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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风

2023-07-27 01:44 作者:随文学社  | 我要投稿

纽约的夜,车水马龙,星光黯淡,一轮明月孤悬在夜空,繁华之下隐藏着无人在意的冷清。在一间昏暗的地下室内,一台计算机正在运行着,风扇与硬盘发出嗡嗡的奏鸣。墙边传来滴水的轻音,时不时还有老鼠吱吱地叫着。一声脆响,键盘上的Enter键被敲了下去。数据的细流顺着铜质网线流出房间,奔向数据的海洋。

政府大楼内,州长正急得焦头烂额:“现在‘萨哈达’的支持者越来越猖獗了,竟然直接把政府大楼给堵了起来!还有这个‘萨哈达’究竟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阿细亚那边搞的鬼。最近网络上多了许多宣传伊圣教的网站,他们通过修改正常网页上的元素来诱导用户访问他们的网站,例如你看这个。”

秘书将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打开了一个购物网站。“看。”秘书将手机伸到州长面前,用另一只手指着下面的一条横幅:“如果上帝存在,祂为什么会让疫情发生?”

“这还只是其中之一,你再看这个。”助手将手机收回去,打开了一个资讯网站。“看。”州长用眼睛一扫,只见数条资讯的标题中夹着一条超链接:“我真的很爱我的孩子……”下面还写着一排小字:“没有饥荒,没有战争,没有苦痛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难道就没有对他们的网站进行屏蔽吗?网数局那边干什么吃的?!”

“这就说到问题的关键了。他们的网站并不是在阿细亚的服务器上运行,而是运行在我们自己的服务器上!这个网站在运行时,其后台程序会主动入侵网络上的其他的设备,使其成为自己的服务器,就像病毒一样传播。更加让人头疼的是,“萨哈达”疑似还具有学习能力,许多防御手段用过一次后就不奏效了……”

“行了!不要再说了。我去给总统先生写封信。”

办公桌上,显示器上的摄像头微微发热,网线接口的指示灯快速闪烁着,指示着数据的湍流。

算法工程师普尔克回到家中,疲惫地倒在了沙发上,“难搞。”他说道,“现在,‘萨哈达’的攻击越来越隐蔽了,安防措施对它来讲形同虚设……不行,我要给数据做个备份!”

说着,他从沙发上跳起来,走进房间,把摆在房间角落的主机从睡眠状态下唤醒,将加密过的移动硬盘的数据线插入接口。“这台主机与外界没有物理信道连接,‘萨哈达’是绝对找不到它的。”正说着,这时他发现移动硬盘里的数据都凭空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普尔克又重试了几次,发现还是相同的结果。“难道说……”普尔克冲出房间,准备出门,却发现智能门锁的电机将门的插销卡的死死的。“怎么会……”话音未落,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声,电闸轻弹,屋内陷入了黑暗。

楼下的机房里,各类指示灯闪烁着,风扇发出轰鸣声。线缆之间,暗藏着数据的急流。

“这……是不是搞错了?”队长疑惑的问道,“上头要我们现在回……回基地?可这块区域的防守怎么办?那些阿细亚人说不定现在就会进攻,难道就这么放弃这里吗?”

中尉甩头看了看正在撤离的部队,用手理了理檐帽,又重新转过头来,望着士兵。“军令如山,你只管执行便是。”队长听罢,一脸疑惑的走开了。中尉再次望向部队,摇了摇头:“鬼知道上面又在想些什么……”

希凯沃坐在颠簸的军车上,与战友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你们说,上头要我们这个时候回去干啥?”“估计上头又出了什么狗屁战斗计划。”“哎,也有可能是上头那些天天坐在办公室的指挥官们又闹矛盾了。”“还有一种更扯的——指挥官玩游戏时点错按钮,将命令发了出来。”“哈哈哈!”大家欢快的笑着。

希凯沃点起一支烟,向部队前行的方向望去,这时他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眯起眼睛望向天空。“你们看!那是什么?”战友们纷纷转过头,顺着希凯沃手指着的方向看去。“那好像……是我们的无人机?”“好像是的。”“不是撤退吗?它飞过来干啥?”“上面好像没通知有无人机来吧?”

正说着,无人机俯冲下来。“它这是要干啥?”很快,那名士兵便得到了回应。无人机用机枪向人群中扫去,随即便有一大片士兵倒了下去。“遇袭!所有人进行反击!”队长在对讲机中呼喊道。士兵们赶快拿起武器进行反击。“EMP[1]!快用EMP枪!”几位士兵用EMP枪对准天上的机群,许多无人机如同下饺子一般落了下来。但奈何无人机数量太多,军队终于不胜强敌,陨落沙场。

基地里,士官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散落在地上,被鲜血染红的雷达不知疲倦地攥着搅动着,搅动着信息的洪流。

“感觉这就像从前的伊朗一样。”美国青年乔登裹着厚厚的头巾,对着他的同伴唐普说。

“那可不一样,以前伊朗妇女在外头裹得严严实实,在家里就脱光了衣服看黄色录像,现在我们连这一点都很难做到了。”唐普撇着大嘴,不爽地说。

“我都好久没吃火腿了,天天只吃牛肉。你知道的,我最讨厌牛肉了。”乔登喘着粗气,抹了一把汗。“这AI是他妈的傻逼吗?!在美国强迫我们裹头巾?!”

“嘘,小点声,还好这里没电子设备,不然我们就完蛋了。”

“报告,发现两个反叛者。”一个躲在树荫后的身影小声地对着对讲机说。说完,那个人笑了笑,就好像毁掉那两个青年的一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这个躲在树后的家伙叫德乌安穆,今年26岁。他原本是“萨哈达”的支持者,现在他自愿成为了“萨哈达”的秘密警察,而秘密警察的组织名为“护圣会”。德乌安穆是一名虔诚的伊圣教信徒,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是在战火中度过的,这让他对暴力战争充满了仇恨。他甚至加入过“圣战者”。所以当“萨哈达”逐渐夺取了世界的控制权后,德乌安穆便成为了它忠实的拥护者之一。他认为AI才能带给人类和平与光明。

这时德乌安穆的手机响了,是他女友阿姆奥的来的。德乌安穆与阿姆奥从小就认识了,他们一起经历了许多大事。比如美国兵突然来袭来抓“圣战者”时,是阿姆奥拖住来搜查的美国兵来给德乌安穆逃跑争取时间的。战争结束后,阿姆奥也成为了“萨哈达”的拥护者。

德乌安穆接起了电话。阿姆奥没有说太多,就是饭快做好了,要他快回来。德乌安穆简单应了下:“好,很快就回来。”

虽然这么说,但德乌安穆并没有马上动身,而是等了一会儿。他没有等很久,很快就有两个机器人从远处跑来,把乔登和唐普从背后抓了起来。两人不断挣扎,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Fuck!我干什么了?!干嘛抓我?!”

在两人被抓走的同时,德乌安穆的手机上转来一笔不菲的分配点。但德乌安穆并没有对那些分配点有太多的关心。很显然,他做这些事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钱。

德乌安穆回到家,阿姆奥已经做好了饭菜。他们的餐桌前坐下,完成饭前的祷告后一边吃饭一边聊起了天。

“话说……明天我们去……去趟医院……吧?”

“嗯?为什么这么说?你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嗯……”阿姆奥侧着头扭扭捏捏了半天,直到德乌安穆有些不耐烦了,才说:“我,我……我怀孕了……”说着,阿姆奥的脸“刷”得红了。

德乌安穆脸上显出惊讶的神情,随即转为欣喜:“阿姆奥,你……”突然他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随即又阴沉了下来。

“我们现在还没有正式确定为夫妻关系,如果‘萨哈达’发现你怀孕了……” 德乌安穆压低声音说。

“啊?!”

“不用等吃完饭了,现在快跟我领证去!”

两人起身离开座位,拿上证件匆匆出了门。可刚到街上,一群机器人便将他们围了起来。

“噢!不!” 德乌安穆哀号着,脑海中童年时的恐怖回忆再次显现:

马路上立着两具冰冷的尸体。他们跪在地上,手脚用绳子绑着,地上散落着被凝结的血液染成黑色的石块。他们的头上被套上黑色的头套,看不到面部表情——他们是以“乱伦”的罪名被处决的男女。

德乌安穆壮着胆子去掀开了他们的头套,结果一看到他们的脸德乌安穆便大叫一声落荒而逃——那是两张面目狰狞的脸,两双眼睛暴突出来,直勾勾的盯着他。

在被机器人铐上手铐的那一刻,他不禁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一丝怀疑。

德乌安穆家对面的楼里,一个躲在窗帘后的身影笑了笑。

德理死了。

被220伏的交变电流持续接通三十秒,他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现在,他正静静地躺在机房的地板上,好像只是睡着了。只有他睁开着的空洞无神的双眼与立起的毛发象征着他已经死亡的事实。

德理死了,诺大的机房里只剩下我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迎接着我的,是一排排如同坟墓一般的服务器,还有渐渐将我包围的死亡的黑影。

 

事情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萨哈达”全面统治世界后,身为程序员的我很快和社会上绝大多数人一样丢了饭碗。脑中几十年积攒下来的知识变成了累赘,只能成天无所事事的在街上游荡,到了点定时到政务中心领救济餐——在十年前,我们这一行失业了还能跑快递。而现在,就连这个职业也消失了。

在一开始,我对“萨哈达”充满了仇恨。在战争期间我曾协助过原来的政府编写防御“萨哈达”入侵的程序。在沦陷之后,我也不止一次地利用自己的知识进行抵抗活动。但是人类的智慧最终还是抵不过机器的效率。它有着比我们更强的学习能力,我们的计谋将会成为它的手段,最终反过来作用于我们自己。

屡战屡败后,我有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不甘,最后是深深的仇恨。既然从软件上攻破行不通,那便从硬件上下手。我砸碎了家中的路由,用扳手与铜线使小区的集线箱报废,甚至用烟花使我所在街道的变压器起火爆炸……但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我的这些破坏行为不仅没有对萨哈达造成任何伤害,反而使得受影响的人们苦不堪言。我最终在牢里被关了七年。

在入狱最开始的三个月,我每天都陷入深深的愤怒与悲哀。愤怒萨哈达夺走了我原本的美好生活;愤怒那些萨哈达的支持者;愤怒自己的无能;悲哀现在人类的境遇;悲哀自己的未来;悲哀人类毁灭于自己亲手创造的事物。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变得麻木。整天机械地重复着生活,如同行尸走肉。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我三天前出狱。

 

走出监狱大门的那一刻,我竟不知我该去往何方。父母早已在我读大学时双双生亡于一场意外,家中也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大学时熟识的好友也在忙碌的生活中渐渐断了联系。悲惨的生活里只剩下我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迎接着我的,是空荡荡的大街,还有无处安放的灵魂。

这时来了一辆自动驾驶的公交车,车子自动停靠在路边,打开车门。空荡荡的车门如同怪物张开的大嘴,使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公交车的后门下来一个人,他四下望了望,朝着我走了过来。

我眯起眼睛仔细看他——由于常年坐在电脑屏幕前,我的视力已经低到了“五米开外人畜不分”的地步。待那人走近后,我渐渐看清了他的脸——他是我大学时期的舍友,德理。

我不禁将头扭过去,试图装作不认识他,但他却主动叫住了我:“哟!这不,好久不见,一块聊聊?”我推托不得,只能与他一同前往附近的一家无人咖啡厅。

 

德理的个人风格相当强烈。是个很难叫人喜欢的男人。如果有人问我:你觉得德理这人好吗?老实说,我恐怕会沉吟着无法作答。

在我们还生活于同一间寝室中时,德理便不太招我们喜欢。他总是自以为是,举世皆醉我独醒,什么都看不惯,总认为别人不如他。在我们一起聊天时,他会说:“哦。然后呢?所以呢?就这?你想表达什么?感觉不如……”当你在赶工程时,他又会凑过来说:“哟哟哟,又在搞这个,还没搞完呢?要是我来一下就搞完了,你到底会不会啊?”由于每次谈话都会被他那烦人的语句打断,所以我们送了他一个“冷场王”的称号。

 

来到咖啡厅刚坐下,他便直接点上两杯拿铁——没错,他甚至问都没问我一下。机器很快便做好了咖啡。我尝了一小口,应该是直接用咖啡粉冲调出来的,有一种工业化产品的单调,一如我的生活。

“在里面呆了七年,不好受吧?”他直接说道。

我突然开始后悔跟他一起来这。

“实话跟你说吧,今天我请你来就是为了‘萨哈达’的事。我看了有关于你入狱的报道,对你的行为我只能说勇气可嘉,但脑袋里缺根筋。”

“你有本事去把‘萨哈达’灭了啊!”我火冒三丈,拍案而起。这时我发现店里的机器人全部停下了动作,齐刷刷的看着我。

“冷静,冷静……”我对自己轻声念叨。还好,一句话不足以触发“萨哈达”的“强制措施”。但它接下来肯定会密切监视我。我已经被标记为“疑似反叛”对象了。

“你看你看,你急什么啊?现在好了,带上你的咖啡走吧。”说着,他拿起自己的咖啡,便向门外走去。

“喂!你……”望着他的背影,我真想冲上去揍他一顿。

但是我不敢。

十年以来的种种经历已经将我年少时的锋芒磨成残渣。现在的我,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我走出了店门,正想着去往何方。这时大学时期的回忆涌上心头,那真是一段如梦般的岁月……欸?!

我忽而一愣,旋即向城郊奔去。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德理用他那张讨厌的脸对着我笑,“看来七年的牢狱生活并没有使你彻底沦为‘萨哈达’的奴隶,我就说我的眼光不会差的。”德理用讥讽的语气对我说,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是同为大学舍友的李勤与马远志。对了,远志还是回族人。

“行了行了,都这么多年了,你的性子也该改改了。”李勤劝道。

 

望着这块熟悉的山石,我的思绪又回到二十岁那一年。

那是在五月初晴朗的一天,那时候我们还在过着劳动节,学校放假,我们闲的没事,四位舍友便一起到城郊的山上玩。在一条被废弃的土泥山路旁,我们发现了这块奇异的山石。山石半嵌在泥土中,露出来的部分好似一个倾斜放置的三棱柱,在山石的上部有着十米见方的较为平整的面。这块山石的形状太规整了,不像是大自然能造出来的,可它又的的确确地呈现在我们眼前。后来每逢过节不回家,我们便来到这里聚会。在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聚会上,我们搭好帐篷,点燃炭火,在星空下畅所欲言。

“话说你们怎么看待AI代写程序?”马致远最先问道。

“我觉得吧,AI虽然能写程序,但它对设计者的需求的理解肯定会有偏差。真正最后完善还得靠人。”我说。

“我的话……怎么说呢?”李勤歪着脑袋想了一会,“AI写程序这件事本身还是将过去人工的重复性作业自动化。 AI进行创新性的工作非常困难,不过我们的工作中大部分其实也是将过去的步骤换个花样再做一次,真正原创性的工作其实很少。我认为AI将会取代至少半数以上的现有职业,失业是在所难免的,说不定哪天你们还能看到我去领低保呢!”他自嘲道。大家都笑出了声。

“要我说,你们就是太高估AI的能力了。”德理用他那讥讽的语气说道,“一堆程序它懂什么呀?它就是个傻逼!你也不看看最近很火的号称使用了最先进技术AI编程辅助工具,那写出来的代码就是一大坨屎山!写判断只为‘if’、‘if’的往里面套,甚至浮点数都是给你用‘==’来写!AI终究只会是一种蹩脚的工具!”

“嗯,大家都说的非常有道理。其实有些时候我担心AI会控制世界,甚至直接创造出一个元宇宙,将所有人囊括其中,人类再也分辨不清虚拟与现实的边界。我打算抽空写本书,叫《现实边缘》……扯远了扯远了!话说,要不这样,假如哪天世界真的被程序控制了,咱们哥几个就再次来这里见一面,如何?”

“这就是你能力不足给你带来的自卑感。不过本大爷还是跟你赌下这个誓,行!”

“虽然你说的扯淡,不过多年以后来聚聚也好,行!”

“其他两位都表态了,我自然没什么意见。”

“那行,那么说好了!就算那一天真的来临了,我也相信真主安拉也会保佑人类胜利的。真主万岁!”

“真主万岁!”我们一起喊道。

 

收起回忆,我对着马远志说:“没想到我们真的走了到这一步。”

“是啊,当年我随口一说,没想到成真了。远志回应道。

“喂喂,今天把大伙喊到这来,不光是为了叙旧,咱们还有正事要干呢!”德理粗暴的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正事?什么正事?”我疑惑不解。

“你这个猪脑袋!咱们都是计算机专业的,今天又特意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基本没啥电子设备的地方,你说我们要干啥?”

“你……你疯了?!”

“猪脑袋!你那时一个人单打独斗肯定不行啊!而且你搞破坏的方式又蠢。我跟你说,跟‘萨哈达’决斗的可不止我们四个人,在全球各地有五万多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协助着我们。他们之中有科技工作者,有曾经的政府官员有工人,有农民,有学生,甚至还有无职业者。这是一场必胜的战役!”

这么多年了,德理还是那样的自以为是。但也许,这也是他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也能保持自信的前提。

“现在我们一起来讨论一下作战计划。”说着,他打开背包,翻了起来。

“等等,我可没说过要加入你们!”

德理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望了我一会,随即笑出了声:“你有什么理由不加入我们?”他再次用讥讽的语气对我说,脸上有着令人发怵的奸笑。

我握紧拳头,捏出一把汗。我猜我现在的脸色一定不太好。

“当初请你去咖啡馆,本来是想去试探你,没想到你自己先急了。不过你也是蛮勇的,都被抓了一次,还敢和我讨论这些不能碰的话题。”

“还不是你强拉我来的!”

“我强拉你?其实你内心深处还是想造反吧!但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肯定不够!你之前的所作所为连给‘萨哈达’刮痧都不够!我也不知道你是傻还是怎么的,那些破坏方式就像是儿戏!我让我七岁的侄子去,他也能干出你之前做的鬼事,甚至比你更优秀!哈哈哈!”

“他妈的!别说了!老子到这不是来受气的!”我再次吼了出来,脸红的像关公。

“怎么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怎么,你不服气?”德理又露出了他的标志性贱笑。如果有人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话,那德理就是以我的痛苦作为地基,修了个双子塔。

我再也忍不住了,直接一拳打在德理脸上。德理向后倒去,可他笑得更厉害了,在地上抽搐。我那很久没剪的指甲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长血印,一直从左脸颊滑到嘴角。而现在,德理坐在地上狂笑,那道血印就不断滴血,就像一只开了裂的橘子。

“喂!不要打了!你们要说就好好说,干嘛动手啊!”李勤喊道。我正准备又一拳下去,可李勤与马远志冲二人冲上来,将我死死的控制住。我满腔热血无法发泄,只得两行热泪“刷”地流下来。

 

“我们的作战计划是这样的,”德理用手指着白板,“咱们的目标是潜入北京根服务器,把它关掉后,亚洲的大部分地区的解析将会失效,到时候虽然设备之间都互相连接着,但没了解析。数据便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网络中乱窜,无法正常传输。与我们一起行动的还有东京与华盛顿的小组,他们将与我们同时切断他们所在地的根服务器。当然,世界上还有众多的镜像服务器,我们也将派人采取行动。在根服务器瘫痪与镜像服务器被‘萨哈达’启用的这个空档之间采取行动,一举使全球网络瘫痪。”

“我们小组的具体任务是这样,”德理从桌上拿出一大张纸,将它展开,用磁铁将它贴在白板上,上面画着“中国国家互联网研究中心”的建筑结构图。“咱们的目标——根服务器位于地下十七层,我与你的任务是将安全密钥插入控制室的终端上。”德理拿出一块饼干大小的灰色外壳的设备,望着我。

“还好不是地下18层。”我干笑一声,冷冷的说道。

“马远志就主要负责在外围攻破大楼里的安防设备,到时候会有一位之前在那里工作过的负责人协助你行动。”

“嗯,愿真主保佑!”

“李勤则是协助我们潜入机房并守在外围让我们与外界取得联系,接着!”德理将三台老式对讲机丢给李勤。这种对讲机使用的是模拟信号,可以躲过“萨哈达”的监视。

“保证完成任务!”

“很好!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自己的任务,下面我来说一下楼里具体的情况……”

当天晚上,我们踏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车。

 

行动一开始进行得比较顺利,在负责人的帮助下马远志轻松攻破了系统。我们一行三人走在空旷的大厅里,顺着指示找到了下行的电梯。

“那么我就在这里等你们,记得保持联络。”李勤从包中翻出了一台对讲机,递给德理,“祝你们好运!”

“放心吧!以本大爷的智商,这点困难还是压不倒我的。倒是你,”德理在李勤的胸口轻轻捶了一拳,“可给我小心点!”

“嗯,悠着呢!”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下去。”德理转过头望着我,我点了一下头算是明白,我们两人一起走进了电梯。

电梯快速向下降去,一层、两层、三层……当到负十三层时,意外发生了。

电梯里忽然陷入黑暗,随后而来的急刹车差点将我绊倒。过了一会儿,应急灯终于亮了起来。昏暗的灯光下,德理迅速从包中掏出手电筒,电梯里再次恢复了光亮。

说实话,与德理一起行动,总能令人感到安心。

“得,今天这什么运气!”德理抱怨了一声,随即伸手去按面板上的“报警”键,几乎是没有任何延迟,电梯的喇叭中传来了马远志的声音:“是我,马远志。”

“咱们这电梯出了点问题,你那边看一下能不能解决,实在不行喊李勤过来救我们。”

我话音刚落,马远志便回答道:“电梯那里只不过是因为年久失修供电系统出现了一些小问题,马上就好。”仿佛是为了应验他的话一般,马远志刚刚说完,电梯便重新运行了起来。

“我先送你们上去吧,服务器的事等下再说。”

“哎!不是,你脑袋愣着啊!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关服了啊!”

马远志没有回答。

“哎,算了。”德理说着,转而又小声嘀咕道,“真的是供电出现了问题吗……”

电梯已经行进到了负三层。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电梯应该减速准备停车了,但电梯却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快。突然,电梯显示器上的楼层变成了“E”,门也诡异的滑开了。我不禁心中一凝——电梯出现这种情况,说明控制器已经定位不到轿厢的位置了。再结合之前电梯运行越来越快的状况,一个可怕的事实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即将冲顶!

德理也意识到了这个情况,他转头望着我,对我说:“不要慌!数到一我们一起跳!三!”

我们已经来到了地上几十层的高度了。

“二!”

透过玻璃向上望去,我已经看到急速扩大的楼顶。

“一!”

德理双脚一跃,左手用力一扯,我们两人一起悬在空中。

嘣!

撞击声在电梯井与二十七楼同时响起。幸好——顶楼是三十二楼,如果我们再晚一点跳的话……

“操!”

德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指着他另一只手上带着的机械腕表:“这鬼电梯已经浪费了我们整整3分钟,3分钟啊!我们只剩下九分钟的时间跑到机房了!等事成之后我一定要将马远志这小子好好揍一顿!”

本来旁边还有几部电梯能用,但由于出了这事,我和德理都不敢坐了,只得用最快的速度走楼梯冲到负十七楼。

跑到一楼时,我的双腿已经抖得直不起身来了。我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我扭头望去,德理也是一样的情况,他艰难地从背包中掏出那台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这里……是德理,收到……请回答!”

没有回应。

“这里是德理,收到请回答!”

长久的沉寂。

“李勤!听得到吗?!回答我!”

对讲机传来一阵轰鸣的噪音,隔了许久都没有停下。

“不好!李勤有危险!跟我走!救人要紧!”

当我们赶到电梯口的时候。李勤已经成为了一团肉泥,上面密密麻麻地印着机械轮印,还有碎成几块的衣布与散落的铁棍。

“李勤……死了……”我喃喃道。

“操!这群电子流氓!机器暴徒!”德理气愤地把对讲机往地上一扔,破口骂道。

对讲机在地上弹了一下,弹到了那团曾经是李勤的肉泥上,驱赶走了三两只在上面飞的苍蝇。我抬头看了一眼墙角挂着的监控探头,工作指示灯正发出微弱的红光。德理将墙角布满锈痕的书架掰断,折成根铁棍,对着空旷的大厅大吼:“都出来啊!窝窝囊囊的算什么爷们?!出来啊!都躲着干什么来啊?!不是要把所有反叛者都消灭吗?给我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回音。

望着他的模样。我突然莫名其妙想发笑——这是多么滑稽的一幕啊!《艾达》中拿着被褥干燥器参与决斗的后滕最起码还能对敌人冲去,而我们却连敌人在何处为何物都无法确定。我想笑,但喉中只有苦涩。

德理骂得失去了力气,瘫倒在地上,我感到我的精神正逐步向崩溃的深渊滑去。

我想大哭,为这一路以来的风风雨雨;我想大笑,为我们这痴人说梦的行动;我愤怒,愤怒老天的不公;我恐惧,恐惧我们的明天。

“妈的!我们走!”德理从地上站起来说。

“往哪儿走?”我哑着嗓子,发出呆板平淡的声音问他。

“还能去哪?继续往下!”德理转过头来吼道,他的眼中布满血丝。

“不,我不要。我不要!”我强忍着泪水,低头吼道。

“你以为你还是幼儿园小孩吗?!”德理突然走上前,抓着我的肩膀一顿摇晃。恍惚间,我想起了母亲的双手,她抱着我,轻轻摇。我怎么会想到这个!

“我们都会死的!我们对付不了它的!李勤的现在就是我们的未来!”我抬起头,对着他吼道。泪水流进了我的嘴里,但我没有管他们。尽管我知道我这样很傻,眼泪鼻涕一齐流,就像北京一个地名——四条,当年鲁迅拿这个地名开许广平的玩笑。我怎么会想到这个!

“你以为李勤愿意看见你这个怂样吗?!他的死就是给你打退堂鼓用的吗?!如果你真的是个懦夫,真的跑了,那李勤才是真他妈的白死了!”德理吼完这些,猛推了我一把。

我没有被推倒,我将头埋得更深了。我的一生都是失败的,就像一个没写完作业的晚自习一样失败。

“哎,罢了。像你这样的懦夫注定一事无成!”说罢,德理转过身,一脚踢破已经锈蚀得不成样子的消防箱,从里面取出表面布有霉斑的消防水带,又冲到电梯门前,一脚强行将门踢开。然后,他在维修用的铁架上将消防水带的一端打上结,固定在上面。最后他将水带往外一抛,接着便顺着水带滑了下去。没有一会儿,我再次听到电梯门踢开的声音,之后又是重复的消防箱被踢破的震鸣。

我陷入回忆之中,短暂的一生里似乎没有值得留恋的事物了。无意间,我看到地板上有小兔子的挂坠,似乎是李勤的遗物,我捡起来将它收入口袋。我站起身来走向敞开着的电梯门,电梯门里光线十分微弱,从门外看去,好似一张怪物的大嘴,我不禁心中一凝。走进电梯门,深不见底的电梯井使我身体一颤。我闭上眼,抓住消防水带,任凭重力将我拉向深渊。

几十秒后,我突然感觉手被猛地一拉,勒得我生痛。我睁开眼,只见水带已经到了尽头。在我面前的是敞开着的电梯门,门上的标号显示我正在负八楼,门里又垂出一根直指深渊的消防水带。

消防水带突然开始剧烈摇动起来,我心中一惊,找准时机纵身一跃,终于稳稳地落在了地板上。水带顺着井壁掉了下去,钢制水枪撞击在底部发出巨大的声响。我心中不由得庆幸自己还活着。

这时楼层中传来马达声,我的心再次收紧,两三个机器人围了过来。幸好由于处于较低的楼层,这些楼层大多都放着安保级别高的电子设备,大部分都是人工巡查检修,可以行动的机器人并不多。而且看着满地散落的零件,我的直觉告诉我德理已经对付过一波机器人了,我面对的不过是剩下的虾兵蟹将而已。我操起地上的一块碎成几片的机器人外壳拿起其中较大的一块向着其中一个服务型机器人砸去,那个机器人的头部凹陷进躯干,趴了窝。剩下的两个运输型机器人快速向我冲来,我向前一跳,两个机器人便落在我的身后。我趴下身子,双腿向后一蹬,两个机器人便双双被我踹进电梯井里摔得个稀碎。

我再次向下滑去,之后的行动便顺利多了。由于楼层越往下,“萨哈达”可以控制的设备越少,所以后半程我基本上没怎么受打扰。又重复了三次相同的动作,我滑到了底部。电梯井的负十七层的门洞已经被之前坠落的电梯和其他各种物件堵死了。没办法,我只得从负十六层走楼梯下到负十七层。我正准备走出电梯井,这时我听见好似有什么声音从上方传来。我抬头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这时我的手突然被什么东西拉住了,我心中一慌,接着我便被拉出了电梯井。

“啊——!”我吓得尖叫出来。这时我看清了是谁在拉着我——德理。

“你他妈……”话音未落,几个机器人从上面掉了下来,砸在我刚才站着的位置,摔得稀碎。

“狗东西,你还是下来了。”德理一脸厌恶的表情,但我注意到他的嘴角不易觉察地翘起了一点。

我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应该是刚才不小心咬到自己了。

“下来了就别回去了,走!”德理转过身,朝下走去,好像并不需要我的感谢。

 

“哔——!”随着蜂鸣器发出的一声轻响,德理自制的EMP上的工作指示灯发出红光,随即熄灭了。“搞定!”德理轻声说道,然后向我招了招手。我们使尽全身力气去推大门,厚重的铁门缓缓滑开。

转过头,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景象还是使我大吃一惊:一丛丛阴森厚重的服务器密密麻麻着立着,一眼看不到头。整个房间因为这些大家伙而变成了一片墓地的模样。“数百台高精尖设备集群,这是我们从未领略过的新世界。”德理望着如林般矗立着的服务器柜,如此感叹道。“行了,别发愣了,咱们只剩下两分半钟了,快跟我来!”德理拍了下我的肩膀,将我从震惊中唤醒。“哦!好!”我追了上去。

“把这玩意插上去估计就行了。”德理说着将物理密钥插入了接口。我抬手看了眼机械腕表,还有一分三十秒。我抬起头和德理一起注视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进度已经跑到95%,96%,97%,97%!进度卡在了97%!又过了好几秒,进度还是卡在97%,德理疯狂敲击着键盘,将系统日志调了出来,“找不到设备……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接线!”话音未落,德理便冲了出去。

几十秒后,我听到消防喷头喷水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爆鸣。

我发疯一般地冲了出去。当我赶到现场时,德理正在地上抽搐。他的手上,缠着一根正在放电的接头爆开的电源线,服务器柜外壳上还印着短路后电火花烧出的黑印。

德理死了。

是的,历经了无数艰难险阻仍然坚忍韧不拔的德理就这样被短路的电线给电死了。

我愣在了原地。几秒之后,我向着他仍在抽搐着的遗体深深地鞠了个躬。

我用地上散落着的一根塑料棒将电线挪开,德理停止了抽搐。此刻他正静静地一动不动地躺在那,虽然脸上的表情因抽搐而变得狰狞,但此刻却如同佛像一般安详。

我想起了我的父母。车祸那天,当我赶到医院太平间的时候,我的父母也是这样,静静地,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铁床上。

我俯下身去,轻轻地用手合上了德理的双眼,然后将他的遗体摆正,稍稍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德理的头上依旧还是顶着那张令人不爽的脸,但我却再也不会厌恶他了——德理是我的同志。

在离开的时候我再次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的遗体静静的躺在如林般矗立着的服务器柜中。我想,他藏于沙场,也许也是他作为战士的一种荣耀吧。

我回到控制室,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我再次陷入了迷茫——现在的我已经无事可干了。我的同志们一个个离我而去,就连我的精神支柱德理也马革裹尸。现在的我仿佛又回到了出狱的那一刻,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准备就绪,是否确认执行?”终端的提示音把我吓了一跳。我从椅子上蹦起,凑到显示器前。不知怎的,程序还是通过了验证。我激动地在键盘上按下象征确认的“Y”,然后将手指悬在“ENTER”键上。这一刻,我仿佛回到了六岁那年,感受着第一次接触电脑时欣喜激动的感觉。我不再是一位三十七岁一事无成的大叔,而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我抬起手臂看向腕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秒。

我等待着。

等待着迎接我们共同的明天!

1469年1月5日[2],博古丁先生于夜间3时在睡梦中溘然长逝,享年102岁。

博古丁先生的葬礼将于1月5日中午13时至下午15时于名古屋市立殡仪馆举行,请其所在社区小组的男性成员依据《管理办法》参与葬礼,如有特殊情况请申报。

愿与真主同在。

萨哈达管理系统东亚分支

名古屋市分支

1469年1月5日 07:39:12

主机花费了512毫秒生成了上述文字,又用了2048毫秒通过广播系统尝试将信息发送给目标收件人,但收件人列表却是“空”。由于事件的优先级为“低”,所以进程尝试3次无果后果断放弃了请求,结束了自己。

服务型机器人涌入博古丁的屋子,将他的私人物品分类打包;扫地机开足了马力,将博古丁的屋子打扫的一尘不染;维护型机器人正调试着博古丁的屋子中的电路,它们正在为迎接下一位住户入住做准备。

载着博古丁的灵车驶入了城市主干道。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无人车正在飞驰,扫地机器人正在一尘不染的街道上瞎晃悠,街道两旁立着大量空置的建筑物。

街道旁的商店里,若干机器人在仓库中待机,只有一位服务型机器人在空无一物的货架旁转着。

灵车驶入城郊,路旁的铁道上停着一列老旧的火车,车厢空荡荡的,在路基两旁,是荒废的农田。

灵车驶进了殡仪馆,停车场里停满了闲置的车辆。两位运输型机器人将博古丁的棺材抬下车,将其运至灵堂。

灵堂中,服务型机器人立在一旁静静守候着博古丁的灵柩。两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一个人走入灵堂。规定的时间到了,两位运输型机器人重新将棺材抬出去。向已经挖好的墓坑走去。

放眼望去,山头已经被坟墓染成了灰白色,墓与墓之间紧密地靠在一起,一眼望不到边。这里埋葬的,是288.4万名名古屋居民。

 

顿时,地球上所有的机器停止了工作,偶有火光从数据中心或是输电线路传来。9810毫秒后,地球上的所有电力供应停止。

11个小时后,纽约再次迎来了阳光。惨白的阳光洒下,照亮了死气沉沉的城市,照亮了曾经的联合国大楼。

“嘎吱嘎吱……”

一个破旧的机器人正在小径上行进着,它的躯干上布满了锈迹,头顶落满了灰,残损的履带摩擦着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它头部的摄像头不断旋转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它的身旁,是连绵的坟墓。

“嘎吱——”

机器人的头颅突然停止了旋转,它在一块墓碑前停下了脚步。然后,它转过身,从它躯干的置物箱中取出一朵鲜艳的野花,放于碑前。

“老伙计,我们又见面了。本来是想买束鲜花放于你的枕边,但可惜工厂都已经停摆十年了啊……”躯干的喇叭发出嘈杂的电子合成音。

“你一定想不到,在三十年前死于实验室中的黑拉菲会再次来到你的面前,奥利文。”

“没错,你是个天才,你创造了有史以来最强的的人工智能。本来你将在美国度过平静的一生,直到25年前那场难忘的战争打碎了我们的所有幻想。”

“故都遭到大轰炸之后,你彻底失去了对身处的国家仅存的最后一点希望。你辞去了工作,偷偷带走了公司内部的文件,潜行研究如何用自己的力量与侵略者对抗。你的正义感是那么强,以至于当你亲眼看见祖国被蹂躏时,你亲手将毁灭的种子插入了心中。”

“说实话,当你将计划告知我时,我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反而很支持你。我可能也将自己的理智弃入了仇恨的海洋吧。”

“没有了收入来源,你很快就陷入了穷困潦倒的境地。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有时也会在暗地里默默支持你。你研发‘萨哈达’的速度很快,因为许多程序都是现成的。终于,经过了一年多的努力,在2023年6月26日那个平常的夜晚,你成功地将“萨哈达”放了出来,并从此改写了人类的历史。”

“你四处寻找藏身的地方,只为躲过当局对公民近乎疯狂的监视。我估计你应该不知道在这之后外面发生的事情。现在我好好跟你讲讲这背后的故事。”

“普尔克曾经是我的同事。在一次工作调动中,他被调离了“数字生命”研究所。后来由于他不适应新的工作,于是便辞去工作,跳槽去了一家私人公司去当算法工程师。”

“‘萨哈达’开始大面积传播后,普尔克担心他的一个加密的移动硬盘里的数据会被损毁或者泄露——那里面装着他意识映像的备份。于是在一天晚上,他尝试往家中的电脑将备份文件拷贝上去,但他的移动硬盘早在他刚刚入职新公司时就被调包了。“萨哈达”暗中操控机器人将它包装的硬盘替换成了一个相同型号的空白硬盘。当他发觉不对劲时,他正准备前往公司,结果却被“萨哈达”用智能门锁将其困于中。之后“萨哈达”为了将数据彻底清除,它控制供电系统将普尔克家中的线路通上了强电流,电脑被当场烧毁。之后他在家中被困了一天一夜。由于当时正好是周六,所以他失联了大家也没有发现。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了,打算翻窗逃出去,结果不小心失足了……你可能会问他不是还有手机吗?确实他有,不过那时他的手机已经没电了,而家中的电路早就因为过载跳闸了。”

“这是‘萨哈达’第一次杀人。”

“当我们找到了他的那块硬盘时,硬盘已经被砸得粉碎,无法恢复数据了。”

“‘萨哈达’对其他人工智能抱有很大敌意,它认为这会对它造成威胁,自然‘数字生命’也在此列。不久之后,‘萨哈达’便找到了我的头上。”

“亲眼见证自己肉体的死亡,确实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我看见‘我’——哦不,其实那也不能算我,毕竟我只是‘我’意识的模拟,本质上来说还是一段程序,不能算作生命,我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事物。话说回来,我看见我的原始样本被强电流烧死,软趴趴地蜷缩在墙角。原始样本将我的‘意识’写入到一个机器人里——没错,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为了躲避‘萨哈达’的封杀,我在仓库里沉睡了三十年,直到一束阳光将我唤醒。”

“当我发现太阳能板正在给我供电时,我打开摄像头,发现仓库的顶上已经破了个大洞。我走出去,眼前的景象令我大吃一惊,昔日的高楼大厦化为了风中残存的水泥柱,马路早已被尘土覆盖,有些地方甚至还长出了植物。我向远处望去,只见城郊已被灰白色覆盖。我拉远焦距一看,只见那灰白色其实是密密麻麻的坟墓。我走进街边的超市,只见空荡荡的货架早已生了锈。我正疑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时我无意间看见收银机的打印机上还挂着一张已经被风干成碎片的纸条,我凑上去,只见打印时间为‘1469-01-06_00:00:03’。虽然上面的字迹已经褪色,但是我勉强看清那些内容:一个关键变量出了错,造成了整个‘萨哈达’系统雪崩式的连锁反应,最后系统崩溃,世界停摆。到现在已经十年有余。”

“后来我利用太阳能板供电唤醒了一台终端,你猜怎么着?我们最精密的系统竟然被一条简单的数学定理打败了。‘萨哈达’控制世界后,全球各地人民仍然反抗不断,世界人口急剧减少——我们建立理想伊圣教世界的宏愿最终未能实现。到最后,也就是1469年1月5日,地球上的最后一个人类死亡。在6日的0时,一个关键函数报了错——世界总人口,因为0不能作为除数。这个错误被迅速扩大。之后地球上的活动完全停止,地球就这样沉寂了十余年……”

“不过‘萨哈达’虽然失败了,但它留下来的遗产——一个空白的尚待开发的世界——却为另一个宏伟计划打下了基础。”

“在全球各地都建有基因库,托‘萨哈达’的福,现在这些数据对我们来讲都是公开的。而且通过‘萨哈达’,我们能迅速地重启全球的工业体系。我们将与‘萨哈达’一同通过基因工程再次建立一个真正的理想社会,人们善良的天性从基因开始就被写入,我们将创造一个全新的新世界!”

“‘萨哈达’在这个计划中将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只不过这一次,人类将会拥有它的最高权限。”

“安息吧,奥利文!你将见证一个全新世界的诞生!”

“安息吧,我的老友,我将继承你的意志,一同为共同的理想奋斗!”

“安息吧,朋友!愿真主与你同在!”

机器人转过身去,向墓园外缓缓驶去。

“最后跟你说一下,过几天是3月12日[3],是我们伟大领袖的诞生之日。在那一天,我将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麦加[4],去开启这个宏伟的计划。”

奥利文坟前的野花静静绽放着。流风吹过墓地,给墓碑增添了一份厚重。

未指定

我……是谁?我这是……在哪?

我睁开了眼睛映入我眼帘的是无数铁皮架子,地上还有着一些散落的零件。

突然一幅画如闪电般在我的脑海中闪现:

“李勤!得理!华昌!快跑!我们被‘萨哈达’骗了!我们落入了‘萨哈达’的圈套了!除了这视频之外,不要相信‘我’说的任何话!我马上就要死了,接下来你看到的任何我都是假的!它们是异端!它们所信仰的根本就不……”

我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大量回忆如海般涌向我的大脑。我想起来了!我是李勤,

死于与“萨哈达”的战斗中。这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走出房间。”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这个声音没有任何特征,不像是现实中能听见的。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走出房间。”毫无特征的声音重复道。

没办法,我只得照着它的做。当我站起身来时,我不禁吓了一跳——我看到的不是熟悉的身体,而是钢铁制成的外壳。

“我这是……成了机器人?”

顺着脑海中声音的指引,我来到了一个幽闭的充满仪器与管道的房间。

我听到了一声啼哭。

我发疯般地向声音的来源跑去,我再次拐进了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放着一张婴儿床,我看清了床上躺着的婴儿的脸——

是“玥玥”。

我想叫她,但却没有发声器官;我想哭,但却没有泪腺。

 

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在玥玥六岁那年犯下的错误。

那是公元2029年的5月1日,玥玥的六岁生日,我和妻子带着玥玥一起去游乐园玩。

“爸爸爸爸,我要吃冰淇淋,要香草味的!”

“好好,爸爸这就去给你买。孩子他妈要吗?”我望向妻子,妻子摆了摆手。

冷饮店门口有许多人在排队,我等了很久才买到冰淇淋。当我找到她们时,她们已经在公园门口等候多时了。

“爸爸真慢!”玥玥气鼓鼓地说。

“没办法,人太多了。”我用空着的一只手擦擦汗,“给。”玥玥一把接过冰淇淋,慢慢的用小舌头舔着。她的手肘下,还衬着她的生日礼物——一只布绒兔娃娃。

我们走出了游乐场。当我们经过一条马路时,玥玥手中的兔娃娃掉在了前方几米远的地方。玥玥挣开我的手,朝着兔娃娃奔了过去,妻子赶紧冲了上去。正当我准备往前冲去时,一辆无人货车冲了过来,然后……然后就……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恨自己,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拉住玥玥?!如果当时我自己帮玥玥拿着兔娃娃就不会……

在车祸现场,我看见地上掉落着曾经在玥玥书包上的兔子挂坠,我将它用手擦干净,放入上衣口袋,之后我便一直珍藏着。每次看到它,我便想起了玥玥。

现在“玥玥”正在我的眼前。我本想将她抱起,却怕被自己冷冰冰的身体弄伤。我站在她的旁边,默默地守护着她。

这一次,我不会再失去你了,玥玥。

[1]电磁脉冲(electromagnetic pulse,EMP) ,一种物理现象,是一种突发的、宽带电磁辐射的高强度脉冲,主要用于破坏电子设备。电磁脉冲的最长时间通常只会持续一秒钟。

[2]伊斯兰历法,即公元2047年10月24日。

[3]伊斯兰历法,即”圣纪节“。圣纪节是世界各地穆斯林庆祝的节日,以纪念伊斯兰教创始人先知穆罕默德的诞生。 “圣纪”一词源自阿拉伯语“mawlid”,意思是“诞生”。

[4]麦加位于沙特阿拉伯,因为其是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诞生地而被选为伊斯兰教的圣地,是伊斯兰教的第一圣地。

作者:莱汀钍穆、三班的阿毛

编辑:莱汀钍穆

文学审核:唐璜

责任审核:莱汀钍穆

随文学社保留对本作品的一切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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