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三目石丘猽之三
比录取结果先来的依旧是爸妈以及各路亲戚的关心。从头天晚上起各路消息几乎要把我的微信给弄瘫痪了,我干脆直接关了机。我害怕一些莫名其妙的人际往来,我的圈子里基本上只有平辈。我对于长辈的关心经常感到手足无措。
何况其中并非全是来关心的。三姨的儿子前年考了北大,所以她来找我的时候说的是“你报北大吧,做你哥的学弟”;二叔的儿子马上要高二,他来找我的时候顺便把我做的笔记全给要走了。能帮助弟弟学习进步自然是好事,笔记借就借了吧,只是希望他不要哪天拿着笔记来问我“小鹤”是谁。出结果那天一整天我都和笔记上的“小鹤”待在一起。瞿清鹤一直都不知道我会在上课发呆的时候在笔记的空白处写她的名字。扪心自问,此举并非什么变态举动,我只是随手写下我看到的事物而已。她坐我前面,我老是能看见她。
我们坐在我们洛梵妮里我们初次约会时坐的桌子旁,点了一模一样的饮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同样紧张。距离放榜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候,我们已经接近神经质地不断刷新着页面,甚至会因为一时的网络卡顿气急败坏。
洛梵妮的冷气开的很足,但我们还是紧张的出了汗。我们刷新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各自查到了结果。我和瞿清鹤考取了同样的大学的同一个专业,这成绩对我而言挺好对她而言却差了点,不过我们都相当满意,高兴的手拉着手,就差在奶茶店里唱歌了。未来在我们眼里很美好,那之后我们做梦都在等着开学。未来有许多值得期待的事,对于未知生活的向往以及和喜欢的人一起到同一个陌生的城市对我而言都是很值得期待的。
不过关于我们成为情侣的这件事我们都没有和任何人讲起,父母也好朋友也罢,都没什么人知道我们正在交往,唯一知情的人类估计是瞿清鹤家的看门大爷,我送她回家的时候他都会和我打招呼:“又来送女朋友啊?”
大爷倒是从没和她父母讲过,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帮了我的忙。
有天我和瞿清鹤带着大黄一起出去玩,回来之后黄雨潇对我说:“你的女朋友不太对劲。”
她说这话的时候用着一种居委会大妈的口吻,与她十七八岁少女的外表很不相符。
“怎么个不对劲法?”我问她。
她说:“你知道的,在你能看见我们之前我和指南翁就已经知道了,对不对?”
我有点意外:“啊?你们一直都知道吗?”
黄雨潇翻了个白眼:“我们对你说过的吧?”
我实话实说:“我没有什么印象了。”
黄雨潇没搭理我,自顾自地继续说:“看见我们需要两个条件:一是本身是这种体质,二是体内有足够的妖气。你身上一直有很重的妖气,所以我们当时知道你有很大的可能可以看见我们——当然具体能不能看见都要等你十八岁之后才知道。她也是这样。她身上有很浓的妖气,估计等她十八岁了她也能看得见妖怪。”
我问她:“一定会是十八岁这个点吗?”
黄雨潇摇摇头:“也不完全是。到十八岁了也仅仅是满足了第一个条件,如果一个人体内妖气不足的话,即使十八岁了也看不见妖怪。能看的见妖怪的大多数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可以看见,有的则是十八岁过了好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看得见我们。”
我又问:“她之前没有很浓的妖气吗?”
黄雨潇点点头:“没有。她的妖气是逐渐变多了,可能最有什么妖气很重的东西在她身边,你得注意一下。”
我感到一阵担忧:“会有影响吗?”
黄雨潇抿着嘴唇想了会,微微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毕竟妖怪又不会对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算是三目石丘猽这样的,不也只是……”
她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看来三目石丘猽还是在她心中留下了心结。我没有说什么安慰她的话,只是揉了揉大黄的脑袋。
黄雨潇转过身去,很小声地说:“我没事。”
我再和瞿清鹤出来玩的时候就多留意了一点,但是她看起来没什么异样。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我还是想说她看起来挺“正常的”。她像其他所有同龄的女孩子一样学着化妆,笑的比太阳还灿烂。我看不出她身上哪有妖气。
但我也不认为黄雨潇会骗我,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注意。
在距离开学还有两周左右的时候我和瞿清鹤打算去海边旅行,但当时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我们还叫了几个同学同行。总共三个男生两个女生,订好了房间与车票,又规划了旅游路线,只等出发了。
我在家收拾着东西,黄雨潇站在一边一直看着我。我本来没有多在意,直到她说:“你又要出远门?”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坐在地上找藏在柜子里的袜子,也就漫不经心地一问:“为什么用又?”
她在我旁边坐下,说:“以前你上学的时候,经常一走就是一周呢。这次也一样吗?”
我随口答:“对啊。不过这次去玩,时间和以前差不多。”
说话间我找到了袜子,我将它们放进行李箱内。
黄雨潇有点失落地靠在门框上。我迈过她,走向浴室去收拾洗漱用品。我用余光瞟了她一下,发现她歪着头看着天花板,手指在门框上敲着莫名的节奏。
“又要让你去邻居家委屈几天了。”我说。
她摇头说:“这没什么。”
我拿着洗漱用品往房间里走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问我:“你要是上大学了,我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在她旁边坐下,手中的洗漱用品也就放在了一边。
她侧着脸看我,神情少有的严肃。我们都沉默了,过了很久,她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你要是上大学了,我怎么办?”
我说:“也许爸妈会回来……”
黄雨潇打断了我:“他们一年都不会回来一个月,每年从来都是春节才在家吧?”
“那怎么办?”我下意识地问。
“我在问你。”她说着又笑,“我以为你会比我有办法。”
说完她依旧笑着说:“我以为离开了你我能活。”
我又问:“把你送到我同学家?”
她反问我:“会有人愿意替你养吗?他们不也要上学吗?”
这个问题问住我了。沉默许久之后,我说:“我去问问吧。”
她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叹气一样地说了句:“那也只能这样了。”
我继续收拾着我的东西,同时开始考虑这个棘手的问题。
很快就到了出发那天。把黄雨潇送到邻居家里的时候,她看了我很久很久,直到邻居把门关上。去电梯间的时候我走的有点快,包里的指南翁大声抗议着路途的颠簸。我特意把指南翁带上是因为我觉得我身边至少需要有一个能够为我介绍各种妖怪的人。指南翁并不是很愿意出远门,他说“一本老书最好的归宿就是在档案室里积灰”。黄雨潇劝他说老年人就是应该多活动活动筋骨,指南翁嗤之以鼻。
我也不愿意带着他去,但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我拖着行李箱打车去车站,路上阳光明媚,在这样的天气里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好到差不多可以忘了包里那本烦人的书。在这样的好天气下指南翁的抱怨也少了很多——不过他依旧是一个不爱晒太阳的书卷灵。
路上有点堵车,我到的有点迟。我看见同学们都站在检票口等着我,赶紧拉着箱子跑了过去,嘴里喊着:“不好意思来迟了。”
其实并不很迟,还有三十多分钟才开车,只是他们到的早而已。
瞿清鹤看了我一眼,微笑了一下,但她很快又收起了笑容。同学们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我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倒也不是我们刻意隐瞒着,至少没找到合适的契机说。总不能站在人群中大喊一声“喂大家听着,这人是我女朋友”吧?这个证明似乎只要发一张合照就行,但又没有特别好的机会或者背景,总是没发。
我们一起往候车大厅走,只刷身份证就走了进去。过闸机的时候指南翁说了句:“现在真方便啊,以前的火车还要票。”
我轻轻“哦”了一声。我不认为指南翁会有这种经历,在我看来他不过就是一本书而已,像是“火车需要票”的说法应该是他听说的。
指南翁见我满不在乎,又颇为自负地说:“再到你家书架上之前,我也曾走南闯北过。”
我笑了一下,倒没有轻蔑的意思。指南翁估计被我这一笑刺激到了,双手抱在胸前,从鼻孔里丢出了一个“哼”:“我去过的地方比你多得多。”
我没理他,将包裹放到了安检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