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期迷途夜莺女局】《极光之境》

我曾听说过一个遥远的传说。 那是另一头的世界,那里或许战火纷飞,或许和平繁荣,又或许二者并存,那里存在着一个神秘且又梦幻的奇观,在极夜时出现交错层叠的光束,它们也许是带状的,也许是幕状的,它们在极寒的夜空轻盈飘荡,忽明忽暗的光芒闪烁着奇异的色彩。 听说那里人很少,不宜居,但光带璀璨壮丽,潇洒的划过夜空,如果能一览这般风景,我总觉死而无憾。 确认关系后,夜莺总说喜欢仰望星空,我曾经调侃她夜观星象,还问她是否预见了我们的未来,但她说:未来决定在自己手中,你我手中,不可预见。 帽檐遮住了夜莺那双坚毅的眼睛,我看不见时会偶尔惶恐,觉得没有那如小溪般清澈的双眸,我就会死去了似的,她掐了掐我的脸,说我胡闹。 以前的我们从来不会有如此亲密无间的举动,大多时我们默契般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她总是不卑不亢的语气,而我不了解她的所有,每天拿着一堆令人头大的文件与其同行,时不时还要离开管理局,做外出的任务,每当这种时候,一切担子都落到了夜莺的手里,还真是有些对不住。 过往种种,确实是我做的不好,不过自我愧怍是无用的不是么?所以后来我总是想粘着她、贴着她,我不道歉,我只想对着你笑一笑,再时而犯犯蠢,为的是博她一笑。 后来不知是什么时候,我们奇迹般的打破了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暧昧的氛围之下,我已经忘却了不知是哪一方先吐露了自己的心声,总之结果是好的,我们同心,我早就爱着她。 可在狄斯这种境况之下,那私情又略显渺小,如沧海一粟,不过正因此,倒也显得这段感情弥足珍贵。 好在,所谓黎明终会到来,这句话不仅我,大概所有人都已经说厌倦了,也幸好它到来了。枷锁宣告失效,这世界上再无用禁闭者与普通人区分的说法,死役快成新的传说,米诺斯管理局也正式改变成了普通的收容机构,至于深层禁域的谜团,至今未得到答案。我不再是局长,夜莺也不再是我的副官,不再是米诺斯的副长,而是一种新的关系,一种…曾经从不敢奢望的美好。 和平过后,我们隐居到了偏僻的孤岛,这里遭人废弃,密林总是遮挡着阳光,好在有前人搭建起来的房屋,有农作物的种子,有果树还有一些野猫。时至今日,我仍然没有数清这座岛上究竟有多少野猫,也不知他们繁衍出了多少下一代。夜莺偶尔会与艾恩和安联系,其他人不知道我们去了哪里,这真是不敢想象的一次大胆的“旅行”。 可惜后来我生了病,一种奇怪的绝症,病因或许来自这座孤岛,连艾恩也毫无办法,只能简单用一些药物维持我的生命,我变得更加虚弱了,可夜莺丝毫没有受到疾病的影响。在孤岛之上是夜莺照顾我,她总是无微不至,即便是后半夜被我的咳嗽声扰醒,也会耐着性子起床为我烧壶热水,递到嘴边一口接着一口地喂。 自生病之后,我们的关系变得再次微妙起来,只是这一回并不是向着好的方向前进。 偶尔我也会没能接住她喂的水,有一次我侧着撑起身子,她轻轻托着我的头喂我,水却不小心顺着唇角滑落经过我的脖颈又滴答在床单上,夜莺当即气愤,把水杯放下之后怒气冲冲的跑去拿了毛巾,用力擦在我的脸上,我感到窒息,她有时会打我。 那天我问她: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夜莺没有说话,我们在此地已经三年,彼此知悉,也有了一些矛盾。或许是因为新的身份,夜莺不再会那么拘束,但她总是生气,让我一度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生性脾气暴躁,只是现在才暴露无遗…… 后来我也问过几次,为什么总是发脾气,我本不该问的,反正夜莺的答案从来都是:您多心了。 是呢,即便到现在,夜莺对我的称呼还带着敬语,我搞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说尊敬我,我哪里值得?她说一时改不掉,可这都已经三年之久,她在骗我吗? 与她同床共枕三年,我身子越发虚弱的同时,也越来越想远离她一点,我害怕哪一天我就被她用枕头或者被子闷死,害怕哪一天她就要在我的食物中下毒,以了结了我这个病恹恹的累赘。 其实我不怕死的,无数次从死亡之地踏过,迷茫过也曾厌恶过,真要去牺牲我又何尝不愿?但夜莺不行,我不想死在她的手里,我还想与她共度,现在的我是个怕死的胆小鬼。 “不可以吗?” 夜里我对着她的睡颜轻声问了一嘴,我的眼泪已经流下,她却不为所动,睡得很熟。今天她出去干了很久的活,回来时累得倒头就睡,黑眼圈看的令人揪心,那毕竟是为了照料我。 我还能下地,我还能走路,我只是走两步就虚,只是经常会晕倒……好吧,或许这对照顾我的她来讲,确实是很拖累的一个点。 可我…想活。 想继续呼吸空气,想看见她为我而笑。 我蜷缩着身子往后退了一点点,靠在发凉的墙壁上紧紧裹着被子,不知何时起,她已经不乐意与我共用一床被子,她甚至没有编造借口来敷衍我。我怕她,也就不敢提这件事。 “咳咳!” 手还来不及捂上嘴,咳嗽声就已经响彻房间,夜莺又被扰醒,她睡眼惺忪的看着我,然后转变成瞪着我,很久很久。窗外的天色还是好黑,现在才凌晨两点,我不由得想起一头狼趴在窗外虎视眈眈的模样,我的意思是,我好怕夜莺就这么把我扔出去,喂给孤岛上的不可名状之物。 “您还难受么?”她终于开口了,用手探了探我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之后起床去了厨房,开煤气的声音传来,我突然就咯噔了一下,不知是在惧怕什么。 “不难受,只是有点咳嗽…” 我对着空气说到。 不一会儿,从厨房飘来淡淡的香味,我早就分不清味道里有什么食材,只是觉得好香,这促使我坐了起来,但依旧蒙着被子,我这可笑的前局长好像怕黑一般。 夜莺端着碗走了出来,她支起一个小折叠桌在床上,一碗鲜粥就摆在我的面前,粥很香,但我没有胃口。 “今天晚上您没吃什么东西吧,我回来的晚又有些疲倦,忘了给您做饭。吃点吧,吃点再睡。” 夜莺快睁不开眼了,她打了个哈欠,绿色的头发散在肩膀,那两枚发夹还固定在右侧的头发。 “我不饿的…其实我可以……” 砰的一声响,夜莺砸了砸桌子,粥溢出来一些,她好像在压着情绪,起床气么?还是别的什么…? “吃掉,再睡。” 我不敢再说话,接过她递来的勺子狼吞虎咽起来,生怕她会不高兴,可吃着吃着,总觉得脸上很湿,直到夜莺用手擦了擦我的眼角,她同我一样在颤抖。 “……对不起。” 一口粥还在嘴里没有咽下,我已经受不住这段时间的委屈嚎啕大哭起来(其实我又有什么可以委屈的呢)或许是病症让我更加敏感,那些低落的情绪被无限放大,这段时间我没有一点曾经的自由,无论何时何地我都看着夜莺的眼色,却还是免不了被她责骂。 她以前并不这样,现在也依旧温和,只是有些时候情绪失控,便不太像那个从容的夜莺,偶尔推着轮椅带我去河边散心的时候,我都诚惶诚恐,会别过手死死抓着夜莺的衣角,我怕。 每次发生这样凑巧让人误会是要杀我的举动,她也不安慰我,只是看着我窘迫,那个时候她在想些什么,想把我一推了之? 我本没有资格说累的,但还是受不了这样的胆战心惊了。 “夜莺,要不你还是杀了我吧。” 我绝望极了,哭腔掩饰不住那些无望,如果可以,我多么想活着,多么想与夜莺一起游山玩水,或者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度过余生,我好不容易拥有一个爱人,却为什么让我换上无药可治的疾痛,我不想这样。 夜莺纠结极了,她的手在疯狂颤抖,我看得见,然后她跑来抱住我,肢体碰到桌子让粥翻在床单上,我们无暇顾及,她抱着我也哭,哭着对我不停说抱歉。 我理解她,没有人逃得过这样的命运,这种情感之下相处久了,难免就会有些许厌倦。没有人可以永远拥有极高的耐性,更何况她已经身心俱疲,我是没资格怪罪的。 她会杀了我吗?会希望我死吗? “局长。” 好久不见的称呼,夜莺突然这么叫我,倒是让我有些不习惯了。 “您,很痛吗?” 我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她又问我:您讨厌这段时间的我吗?于是我摇头。 “在战场上流血,我不怕的,暗无天日毫无终点的黑暗对我来说也可以承受,可是最近我太累了。” 夜莺这么说了,我又该如何?想了想,我估计是要死的。 “我有一个愿望。”我说,然后推开夜莺,抹掉自己的泪水,尽可能看清她那张在我印象之中素来温和的脸:“我想去极地看极光,就像你渴望群星闪烁。那之后你可以弄死我,无论以什么方式。” 这真是个任性的且不太可能的要求。 夜莺眼中闪过一瞬讶异。 她看了看日历,如果明早出发,那么是有一定概率在抵达后看见极光的,我不太懂,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嘴埋在心底的愿望。 “好,我们睡一觉就出发。” 那么遥远的距离,她居然会答应我,我想大概是要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夙愿,然后亲手葬送吧。 夜莺,我于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是军校时的损友、是不可信任的工具、是挡在前面的局长,还是病恹恹的爱人? 你答应我,到底是因为仍旧爱着,还是余下的施舍? 没关系,不重要。 我爱你。各种意义上的我爱你。 这座孤岛三面环海,而与陆地接壤的方向正指向目的地,我们自然没有绕路的理由。我不自量力的撑着身子想站起,喉咙却突然发紧,剧烈的咳嗽卸去了大部分力量,我又跌坐回床上。 眼睁睁看着夜莺给我一件件套上衣服,围上厚实的围巾,戴上海拉同款的帽子。那是刚来这里的时候我执意要带来的,是那个天天叫我笨蛋的家伙送的,一直没舍得扔…况且,也确实很保暖。 我不能再给夜莺添乱了,我也害怕再看到她笑容消失的样子。于是我乖乖坐在床边看着她收拾行李,从一边到另一边。 临海的清晨总是清凉的,但裹着一堆衣服还是有点儿热。 待到日光洒向地平线,我们启程了。 多么原始的交通方式。 我坐着轮椅,夜莺推着我,向着日出的方向,追寻已定的终局。 夜莺还会时不时往地面上跑,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家以外的地方了,甚至有些不适应陆地上的干燥。 我抱着灌满热水的大号保温杯,夜莺背着一些食物和能减轻病痛给我带来折磨的药物。我们精力尚且充沛,她的步伐不算慢。 偶尔路过比较不平坦的地带,轮椅的轱辘从凸起的石块上碾过,几近腾空一瞬。我感觉自己的骨头要散成一地,不住的咳嗽,夜莺有意识的放慢脚步,道一句抱歉。原来我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果然还是死了的好。 通往成功的道路总是艰辛的,不是吗?这也许就是一路上人烟稀少的原因。不过幸好还有人家,从如此偏僻的地方相遇也未尝不是一种缘分。 摇摇欲坠的木屋感觉下一秒就会被不知从何而起的狂风掀翻,土色的招牌掉了一颗钉子,歪斜的挂着。我们停在大门前,夜莺屈起手指轻轻敲门。 大门吱呀的应声而开,年迈的老人看到我们先是震惊,然后换上一如既往慈祥的笑容让开一条道路。 “哈哈哈,借宿是吧,里边请。” 木屋整体并不大,除了老人自己的屋子仅有一间空房。他拄着拐杖带路,口袋里钥匙互相碰撞发出声响,房门没有上锁,室内也没有想象中的肮脏破败。老人说每天都会打扫,让我们放下东西稍作歇息,他去热一点吃的。 夜莺把行李放到门口的矮架子,环顾一周后拿过我抱了一路的保温杯,不得不说这瓶子果然配得上它的价格,过了这么长时间水还是烫的。夜莺往拧下的大盖子里倒了半盖热水,呼呼吹了几下喂到我嘴边,我也确实渴的要命,嘴唇都开始干裂,我咕咚咕咚大口喝下,差点又呛到自己。 食物的香气从门缝钻进屋子,夜莺推着我出去,桌上刚刚出炉的饼子和一盘炒鸡蛋,还有老人自己晾晒的萝卜干。没有树荫遮挡的野外,晴天时阳光很足,晾一些水果蔬菜是再好不过,也便于保存。 我向来话少,不怎么和人闲聊,喉头的痒意上来了就连吃个东西也是吃三口咳两下,夜莺只好暂且放下手中的食物给我轻拍后背顺气。如此反复,我真的很想控制,但我做不到。 老人好奇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借宿,在得知我想去极地看极光的愿望后觉得不可思议,他说那里又远又冷,再看到我这副体弱多病的模样便劝我们赶紧回去。我深知老人的好意,但以前在管理局哄骗她们的话术似乎随着时间流逝而不知所踪了。 “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们会继续下去。”夜莺抬头正色回答,老人剩下的话被堵在肚子里,他点头微笑,我们也在不久后结束了这一餐。 自从我们启程,夜莺就再没表露出烦躁的情绪,她大概在极力忍耐…我不清楚。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发,用黑黢黢的枪口或者是锋利的匕首终结我的性命,还她一身轻松。 这一晚格外宁静,或许是重回陆地的缘故?总之我感觉舒服了一点,难得睡了个好觉。一觉自然醒,夜莺晚上搬来小凳子趴在床边守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感受到床的颤动才勉强醒来。 我们又整装待发准备上路,临走的时候老人拎着一袋东西过来塞给夜莺,是能久放的干粮,他摇头拒绝了夜莺递过去的钱,只是祝我们一路平安。 再往前去就是大海了。木船无法承受轮椅的重量,我们又减轻了一些负担,夜莺划着船桨驶离岸边,离目的地又近了一步,应该。 说实话这种近乎海上漂泊的过程并不舒服,我突然对自己虚无缥缈的愿望感到愧疚,因为这些拉上夜莺让她和我一起受苦,实在是…… “夜莺,等我死了,请不要将我埋葬。把我烧了骨灰洒进海里吧。就咱家旁边的海,你随便挑一个方向。” 我没头没尾的说,咸湿的海风略过,我又开始气喘,头也止不住的痛。 “别说傻话。” 她的眼睛里是什么呢,怜爱,悔意,愤怒,是被这些情感包覆着的我的身影。 我问夜莺,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海上航行的,我印象中的军校可不会教这些。她说是闲来无趣自己学的,身处环海的孤岛,怎能不学习很可能用到的生存技能。 我们又行驶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再也无法忍受身体传来的剧痛,那些药物已经对我毫无作用。夜莺今天也在努力划船,她站在靠近船头的位置,像英姿飒爽的船长一般眺望远方。 又是一个夜晚,今天我格外的困倦。眼皮不住打着架,闭上眼,好像有人在远处。 那是谁? 036和厄尔希? 他们好像在远处讨论着什么,看到我之后向我招手。哈,军团的二当家是怎么和FAC的人聊起来的啊,我不禁好奇起他们讨论的话题。 等等我,这就来了。 如薄纱制成的帘幕于夜空现身,绿色的萤光飘浮着。夜莺的视线从远方收回,她欣喜的想告诉局长她们即将到达旅途的终点,低下头看到局长倚靠在船边,胸膛已不再起伏。 她终归没能坚持到最后一刻,尽管极地近在咫尺,固然美丽的光景却无法延续她燃尽的生命。夜莺没有折返,船只靠岸,她背起不配合的爱人。 局长无力下垂的身体让夜莺借不到力,她摔倒了一次,而后又拍落手上的泥土,一步一步继续前行。 夜莺蹲下身子让局长从背上滑落,她也顺势坐在地上,局长靠在夜莺肩头,静悄悄的。 她抬头仰望,清朗的声音隐匿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我们到了。看啊,是极光。” ………………… 新城的火葬场又有了新单子,据说还是加急的,花了不少狄斯币。前公职人员还是有些积蓄的,夜莺抱着小巧的木制盒子穿过等待的人群,回到了她们的家。 「夜莺,等我死了,请不要将我埋葬。把我烧了骨灰洒进海里吧。就咱家旁边的海,你随便挑一个方向」 “我记得…你总是在窗内看着这个方向。”那是床边的窗户,坐起来刚好能看到海面。 手套是纯洁无暇的白色,烈火焚烧后的粉末是和主人头发颜色近似的灰色。夜莺抬手将灰烬撒向承载她们三年回忆的大海,随海浪奔涌,自由自在。 说在最后:这篇是我跟一位非常合得来的亲友一起写的,她写一半我写一半,前半段是我,后半段是她。 她的老福特ID:@是七月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