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一盘酱牛肉

       快过年了，老娘嘱咐我把刚出锅的酱牛肉给二大爷拎点儿过去。

       刚进了院门，就看见二大爷躺在躺椅上，在晒暖。一旁的老猫依偎着他，仿佛他是个靠谱的炭炉。一个掉漆的板凳上放着一个老式德生收音机，放开了喇叭播京戏，好像是《定军山》。

       “二大爷，我妈让我给你带来点儿牛肉！你看中午要不要来两盅儿？”二大爷睁开眼，定定神，看是我，忙起身找凳子给我坐。

       一盘熏肠、一盘酱牛肉、一个凉拌海蜇皮、一碟拍黄瓜、一碗油炸花生米……二大娘拉着我，二大爷在后面推着我，嚷嚷着：“如果你不吃我家饭，就是看不起你二大爷。如果你不坐我家炕，就是不认你二大娘！”

       后来，我才知道，二大爷等我好几个礼拜了，几乎每天都在我家门口转悠，跟我妈打听我的去向。生怕我在过年期间，一张机票飞往大不列颠或者什么其他洋国！

       废话不多说，各位看客，今天我就跟你们讲讲我二大爷的故事。（以下以第一人称叙述）

       那天下了一场大雪，我从镇上往家赶，赶着赶着，感觉不对劲，一看，我自行车车胎被扎了。你看看，这荒郊野外的，这咋整？我就想着给你二大娘来一电话，让她找人给我接回去。这荒郊野外，再遇上点儿狼啊熊瞎子啥的，我这一把老骨头非曝尸荒野不可。可你说巧不巧！我一拿出电话吧！那天抖音看多了，给看没电了！我当时急的啊！眼看这月亮就上来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一辆车也没有。我就怕啊！可你说，怕啥来啥，远远的我就看啊！那家伙，老吓人了！那眼睛跟俩灯泡似的，我也没看清，但我估摸着那是个东北虎啥的，我就推着自行车跑，后来我寻摸着不能因为自行车把命丢了，我就拿起我的包往怀里一揣，就颠颠地跑了大约二里地！跑得我啊呼哧带喘的！愣是跑到人家坟地里去了！好家伙！一不留神把我跑迷路了！

      就在我害怕那畜生追上来的时候，我就听见有人搁我身后说话，好像在商量什么事。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啊！原来我靠着的是人家的墓碑啊，我趁着月光和雪啊，就看到远远的树下面站着三个人，飘飘忽忽的，一看就不正经啊！一个满头白发的，还穿着那种长袍马褂，看着像个电视剧里的地主啥的，我也不懂。他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盘，里面搁着啥玩意儿，对面两个人啊，穿着半截袖。他们的身影看起来都虚飘飘的，轮廓有些模糊。我想这坏了，不会遇上鬼了吧？吓得我腿直发抖，额头上都开始出汗了，你想想在那大野地里，一个人也没有，万一真是鬼，给我吞了咋办？我就蹲在人家墓碑旁边，一动不敢动啊！

       那个穿长袍马褂的老头开始盘问另外两个年轻的，“今天有人祭祀了一盘酱牛肉，老爷说了，就赏给你们两个新来的了！说说，最近半年，你们都干了什么好事？说得入耳，就让你们吃肉，不然就把你们丢给捉魂的道士！”

       高个子的男人急不可耐地说：“自从青山老爷让我们出去干好事，我们是一刻也不敢松懈。我在东面那座山里帮小寡妇割了麦子，在西山的公园里帮一个老太太捡了羽毛球，还在水边救了一个三岁的娃娃，就是昨天，我还帮一个姑娘躲开了色狼！”

       矮个子男人眼看酱牛肉要飞了，连忙挤开高个子男人，眉飞色舞地说起来：“您要说干好事，那还得看我，我在一天夜里救了一个落水的人，还在一个船上帮人堵上了漏水的地方。就说最近，我跳起来把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生病女孩背回了家！我干得可都是大仁大义的大好事！这牛肉该归我！而且我是不是也能加入你们青山大人的鬼帮了？”

       没想到，穿长袍马褂的老头儿大喝一声，“傻蛋！”把盘子摔在墙上，震得粉碎，“这是好事吗？这是好事吗？你们应该把溺水的人拖到湖底，把小寡妇的麦田全部点着！这才算鬼该做的好事！不用报告青山大人了！你们赶紧给我滚！”

       老头不见了，两个鬼也朝着远处溜走了，一路还骂骂咧咧，互相埋怨。

       二大爷说，他赶紧去看看那盘酱牛肉，烧得跟木炭似的。他也不觉得肚子饿了，一溜烟顺着乡道狂奔，也不管什么东南西北，先离了那地方再说，不然那长袍马褂的老头儿给他挂树上咋办！二大爷等我回家，就是因为他觉得我天天考古，肯定知道他为什么撞鬼，难道真是因为他阳寿快尽了？我看着快见底的牛肉盘子，跟他说，“就他这食量，绝对是老当益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