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之月Ⅳ『下水道中』
第四章_下水道中
潮湿阴冷，水声不断回荡在死寂的地下长廊；恶臭肮脏，生活垃圾正弥漫在错综复杂的地下网巢。
流民，病患和罪犯们推举的最佳藏身地，各种古怪的乡野传说都在此传播发酵。
幽深迷宫荡起绿色波涛，无人知晓这绿沼下深藏着什么，除非你被就此埋葬。
我们都知道这里徘徊着深邃的黑暗幻想，那些丑陋不堪的生物都从此处出发，成为民众茶余饭后的闲谈佳话，被猎人和生物学者们津津乐道。
但不论是从生理学还是卫生学上来说，这里做为人类璀璨文明的排污口确实功不可没。
即使它是那样不堪入目…
双膝浸在完全有污泥，粪便和生活垃圾构成的绿色脏水当中，比较艰难的前行。刚开始奎恩还只是有些犯恶，但归功于他那灵敏的嗅觉，现在已经有些头晕目眩了。
他不由的想起自己是为什么来这。
“怎么说呢。你的下一份任务来的挺快，康莱的下水道有一些东西出没，虽然威胁不大，就连那些护卫兵都能解决，但是那边的人还是向我们付上了猎魔请求。算是给你找了个比较轻松的活，当然如果你忍受不了下水道里的味道，那这个任务还挺困难的。”
卡略特如是说。
“嗯…就当过渡缓合一下吧。”
猎魔人晃了晃脑袋，他突然感觉脑子清爽了不少，那些怪味也淡了很多。睁开眼，那个刚刚还走在前方的高大身形站在身前，火炬的光芒刺激着眼皮眯上，长着锋利爪子的巨大手掌放在自己面前，手心里是一颗正在冒出淡淡烟气的蜂巢状物。
“这些会让你好受点。放心，不是烟草。”
奎恩慢慢的打开卷轴，卡略特继续说了下去。
“去康莱有两天的行程，我会提前给你备好住的地方。哦对了，会有个人和你同行，你甚至认识他。”
“谁？”
奎恩放下手中的卷轴，看着卡略特。卡略特也看着他。
“瓦西里。啊…谢谢，好受多了。”
“没事，继续走吧，那些东西的气味越来越浓了，我能感觉到它们就在周围。”
猎魔人点着头，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不出意外，现在地面上应该是正午，但是下水道里可是无比的阴寒湿冷，奎恩快步紧跟上拿着火炬的前辈，那个食尸鬼。
“重复一下刚刚上面我的问题，你现在能确定是什么东西了吗？”
“这地方的味道比肿食尸鬼的巢穴还杂乱，太多说不清楚的味道混杂在空气里了。”
“那么就是没有了”
好不容易脱离被淹没的深水区踏上下水道两侧的台阶，感受着浸透了肮脏臭水的裤子和鞋，能种重量感，要知道这比夏天里被两三只找不到的蚊子围绕一样好不了多少…但任务还得继续，前面是个十字路口。
食尸鬼站在前面，左看右看，嗅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混乱线索，它回头看我，本就恐怖的面孔在这幽黑的环境里被火光照的更显狰狞。
“气味断在这了，但是…不应该啊。不对劲…不对劲…”
“这里味道太杂了，不是你的问题。居然你说断在这了，那我们就在附近找一下吧。”
食尸鬼点了点头，手扶在腰间别着的斧头上，那把斧头朝上的斧刃还多了出一截刺刃，这种斧刃设计奎恩还是第一次见，它很好奇运用在实战中的效果。
但是一阵嗡嗡声传入耳中打断思绪，两个猎魔人循声而去。随着嗡嗡声越来越大，瓦西里也变的有些烦躁。
一个转角，煞景未出，臭气熏天。不远处的圆形环廊堆积着不少还没有吃完的尸体，各种生物的头骨堆积成一座又一座小金字塔，不乏人类的尸骸，和人手掌差不多大的蛆正懒惰的躺在那些腐烂的尸体上蠕动，啃食。
奎恩看到这一幕的瞬间转过头直接吐了出来，他看过很多恶心的东西，也不怕蛆或者尸体。但眼前的一切都充斥着血腥、屠戮、原始的暴力和收集欲，这些血气和腐烂不断冲入鼻腔，一个可怖野兽的巢穴或者是粮仓，随便什么吧。猎魔人强忍着这些令人窒息的气流向前走，紧紧的跟在食尸鬼手中的火炬光芒之下。
“不对劲吧瓦西里，任务里可没有提到这些啊。”
食尸鬼一言不发，它环视着周围的一切，表情凝重。应该吧，不过在奎恩看来食尸鬼的表情好像不论怎样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不断刺激着鼻腔，还有身处压抑阴冷环境中的神经，猎魔人刚准备拍拍食尸鬼的肩膀，瓦西里却突然转身，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着那把斧头。
斧头被猛的掷出，和奎恩的鼻子只有一叶之隔，紧接而至的是血肉分离的斯拉声。瓦西里快步向前，拔出插在那具畸形尸体上的斧头，借助火把的光芒，奎恩认清了那具尸体的确切所属—一只腥蔓蚊。
他看到那具尸体时才发觉，那些引诱他们而来的嗡嗡声不见了，又一次落入了猎物的陷阱，所幸这些东西不难处理。
嗡嗡声再一次出现，奎恩拔出一把剑向后劈下，直击要害，鲜血挥洒。嗡嗡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火光之外仅是那些蚊虫环绕的身影。
瓦西里挥舞火炬驱赶，猎魔人已经拔出另一把长剑，左拦右劈，迎四方来敌，两人边打边退，那些聚来的腥蔓蚊虽然步步紧逼，但数量也正不断减少。
最后一只嗖的冲来，奎恩一个转身砍下了它的脑袋，尸体瘫软的落进水中，剩余的几只仓皇逃离，嗡嗡声渐行渐远。
“我们先回上头去，我有一些情况要去问一下。”
奎恩疑惑的看着它。
“什么，那些东西我们刚刚不是已经都解决了吗？”
食尸鬼连连摆头。“不不不，那些蚊子根本不重要，你觉得刚刚那里是那些蚊子能搞出来的？”
“那你有什么发现吗？”
食尸鬼看了看头顶的墙壁。
“我不确定。所以我需要去问问。嗯…好了没事的，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火光渐渐消散在下水道昏暗的雾气里。
奎恩浸泡在浴盆里，食尸鬼坐在床上把玩着一颗骰子。
“我们还得再下去一次，奎恩。”
这是自它刚刚从护卫厅回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怎么说？”
猎魔人站了起来，拿起一旁干净的布巾擦试着身体，水珠滚滚滴落，带着一股薰衣草的味道，空气里的香味淡淡的弥漫，那是给奎恩备水的仕女特别加进去的。
拿起衣架上的换洗衣服，棕色的马甲，套上饰有银扣的黑色大衣，一些绿色的条带点缀着丰富色彩，穿上高筒靴，一只手带好手套，奎恩容光焕发。他拉开帘布，看到食尸鬼仍然把玩着那颗骰子，但不同的是瓦西里在看着他。
“你…你这是？”
食尸鬼低头笑了笑。
“哈…别在意，我没有那种癖好。打个比方，人类不会觉得食尸鬼好看不是吗？”
“嗯哼。”
“那么，回归正题。你刚刚问为什么还要下去，嗯…”
奎恩躺到一旁的沙发上，整个人松软了下来，他能感受到疼痛，澡后身体的轻爽和一直紧绷的肌肉疏展。
“那些虫子只是用来掩饰下水道里真正恐怖的表面，当然我觉得没人相信一只那种东西能造成这样的破坏，那些卫兵甚至完全没有发觉。你还记得那个环形长廊吗？”
“嗯，你在下面就和我说过。”
“食尸鬼的文化里称那种东西为颅骨盗贼，人类则有着听起来更高雅一点的名字—盗颅尸。”
“嗯，也没好听到那去。”
“这种东西会收集猎物的头骨，把战胜过的，猎杀到的最强大，最有荣誉感的个体的脑袋挂在身上，一种原始暴力的丑陋习俗。它们会在黄昏时回到巢穴，所以我们要提前出发，埋伏在哪，打它个出其不意。”
“那我这身衣服…”
瓦西里露出无奈的眼神，耸了耸肩，猎魔人转头看向窗外，正午，炎阳高照。
“哦该死，我可能踩到了什么，妈的…”
奎恩缓缓的抬起脚，模糊的尸肉仍然富有粘性，藕断丝连…
“我的新鞋啊，该死的…等我们回去，帮我和卡略特说一下，不。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和他说。”
食尸鬼回头看了一眼他，低沉的笑了笑。
“你还是早点习惯吧，这份工作大部分时候都不体面。”
“发牢骚还是要发的。”
“实际上，我也不喜欢下水道，我觉得这里是一个文明最污秽不堪的地方。就像你说的，发牢骚还是要发的。”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狭长的下水道里。
“奎恩，之前听你说你以前做骑士的。”
“嗯。怎么了嘛？”
“骑士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奎恩停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瓦西里转过身来，火把的光芒照在猎魔人的脸上，绿色的眸子露出淡淡的忧伤。
“刚开始是很不错，我的任务只是带队巡逻和其他骑士一起陪迪格恩大人或者其他大人出城打猎。其余的时间，我都将其花在了社交和自己的兴趣上。”
“那挺轻松的嘛。”
瓦西里调侃道，奎恩则摇了摇头。
“你不明白，身处那种环境，你其实要处处小心，谨言慎行，稍有不慎便会得罪谁，所幸我还算周旋的过来。那一天，一场宴会上，我帮了一个仕女…”
蜡烛的火光摇曳不定，宴会厅里座无虚席，迪格恩大人的生日，众人的庆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随着宾客们酒足饭饱，有的人在屋外的花园里闲庭信步，有的人就在宴会厅中高谈阔论。
我当时正和其他骑士闲聊，忽然听到有人在争吵着什么，回头看去，是一个衣着华贵的金发小姐，她正在数落着一个仕女，口水如雨点和咒骂声一起落下。
“你知不知道这件衣服有多贵，这上面的金丝，哦天哪！你就是做一辈子仕女的钱我看都不一定能赔的起…”
那个女孩不算矮，看样子有1.69的样子，她低着头，无声的接受着那个小姐的责备，她有着很美丽的红色头发，这在仕女中是和少见的，更不用说那眼睛，璀璨的蓝色宝石，整个人如同娇艳欲滴的玫瑰，那较好的外貌被隐于泥尘之中。侍女抱着一席华服，年轻女士花哨的宴会礼裙。
奎恩的心中有些触动，看着眼前被骂的少女，一些怜爱之心开始蔓延生长。黑水骑士走了过去，向那位小姐鞠了一躬。
“发生什么事了吗，两位小姐。”
她用一只手遮住脸，脸朝着奎恩，但眼睛仍然时不时瞪一下那个侍女。
“哦没什么，骑士先生，一些小问题。刚刚我让这个仕女帮我拿一下衣服，回来的时候衣服这里用来缝合的金丝就开线了，我还没有仔细看，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问题。天哪，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语气轻浮，尖酸刻薄，但是又极度压抑，让自己显的很有礼数。奎恩压低了眉毛，然后蹲下来看着那个仕女，他听到那个贵族小姐的轻声惊呼，也听见了身后其他骑士的小声交谈，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对一个仕女蹲下，这不合规矩，但他就是这样做了。
“是你弄的吗？小姐…”奎恩轻声问到，那个贵族小姐又是一声惊叹。
红发的仕女支支吾吾，她很害怕，害怕的浑身颤抖。
“不…不是我，我拿到的时候就开线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
黑水骑士站了起来，看着那个小姐，她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那么小姐，你确定衣服是在你交给这个仕女之后开的线吗？”
她双手叉腰，歪着脑袋，也支支吾吾了起来。
“嗯，我怎么知道，反正她必须赔我…”
“你想要她怎么赔你呢？小姐。”
“她有什么就给什么呗，我看那头红发就不错，这种头发，长在这种低贱的人身上真是浪费呢。”
仕女突然抬起头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惊慌失措，抖的更加厉害。奎恩的拳头慢慢的握紧，怒意已经升起。
“小姐，你这是无理取闹…”
气氛变得有些焦灼，一场更大的冲突似乎难以避免。
“哒、哒、哒…”
脚步声和手杖敲击声从三人后方传来，奎恩身后的骑士纷纷立定，那个贵族小姐则转身跑了过去。
一个带着单片眼睛的金发男人正和迪格恩大人一起走来，她跑到发金男人身旁，缠着他的胳膊嘀嘀咕咕着什么。
“哦，我的女儿，这有怎么了嘛，一件衣服而以，别让那可怜的仕女受罪了。那件我们不要了便好，之后我找麦克伦给你再做一件怎么样。”
“哦，谢谢爸爸，你真好！”
贵族小姐欢呼雀跃。
迪格恩则走到奎恩面前，向那个仕女摆了摆手，红发的少女向两人纷别鞠了一躬后逃也似的离开，头也不回。
“奎恩，那个仕女你认识吗？”
“并不认识，大人。”
“那你没必要帮她，你这样只会惹祸上身…”
“我明白，大人。”
迪格恩又走近了一步，低头看着奎恩，他很小声的在他耳边说到。
“那位小姐的父亲是墨洛西斯好几个金矿场的主人。不过放心，比起那死搅蛮缠的女孩，她父亲可谓是通情达理。 ”
“但是下一次，这种情况你还是别插手了，没必要惹祸上身的。明白了吗，奎恩？”
黑水骑士快速的点了几下头。
一声低沉悠长的嚎叫打破了讲诉，是那野兽归巢的铃号，瓦西里拔出腰间的斧头，看了看同样已经拔出双剑的奎恩。
“之后的故事等任务完成后再讲吧，虽然我挺想知道结局的。我是说那个红头发女孩。”
“等任务完成后再说吧。走吧”
猎魔人眼睛里露出淡淡的惆怅，嘴角的笑容甜蜜而忧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