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被围观者
寒冬腊月,地面上厚厚的积雪被屠宰场的人铲到一旁,留出一条不宽不窄的道路,直通一间黑洞洞的圈舍。
空气中弥漫着干草味。
一个中年人,轻轻抚摸着它的头,嘴里念叨着它听不懂的话。
一条绳索拴住了它的角,与它的同伴一一相连。
隔着几个同伴的身体,它隐约间能看见那个中年人走在最前面,直到消失在了黑洞洞的圈舍。
前行的队伍停下了,圈舍里时不时传来同伴的惨叫声,可他却无动于衷,低着头反刍着早晨吃的干草。
其他同伴和他一样,反刍着今天早上那美味的干草,细细品味着。
它们生活在这附近,这里每天都会有同伴的惨叫,早已麻痹。
每隔几分钟,队伍会前进几分。
就算前面的同伴不走,后面的同伴也会向前挤,大家一起往前挤,推着前面的同伴向前走。
雪又开始下了,一片,又一片。
有着厚实的皮毛,这点寒冷微不足道,他继续咀嚼着,品味着这其中的味道。
越靠近圈舍,光就越暗。
中年人走到它身边,指着它腹部缺失毛发的那一块,似乎嘲笑着它的丑陋。它若无其事,低着头,继续咀嚼,脚蹄印在同伴踏过的雪坑里,缓缓前进。
目光前方的同伴被中年人带入了黑洞洞的圈舍,它外面等待,它不明白为什么同伴要被中年人拖进去,被拖进去的同时还在不断的撕叫。
嘴里的咽了下去,胃里的有吐了出来,这草似乎怎么也咀嚼不尽。
空气中出现了一丝丝奇怪的味道,夹杂着同伴的味道。
「哞——」
同伴在眼前嘶吼,双角扬起,中年人被它挑飞,它奋力冲出了圈舍,冲进了厚厚的积雪。
漠然间,它看向了逃跑的同伴,庆幸着中年人提前将捆绑在它身上的绳索扔掉了,否者此刻自己肯定会被这发疯的同伴拖着走。
嘴里的干草变得香甜,咀嚼咀嚼起来变得十分美味。
发疯的同伴与中年人对峙着,在中年人的身后,又来了许多中年人,他们有的手里拿着绳子,有的赤手空拳,有的拿着木棍。
这是它从来没看见过的情况,身边那些默不作声的同伴似乎也没看过,大家一起咀嚼着胃里反刍来的干草,围观着这个发疯的同伴。
「哞——」
发疯的同伴发出惨烈的撕叫,将双角自指中年人所在的区域,弓起雄壮的后背,奋力冲刺,撞向人群。
“它疯了吗?为什么要对神发起挑战?难道它不想得到神的恩赐了吗?”
“它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就是,难道不知道它这么做了,会影响神之后对我们的恩赐吗?”
“......”
在它们的眼中,中年人给予它们食物,给予它们庇护,给予它们广袤的草原与广阔的天空,中年人是神,是它们的“神”,只要乖乖听话,“神”就不会伤害它们。
它注视着发疯的同伴与“神”的对峙,它也一样,不明白为什么要与“神”发生冲突?难道是今天的粮草不够香甜?还是这个同伴真的疯了?
疯子冲撞着人群,用愤怒来对抗恐惧。
一人吸引尖角,在尖角即将撞上自己时华丽转身;一人挥舞棍棒,在疯子冲撞人群时用力敲打它的头;一人舞动绳索,在狂蹄撞入积雪时为其套上绳环。
众人合力,疯子被死死牵制住,长毛自然下垂,洁白的雪地上四处都是鲜红的血点。
领头的中年人手里拎着钢刀,面红耳赤,拧着它的角,狠狠扎近它的脖子。
热气从刀口散出,一丝又一丝,沾黏在刀尖上。
鲜红而炙热的血液喷涌而出,洁白的雪地上升起一团团迷雾。
疯子流着眼泪,在迷雾中踉跄着,试图用最后的力气顶上眼前它们视作神的中年人。
「扑通——」
疯子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倒下的疯子被“神明”拖走了,空气当中弥漫着血腥与死亡的味道,它们依旧不以为然,这些味道,它们每天都能嗅到。
前面的疯子同伴倒下了,现在轮到它了。
中年人拽住它的角,将它拉进黑洞洞的圈舍。
越往圈舍深处走,血腥和死亡的味道越浓郁。
脚蹄下变得湿润寒冷,肚子上的长毛浸泡在不知名的液体中,身边一颗颗同伴的头颅正围观着它,静悄悄地围观着它。
它开始打颤,它感受到了寒冷。
它所信奉的神明,此刻正手提着钢刀缓缓向它走来。
“为什么?”
它想不明白。
“我很听话,为什么?”
钢刀刺入它的颈部。
“神...为什么会伤害我?”
「哞——」
黑洞洞的圈舍传来绝望的撕叫,引来了很多人的围观。
“刚才发生什么了?”
“在杀牛,刚才有头牛没拴住,发疯似的乱跑,到处撞人,屠夫差点被顶在墙上。”
“太危险了,其他的牛没发疯吗?”
“没有,它们都默默地看着呢,毕竟它们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头牛会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