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辨“能知”与“所知”
现在最重要的,仍然先要回转到知性之“知”的问题上去。前面我们提过婴儿初生的时候,本来就具备有先天而来的“知”性,但它经常处于一种安稳的状态中,有一种明暗不分、恍恍惚惚的境界。当然不是成人以后那样已经形成意识,有分别是非好恶的作用。换言之,婴儿在成长过程中,脑门的头骨合拢,也就是医学所说的囟门严封以后,受到成人生活动作的影响,以及眼见耳闻,有关外界环境等等的熏习作用,那个自我与生俱来知性的“知”,就会分化演变,形成后天的意识,并且具有思想的知觉作用,又具有触受的感觉作用。由于知觉和感觉两种作用交织,便形成有了意识思想以后的“所知”性。 这个“所知”性的“知”,是我们姑且把它划了一道界限。另把先天与生俱来的本能知性的“知”(并没有加上后天成长以后,所知分别的善恶是非等等的习染),叫它是“能知”的“知”。这也就跟王阳明取用《大学》、《孟子》的说法,所谓“良知”、“良能”的“能知”相同。但这里所说的这个能知,是限于人类这个现实生命的阶段,是从婴儿开始,本自具有知性而命名的“能知”之“知”。并不概括最初的元始生命,如哲学所说的形而上本体功能的“知”。这点必须交代明白,因为我们现在不是在讲形而上学的本体论。 如果了解了这个与生俱来的“能知”之“知”,和后天意识形成以后的“所知”之“知”,那你再回转来读“大学之道”的开始,他首先所提出“知止而后能定”的“知”,是指人们从成人以后“所知”性的“知”开始修养,渐渐进修而达到“虑而后能得”的“明明德”的“内明”境界。他继“虑而得”以后,既要开发“明明德”的“外用”、“亲民”之学,要想做到“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功,必先达到“诚意、正心、修身”的学养时,再又提出来“致知在格物”的“知”。它和“知止”的“知”效用不同。因此,就可以明白它有“能知”、“所知”的界别了。因为上古文字,习惯于简化,以一字概括多重概念,屡见不鲜。倘使弄不清这个道理,那你读古书古文如《大学》的知啊知的,一路知知到底,反而使我们越读越不知其所以了!还不如不知的好。 那么,这个“能知”、“所知”的“知”,和我们能思想、能知觉的“知”,同是一个功能吗?在所起的作用上,它有差别的效用,所以在辨别的名称上,就有各种不同的名词吗?答案:你说对了。所以《大学》开始所提出的“知止”的“知”,后来便转用“虑而后能得”的“虑”字,因为古文的“虑”,就是后世所用的“思”字。换言之,思虑的思,正是知性功能的前驱作用。