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魔都 第一百一十三幕 丰饶之海

“盘古议会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在前些日子宣布,为促进奥能存量以及新型奥术的开发生产发展,2008年内阁继续就法器、符纸实行最低收购价政策,并适当提高最低收购价水平。经报请内阁批准,盘古议会发展改革委员会决定将法器、符纸、素材等通用奥术用品最低收购价格调整为平均每件75元。部分盘古议会的奥术师表示,法器和符纸等用品的价格下调,使得他们能够更加方便的使用奇迹之力,并且将其投用与生产建设中。
FM99.8 盘古议会上海分部
周安彤 实时广播”
我懦弱,我是个懦弱的人,他们都这么说我。
害怕、逃避、隐藏、趋利避害——
其实我本人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东西,毕竟我这个人是被从小骂大的,我不聪明,一根筋,只会死读书,更糟糕的是,就算读了书,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弄明白。少年的时候怀着理想下乡,在这里扎根,在这里发芽,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被赶出去。
我仅仅是希望她们能够幸福,所以选择了忍耐——
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
只要自己足够坚强,能够抵挡住那些流言蜚语,这一切都会过去。这是我为之所坚信的,因为老祖宗告诫我们,只要学会忍耐,哪怕世界风吹雨打,我自巍然屹立;可是世界上水滴石穿的事情是常有的,最后,他们忍不住了。
他们抨击我——他们诋毁我——他们污蔑我——
说我有病,说我自私自利,他们巧立名目、拉拢豪绅,使我成为了这个封闭世界中的局外人。
是的——
我懦弱,我在这件事情的选择是逃避。
逃避好啊,逃离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开始新的人生,给为唯一的信念一个幸福的生活。
我有病……我快要死了,可我又是一个没用的人,只会干一些简单的粗活,没人承认我的学历,于是便只有面朝黄土背朝天。可就像俗话说的,死人有时候比活人有用,在一些机缘巧合之下,我购买了一份意外保险,只要我死了,她——胡安就可以拿到一笔钱,这笔钱再加上那个音乐家的帮助,她一定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
如果保险公司知道我的病情,他们一定不会给我这份保险。
所以我这几年逃掉了好几次体检,为的就是不让他们查出来,我是一快要死的人。
可是很意外的,那两个年轻人,他们告诉我没病——
没病?没病的言外之意,不就是死不了了吗?这死不了了?不就没有钱了吗?没有钱,胡安怎么可能获得幸福的生活。
新的世界属于她,属于她和那个音乐家,尽管我不太喜欢他,但是他真的很喜欢胡安,他的眼神,就像我少年时来到那个村子,见到我一生的所爱之人一样。而我的存在只是多余,未来的幸福,必须由他们……由他们年轻人亲自去掌控,我不能继续拖累他们……
哈哈哈哈哈——
吾之拙荆,对不起,看来我又逃避了呢……
正是懦弱啊,到头来,只得到了一个这样的结局,可是我已经想不出来其他的什么办法了——
必须拿到那笔钱,胡安必须要幸福的生活下去。
高楼万丈——
凌冽的寒风从我的脖颈处传遍全身,我只是……想要再一次的,看看这座城市,这个我生活了十年的城市;从此离开后,我将化作天上的星星,我将守护你胡安……这是我作为父亲,作为一个男人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
请一定要,笑着……幸福的生活下去!
2008年2月15日凌晨 上海 黄浦区 南京路附近
“妈的许文昌!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这下子好了,盘古议会——那个吕妍已经盯上我们了,我不知道那个她在这里搞什么小动作,我也不想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现在我们全完了!”
“我怎么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按理说在经历了那次东方明珠塔的计划之后,上海分部已经无法抽调出这么多的代行者了;你看——我们这几天出去都没有遇到一个……”
从陆家嘴逃离到胡安家的时候,用了将近快两个小时的时间,刚一进家门,陈思真就巴不得把许文昌的鼻子拧下来;许文昌也在尽力的阐释自己的观点,可是他子看到了陈思真愤怒的表情之后,嘴巴抖了抖,随之停止了说话的打算。
“罢了——现在再讲这些已经没用了,那个王英彦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那小鬼头,脑子坏掉了么?不过有一说一我是真的没想到他居然使用了破元奥术,早知如此我一开始就不会答应他的这个要求。”许文昌坐在沙发上,拿起一瓶矿泉水将其一口喝干。“咳咳——要我说啊,闇烟那种力量简直可怕,你看见那个披着黑色铠甲的骑士了吗?王英彦在吸收了闇烟之后的具现化,还说什么堂吉诃德?那是什么?”
“怎么,你不知道堂吉诃德吗?”
“听过一些,好像是某个小说家吧。”许文昌摸着后脑勺说道。
“你是白痴吗?大学白上的?那是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写的一篇反骑士小说,主角堂吉诃德将自己的骑士理想当做信念并且为之战斗,到最后却被自己的理想抛弃。”
“这样啊——那那个王英彦变成堂吉诃德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他所信奉的盘古议会抛弃了他。”
“真是可悲,吕妍手下的这些人一个二个的离她而去,我想她也应该走到尽头了。要不是王英彦突然吸收了闇烟的力量,我们也不可能趁着当时的混乱逃出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谁知道,估计和那群代行者打得你死我活吧。不过刚刚我们来到黄浦区后陆家嘴就没了动静,所以我也不知道——”
死灵协会二人组正在激烈的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而我由于注意力不集中的关系,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我的脑海现在一片混乱,无数的记忆片段在我的眼前闪过。正如许文昌所说的,王英彦真的是一个疯子,可要如果不是他,我们也不可能从一群代行者的包围圈中突围。
——音乐家?
——怎么了胡安?
一时间的混乱导致我没有关注到她的状况,她轻声呼唤我的名字,我转过头,却只看到她的眼泪从脸颊流下……
——爸爸……爸爸不见了……
——什么?
“喂,陈思真,许文昌,你们两个回家之后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我转过身大声斥责着这对情侣,但是他们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不对劲?我想想看啊……外面的空调机箱声音好像比前几天要大……”许文昌杵着腮帮,拼命的想要想起什么,突然他一拍脑袋,从椅子上跳起来,“对了!叔叔不见了!”
“嗯?啊——对啊,叔叔去哪里了?”陈思真也反应过来了什么,她看着胡安哭泣的样子,上前搂住她,“别怕别怕,一定是突然有什么事情,姐姐在这里。”
胡安没有说话,只是一边抽泣着,一边将一张白纸递交到我们的眼前。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字,很明显是胡昊东的字迹,我接过纸张,看着上面的字迹,顿时感觉五雷轰顶。
“我读读看——”许文昌从我手中拿过纸张,“陈思真、许文昌、还有音乐家,谢谢你们对于胡安的照顾,因为我是一个没有能力的人,所以她未来的幸福拜托你们了。我有病,而且有很严重的病,如果我没有病,那些人为什么要赶我走?所以我想明白了,在我死之前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可以做……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是个没有能力的人,我那份保险单应该还在期限之内,等两天后如果我没有回家,就带着那一份保单去上面写的地址拿钱。对不起胡安……这是能够让你过得幸福,不再有过去的悲伤的唯一办法了;虽然这个过程可能会很痛苦,可为了能够幸福,我希望你能够坚持下去。”
读完纸上上面内容的许文昌,浑身不是滋味,他的表情从疑惑到愕然,再到惊讶,最后他把纸张递给陈思真,再次瘫倒在沙发上,杵着额头,一副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的样子。
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保单的事情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在这之前胡昊东一直瞒着我,虽然他的确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情的义务,可是这也……不……当时我在看到那一份保单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态的可能性,毕竟这个保单的主要内容是人身意外死亡的条目,许文昌在拿出那一份经由死灵奥术检测过的化验单后,显示胡昊东的身体很健康,他没有任何疾病,所以我想他一定会继续这样和我们生活下去,更何况他当时自己也这么说了。
简直是逃避行为!
我在心中暗骂,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逃避!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当时你会从村子被赶走了,因为在生活面前你这个懦夫根本就不懂得反抗!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一昧的只会忍耐,忍耐的结果是什么?你真的以为保险单上面的钱真的可以让胡安幸福吗?
不……现在考虑这些已经没有用了,重要的是想,现在我该怎么办?胡安的话,有陈思真抱着她给予安慰,要不就和许文昌思考一下策略吧。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啊——叔叔为什么……不是喝酒的时候和我说好了,要幸福的生活下去吗?”可恶……这个家伙的脑子也秀逗了,好了好了音乐家保持冷静,这种时候最应该保持冷静的人是你自己……不能夹杂任何感情用事的东西,保持冷静的判断,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你哭什么啊!许文昌,打起精神振作起来啊——我看叔叔刚刚出门没多久,我们现在出门去找他还来得及。”
“出去?”许文昌抬起头,“我们刚刚可是刚刚从吕妍的如来神掌下逃出来,外面现在到处都是代行者,我们会死的,不只是你我,胡安也会死!刚刚吕妍的话你又不是没有听见,我们都要被杀……我……我!”
“你给我冷静一点!”
突然,陈思真松开胡安,走到许文昌身边,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对方被她的这阵势吓到了,捂着自己的右脸,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
“该死的,许文昌要不是叔叔我们早就死了,你现在还有良心说这种话?我们这几天怎么过来的?还不是到处躲着代行者,多躲几天有什么大不了?”
“对……说得对……胡安,别哭了,我们一块走,我们一起去把叔叔找回来。音乐家,你也和我们一起。”
“我当然一起,但是……这要从哪里开始?”我提出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首先最重要的,胡昊东出门唯一留下的东西就是这张纸,初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他有可能去上海的任何一个地方;往坏处想,他有可能离开这座城市,因为天空塔的关系,他可以离开而我们无法离开,到时候就根本不可能找到他了。
“总之先到处找找看,至少在这座城市里面,手机现在还能用……我们兵分三路,谁要是找到了就打电话联系。”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是代行者,胡安,跑!”
巨大的奥能在空气中爆裂开来,代行者们破门而入;陈思真和许文昌反应及时,在最快的时间内施展澎湃之握,召唤出巨手堵住那个狭窄的通道。顿时,整个房间乱作一团,家具被弄得到处都是,冰箱倒地,油烟机破裂——这样的惨状不花点时间来收拾是无法住人的了。
“短距离飞行奥术——可恶,连这里也不安全了么……阿真,你有什么策略吗?”
“总之先甩掉他们,之后的再做考虑。”
2008年2月15日 上海 虹口区 老场坊附近
“咳咳——咳咳咳——”
吕妍总管冲进办公室,在众人的一片哗然中。她进入房间之后,立马从抽屉中拿出一块白巧克力塞到嘴里,待巧克力糖浆完全融化在喉咙中,方才抽出纸巾擦拭脑袋上的汗水。
“总管阁下,您要是有低血糖的话,为什么不随身带着几块糖呢?”
身后传来声音,她回过头,使用投影术缓缓出一支手枪指向声源,定睛一看,原来是方欣楠站在房间的角落里面,朝阳已经缓缓从东边升起,可是阳光还是找不到这间屋子的角落,方欣楠穿着黑色的蓑衣,看起来像是隐藏在暗处的鬼怪。
“这这家伙,为什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没什么,就是来……询问一些情况,不过从你的表情我也可以大致猜出来一些东西。”方欣楠顿了顿,将目光投放在办公桌上那一张残缺的照片,“看样子,您的手中只剩下一把剑了呢,怎么样?如果需要异端审判局的协助,我随时都可以加入到您的队伍中。”
吕妍没有说话,而是上前一个健步用力扯走方欣楠的蓑衣,然后使出一个擒拿术,把她死死的按在办公桌上。吕妍用四肢完全封锁住了对方的行动,别说施展奥术,哪怕是动一下都不可能,二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十厘米,这样的距离让方欣楠感到十分不适。
“这……这是干什么?我本来里面就没穿多少衣服,你这房间里面又没有空调……”
“你这家伙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来上海?是谁指使你的?内阁?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你以为你是谁啊?随时摆出一副看破一切的样子在旁边指指点点——你知道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吕……吕妍总管……”
方欣楠已经放松全身的肌肉,身体不再使出一点力气以表示投降,但是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知道吗?不!你不知道!因为你一直以来都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在旁边站着,没人懂我……没有人了解我,你们这些人只会站在一旁看我的笑话!”
“吕妍总管……我什么都没有说啊……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不然我为什么要刻意过来找你报告情况?”方欣楠干咳了几声,吕妍虽然看起来是个柔弱的女性,可是手臂的力气却大的吓人,这一点连方欣楠都被吓了一跳,她用两只手抓住吕妍束缚住自己喉咙的那只手臂,使得自己能够稍微呼吸道一些空气,“如果我想看笑话……我为什么不随便弄一下报告,走个形式主义呢?做这种事情对我本来也就没什么好处吧……”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在征得主人的许可后敲门者方才急促的走进来。当然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泽渊,他应该是在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动静之后特意过来查看情况的,在进门后看到眼前的一幕后,他被吓的愣在了那里。
“怎……怎么回事?整个分部乱作一团了,我刚刚起床,准备去食堂吃早饭……还有这是怎么回事,这位不是那个异端审判局……”
“王英彦被闇烟腐朽化了,他现在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我们要趁着他造成更大破坏之前赶快把他找出来,我们人手不够,你现在立刻去三楼找人事局报道。”
“可……可是……王英彦不是死了么?”
“没有可是!李泽渊,你是我的人,你要听我的命令!”
被这么赤裸裸的吼了一大声之后,李泽渊算是彻底被怔住了,他被吓的关门就跑,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看到这一幕在眼前发生,不知为何方欣楠却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总管阁下……剑已经要没了啊,李泽渊是你最后的剑,这可不能在丢掉了。就像之前说的,如果你要我帮忙的话,我随时恭候。”
“我不需要你这种人的帮忙,你的存在只会让这些事情变得更糟,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你先松手……”方欣楠用力,挣脱吕妍的束缚之后磕磕绊绊地走到接待客人用的沙发旁,干呕了几声后捡起地上的蓑衣重新披上,“咳咳……死灵协会在进攻上海的前几天我就在这里,我看到的现实是,你已经快要无法掌控局势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闇烟对上海的影响势必会越来越大,但是你指定的巨龙尸骸清剿计划却一个接一个的失败,这让我不得不怀疑,那头龙的尸体对你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那是盘古议会要消灭的存在,除此之外我心无杂念。”
“心无杂念?”方欣楠嗤笑道,“这难道是斯德哥尔摩症么?打死我也不相信……”
“你给我滚……”
“什么?”
“我让你给我滚!滚出老场坊!滚的越远越好!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我手里有代行者!有天空塔的控制权!我能够掌控局势!”
“我可是异端审判局的正式成员……你没有这个权利!”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吕妍怒目圆瞪,她向前一步摆出攻击态势,银白色的水银顺着墙壁渗透出来,逐渐凝聚成闪耀着光芒的撞针;面对这种方欣楠此前从未见过的奥术,她自己的后背也传来一阵凉气。
“好……好!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回我的酒店呆着去,再也不来这了,吕妍总管,您真的把自己当神明了么?”
“神不神的无所谓……每个人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足够了。”
“那么,再见了,总管阁下。”
方欣楠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拿起自己的文件夹,缓缓朝着大门走去;可就在临走前,她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望着吕妍的后背发出一阵感慨。
“吕妍阁下,你知道在神的诸多属性中,我们异端审判局……不,应该说是我,最同情什么吗?”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沉重的眼神望着窗外皑皑的雪花。
“神是不能自杀的,因为肩负着责任和执念,所以无法死去,想想看还真是可悲。”
办公室的大门随着哐当的一声被关闭,世界再次陷入了宁静,雪花缓缓飘落,在落地窗的边缘结成了霜。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空已经逐渐有了明亮的气氛,但也只是仅限于此了,乌云笼罩了远方的城市,羽散的鸟群在灰色的天幕下掠过,远方好像传来几声哀啼,这种景象似乎激发了吕妍心中的某种东西,她挥起右手,重重的砸在玻璃上,玻璃逐渐龟裂,形成破碎而美丽的裂纹。
她哭了,冷水滴落在地毯上,坚强的外衣被剥去,封尘的心被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中,最后随着一阵袅袅的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