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您好，大爷
这是今年暑假的事情了，疫情最危急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家已经可以带着口罩出门了。
在家宅了大半年的我，第一时间想到要去我以前的初中看看，看看我的过去，看看我的童年。
当我来到学校所在的小区时，这一路风驰电掣、火急火燎的心情全部冷却下来，甚至透着丝丝寒意。曾经记忆中存在的大树，如今只剩下一个未埋的土坑，不知被运往何处；曾经记忆中充满欢声笑语的街道，如今冷清得只有老人们那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曾经被我买了个遍的小卖部，如今它的铁闸门都已经锈迹斑斑。四处无人修建的绿植，萦绕着无数的小虫；散落在地上的枝桠，也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支离破碎的横幅，只是孤独痛苦地掉在路灯上，无人打理。对了———有些路灯也已经破损，晚上大概没法发光的吧。
这个小区，已经是风中残烛了吗？想到这里，我急忙催动我的身体，向着学校的方向跑去。来到直达学校的小路上时，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学校的牌匾早已不见，平日里总是亮着的led灯牌也早已熄灭，一篇荒芜景象。
我缓缓地向前走去，慢慢地来到校门前，这个承载了我6年时光的地方，已经在我之后缺席的时光里，慢慢消逝了......
“哎？你是———”一个温和而又苍老的声音响起。
我扭过头去，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干枯容颜在我眼前———那正是以前这所学校的门卫大爷，我对他的印象———大嗓门、不怒自威、热心、敬业。
他不复当年花白的头发，仅剩的黑色也完全溃败；脸上的“年轮”愈加深刻，仿佛是生活积累智慧的显现；唯一不变的，是那很有精神的面貌。
“哟，大爷，好久不见。”出于礼貌，我摘下口罩。
“果然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哈哈哈———快把口罩戴上，安全第一。”大爷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开出了鲜花，似乎年轻了不少。
“大爷，咱学校这是......”
“要拆了，都搬迁了，我没事就过来转转。今天运气不错，还能碰见熟人。”他笑了笑，搓着双手。
“我今年都22了，您还能认出我呢？我那时候才13、4岁吧？”
“嗨！你们那时候干的事儿我能记一辈子。”大爷的眼光似乎增添了些神采，“不过啊，也就你我能及这么久喽~~~”
他那充满怀念的笑，也勾起了我多年前的回忆：
初中的时候，学校已经开始在周六给我们补课。下午放学早，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揪心的是，停车场的大门让大爷上锁了。而且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有开门。虽然知道大爷是为了我们的财产安全，但是对于急着回家的同学们来说，是一件很扫兴的事情。那天正好是我和两个朋友值日。
“这怎么办啊？” a 同学的自行车在里面。
“我也不知道。” b 同学的自行车也在里面。
两个女孩在停车场的门前犯难。
“怎么了？车拿不出来吗？”年轻的我问道。
“对啊，大爷不知道去哪儿了。” a 同学双手环抱着，踮脚犯难。
“我们翻墙帮你们弄出来吧！”和我关系很好的 h 同学提议道。
“我也可以帮忙。”和我关系同样很好的 z 同学也附和道。
“嗯......那也算我一个吧。”我点头道，毕竟，这个工作至少需要三个人才能完成。
h 同学身手敏捷，三两下就翻进了停车场，z 同学跟着他上去，就站在墙上，等着他把车递上来，我在外面，等着 z 同学把车递下来。
很快的功夫，我们就弄出了第一辆车，a 同学和 b 同学的笑容已经浮现在脸上。
眼看第二辆车已经来到了 z 同学的手里，再有十几秒，我们就完成了这个“壮举”。
“你们在干什么！下来！多危险啊！”一个苍老但是充满力量的愤怒之声传来。
两个女孩子直接逃离了现场，h 同学躲进里面不敢露头，z 同学在墙上站着不敢动，我也直直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五个人在大爷的值班室站成一排，我们的班主任在我们前面站着，表情严肃，仿佛下一秒就要活剥了我们一样。大爷也不说话，只是阴沉着脸，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扫射。
“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吗？”班主任冷冷得说道。
“你早点把停车场的锁打开不就没事了。” a 同学说道。
“对啊，没有自行车我们怎么回家啊？” b 同学跟着附和。
在我惊讶于这二位的“奇怪”态度之时，我的两位朋友则是摆出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姿态，不发一语，只是看着地板，似乎在仔细观察地板瓷砖的纹路。
考虑再三，我决定鞠躬道歉，我深深的低下头去：“对不起，我们下次不敢了。”
当我抬起头时，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班主任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大爷的表情似乎也宽容许多，再经历了班主任和大爷长时间的“双重教育”之后，我们总算是得到许可离开。
我是最后一个走的，但是大爷叫住了我。
同学们回头看了我一眼，只留下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让我有些心烦意乱。
大爷看到他们离开之后，才缓缓地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有能力把那两辆自行车运出来，也知道你们大概率不会出事，只是你要记住，大部分情况下，守规矩，是一个人的品德。你是个好孩子，这大爷明白，这年头能这样低声下气给人赔礼道歉的孩子不多了。不管是你是真心的，还是装出来的，这都是好事，你以后慢慢地去品，去经历，就明白了。”
我虽然心存疑惑，但是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看着我疑惑的目光，大爷笑了，这时候像个和蔼的老爷爷一样：“我单独和你说这些，是因为你值得我去说，孩子，你好好努力，将来肯定有出息。”
如同嘲弄一般，他看了一眼那四位同学离开的方向，又对我说道：“有些朋友，是一起消磨时间的；有些朋友，是可以交心的。”
和蔼的笑着，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快回家吃饭吧，以后别再干这种掉价的事儿了。”
说罢他便出了门，似乎心情大好地散起了步，只留下茫然的我呆呆站在里面。
这事情，还仿佛发生在昨天，记忆犹新。
“大爷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我回过神来，和大爷寒暄起来。
“就那样儿，退休了过日子清闲，没事儿就出来遛弯儿。”他笑了笑，只是摆了摆手。
“嗯......”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你成绩好，肯定上了个不错的大学吧？”他温和的眼神看得我有些失神，就像那天下午他看我的眼神一样，“你跟他们不一样，看你现在的样子，比那时候强多了。”
“您，还记得呢？”我慢慢地挤出这几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存有惆怅。或是对过去的怀念，或是对光阴流逝的伤感。
“呵呵呵......好好学习，给爸妈争点儿光。”由于有些驼背，大爷吃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嗯，谢谢大爷。”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副样子，我突然有些想哭。
大爷似乎看出了我的异样，他打着哈哈：“行，老头子还有事，我先走了，你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再有时间就再回来看看我。啊哈哈哈！”
看着他离开时有些佝偻的背影，我微微扬起嘴角，笑了出来。
和煦的阳光，打在我脸颊的泪珠上，果然，和别人相比，我是个过于感性的男孩子，这么爱哭。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再过些年，我还能够再回来，再见到他，我一定会笑着跟他说。
您好，大爷，谢谢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