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末】Be true(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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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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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和康邦相去不远,气候也没有太大的差异,时晴时雨中,到底气温是降下去了些。
韩楚东没有时间在封辞这里过多耽搁,他毕竟是身负任务而来。之前也只是凭着情义,多照顾了封辞两天,总算看着他的伤口结了痂,韩楚东知道,自己该走了,“那你……多保重,我该回去了。”
正喝着汤的封辞手腕一顿,碗里的汤水晃了晃,剩的少了,到底没有洒出来。他晃了晃脑袋,“好喝啊!嗯,时间不短了,你再不回去该误大事了。”
韩楚东整理下自己的衣领,他空手而来,即将空手而归。封辞并没有给他什么有用的信息,可是韩楚东不信,他险些赔上一条命,甚至现在还有可能被暗处的黑枪指着,那些人这么惧怕封辞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说明封辞手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那就祝你一路平安,工作顺利。”封辞放下碗,小心的站起来,他到底还是不肯说。
点点头算作告别,韩楚东抬步往门口走,刚握到门把手,他又转回身来嘱咐封辞,“冰箱里有新鲜的菜,还有半只油鸡,料都配好了,你记得要煮三个小时才有味道。哦,对了,少放盐,对伤口不好。”
“你还真是会照顾人,”封辞有点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的头发,有点儿胡茬的脸上堆着一个有些憨厚到尴尬的笑容,“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拍拍封辞的肩膀,韩楚东的感慨一句都没有说出来。未来是人家自己选的,他无权干涉,即使封辞对体制失望了,萌生退意了,韩楚东也只是觉得他能保全自己这决定就是对的。只不过韩楚东还是想最后再试一次,“你……真的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翻了个并不优雅的白眼,封辞推着韩楚东的后背催着他赶紧走,“再晚就赶不上火车了!”
被推出了门的韩楚东有些无奈,背对着封辞摇了摇手,算作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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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瞬间少了一半的人气,封辞喝完了剩下的汤,把洗好的碗放回原处,简单的收拾收拾屋子。
人忙着,时间过得就很快,透过不大的窗子能看到外面已经有了橙红色的光华。封辞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看着外面窗台上的猫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却笨拙的掉了下去。
借着窗外斜射进来的夕阳,封辞解开了自己身上缠着的绷带。斜晖之下,微尘随着由他动作引起的气流飞舞着,像平静的河流中被投入了什么不和谐的东西那样喧闹。
从镜子里能看到伤口的痂结的很好,封辞转了转身,还是不太方便,动作大了就会疼。看了一会儿,他深吸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拿起新的绷带把自己的伤处紧紧地缠了起来,缠的紧了便不觉得疼了,他还有事要做,必须要保证身体的活动自如。
“我想说的……你总会知道的。”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封辞重新换了身薄些的衣服,关上灯,出了门。
记忆中的43号仓库已经失去了往日森严的氛围,从门口望进去,还能看到里面被火烧过的痕迹,本就破旧的铁门大敞着,其中一扇还走了形,危险的挂在旁边,一阵小风都能让它摇晃两下。
就是这样的破旧仓库,还能有什么价值呢?
地面上的价值可能不多,但是上次封辞落水后看到的东西还是很值得一探。
或许……还有用。
那个神秘举报人大费周折的留下了线索,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电话号码,那点怀疑成了封辞心里的一棵草,并且很快长成了一片青青草原。他想知道43号究竟属于谁,更想知道43号里的什么东西会让那人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要灭他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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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号里的东西虽然早就被转移或者销毁了,但它就像装过红酒的橡木桶,有些味道是消不下去的。“若要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这句话就像一个咒语,不断地在它的主人心上反复滚动播放。
鱼缸旁站着的男人是43号仓库曾经的所有者,他看起来很显年轻,脸上的皱纹都很少见,除了两鬓零星的霜染,哪里也不像是年近花甲。
这个岁数的人一般都快退休了,心宽意涵,脸上时常能见到笑容。但是男人却不是常笑的人,即使现在他在悠闲地喂养那缸金鱼,也依旧是冷着一张脸。他的脸算不上多英俊却也很有棱角,是个标准大气的男人面容,只是……看不到什么笑纹。仅有的几条细纹都在嘴角眉间,是苦思皱眉时才会出现的。
劳心者。
陈实中,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一张很普通的脸,但是他还有一个身份:海关总署调查司长,陈实中。
除此之外,他还是国家禁毒委员会办公室的领导成员之一,任期未满一届。
很多人听说过他,在他成为国家禁毒委员会办公室的领导之后。
有些人听说过他,在他当上海关总署调查司长之后。
很少人听说过他,在他当年遨游商海广开人脉之后。
没人听说过他,在他发迹以前也曾……心狠手黑。
陈实中并非人如其名,经他手的人事物,都精彩得很。只是人有了钱也便就有了权,有了权更是有了干净的底子,有了干净的身家就有了高深的资本,有了高升的资本……还有什么要不来的呢?
但是有句古话怎么说的——“人心不足蛇吞象”。
谁又会对财富地位真正的感到厌烦呢?
从白手起家到小有所成,陈实中安分守己;从殷实之家到一贫如洗,陈实中痛苦不堪;从遵纪守法到胆大妄为,陈实中几度浮沉;从妻贤子孝到家破人亡,陈实中再不复从前。
贪婪,是他们这样的人剥离不去的附骨之蠹,也是他们最终走向灭亡的催化剂。
如果陈实中选择做一个好人,或者继续伪装成一个好人,那么他还可以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岗位上终老,可偏偏他要自取灭亡,插手他不该插手的领域。
或许有朝一日陈实中会后悔,后悔在生意场上结识了罗同彪,更后悔通过他接触了马斯戒。
当然,令陈实中后悔到死的……应该还有一个叛逆的人。
把手里的鱼食都洒进鱼缸,看着那些大眼睛的金鱼争先恐后的啄食,热闹非凡,男人忽然想起来,他有很久都没和自己唯一的儿子联系过,自他的发妻去世后,那个孩子便不肯再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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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
“去过了?”手里的供香开始散发出清心的味道,马斯戒好好的把它插在香炉里,双手合十的拜了拜。
他很少去寨子外面的寺庙,若不是有些话想和崔医生单独说一说,他也不会选择这种时候离开寨子。
“去过了。”虽然他本人不受欢迎,但他还是去了。
“怎么样?”
“该说的我那天都说完了。现在给他的药也不过是能拖延几天发作,还有让他发作时不那么痛苦而已。”看过了在顾涛身边的方末,崔医生竟有些后悔,“我后悔了,如果换作现在,我一定不会动他。”
“善心……”马斯戒拜完了转身看他,玩味他脸上的表情,“是最要不得的。这条路你选的,就该知道后悔……就是死。”
崔医生“噗嗤”的笑出了声,“早晚而已,不用太过留恋。”他放眼远眺竹障层峦,声音悠远了些,“我没爱过谁,却不是不懂。你这么做,等于杀了你弟弟。”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的指出马斯戒和顾涛的关系,但他并不为此感到惧怕。有时候局外人更能起到醍醐灌顶的作用,不知哪里来的善心……抑或是想要看着马斯戒追悔莫及的心态让他不顾生死了。
抿唇不语,马斯戒的脸色有些僵硬,但到底什么也没说。他想要顾涛“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可又怎么真的有人做得到?!就连他也——
“不用再去看方末了。”
“OK。”一摊手,崔医生对他的决定表示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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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崔医生来与不来都差不多,这段时间里,方末从未在清醒的时候见过他。明白这是顾涛贴心的安排,所以方末对顾涛拿给他的药从来不曾拒绝,给什么吃什么。
自从那日一睡两天后方末便有些释然了,既然睡眠能让他恢复精力,他只要尽量的让自己睡好就行了。算是上天眷顾,即使顾涛夜里屡屡惊醒,也并未吵到方末分毫,每每他一觉直到天亮,气色看起来倒比顾涛好了许多。
数着药片,就着顾涛送到嘴边的水一口吞下去,这是方末这两天新加上的一项任务,“这都是些什么药……好苦啊……”
被问得一愣,顾涛早就习惯他给什么方末就吃什么,突然这一问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是……是些……”
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那些瓶子上都是些不认识的字母,顾涛也确实未曾问过具体功效,只是明确了对方末休养身体很有效果而已。
“不问了。”方末转头去看窗外,那棵树还是青绿青绿的,“有点儿想沧澜了……”
端着剩下的半杯水,听他这话顾涛也坐不住,起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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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身体的变化方末比谁都要清楚,没有精神,于是他多睡觉,没有胃口,于是他多吃东西,没有力气,于是他重新戴上了拳套,邀请顾涛打一场。
方末本来就瘦,这些日子越来越清减了。他个子不矮,走过来的时候投在地上的影子细的像根竹竿。
阳光投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晃花了顾涛的眼,他捂着脸转开头。
“怎么了涛哥?”方末放下手里的苹果过来关心他。
“这阳光太刺眼。”
扭头看看自己脚边白得发亮的地砖,方末也觉得有些头晕,“这白色好看是好看,就是没想到还真晃眼啊。”伸手扒拉顾涛的手臂,“你给我看看,我听说有种雪盲症就是被白色的反光给晃的。”
挣不过他,顾涛的手臂到底被拉了下去,四目相对,方末发现了顾涛眼中的小秘密。
“眼睛疼。”顾涛双眼发红,虽然干涩却不敢随意眨眼,只需细微的一个动作,他的眼睛就会背叛他。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方末做了一件很大胆的事,他一手扶着顾涛的脖子,一手扶着顾涛的脸,对着顾涛红到可怕的双眼,吹了一口气。
有什么从眼睛里逃走了。
顾涛终于眨了下眼,然后第一次诚心的希望过往的神明能够听到他的心声,让时间停在这一刻。
“有件事,我想做很久了。”方末离的很近,说话间气息都扑在顾涛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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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吃的多了,身体的耐受性逐渐增强,作用也就越来越小。直到方末在夜里忽然醒来,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
咬着被角把自己缩在床边,方末蜷着身子颤抖着,从头发梢到脚趾尖都在疼,他心里清楚,这不完全是生理反应,更多的应该是心理问题,他疼怕了……
半夜是最容易做噩梦的深度睡眠时间,而顾涛的梦境又一次刷新了他的底线。
当方末在他身边咫尺之遥疼到意识模糊的时候,顾涛正在梦里狂奔。身后黑色的洪水疯狂的向他们席卷而来,像一只黑手拼命地拉扯。方末被拉住了,顾涛又拉住了他。
角力,从这一刻开始。
“放开我吧。”
“不行!”顾涛听见自己在喊,“不放!”
疼的开始麻木的方末迷迷糊糊听到了。
“死也不放!你休想……休想离开!”
很少有人能把梦话说的这么清晰,方末在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中缓了过来,汗湿的手搭在了还在挣扎的顾涛身上,随后就被抱得紧紧的。
顾涛醒了过来,看看怀里的方末,低头抱得更紧了。
“做梦了?”
“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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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沧澜的一切一无所知,方末甚至没机会从齐侠那里得到韩楚东脱险的消息。不过他还是相信韩楚东能化险为夷的,毕竟只要他们不主动和韩楚东取得联系,那他就会是安全的。
“难得好天气,出去晒晒太阳?”顾涛提议道,方末脸上的苍白让他看了很难受。
“好啊。可我想去高一点儿的地方。”就当……能看到京北吧。
“好办。”
小楼的楼顶是一个缓缓的坡形,阁楼的窗子前有一个3、4平米的小平台,当初并没人打算上去做什么,所以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顾涛想弄个小桌子上去,但是窗子又太窄,桌子不方便出去,最后也只能找了个方凳代替桌子,又拎了一打啤酒,半个榴莲,小食若干,拉着方末从窗子钻了出去。
两人席地而坐,被阳光晒暖的水泥台子热乎乎的很舒服,身处热带,很少让人注意到这时已接近深秋了。
“上次我们在集装箱顶上喝酒,”方末打开一罐啤酒,顾涛拿起榴莲拒绝了,他就自己喝了一口,“那时候……好像昨天一样。”
这话说得……顾涛从中感受到了一股别离的意味,他不喜欢,又去抢方末的酒,“喝酒而已,我们又没有爹妈管着,还不是天天都行?”
“可那时候你就是不肯‘喝一个’。”方末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说,好似控诉他的小气。
“现在我喝了,要不你也‘吃一个’?”顾涛大方得很,把手中的榴莲壳直接推到方末鼻子底下。
“噫!拿走拿走!”赶紧往旁边滚了一圈,方末换了个侧躺的姿势,单手撑着头,遥遥指着小方凳上的一袋东西,“无骨鸡爪,啊——”
“哎!”顾涛伸手去够,榴莲壳一甩,还剩一口的榴莲就丝滑无比的飞了出去,落在了……水泥平台以外。
“哎呀我去!”楼下应声传来一声惨叫,那声音熟悉……酷似马六。
听到声音的方末和顾涛默契的同时收起了探出平台边缘的大长腿,两人像做了坏事怕被发现的孩子似的,屈膝弯腰,缩在了窗子边上。
“看得见么?”听着底下马六在骂街,骂不知名的鸟儿乱扔炸滴滴滴弹,方末压低了声音问。
“看不见,是马六。”做了坏事的顾涛这样说着自己都笑了。
受他传染,方末也绷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
两个大男人紧贴着身后的玻璃窗,把阳光都挡在了外面,窃喜的笑声也瞒不住什么。
楼下的马六还在骂街,窗外的两人笑的正欢,正要出来晒被子的齐侠站在玻璃窗后,沉默了一会儿,抱着被子又悄悄地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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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子里的氛围终于像深秋的天气一般,一场雨一场雨,淋漓的冷了下去。
仿佛尘埃落定,所有人都被迫安于现状,守着最后的宁静。
岩光,就在这样的时刻回到了寨子里。
他兴冲冲的,红润的脸上是阳光的笑容,回禀马斯戒的时候,那种饱满的感情甚至都能传染给他。
“这么高兴?”马斯戒少有的和他聊起了闲话。
“是啊!马哥,您交代的是我都做好了!工场和加工厂那边都打点好了,运行不成问题!”岩光还是很兴奋,兴致勃勃的等着马斯戒继续问。
他这样反常,马斯戒本来应该起些戒心的,却因前情种种而没有在此时多疑。
“寨子里……这是怎么了?”岩光走了太久,对寨子里的变化感觉最为敏感。
“有场硬仗而已。”马斯戒拍了下他的肩膀,却感觉到手掌下的肌肉异常的僵硬紧张,“担心什么?”
“……没,没什么。”岩光仿佛一瞬间被打回了原形,又变成了那个唯唯诺诺的不中用的人。
马斯戒顿时没了兴趣,挥手让他下去了,“你也累了,去歇歇吧。”
告别出去的岩光始终低垂着头,看似对马斯戒十分敬畏,可隐于暗处的嘴角却带着疯狂且病态的弧度,他在笑,笑的……难以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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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