈翊轻轻掐上他的脸，认真说：“你瞒我，我瞒你，玩猫捉老鼠呢，明天我们开诚布公谈一谈。” “我困了。先睡了。” “好。” 杜城顺势亲上他的掌心。 这才像话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