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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校对：曼光头的表弟

震旦战术山寨版

第十章

贝尔·阿里德——帝国历公元前1150年

        贝尔·阿里德被内战所创。骑士挑落骑士，贵族对阵贵族。涅芙瑞塔走过尸鬼神殿香薰缭绕的走廊，身后跟着一支由半覆甲食尸鬼组成的禁卫军。它们来自神殿地下规模最大的巢群，只吃最新鲜的肉，不知恐惧为何物。甚至出人意料地在一定程度上懂得使用武器。卡利德在这一点上倒是没猜错。

        涅芙瑞塔自己身披一件长款阿拉比锁子甲，腰间插着一柄宝石弯刀。她不屑于戴头盔，因为她不喜欢用金属和木头包住脑袋的感觉。盔甲上现在布满干涸的血迹，每当她停下脚步，就会有几只哀嚎的食尸鬼靠过来舔舐它们解馋。涅芙瑞塔对它们不予理睬。她正站在神庙的中央广场上，没有参与战斗的侍女们负责在此监管各自所负责的城区。涅芙瑞塔扫了一眼自己的追随者和忙碌的祭司们。

        “他在哪儿？”她厉声问道。

        “你说呢？”娜埃玛正坐在涅芙瑞塔的宝座上看报告。她把书卷扔到一边，站了起来。“他带着尽可能多的食尸鬼进了隧道。目标是——”

        “哈里发宫，我知道。”涅芙瑞塔说着皱起了眉头。

        “你应该杀了他。”

        “或许吧，”涅芙瑞塔回答，“但或许他的嗜血欲恰好能满足我们的目的。只要卡塔卜还控制着哈里发，他就还幻想着能合法继承大位。卡利德将被誉为救世主……”

        “被谁？被他当众吸干的人民，还是他想推翻的贵族？所有人现在都在反对我们，他们都站到了卡塔卜一边！”娜埃玛气得浑身发抖，“我警告过你！我早就跟你说过——”

        “闭嘴！”涅芙瑞塔的咆哮在石柱间回响。娜埃玛吓得后退几步，所有人，以及大部分的死人，都愣在原地。涅芙瑞塔陷入沉默。她看了看四周。“安玛尔呢？”

        “我派她和拉夏一起出去了。”娜埃玛有些犹豫，“有一支军队正在逼近这座城市……我想最好还是先看看来者何人。”

        “什么时候去的？”

        娜埃玛还没来得及回答，神庙的屋顶便突然崩裂。落下的巨石压死了许多祭司，还困住了涅芙瑞塔的一名侍女。吸血鬼下半身直接被压成浆糊，她放声尖叫，挥拳敲打地面，痛苦的面容如野兽般狰狞

        涅芙瑞塔迅速赶到伤者身边。她跪坐在地，让侍女枕在自己的膝盖上。那女人的尖叫安静下来，化为呜咽。“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涅芙瑞塔专横地挥了挥手，然后俯在受伤的吸血鬼身上，在她耳边低声安慰。若是有足够的时间和良好的医护，她也许能活下来，但眼下这两样都没有。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让她尽快解脱。涅芙瑞塔抚摸着吸血鬼的头发，然后用手压住她的脑袋。只需稍稍用力，就好像压碎一个鸡蛋一样。吸血鬼抽搐了一会儿，静静地瘫倒不动了，她那超自然的生命力已经远去。

        就在涅芙瑞塔放手起身时，有什么东西从瓦砾中钻了出来。一个燃烧的、开裂的颅骨，它一看到她便张开嘴用牙齿咯吱咯吱地爬了过来。涅芙瑞塔低吼着将其打飞至墙壁上，撞得粉碎。

        她站起身，向食尸鬼伸出双手。那些可怜的畜生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腕，用冰冷的舌头把手指上的血污舔得干干净净。涅芙瑞塔转身只见娜埃玛刚好冲回广场，”怎么样？是卡塔卜干的吗？”她虽这么问，但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不，”娜埃玛回答，“是——”

        又一阵尖啸声划破夜空，它涤荡过石壁，然后远扬至广场之外，传至城中居民那里。越来越多燃烧着的头骨宛如群狼在月下合唱般喧哗着落下，广场上瞬间碎石横飞。

        有只食尸鬼在惨叫，它被一个燃烧的半碎头颅用锯齿状的牙齿咬住了小腿。那东西正在疯狂撕咬它。就在娜埃玛终于说出她的答案时，涅芙瑞塔亦感到某种黑暗而丑陋的东西已随风而来。

        “是阿克汉！黑色阿克汉正在围攻贝尔·阿里德！”

世界边缘山脉——帝国历公元前450年

        当她返回沃拉格和其他人那里时，骑士们看起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矮人已渐渐消失在群山的阴影和松林灌木中，几乎和她的侍女们一样安静。

        “怎么着？”沃拉格咆哮道。他俯身靠在鞍角上，肌肉不断收缩又隆起，仿佛那层多毛的皮肤下正酝酿着风暴。“咱们打不打？还是让那些发育不良的小矬子自己干？”

        涅芙瑞塔笑了，“当然要打。”沃拉格仰头嚎叫起来。片刻之后，他的卫队也一起嗷嗷咆哮，再之后是簇拥在骑士周围的普通士兵。呼号声回荡在松林间，冲刷过起伏的山丘。

        斯特雷加从马群里牵出一匹马朝涅芙瑞塔走去，然后迅速翻上马鞍。“我已经派人去见蛮族头领了。他们明早就会发动进攻。”

        “如果他们没跑回家躲着的话，”沃拉格咕哝道，“一群懦夫。”

        “他们不会的。”涅芙瑞塔想到了伊欧娜和其他的“女祭司”，她们应她的要求分散在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宫中。她的女儿们已经紧紧攥住了那些男人的心和思想，就像她紧紧攥住她们的心一样。就像斯特雷加、拉夏以及其他所有人，她们也看到了涅芙瑞塔中隐含的真理：温柔的话语能比一切刀剑更有力量。

        这些女子全部经过精心雕琢以适应她的目的，好将那些国王、首领和头目全部置于她的棋盘之中。涅芙瑞塔瞥了一眼斯特雷加，她正伸手抚摸沃拉格的大腿。她轻轻捏了捏他，而那个大个头吸血鬼则看着她，眼神里充满欲望，也许还有更深的东西。

        涅芙瑞塔转过身去，怀疑自己的同类是否能感受到爱。她知道那是欲望。也是一种渴望，一种坚硬而残酷的渴望，不像生者所知的那种更柔和、更浪漫的思想。安玛尔似乎深爱着她的哥哥，尽管那个白痴根本不值得。

        万物缄默之时，所有人都会爱你。

       在离摩茹堪这么远的地方，那声音很微弱。只余一阵嘶嘶的低语压在她内心深处，像地衣一样依附在每个想法上，很容易被忽视。容易......她摇了摇头。

        “夫人。”有人叫她，她低头看去。

        “蕾拉。”涅芙瑞塔和蔼地说着，伸手帮曾经的厨房女佣将头盔下一缕散落的秀发打理利索。她穿着侍女们最喜欢的轻甲，手正紧张地握着腰间的剑柄。“好孩子，准备好迎接初阵了吗？”

        蕾拉笑了笑，露出尖牙。“很期待。”她微微抽出剑来，又重重插了回去。涅芙瑞塔溺爱地笑了。这个她之前拒绝转化的女孩现在已经可堪大任，替下了安玛尔，后者现在唯一的工作是确保她哥哥别添乱。

        “记得要保持头脑清醒，我的小母狼。不要迷失在嗜血中，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蕾拉认真点了点头。“我会小心的，夫人。”

        “跟紧我就行啦，小狗狗，姐罩你。”斯特雷加边说边骑马靠了过来，偏头看着涅芙瑞塔，“得让这些新来的小丫头见见血，我的女王。教她们自己打猎，自己杀死猎物。”她漫不经心地咧嘴一笑，甩了甩蜂蜜色的头发。和涅芙瑞塔一样，她也不喜欢戴头盔

        涅芙瑞塔呵呵笑着，在马鞍上转过身对沃拉格说：“现在出发吧，趁着还有夜色做掩护尽快到达预定地点。”

        “好嘞，简直没有比这更悦耳的话了。”沃拉格拍着马脖子，嘟囔着。

        这是一段漫长的旅程，虽然史崔格的胸甲战马力量无穷，但那些步行战士却不能一直走下去。尽管他们都是剽悍的山地战士，但要在崎岖的地形上跟着马队跑上几天，这对他们当中最坚毅的人来说也是一种考验。相比之下，吸血鬼的行动平稳而迅速。涅芙瑞塔的侍女们像苍白的雌狮一样在蜿蜒的树丛中奔跑，赶在主力部队之前。

        这支军队主要由边防部队组成，他们已在与绿皮和野兽人的战斗中经受了多年考验。每位边境领主都拥有一定数量的军队，他们是这次远征的主要参与者。其中最多的是沃拉格的手下，或者说是那些他用野蛮方式培养的亲信。涅芙瑞塔知道沃拉格正在训练一支私人军队。边疆的贵族们一直对摩茹堪永不满足的要求感到恼火。乌索然简直是将史崔格的边界地区当作垃圾场，专门用来处罚那些他不喜欢或有异见的人：野蛮人、嗜血者和叛逆者。

        不过反过来看，他们是完美的工具。

        第三天，在遥远的东方某地，涅芙瑞塔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一种原始而尖锐的喇叭声。她满意地咆哮起来。野蛮人正在行动。她催马加快速度，穿过崎岖不平的山谷，爬上陡峭的山坡，直到一座森林茂密的山丘才停下，在此俯瞰布满岩石的峡谷。涅芙瑞塔勒住自己满嘴冒泡的马，从马鞍上跃下，紧跟而来的沃拉格四处看了看，“就这儿？”

        “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是的。”涅芙瑞塔边说边走到林木线的边缘。“扎营，派斥候。我们可能要等上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变成了一天一夜。在层叠的树荫下，吸血鬼可以躲避阳光的摧残。涅芙瑞塔自己到没什么感觉；她将手伸到夕阳的光辉中，让它在指间跃动。短暂的刺痛仿佛炽烈的吻，仅此而已。

       “我想念阳光。”蕾拉正和她一起站在树林边缘，但避开了残酷的日光。太阳虽已下山，但余晖尚在，对年轻的侍女来说此时依旧危险。这姑娘长途骑行后也能保持衣冠整洁。她对自己的新能力依旧很着迷，就好像小孩子抱着自己的新玩具。

        “你会再次感受到它的，”涅芙瑞塔把手抽了回来。“年龄越大，力量越强。现在的你就老老实实晒月亮吧。”

        女孩皱起眉头，但什么也没说。涅芙瑞塔转身回到山谷。晚风中夹杂着各部落野性的号角，夹杂着兽人野蛮的战鼓声。野蛮人凶狠可嘉。他们的突然袭击将会切下绿皮部落的一部分，让它们跟不上绿潮的脚步，然后史崔格便会将其收割。一小时后，涅芙瑞塔看到月亮升起，感觉到大地在微微震动。尽管很微弱，但她也明白其中的信息。“他们来了。”

       “该是时候了。我还以为你这个计划会很快呢。”沃拉格抱怨道，然后转向他的下属吼叫命令。涅芙瑞塔用一根手指指挥起蕾拉。

       “爬上那棵树，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蕾拉爽快地服从了，斯特雷加跟在后面笑了起来。

       “她让我想起一个人。也说不上来到底哪儿像，反正就是......”涅芙瑞塔瞥了她一眼，笑声消失了。斯特雷加耸耸肩，“对不起夫人。”

        “没什么好道歉的，管住自己的嘴就行。”

       “当然夫人，我最擅长保持沉默了。我就像那谨慎的鬼魂、安静的老鼠、沉默的猎豹、柔软的——“

        涅芙瑞塔盯着自己的侍女。斯特雷加快活地哈哈大笑。涅芙瑞塔背过身去，“嘁，早知道我就该把你丢在萨图沙等死。”

        “幸亏您没有，对吧？尤其是那些骨头国王打过来的时候，要我说我可是无价之宝。”

        涅芙瑞塔又哼了一声，用手指轻敲剑柄。“我的耐心可不是无限的，卢帕。”

        “但我的才干是无限的啊！再说了，沃拉格会保护我的，对吧？“

        “她上次差点儿把我给宰了，小老虎。我可不敢再冒这个险，即使是为了咬一口你这样的香饽饽也一样。”沃拉格一脸愉快地走了过来。

        斯特雷加撇了撇嘴，涅芙瑞塔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她看向一旁的沃拉格，“你看起来很开心，摩茹堪的冠军勇士。”

        沃拉格的微笑消失了。”已经不再是了。“

       “对哦，已经不是了。”

       “艾博拉什。”沃拉格嘴里嚼着对手的名字，就像在嚼一块顽固的软骨

       “大家都喜欢他，”涅芙瑞塔说道，“我的人民在被他抛弃之前也是如此。”

        沃拉格吼了一嗓子。斯特雷加走到他身边以示安慰。“乌索然想让他来指挥军队。他说我的方式太过时了。”

        涅芙瑞塔在心里默默认同。你是被时代抛弃的错误，血牙，即使在这片化外之地也是如此。乌索然很聪明，能看出你在玩什么把戏。“他还换掉了你的许多战友和同事。本该得到血吻的勇士枯萎死去，而傲慢的公子哥却在荣耀中永生。比如赞多尔，或者那个爱打扮的加什纳格，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

        他看着她，咬了下嘴唇，露出一根牙。“不，他们不是。曾经的我们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现在的我们不过是狗身上的虱子和跳蚤。”

         “我不觉得有那么过分，但我相信很多人都和你有同感。”主要是因为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我一直在确保大家会有这种想法，她满意地想到，不仅是其他吸血鬼，还有那些不断被排除在转化之外的高贵家族。史崔格贵族的妻子和情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她的血吻。乌索然拒绝把血吻“浪费”在女人身上，因为他觉得女人跟发情的狗没什么两样。而那些女人花了好几年时间来思考这种侮辱的意义，随后不断提醒她们的丈夫和情人这代表着什么，并一遍遍细数乌索然的所有罪过。

        “确实比不上，”沃拉格轻声说，“他们说艾博拉什在北方的时间会比最初计划的要久，那些恶魔爱好者可能比他预想的更强大。

         “艾博拉什总是高估自己的能力。”在艾博拉什出征之前，她派往北方的探子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北方军阀的口袋里现在塞满了摩茹堪黄金，他们非常乐意联起手来阻止摩茹堪对荒原的侵蚀。但他们不会成功的……艾博拉什的自傲并非毫无依据。只不过这会耗去他好几年时间，足够让乌索然独自走进圈套

        “他走了之后……”沃拉格的语调变得小心翼翼，“乌索然在宫里几乎没剩什么盟友，只不过他自己还没发现而已。”

         涅芙瑞塔面无表情。”之后也不会发现的。对于一个以狡诈为荣的人来说，乌索然真是瞎得出奇。”

        “他不是真正的史崔格人。”

        “我也不是。”

         他看着她。“但你不是国王。”

        “我也不会是。活着的时候我已经当过女王了，就觉得……很乏味。”

        沃拉格点了点头，把她的话当真了。“而且你不喜欢乌索然。”

        “不，”涅芙瑞塔微微一笑。“不，一点儿也不。”

        沃拉格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他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在整理思绪。斯特雷加望着她的女主人。涅芙瑞塔微微点点头。说服沃拉格并不难。尽管披着文明的伪装，史崔格人依旧是野蛮人。对于野蛮人来说，背叛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它所需要的只是克服心理障碍的时间，而吸血鬼有的是时间。

        最困难的部分是让沃拉格以为拉拢她是他自己的主意。既然这部分已经成功了，她终于可以拉紧自己精心织成的网了。“这是一个充满变革的时代。”沃拉格最后说道。涅芙瑞塔知道这是“政变”的委婉说法。

        “有时候，做出些改变是好的，你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沃拉格大人。它能做到很多事情。”

        沃拉格看了她一眼。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上面就传来一声喊叫。蕾拉从头顶的树枝上跳了下来，四肢着地，落于一阵松针中。“它们来了夫人！”她显然很兴奋，“兽人，就像您说的那样！”

       “哈！“涅芙瑞塔拍了拍手，“沃拉格，让所有人就位，准备好你的骑兵！我们必须抓住时机。”他们需要给兽人点儿刺激，而不是把它们彻底击溃或激起怒火。她手里只有几千人，而且还需要积攒他们的力量以备将来之需。沃拉格急忙服从命令，涅芙瑞塔拉住斯特雷加，“待在我身边卢帕，你也一样蕾拉。这里需要我们。”

       “棒极了。看来咱们又要干点儿刺激的活了，对吗夫人？”斯特雷加边说边拔出剑来，仔细检查武器。

       “这是我们的归宿。”涅芙瑞塔说着甩掉了她的斗篷。各部落做得很好；涌进山谷的兽人被打乱了。尽管如此它们依然危险，数量也多到足以给位于山谷上游的拉扎克造成麻烦。她需要引起这群家伙的注意。

        “敲响战鼓，”涅芙瑞塔的声音传遍山坡，“龙鳞阵型！”战鼓响起，骨头撞击着拉伸的牛皮，奏响低沉的音律。上千面一人多高的重型铜头盾牌被重重插入坚硬的斜坡。盾牌底部排列的尖刺刺入泥土，将其固定，同时持盾者在必要时也可以用身体辅助支撑。军官们又吼出另一道命令，第二排士兵向前，将用沥青加固过的木杆伸出盾墙顶部，木杆前端装有青铜喙刃，用以防止那些耐力惊人的绿皮翻过盾墙。过去的几十年里，史崔格已经学会了对付兽人的最好方法：远离它们、钉住它们、宰了它们。

        战鼓继续沉闷地响着，史崔格战线已经就位，准备在接下来的整场战斗中坚守阵地，寸步不退。“奇怪的战术。”沃拉格哼了一声，盯着队伍。他已经上马了，身子由于激动而颤抖。

        “震旦本身就是一个奇怪的地方。”涅芙瑞塔回答。以震旦的战术标准训练这些闹腾的史崔格人本身就是一场战斗——通过激将法刺激艾博拉什才得以胜利的战斗。她需要的是士兵，而不是勇夫。他似乎早就掌握了东方军队的战术战略，并本能地将它们与史崔格更野蛮的作战方式相结合。她怀疑艾博拉什之前在震旦待过一段时间，尽管那家伙自己从未承认过。

        艾博拉什很少跟她说话。他始终忠于自己的手下，以阿拉比铁甲骑士和东部大草原上哈扎克骑兵（Khazag riders）的标准训练自己的重甲骑士，为乌索然日益壮大的军队打造精英核心。她倒不觉得生气。事实上，艾博拉什离她越远越好，而她知道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感觉，尤其是乌索然。艾博拉什的荣誉感是种枷锁，它拖累了他们，也总让他们想起那些自己曾经拥有的、今后永远不会再有的东西。

        “兽人就像洪水，沃拉格大人，我们必须让它们在撞死在我们铁壁上，而不是试图以野蛮对抗野蛮。”

        沃拉格低吼一声，“只要我能尝到那血就行。”

        “这你不必担心。”涅芙瑞塔挥剑而去，战鼓响起。第三排士兵走上前来，举起弓箭。史崔格弓短而弯曲，原本用来骑射。它们由木头、兽角和肌腱制成，再用皮胶粘合在一起，相对其大小而言具有惊人的力量。她举剑向天，弓箭手们向后一仰，瞄准上方。

        “还记得计划吗？”她说道，但没有看沃拉格。

        “当然。”他咕哝着，“不用怕，涅芙瑞塔。血牙不会辜负你的。“他扯住缰绳，掉转马头离开了。不一会儿，沃拉格的骑手们开始绕过山丘往回走，躲在茂密的树林里。涅芙瑞塔举起她的剑，让那铁器映着月光。

        月下的山谷已然变成一片沸腾的绿色海洋。它们有成千上万，就像逃离蚁丘的蚂蚁。还有些相对更大的形体在潮水中挪动，淌过凶猛的湍流——巨人和巨怪，还有嚎叫着、咆哮着的红色生物，它们与其说是野兽不如说是真菌。

        涅芙瑞塔挥下铁剑，无数弓弦齐声发出砰地一响，密集的箭云遮蔽了月光。下方的绿色巨兽如同被咬伤侧翼般爆发出一阵哀嚎。

       “那一下足够吸引注意力了。”斯特雷加说。

       “接下来需要保持，”涅芙瑞塔再次举起她的剑。又是两轮齐射，兽潮解体了，一股巨浪从主体上分离，直冲史崔格驻守的山坡。来的人比涅芙瑞塔想象的要多，她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战线。史崔格人是对抗绿皮的佼佼者，仅次于矮人，但即使是他们也会被压垮。

       “桑扎克（Sanzak），让他们准备好。”涅芙瑞塔向负责附近战线的贵族点了点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点点红光。他是沃拉格的子嗣，眉宇间有与他主人一般的兽性印记。当第一队史崔格人开始准备时，他开始咆哮着下达命令，这些命令紧接着被下级军官们散播开来。这些人浑身挥发着紧张和斗志的臭味。涅芙瑞塔跟在队伍后面，下达了又一轮齐射的指令。

        大量兽人扑倒在山坡上，但剩下的还是向前冲去。它们的绿色皮肤布满野蛮的天蓝色纹身，高呼着可怕的战吼猪突猛进，令人毛骨悚然。他们挣扎着爬上山崖，一波又一波地绿色呻吟着、嚎叫着，它们都想第一个到达山顶，而史崔格军队正在那里正等着他们。几小时后它们终于上来了，直面山崖上的盾墙，不停冲撞直到长戈上沾满绿皮的鲜血，直到挥舞长戈的人精疲力竭。士兵们立刻与持盾者互换位置，交替休息。

        然而绿皮的数量足以令他们像黄沙一样越积越高，尽管箭雨一次又一次地刺穿他们的队伍，但不断上涌的数量最终将漫过盾墙。这群畜生很顽固，它们喜欢战斗，也习惯了撞得头破血流。

        因此，挫败兽人的唯一希望就是出其不意。

        “我们的箭快用完了！”桑扎克喊道。

        “不出所料，”斯特雷加咕哝道。“如果我们不能驱离它们就会被它们碾平。” 

        “我知道。现在轮到我们了。”涅芙瑞塔看着蕾拉，女孩露出尖牙。涅芙瑞塔二话没说便冲下山坡，跃入夜幕下的月光中，挥剑杀入绿潮。兽人的脑袋应声而落，她着陆时顺手将另一头野兽开膛，死者内脏溢出的恶臭让她直皱眉头。粗糙的石制武器被她的盔甲崩的碎片纷飞，她一边躲闪一边将又一只兽人一剑两半。

        涅芙瑞塔身随剑舞，绿皮死伤无数。不远处，斯特雷加也模仿女主人的动作跳下山坡，把数月来压抑的野性释放在这群倒霉的绿色畜生身上。吸血鬼无声地咆哮着，她的剑起起落落，肆意削砍四肢和脖颈。

        蕾拉甚至比其他人更为凶狠。她唱着史崔格的死亡之歌冲向兽人，皮肉泛起涟漪，忽地长出一层浓密的黑色毛发，头骨拉长成更像狐狸而非人类的形状。她用利刃把一只兽人拦腰斩断，同时挥爪子刨出另一只的内脏。

        几个贵族也跟着跳了出来，史崔格吸血鬼满眼红光跃出盾墙。他们就像野兽一样战斗，挥舞巨大的锤和剑将骨肉一齐砸的稀烂。总共有十几个吸血鬼杀入绿皮之中，不一会儿山坡上便血肉横飞。

        虽然很野蛮，但还不够。而且没有必要。涅芙瑞塔再次举剑，鼓声响起，猛烈程度甚至超过了兽人的咆哮。片刻之后，伴随着一声战吼，沃拉格的骑兵们从掩体中冲了出来。史崔格战马奔腾着跑过山坡，蹄声撼地。

        “回去，”涅芙瑞塔喊道，“撤退！“当骑兵策马进入战场时，吸血鬼纷纷脱战撤向盾墙。骑兵们咆哮着，手中弓箭乱射。其他骑手以沃拉格为首，手持可以刺穿绿皮的重刃长矛杀入阵中。但史崔格还有其他武器。

        每匹战马的腰上都挂着一团结实的纤维网。在沃拉格的怒吼之下，士兵们砍断束绳，让网在坐骑后方自行铺开。很快，每匹马后面都拖着一张由锁链和粗绳织成的大网，网的末端是带钉铁棍、钩子或刀片，当骑兵靠近兽人时，这些金属部件一路不断发出响亮的咔嗒声。

        沃拉格的骑兵接近敌方侧翼，他们并没有放慢速度，相反加速推进，在身后留下一串血雨腥风。马群疾驰而过，剑刃与覆地铁网的组合将兽人击倒或拽倒在地。两百名骑士像一把死亡之楔插入兽人阵中，大群敌人被拖在地上无情扯碎，浪潮开始瓦解。

        和往常一样，大多数兽人暂时从山坡上撤退，试图与身后的骑兵作战。这些生物适应环境变化的速度之快几乎要让涅芙瑞塔称赞一番了。她懒洋洋地挡开一击矛刺，环顾四周。只剩十几个绿皮还在攻击盾墙，其余的全部带着热切的吼声回身扑向了骑兵部队。挥舞长矛的兽人再次扑来，她随手一剑劈开了它的头颅。

         斯特累加突然大喊一声。绿皮侥幸的一击砸开了沃拉格坐骑的头骨。史崔格领军扑倒在地，在一阵扬尘中滚出数米，一个兽人立刻骑着一头喷着鼻息的野猪端起长矛向他冲来。沃拉格灵巧地避开长矛，紧接着便迎面用双手卡住野猪的脖子。苍白的肌肉青筋暴起，史崔格吸血鬼将对方连猪带人一齐过肩摔了出去。野猪被摔断了脊骨，骑手也拍在地上，沃拉格立刻张大嘴巴猛扑过去。

        片刻之后，战斗彻底演变成一场混战。信号鼓响起，召唤骑兵们按计划撤退，但毫无效果。史崔格人热血沸腾，山坡上的贵族尽了最大努力勒令队伍不许下去加入战斗。

        涅芙瑞塔挥剑击中了一名己方士兵的盾牌，咆哮道：“回去！后撤，不然就掉脑袋！让他们排列站好！”人们急忙后退，重新站在原地，吸血鬼主人的怒吼吓得他们脸色煞白。       

        秩序得以恢复，涅芙瑞塔很满意，转头扫视下方战场。如果能找到这些东西的战将，也许能一举结束这场战斗。前者并不难，兽人是简单的生物，有着简单的欲望。它们只想要最激烈的战斗，甚至会为了得到它而自相残杀。而现在，这场战斗属于沃拉格。

       涅芙瑞塔不禁钦佩起那位史崔格的战斗方式。他不像艾博拉什那般精准高效或乌索然那样狡诈残忍。相反，沃拉格像出笼的猛兽一样。当他冲开那些试图把他拖倒的兽人时，他的体型似乎变大了。沃拉格的身体鼓胀得可怕，胳膊和肩膀肌肉发达。他用一根破碎的长矛刺穿了兽人的脑袋，挥手把尸体甩出去撞翻了另一只。他的脸褶皱变形，血盆大口布满钢针般的利齿，手指长出的修长利爪正疯狂地撕裂敌人。

        沃拉格把一头咆哮的兽人撕成两半，仰头嚎叫起来。片刻之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回荡在战场上空，一个庞然大物撞开绿潮冲到了沃拉格身边。一把跟涅芙瑞塔的腿一般长、带锯齿的刀刃砸了下来，在斜坡的岩石上生砍出一道浅沟，迫使沃拉格向后躲闪。兽人首领的体型几乎是人类的三倍，一双红色猪眼闪烁着野性的杀戮欲望。它再次发出战吼，大刀应声而出，从沃拉格头顶擦过，后者也怒吼着扑向兽人。

        涅芙瑞塔不认得那只巨兽；在Waaagh!中一般会有数十个老大。然而，这一只比大多数老大都还要大。“他能应付得来吗？”她看着斯特雷加。斯特雷加没有回答，她正瞪大眼睛紧盯着那场战斗，利齿外露。涅芙瑞塔大喝一声扇了她一巴掌。“斯特雷加！他能不能赢？”

         斯特雷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小声回答。片刻之后，沃拉格被兽人一拳砸倒在地。那绿色怪物放声咆哮，举起剑对准了愕然的吸血鬼。

        涅芙瑞塔骂了一句。如果沃拉格在这里丢了脑袋，她的计划就会受到威胁。重新培养一个有能力领导起义的人可能需要几个世纪。而她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快，涅芙瑞塔！当尘埃被虚无之风搅动，群星也将加速流转。你将再次成为女王，你将统治那些寂静而完美的城市，但你必须赶快，她脑海中的声音念叨着。她很生气，把它甩到一旁。片刻之后，她决定采取行动，用自己的剑刺向兽人没有盔甲的躯干。

        它痛苦地嚎叫着。但当她试图把剑拔出时，一只绿色大手迅速抓过来，握住了她的头。涅芙瑞塔旋即被扔上山坡，骨头摔断，鲜血从唇间喷涌而出。斯特雷加片刻之后加入战局，一剑砍断巨型兽人的手臂。蕾拉从后方跳上它的背，猛攻它的眼睛，那怪物终于开始在聒噪的喊叫声中畏缩。

       涅芙瑞塔站起身，伤口已经开始重新愈合。她猛冲过去一跃而起，一口咬住野兽的咽喉，然后把头一扬，扯断了它的喉咙。绿皮倒下了，涅芙瑞塔骑在尸体上一阵干呕，吐出了那块味道难闻的肉块，扭头向停下来观看战斗的兽人发出威胁的嘶嘶声。斯特雷加赶到她身边，像一只饥饿的母老虎一般咆哮着。

       涅芙瑞塔捂着自己的伤口发出尖啸。她的声音在山坡上回荡，在树木和岩石间折返。一个接一个，绿皮开始后退。起初它们动作很慢，之后越来越快，变成了溃逃。绿色波浪开始掉头向山下冲去，回到下方的山谷里。史崔格弓箭部队继续射击，箭矢像鞭子一般将绿皮驱离。

       屠杀持续了几个小时，结束时，黑夜已经开始滑向紫色的黎明。哇咋卡兹的部落被分成了三段，从一只庞然巨怪变成了不那么可怕的东西。山坡上满是兽人的尸体。

       “干得漂亮，”沃拉格一边说一边快步向她们走去。高大的吸血鬼咧嘴笑着，斜睨着斯特雷加，尽管从头到脚都是血，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虚弱。“都快跟我的水平差不多了！”

       “得了吧，你还差点儿呢。”斯特雷加擦了擦嘴。

       涅芙瑞塔吐了口唾沫——她还能尝到兽人血的苦味。“你派骑兵出去了吗？”她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但早些时候骨折带来的幻痛还在继续。

       “是的，那些小矬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应该能——那边！”沃拉格指了指。矮人的龙纹铜号在山谷深处响起，吹散了拂晓的寒气。绿皮已经不再有足够的数量来击败这群守军；它们将一败涂地。沃拉格搓了搓手，急切地问道：“要不我带骑兵过去增援？以防万一嘛。”

       “用不着，”涅芙瑞塔说，“我要你待在原地。明天还需要你和你的人。”

       “为什么？明天要干嘛？”

       “矮人不追穷寇，兽人会逃跑，而我们需要把它们彻底碾碎，确保它们之后需要几代人的时间才能再次成为威胁。“涅芙瑞塔踢了一脚死兽人，瞪着它那张松弛的丑脸，“这可能需要几天或几个月的时间，但我们需要追逃。”

        “可是——”沃拉格刚要说话涅芙瑞塔就扭头瞪着他，他只好撇了撇嘴把目光移开，不愿与她四目相对。“行吧，”他哼了一声，“现在呢？”

        “现在等着。我们答应过的，让矮人自己打着玩儿吧。还需要派一名骑手去乌索然那里汇报情况。”她微微一笑，看着沃拉格，“否则他会起疑心的，那就不太好了对吧？”她开心地笑了笑，“至少现在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