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落地凤凰（中）【羡忘】
本章预警：羡忘，双儿文学，HE，有孕预警，其他详见前言。
“少…少爷？你醒了？！我…我去叫夫人！”
眼前的人欢天喜地地收拾着碗勺，声音尖细，不是他的老魏。
蓝湛抿着干涩的唇，动了动泛着细密疼痛的胳膊，想要撑着床板坐起来，手肘却丝毫使不上力，只能蠕动着侧过身，哑着嗓子喊人：“青羊姐姐，我…魏哥哥呢？魏哥哥，回来了吗？”
“小心！”刚准备端走的药碗又被咔哒搁在床头，青羊身形一颤，急忙上前托起蓝湛的肩背，给他拾掇了软枕垫在身后靠着，使了个眼色让另外两个丫鬟端了药碗出去知会老爷夫人。安静的屋子里，时间仿佛也被拉长，她杵在床前摩挲着手背，不知该如何重复这让她的小少爷已经昏厥过一次的噩耗。
“魏…魏公子他……他……”
“他咳…没有死，对吗？”高烧让他的喉咙瘙痒肿痛，可小双儿还要执着的求证，好像他说得遍数多了，事情就能真如他所言了一般，“咳咳……他没有死，他只是……咳，只是不想呆在这儿，只是气我…咳不懂事，不乖不听话……对…他只是躲我他没有死咳咳咳咳嗝呕……”
猛烈的咳嗽将蓝湛胃里那点好不容易囤上的又全吐了出来，混在酸水中更加难闻，令人反胃。床头还浸着绢帕的打水用的银盆担了床尾搪瓷痰盂的责，一滩污浊之下，又有谁还有心欣赏它内里精致的雕花。
“少爷，你别激动，别……”青羊说不上是着急还是心疼更甚，眼见着小少爷咳得喘不过气又吐得七荤八素，方才退了些热度的脸又变得通红，除了给他端来茶水漱口，轻抚他后背为他顺气，她什么都为他做不了，她分担不了他受的任何一点苦楚，那明知无用却终究忍不住的眼泪忽然就成串得挂在了她的脸颊上，“你不能这样啊少爷，不能再……你…已经有身孕了，你和孩子都禁不起这么折腾的……”
“你…你说什么？青羊姐姐，你…再说一次？我…我……”
“我说，你有身孕了少爷，你这里，有了宝宝。”她的傻少爷，惊愕之中还是带着欢喜，青羊随手揩去流到下颚的泪水，拉过蓝湛的手轻轻搭上他的小腹，“是魏公子的吧？晏大夫说，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一个多月……我，我怀宝宝了……我真的也怀宝宝了？是我和魏哥哥的宝宝，我和魏哥哥的宝宝啊！我怀了魏哥哥的宝宝……”
覆在小腹的手不由自主收紧，蓝湛不知自己想抓住的是什么，能抓住的又有什么，他忽然翻过身，在床头摸摸搜搜找出了那把钥匙，急急忙忙下了床，鞋都顾不上穿就要跑到窗边箱奁处，眼前一瞬的黑暗和眩晕让他几乎跌跌撞撞，被青羊惊呼着勾了他的胳膊和腰使出全力扶稳时，他又一次恍惚，又又一次失落。
再端详起手心里捧着的虎头帽和虎头鞋，他是兴奋的，可他想要邀功的人，不在了，空洞的开心又让他好难过。是不是那日魏哥哥其实还是生气了的，为什么明明说好不会和他置气，不会想把他从身边赶走，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为什么要骗他？是不是他起晚了公公婆婆没有原谅他，为什么魏哥哥就这么讨厌他嫌弃他，哪怕要了他，哪怕成了婚，哪怕连性命都丢掉，也不愿留在他身边。为什么魏哥哥要许愿再不见他，为什么老天爷又要以这样的方式实现魏哥哥的愿望……为什么，他逼死了他的魏哥哥。
浅秋深夜的凉意从脚尖渗入心头，小腹传来的丝丝抽痛让蓝湛站立不住，顺着边壁慢慢滑落下去。蓝夫人火急火燎一推开门，见到的便是她的小乖乖赤着脚衣衫单薄的，在地上抱膝坐着。
“你是傻了吗，就看着少爷这么坐在地上？！”她气急败坏地朝青羊撒了火，让身后的两个丫鬟赶紧将人扶到床上去，又生怕她们毛手毛脚弄疼了小乖乖，不停念叨着“慢点慢点”。
只是全程，蓝湛都不曾说一句话，甚至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好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由着人给他搬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乖乖，你……”抚过蓝湛的脸，为他整理了耳边的碎发，蓝夫人被他额头又回升的热度烫缩了手——不用问了，他怎么可能会感觉好些了呢。幸亏她来时，已经差人去把晏大夫再请来了。
心碎的目光打量到小人儿冷到发紫的手背时，蓝夫人才发现蓝湛手里紧握着的小玩意。她一边揉搓着他的手背帮他取暖，一边柔声哄着，想提起他的兴致：“你这手里拿的什么呀？真漂亮，给阿娘也瞧瞧好吗？”
小人儿眼睫颤了颤，缓缓松了手：“宝宝的，帽子，小鞋子。”
“宝宝的？”蓝夫人强挤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知道自己怀孕了？”
蓝湛低垂着眼默默点了头，还未发觉他阿娘的声音冷了三分：“谁给宝宝的？那个魏远道？”
听着蓝湛止不住的啜泣，蓝夫人只恨自己不能从地府把那个罔顾她宝贝疙瘩的一颗真心，抛妻弃子的畜生再拖回来碎尸万段。怎么能有这么心狠的人，连孩子都是算计，都可以当成报复的工具。
“乖乖，你听阿娘的，这个孩子咱们不要了，一会你阿爹和晏大夫来，就让他们想办法，尽快把这胎落了，大不了…大不了之后好好养着身体，你才十七，很快就能养好的…哪怕真要多养几年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和你爹在……”
“不要，阿娘，你不要伤害宝宝！”小人儿下意识弓着腰别过身去蠕到床里侧，双手护在青羊刚刚拉着他的手抚过的位置，扭头留给他阿娘一双猝然睁大的，惊恐的眼睛，“我要留下宝宝的，是我和魏哥哥的宝宝，你不要伤害他，你们不要伤害他啊！”
“你也知道是那个混蛋的孩子！他这么对你，你还留下这个孽种做什么？！你就一定要跟阿娘作对，要让阿娘的心生生痛死吗？”
腰间挨的那一下，看着用力实际落在身上轻飘飘的，可蓝湛却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一阵阵刺痛和反酸，让他再没了顶嘴的力气，揪着床单颤栗，五官都拧成了一团。
“乖…乖乖？怎么了，啊？阿娘打重了吗？你…你……青羊，快去看看晏大夫来了没，快点！”
门外的蓝泽一听这喧哗就晓得里头又出了岔子，忙请了晏大夫进屋，等他为蓝湛再诊了脉，以速针法针刺完，才松了口气。安排了小厮去寻两串糖葫芦来，蓝泽望了眼方才疼得哼哼着一抽一抽却连扭躲的力气都没有，这会正小口小口咬着青羊喂给他的发糕填肚子的小双儿，低声问他夫人同孩子又拌什么嘴。
蓝夫人深深望了她夫君一眼，指着床头的小鞋帽压低了声音告诉蓝泽，魏远道故意让他们乖乖有了身孕再抛弃。是在斥责魏婴的歹毒，也是在埋怨蓝泽的识人不清一意孤行。她还想劝说她的丈夫能认同她的想法，她的儿子却先搬了救兵。
“阿爹，晏爷爷，湛湛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肚子里的宝宝，你们帮湛湛劝劝阿娘，好不好？我想留下这个孩子，我……”
“该是要他们劝劝你！”蓝夫人恨铁不成钢，急得跺脚，又担心再刺激到蓝湛，只得一再忍了声，放轻了语气，“你知不知道你怀孕了要经历什么，你留下这个孩子又意味着什么？”
小人儿怔了怔，目光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几欲张口又抿了唇——
他的确，一概不知。
他对怀孕所有的了解，都只局限在星尘哥哥隆起的肚子上。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安静的，活泼的，有时还能隔着肚皮回应他们的小生命。他也曾幻想过的，若他的肚子里也有了这样的小宝宝，他的魏哥哥一定会寸步不离陪在他身边，就像他羡慕的宋岚哥哥对晓星尘哥哥的那样，会更加的紧张他、宝贝他，加倍地爱他。然而如今，却显然是什么都不一样的。
可他知道，他肚子里的是他和魏哥哥的骨肉。即便他对自己未来的命运一无所知，他也想留住他和魏哥哥之间，最后的连系。
“我就是想要留下他，我要留下他。”再抬眼时，蓝湛双眸中布满了血丝。他的声音依旧是轻的，颤抖的，脱力的，可坚定的语气竟让他爹娘听出了决绝。
别逼他了，不能再逼他。
商人的直觉告诉他，眼下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蓝泽走上前，将他夫人拉至身后，然后坐到了蓝湛床边，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好，不难过了忘机，我们留下他。”
“真的，不骗我？阿爹你保证。”
“真的，我保证。这是你的孩子，阿爹和阿娘，当然会听你的。”握住蓝湛双手时，蓝泽才发现自己正在悄然苍老，略显粗糙的掌心将那紫红的手背磨出了白痕，他小心地用指腹揉了揉，才给人揣进被窝里，“但是忘机，你要知道，怀孕本身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从头到尾都要十分小心，容不得半点差错。它可能会让你感到各种不适，还需要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几日，你心绪不定、一度昏厥，胎儿已经很不稳了。晏爷爷有在帮你，但还得你自己当心。你若打定了主意要生下这个孩子，那之后，就要乖乖听晏爷爷的话，该喝药喝药，该施针施针，每天开开心心的，好好养胎，别再胡思乱想了，能做到吗？你身体好，才能支撑得起你肚子里胎儿的消耗……如果…阿爹是说如果，如果你没先照顾好自己，孩子对你造成了伤害，或者最后…还是走到要取舍的那步……你是爹娘的孩子，爹娘只会选择舍弃魏…和你的孩子，明白了？”
当即就表了决心的人，断断续续睡到清晨被叫醒，自己捏住鼻子端起碗，一鼓作气喝光了第一碗安胎药。舌根的辛苦迟迟散不去，再多的糖葫芦也压不住他间断的反胃。晏大夫再给他施针时他疼得哇哇大叫，怕得实在忍不住闪躲，却让来看他的兄长帮着晏爷爷一块按住他的胳膊腿。
鸡飞狗跳的半日总算熬了过去，躺在床上午憩的蓝湛伸出手撩起袖子数着上面细密的针眼，两只胳膊交叠着抱住自己。
“魏哥哥……”
他情不自禁地低低呢喃，听到眼泪滴在枕巾上的啪嗒声，他慌忙吸了吸鼻子，让眼神在房间里随意飘忽……他的宝贝箱子好像还开着，昨夜都忘了上锁。蓝湛套上鞋，披好了外袍才走过去。视线直直落向里头那只锦盒，他不由自主便伸手从盖子关到一半的缝隙间将它捡了出来。
咔哒，箱子锁上了。
他踮着脚走回床边躺下，手指在锦盒上一下又一下摩挲。
吱呀，锦盒打开了，一张信笺随之展开，飘落在他的枕边。
“卿卿吾妻，见字如晤。不知此刻，我的乖乖是不是在哭？抱歉，形势紧迫，没能抱着你，为你擦掉眼泪，实属无奈，还望湛湛能原谅夫君这次的不告而别……等我回来，任你撒气，好不好？一定一定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别去寻我。暂时的离开，是为践守与你白头的诺言，信我。”
反正是虐的部分，短点小可爱们也不会怪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