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双洁/HE】穗玉钩02【帝湛VS后羡/满庭芳,骨生香,欲难填,美人榻,君不朝】

02
鸟高飞,云自闲。
魏婴坐在自己那方窄院中。
晒太阳,是他每日必修,如同功课。
林度的药书有说,天元气始,人命气持。气之所来,万物,万物所来,日中。
所以,只要天不阴,无雨雪,魏婴都要在院子里晒一晒自己。
补气,续命。
阮妈妈将薄荷果拿来,送了一粒进魏婴嘴里。
‘ 昨夜里咳的比前几日多几声,都是前院那混小子气的,吃一颗,润润喉咙。’
魏婴笑,没说话,也说不出。
他仍看天,只觉今日,似乎是个好天气。
……
猎场里,蓝湛听了近卫马万三的几句低语,神色不虞。
‘ 他人呢?’
‘ 回王爷,那小子昨儿能耐,叫了乾坤一对儿,搞了…嘿嘿,也有可能给人搞了一宿,这会儿正腿软,弓都提不住,正骑马晃悠呢~’
‘ 太子呢?’
‘ 给咱们放出的獐子,已经往一堆儿引啦…’
‘ 很好!’
天上飘来一朵厚云,正正好遮了日头……
……
这日猎会结束仓促,却是不少…佳话…传遍。
太子和魏氏公子,一乾一坤给卷吧在一处,以马车拉出猎场。
太医局里科目分的细致,内外的,五官肝肠的,表皮上表皮下的…
随着猎场怪事给招入太子府的,乃是内…科圣手之称的旁太医。
这位身上有个人尽皆知,家喻户晓的特殊战绩,曾帮已故付大将军从花楼小坤泽身上…拔宝贝~
太子爷和魏公子如何出的猎场,又因何成了那般模样,懂的自然不要太懂。
而瞧见这位旁太医给召见,那就更是司马昭之心……
魏成还在太子府,魏氏宅里又疯了。
温如意骂,魏长青叹,一家子脸面,彻底没了。
‘ 关闭院门,告诉咱们人,这事儿,谁也不许打听,不许说,就算听见别人议论,也不许掺和。’
看了手里纸条上文字,阮妈妈答:
‘ 是,主子,老奴明白,也是这样教他们的。’
魏婴已经晒完太阳,在屋里给自己兰花湿叶片。
花木有情,只要你给它精心,它亦会回你报偿。
可人呐……
‘ 主子,你说…会不会因为这事儿,影响了您入王府?’
将小陶盆里盛的腐叶土撒进兰花下,魏婴拍拍手。
阮妈妈接过陶盆。
魏婴又沾墨在纸上写:
‘ 静观其变。’
阮妈妈点头。
‘ 嘿,也是老天有眼,让他们出丑。养出那样的儿子,活该!这次啊,没准太子恼羞成怒,再暴打大少爷一顿,那就最好。’
见阮妈妈笑,魏婴也跟着笑。
可主仆两个笑的因果不是一处。
魏婴心里清楚温如意的性子,不出意外,她那贪图富贵,本就没有廉耻的叔婶,最有可能,会借此翻身。
十有八九,他们得跑去太子门上,哭个二三四,然后逼也好,求也好,让太子将魏成收了。
如此,侍郎叔叔也算如愿,用儿子攀贵戚。
……
从来无往不利的旁太医,少有的苦脸。
床上那对儿拆是拆开,可…谁能想到,堂堂魏氏公子,居然…有疾。
太子这把阴沟翻船,还翻不回来那种。
他们染的是最恶的湿病,常见于柳巷,坤身还好些,只是磋磨重,会痒,会烂,摘了花器,也就痊愈。
可一旦过给乾元,那就等于宣布乾身…死亡。
这辈子,是起不来了。
就像太子和人连体出猎场的消息散播极快一样,这位天家贵胄…不行了,跟婆婆丁散开的种子,飞的遥远广阔。
魏成自始至终没能出了太子府,魏氏宅子却比往日都安宁,宁的,像等死。
魏长青和温如意没了功夫考虑儿子死活,眼下他们着急的,是自己死活。
魏婴院里吃穿用度,猛然增了不知多少。
原来放他处处都觉浪费,如今只恨不得买命似的给他。
当初温如意想加药,毒耗子似的药人的念头,烟消云散。
他眼下几乎当魏婴活菩萨供着,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更怕颍川王忽然变卦。
……
宫廷中,一场又一场乱糟糟朝议此起彼伏。
太子毕竟还是太子,不是皇帝。
御医们过筛子似的,一拨拨出入宫廷,彻底定性,太子无法有嗣。
此刻,太子悔的是猎场不该动心动手。太子府的吏官则悔当初不该劝诫太子少近色,若那时叫太子多多的,努力的,拼尽…和府中坤泽中庸…
或许,现在也不会让府中一个传人都没有。
就在太子府哀声处处,抱怨白瞎了太子爷这幅风流时,朝议终于有了决定。
大学士尚书,肚皮鼓囊的吴有善,仍是他来宣旨。
太子失德,损天家威仪,摘去珠冠,贬为庶人,圈京郊草籽之地,流牧羊马,反省己过。
……
魏婴院子里有个小灶,一应食物料理,都是阮妈妈亲自上手。
九岁那年病倒后,这孩子跟着倒的还有牙口和肠胃。
除了喝粥,就是煮物,还都得是烂嚼口儿。
莫说旁的府宅,就是街上随便拉个十五六少年,问人家爱吃,不是肉块烧鸡,也得糖果沾饼,可这些到了魏婴这里,便是寻常落入深井,放眼前他也不敢动。
明明该是个清清朗朗的蓬勃少年,愣是活成老年人胃口。
十八女儿要思春,魏婴这十六,常常思的不是春,而是食。
他是爱吃甜,不敢吃。
见着油炸糖果,七彩糖豆,也会走不动,会忍不住买。
可买归买,却并不能入口。
然后,就只能分给院里下人,或往庙里善堂,送去那些苦孩子。
每每看着小主子羡慕的看了别人吃甜模样,阮妈妈就要眼热,然后,就骂。
天要骂,因为它不长眼,只教坏人猖狂。
地要骂,因为它不养人,魏氏门里一窝的坏水。
人,更要骂个透儿…
今天,魏婴照旧在院里晒太阳。
几个小丫头刚从他手里分走两包糖果,乐的呵呵出院。
阮妈妈也巧进院,就跟丫头们撞满怀。
怨了两句不看路,丫头们也不恼。
她们是这院子侍候的,素来晓得阮妈妈脾气。
气起来是个炮筒子,逮谁都刺棱。
好起来比菩萨有人情,从不会如大娘子院里的婆婆那般,打骂甚至发卖下人。
‘ 妈妈,吃糖。’
魏婴将手里剩下的一粒高粱果递过去。
他嗓子不成,只能动口型。
太阳晒在那张白嫩的面皮上,秀美中还有未脱的稚气。
阮妈妈本姓蒲,嫁人才随夫姓,改了阮。
男人是个庄稼汉,种了几辈子地,却没有半亩是自己的,终年都是地主家佃户。
她怀孩子那年,东家长租,男人不服,去跟人评理,反叫人打的腿残。
地皮也因此给东家收回。
一家子末了成了沿街花子。
病的病,死的死。最后,只剩阮妈妈一个命硬的。
那回子没法,也不能看着丈夫和大小一双儿子横尸街头。
奶水还没落进的脏兮妇人,跪在街边,求了丐子头,摆好自家三具尸首,给自个儿插了草衔。
那年冬日雪冷,走过路过,有人看,没人买。
直到阮妈妈冻得几乎要跟一家子团聚时,终于有人停下。
那位也是个老妈子,对上话,原来是翰林府人事。
她家小主子生下来,急求奶妈,这雪日的找人难,于是,人家也不挑她。
如此,阮妈妈孤身一人进了官家大宅。
那时候,翰林府宅对她这乡村野妇,的确是大的。
可要同如今见过世面再比,当初啊,也不过就是五进窄院罢了。
阮妈妈侍候的婴孩,就是魏婴母亲。
此刻瞧着魏婴,阮妈妈又不禁想起,当年,自己主子难产血崩那日…
苍白了脸,她素日如珠似宝的小小姐,声声慢,声声血的交付。
‘ 妈妈,这孩子…就托给…您老’
‘ 妈妈,妈妈…’
魏婴塞进嘴里的糖,和口中发不出声音的妈妈,叫的老婆子眼泪不值钱的滴答。
两个主子,都命不好,遭罪受苦…什么天,什么地,什么……
‘ 甜不甜?’
‘ 甜!’
一个张嘴不出音的问,一个咧嘴擦眼珠的答。
‘ 哦,对了,主子,那糟心的大公子给人送回来了。’
‘ 死了半截子,听说…身上全是伤,里头,也叫人摘了。没了下面,那脏病也就没了,不过,哼,后半辈子,也没了!’
魏婴没言语。
他给人的感觉,除了孱弱,就是总要挂着淡淡的笑,不急不慌,很好脾气,仿佛从来不会生气。
同时的,也没人知道,他心里所想。
后半辈子没了么…
心底暗暗摇头。
只要二叔两口在,魏氏在,就算身为没了花器,不能孕育的坤泽,魏成仍有后半辈可过。
而且,会比很多寻常人,过的好,过的顺。
脑海中闪过那日他来房中事。
魏婴忽地蹙眉。
这位兄长本就无良,就是歪坡生的种,再多磋磨敲打,也长不正。
而经此…
他身上不会有歪打正着,只能是破罐破摔。
此人秉性好色轻贱,那日癞蛤蟆爬脚面般恶心,搂腰扯衣裳…
同为坤泽,有一就有二。
是人都有欲望。
何况他本就变态,如今不能宣泄,只怕会更……
此刻,魏婴莫名的,竟生出,想快些定下日子,离开魏氏,嫁入王府的念头。
……
金氏府里,大夫人翟氏将绫罗,珠翠,金元宝,珊瑚奇珍摆了满屋。
‘ 儿啊,你看看,这些都是阿娘为你备的嫁妆。’
金子轩恹恹地瞧着。
‘ 母亲,再多嫁妆又如何,还不是个侧妃。说的好听,是个妃,其实,不就是个妾。’
翟氏拿了个碧绿扳指,给儿子套上。
‘ 我的傻儿子,妾和妃能一样么。何况,太子被废,眼瞧着啊,颍川王就要受封,那你就是贵妃。’
‘ 魏氏什么门户,哪能跟咱家比。到时候,他能不能做后,都未可知。即便做了后,可那等小门小户出来的,他敢跟你叫板么。深宫重重,无家族护佑,拉他下马不过早晚。’
金子轩听着母亲的话,脸上笑模样逐渐恢复。
‘ 更加的,别忘了,就那副半死不活的身骨…呵呵…’
‘ 母亲,那我要比现在再多两倍。那个魏婴就是舍命,也比不上。’
……
夜里为能好睡,魏婴养成了多年只喝碗红枣汤的习惯。
阮妈妈拿开汤碗时,道:
‘ 今日彩衣阁掌柜报,金氏定了咱们一百二十匹南锦,八十称软烟罗,还有各色彩锻百滚。足足给咱们帐上添了近十万两。’
‘ 呵,人家是大手笔,要将嫁妆囤的足足,好把主子比下去。却不知,他的钱,都在您腰包。’
‘ ……’
魏婴将写好字条给阮妈妈,问的是魏成近况。
‘ 他啊,且下不来床,脚占地就喊那儿疼。大夫说,要养个半年。’
魏婴听见半年,心中稍稍定了些。
‘ 阿染可有消息?’
阮妈妈将看过纸条在烛火里燃了。
‘ 墨家的说,辽东那边第一批皮货已经交付,墨爷跟几个高丽国商人顺道往东,说是看看丝绸行情,等回来应该还有大单。’
魏婴漱过口,把手和脸都洗了。
转身,在书架上翻出本旧书。
那是万国志。
从上头翻出辽东和高丽国的图,借了烛光细看。
商不厌勤,墨染是个不辞辛劳的。
当年从风雪里将他这雪人拨拉出来,自己都没想能活。
彼时善,今日果。
这位家道败落的大商后裔,竟成了他之后不可损的倚助。
辽东多风雪,高丽豺狼乱。
不过,他自己也说,大难不死有后福。
所以,这条条商路虽凶险,但他是墨染,会成功的。
……
外头星星亮起来时,在屏风边脱下外袍。
阮妈妈将熏香在帐子里打圈。
‘ 说起来,当年在太学,主子您和王爷可是同窗。’
‘ 外头都传这位胆子小,人不成,您看着,可是个好相处的夫家。说来归去,总比当初,前院想将您嫁去丞相府做小的强。’
‘ 嘿嘿,未来,咱就是国母~’
魏婴将随身玉佩,锦囊取了交给阮妈妈。
侍候他躺下,掖好被子,阮妈妈并不急着离开,而是按摩似的捋着那头水浪般好看的长头发。
‘ 总盼着有段好姻缘,小姐命不好,哎…’
‘ 云梦虽只住了一年,可比起这边血亲,那才是家。’
‘ 嫁王爷这条路,您选了…可看着啊,不好不坏,至少能叫您脱了眼下这一窝狼心狗肺。’
‘ 林大夫的药,您是千万小心,左右观察,到底咱们还是见了好。那就更得遵医嘱,好好吃,快些好。’
‘ 都说深宫如牢,前日宫里内侍来府,我听见他们说话,入宫啊,身边旧人留小不留老。我这老婆子侍候您两代,末了,您要去那样去处,却不许我跟着,哎,主子,我心里啊…急…’
‘ 不过,也对。我这老东西嘴上不德行,在那种地方,万一再给您惹了事…’
‘ 妈妈’
魏婴吼底发出沙哑的声音。
转过身,一老一小,双手攥在一处。
默默无言,唯泪两行。
对他们,仿佛此夜,就是分离。
……
宗人府里入了夜,仍是鬼哭狼嚎不间断。
容嬷嬷额顶还插着一排小针跪在地上。
‘ 主子爷,您怎么能来这种地方,这里不干净。有吩咐,让传话便是。’
‘ 你这头上…’
‘ 哦,自己给自己扎的,最近睡不好,呼噜大…’
蓝湛目光落在桌面上敞开的布袋,里头高矮粗细,全是针。
‘ 这粗的,也自己扎!’
‘ 没有,这是扎人的。近来宫里乱,犯事的宫人多…’
‘ ……’
‘前日去给我母妃上香,见有筐梨子,正是她生前喜爱的…’
‘ 谢你这些年还惦念她。’
‘ 主子爷,这是什么话,若无当年娘娘搭救,我就被那对食老太监折磨死。后来,又跟在娘娘身边多少年,我这一条命都是娘娘恩典,只恨她蒙冤咱们…’
‘ 算了,往事不提。’
‘ 我亲自来见嬷嬷,是要告诉您,过些日,您得病一场,将这宗人府职务卸了。然后,内务府会安排您去尚食局养老,待宫里为两位新主选嬷嬷……您把威风可劲儿给他们摆一摆……’
‘ ……’
‘ 好嘞,老奴明白。’
‘ 不过,这点事,主子您金贵之躯,何必亲自踏我这贱地,难道,还有…交代。’
蓝湛露出些考教意味,回问:
‘ 嬷嬷觉得,本王何故如此!’
容嬷嬷额顶银针晃动。
‘ 老奴懂了,那位…金贵无比,老奴侍候他,会比之当初跟随旧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